(四)
本章節 2382 字
更新於: 2022-11-06
人生是條單程路，途中會有無數的分叉點，決定了就無法回頭。
誰也明白這種道理，卻又誰都會有遺憾的事想要改寫，可惜誰能夠回到過去，而保證自己新的選擇，能到達的終點會與希望相符？
黑蝶匆忙離開海旁美術館，沒理會康斯特從後追上，開啟久未使用的智能運算，就展開翅膀飛向黑棺山。
只是當接近黑棺山，他就能感受到干擾波，唯有放棄由上空飛回去，直接攀山而上。漆黑的森林如舊死寂，他靠著扣在身上的手電筒射出的光芒，才勉強辨識到前路。
興幸無名沒有收回研究員證件，他能夠從密道進入研究所。然而他在山上的方向感比較差，加上他過於焦急，所以花費了不少時間去找路。
回到研究所內，放眼和以往沒什麼差別，但是黑蝶總覺得有異。他先嘗試從系統中尋找無名的位置，卻驚覺竟然關機。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離開主系統前往無名的睡房，門扇沒有上鎖，他能夠直接推門進去。
「我回來了。」
這間沒有半點生活氣息的房間，各種工具與零件散落在地板上，內置的淨氣儀停擺，使所有東西都蒙上薄薄的灰塵。
「無名，你在哪兒？」他輕輕地叫喚她的名字，依然沒得到任何的回應。藥包掉落在地上，藥液從開口處溢出，依其風乾的狀態看來，應該是幾天前的事。
或許、或許她又呆在研究室中，沒日沒夜地進行研究。
他放出覓生蝶，只見在半空來迴旋轉，卻沒有明確的方向。
「無名！」黑蝶隨處奔走，到所有往常能見到她的樓層高聲呼叫。
儘管知道如今已聽不到她的話語，可是他仍舊開腔高呼，希望她會從不知哪裡探頭出來，責怪他大呼小叫。
然而這裡只有他的聲音，和空洞的迴音。
他不知何謂疲累，只知一定要找到她。
與前陣子一樣，他侵入迴旋樓梯的升降台，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崖壁中層。他空洞的目光終於起變化，映入眼內不再是無光的廢置地，而是變成種滿星淚花的室內花園。
花朵幻化成星河照亮他的道路，黑蝶大步大步往前跑，在終點見到那台大型的下葬程序機，以及……一副他極為熟識的棺木。
上次她就是在這裡睡著了。
這次，她也是睡覺吧。
帶住惶恐與不安，心情猶如死刑犯走向刑台前般的沉重，黑蝶四肢僵硬地走近，終於見到她了……
無名不是平躺在棺木中，而是像撐不住側身倒在裡頭，臉上滿是乾掉的血痕。她頭頂戴上迪維亞娜光環，身穿之前約會時買的白色連身裙，頸項間是項鍊諾蒙德。
只是她的雙足光裸，沒有穿上任何一對鞋子，走過來時被碎石刺傷。
黑蝶心痛地為她包紮，並將今天剛買的新鞋子替她套上。
彷彿逝者只是在沉睡，他不敢將她驚醒，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再調整她的睡姿。然後他拿出手帕取她拭擦臉頰，觸碰失去溫度的皮膚。
「無名……」
他雙目停她的臉孔上，連眨眼都不捨。
「無名，醒醒……」
只要不知道，他就能夠繼續抱住「她還活著」的幻想活下去。
「這是『普妮西拉對戒』。即使你治好我的聽覺，我還能繼續聽到你的聲音。」他將戒指套在她的指頭上，卻依然沒聽到半點聲音。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無名身邊的陪葬品中，能見到很多眼熟的東西，像是二人約會時拍的很奇怪合照，還有他前幾年來接受的單子，偷回來的各式各樣珍品。
這些年來的回憶在腦內一一浮現。
「對不起……醒來好嗎？」
無名手握星淚花，應該是在美夢中離世。
已經不會再痛。
周遭綻開的星淚花，理應可以帶人入夢，只是黑蝶此刻極為清醒。他恢復聽覺，卻沒有半點聲音再傳入耳內。
如果能在她身邊一睡不醒就好了。
她特製的棺木滿寬敞，他能側身躺進去。沒有對死亡感到半點恐懼，反而心情平靜得多。只是視角的關係，他發現在棺材一側有個陌生的盒子。
黑蝶撐起身將盒子打開，裡面是個和外觀與香水瓶相似的瓶子。
瓶子使用的材料他有印象，這是一年前自己從博物館偷出的寶石。當時他被帶回研究所後就不見蹤影，原來她將之製成瓶子，而其外圍竟是仿製的空鳴琴。
盒蓋內側寫了這東西的名字——時間逆流，其用法也一一列明。
