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遠離市區的沿海路徑，只有雙雙對對漫步的情侶。手牽手眺望逐漸西沉的夕陽，互相在耳畔間輕聲細語，旁若無人地親暱相擁，形成一個又一個小世界。
　　唯獨佇足在其中的少年，竟在這種地方派傳單，真是大煞風景。
　　情侶們對這礙事的傢伙避之則吉，但倒有些顏控的會願意靠近，想要攀談一二，難得少年沒有拒絕，溫和地猶如閒話家常般聊幾句，實則有意無意引導提起附近的海旁美術館。
　　此舉全為收集海旁美術館中的大小情報，讓今夜行動更為順利。
　　這個臉面異常優質的少年，就是難得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蝶。
　　基因改造下誕生的實驗體們，都有張接近完美的臉蛋。當年為了安全地在貧民窟生活，亦為了偷竊後不易被抓，他就換過幾張不同的臉孔，多年的經驗令他換臉的技術越來越厲害。
　　這般閒聊下，真正實用的情報是不多，但仍有些有意思的情報，讓他定下今天的目標。
　　「普妮西拉對戒」——傳說只要配載的雙方心靈相通，那麼即使相隔多遠，都能傳遞到對方的心聲。
　　某程度來說，好像和通訊儀器差不多，而且心聲這回事，就代表不能說謊，整體感覺頗為雞肋。不過加上傳說故事，就變得浪漫起來。
　　在他而言，功效是否真實也沒關係，反正外型設計夠漂亮就足夠了。
　　天色逐漸昏間，黑蝶手上的傳單工作也告一段落。
　　領到工錢後，他沒有立即前往美術館，而是很隨意地逛街，到快餐店吃晚餐打發時間，亦嚐試傳訊給無名，可惜依舊石沈大海。
　　或者這次到手後，就立即回去黑棺山研究所吧？這種念頭剛竄出，就紮根在他心頭，想甩開也甩不掉。
　　心動不如行動。
　　黑蝶離開快餐店，便朝海旁美術館進發。他的腳步維持在正常速度，盡量避免過於突出。他偶爾路過一間鞋店，目光就被一雙櫥窗中的低跟鞋吸引。
　　他是不太懂欣賞鞋款，卻出奇地覺得這對鞋很合適無名，便將自己派傳單賺來的錢，全花到這雙鞋上。
　　花費了些許時間，他就來到海邊公園，換上他常用的黑行衣，進行最後的準備程序，見機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黑蝶攀爬在海旁美術館外牆上，借旁側的大樹遮擋，等待巡邏的保安員離開，便從正面解鎖入侵。
　　從地表走到四樓，過程除了避開防盜裝備和保安，基本上沒太大的阻擾。他目標的展品在五樓，過程比想像中快多。
　　午夜的美術館寂靜無聲，現在他連無機物的聲音也入不了耳內，一種空洞感湧上心頭，同時又覺得是難得的清靜。
　　一切宛如回到最初，他還關在研究所的日子。
　　如今他早就脫離牢籠，卻又好像從來不曾離開那片陰影。
　　月光穿透巨大的玻璃窗，落在他的身上，拉長了他的影子，幸好他及時察覺有異，頓時閃身走入黑暗