他不知這種儀器是否真的有效，只知想回到過去本就要付出代價。他雙手抖擻，目光在時間逆流與無名間來回。
假如能夠回到過去，他——
砰嘭！
在寂靜中倏忽爆發出巨響，黑蝶反射地望過去，就見到那岩壁的石門被炸開，緊隨而至是他早早甩掉的康斯特。
「真難找，幸好我貼了跟蹤器。」他抱怨地自言自語。
只是塵土很快就平伏，他一眼就看見黑蝶和棺木，並朝他跑過來。
「伶若！」
在康斯特朝無名伸手之際，黑蝶名為理智的線斷開，剩下的只有瘋狂的念頭。
絕對不能將「他的無名」交出去，即使她已經……
黑蝶一手將康斯特扯到棺木中，在對方摔下的剎那間，他就將無名抱起，跌跌撞撞地爬出棺木，拚命地往山崖邊跑。
朝陽正緩緩升起，劃破深沉的黑暗。
時間正好。
他將無名平躺在面前，並跪在草坪上。扭動類似瓶蓋的啟動制，即時響起獨特的樂音，無色的光暈將他和無名包圍。
樂曲如同春天萬物復甦，帶有生的喜悅，緊接的樂音是夏日涼風拂過舒暢，輕快的拍子充斥對未來的嚮往。
瓶身自動一分為二，黑蝶重新將無名抱緊，感受到光耀照射到身上，彷彿穿透他的肉身，包圍住他的靈魂。
「你帶伶若去哪！」康斯特這時終於追出來。
黑蝶笑了笑，沒有回答。
時間逆流開啟後，就沒法子停止。
儀器浮起在半空中對上晨曦，立即化為液態的水簾。日光穿透而至，反射出獨特的熾熱光波，將黑蝶整個人籠罩住。
他的身軀在這刻急速融化，久違的劇痛無比煎熬，可是他覺得「靈魂」不受這份痛影響，被那獨特的暖意緊緊包裹，彷彿剎那間掙脫肉體的束縛。
音樂如四季輪轉般自然，輕快的音色逐漸添上一絲哀傷。晴朗的天際湧起墨色的雲層，整個世界猶如將要落入黑暗中。
自己將會前往地獄，還是真的能回到過去？他不肯定。
常言道人生不能重來，但他還是會祈求，祈求不曾見過的神明，能賜下逆轉的機會。
很刺眼，明明他的眼睛也融化掉。
黑蝶什麼也聽不到，感官完全消失，一切回歸於無，唯有他這點意識殘存，深深地烙下最後的希冀。
「對不起，當初我應該放開你。」
「對不起，這些年來我忘記你。」
「對不起，這麼遲才回來找你。」
「對不起、對不起……一直都很痛吧……」
「最終，我唯一能說的，只剩下最沒意義的『對不起』。」
誰也明白這種道理，卻又誰都會有遺憾的事想要改寫，可惜誰能夠回到過去，而保證自己新的選擇，能到達的終點會與希望相符？
黑蝶匆忙離開海旁美術館，沒理會康斯特從後追上，開啟久未使用的智能運算，就展開翅膀飛向黑棺山。
只是當接近黑棺山，他就能感受到干擾波，唯有放棄由上空飛回去，直接攀山而上。漆黑的森林如舊死寂，他靠著扣在身上的手電筒射出的光芒，才勉強辨識到前路。
興幸無名沒有收回研究員證件，他能夠從密道進入研究所。然而他在山上的方向感比較差，加上他過於焦急，所以花費了不少時間去找路。
回到研究所內，放眼和以往沒什麼差別，但是黑蝶總覺得有異。他先嘗試從系統中尋找無名的位置，卻驚覺竟然關機。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離開主系統前往無名的睡房，門扇沒有上鎖，他能夠直接推門進去。
「我回來了。」
這間沒有半點生活氣息的房間，各種工具與零件散落在地板上，內置的淨氣儀停擺，使所有東西都蒙上薄薄的灰塵。
「無名，你在哪兒？」他輕輕地叫喚她的名字，依然沒得到任何的回應。藥包掉落在地上，藥液從開口處溢出，依其風乾的狀態看來，應該是幾天前的事。
或許、或許她又呆在研究室中，沒日沒夜地進行研究。
他放出覓生蝶，只見在半空來迴旋轉，卻沒有明確的方向。
「無名！」黑蝶隨處奔走，到所有往常能見到她的樓層高聲呼叫。
儘管知道如今已聽不到她的話語，可是他仍舊開腔高呼，希望她會從不知哪裡探頭出來，責怪他大呼小叫。
然而這裡只有他的聲音，和空洞的迴音。
他不知何謂疲累，只知一定要找到她。
與前陣子一樣，他侵入迴旋樓梯的升降台，用最快的速度到達崖壁中層。他空洞的目光終於起變化，映入眼內不再是無光的廢置地，而是變成種滿星淚花的室內花園。
花朵幻化成星河照亮他的道路，黑蝶大步大步往前跑，在終點見到那台大型的下葬程序機，以及……一副他極為熟識的棺木。
上次她就是在這裡睡著了。
這次，她也是睡覺吧。
帶住惶恐與不安，心情猶如死刑犯走向刑台前般的沉重，黑蝶四肢僵硬地走近，終於見到她了……
無名不是平躺在棺木中，而是像撐不住側身倒在裡頭，臉上滿是乾掉的血痕。她頭頂戴上迪維亞娜光環，身穿之前約會時買的白色連身裙，頸項間是項鍊諾蒙德。
只是她的雙足光裸，沒有穿上任何一對鞋子，走過來時被碎石刺傷。
黑蝶心痛地為她包紮，並將今天剛買的新鞋子替她套上。
彷彿逝者只是在沉睡，他不敢將她驚醒，便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再調整她的睡姿。然後他拿出手帕取她拭擦臉頰，觸碰失去溫度的皮膚。
「無名……」
他雙目停她的臉孔上，連眨眼都不捨。
「無名，醒醒……」
只要不知道，他就能夠繼續抱住「她還活著」的幻想活下去。
「這是『普妮西拉對戒』。即使你治好我的聽覺，我還能繼續聽到你的聲音。」他將戒指套在她的指頭上，卻依然沒聽到半點聲音。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無名身邊的陪葬品中，能見到很多眼熟的東西，像是二人約會時拍的很奇怪合照，還有他前幾年來接受的單子，偷回來的各式各樣珍品。
這些年來的回憶在腦內一一浮現。
「對不起……醒來好嗎？」
無名手握星淚花，應該是在美夢中離世。
已經不會再痛。
周遭綻開的星淚花，理應可以帶人入夢，只是黑蝶此刻極為清醒。他恢復聽覺，卻沒有半點聲音再傳入耳內。
如果能在她身邊一睡不醒就好了。
她特製的棺木滿寬敞，他能側身躺進去。沒有對死亡感到半點恐懼，反而心情平靜得多。只是視角的關係，他發現在棺材一側有個陌生的盒子。
黑蝶撐起身將盒子打開，裡面是個和外觀與香水瓶相似的瓶子。
瓶子使用的材料他有印象，這是一年前自己從博物館偷出的寶石。當時他被帶回研究所後就不見蹤影，原來她將之製成瓶子，而其外圍竟是仿製的空鳴琴。
盒蓋內側寫了這東西的名字——時間逆流，其用法也一一列明。
他不知這種儀器是否真的有效，只知想回到過去本就要付出代價。他雙手抖擻，目光在時間逆流與無名間來回。
假如能夠回到過去，他——
砰嘭！
在寂靜中倏忽爆發出巨響，黑蝶反射地望過去，就見到那岩壁的石門被炸開，緊隨而至是他早早甩掉的康斯特。
「真難找，幸好我貼了跟蹤器。」他抱怨地自言自語。
只是塵土很快就平伏，他一眼就看見黑蝶和棺木，並朝他跑過來。
「伶若！」
在康斯特朝無名伸手之際，黑蝶名為理智的線斷開，剩下的只有瘋狂的念頭。
絕對不能將「他的無名」交出去，即使她已經……
黑蝶一手將康斯特扯到棺木中，在對方摔下的剎那間，他就將無名抱起，跌跌撞撞地爬出棺木，拚命地往山崖邊跑。
朝陽正緩緩升起，劃破深沉的黑暗。
時間正好。
他將無名平躺在面前，並跪在草坪上。扭動類似瓶蓋的啟動制，即時響起獨特的樂音，無色的光暈將他和無名包圍。
樂曲如同春天萬物復甦，帶有生的喜悅，緊接的樂音是夏日涼風拂過舒暢，輕快的拍子充斥對未來的嚮往。
瓶身自動一分為二，黑蝶重新將無名抱緊，感受到光耀照射到身上，彷彿穿透他的肉身，包圍住他的靈魂。
「你帶伶若去哪！」康斯特這時終於追出來。
黑蝶笑了笑，沒有回答。
時間逆流開啟後，就沒法子停止。
儀器浮起在半空中對上晨曦，立即化為液態的水簾。日光穿透而至，反射出獨特的熾熱光波，將黑蝶整個人籠罩住。
他的身軀在這刻急速融化，久違的劇痛無比煎熬，可是他覺得「靈魂」不受這份痛影響，被那獨特的暖意緊緊包裹，彷彿剎那間掙脫肉體的束縛。
音樂如四季輪轉般自然，輕快的音色逐漸添上一絲哀傷。晴朗的天際湧起墨色的雲層，整個世界猶如將要落入黑暗中。
自己將會前往地獄，還是真的能回到過去？他不肯定。
常言道人生不能重來，但他還是會祈求，祈求不曾見過的神明，能賜下逆轉的機會。
很刺眼，明明他的眼睛也融化掉。
黑蝶什麼也聽不到，感官完全消失，一切回歸於無，唯有他這點意識殘存，深深地烙下最後的希冀。
「對不起，當初我應該放開你。」
「對不起，這些年來我忘記你。」
「對不起，這麼遲才回來找你。」
「對不起、對不起……一直都很痛吧……」
「最終，我唯一能說的，只剩下最沒意義的『對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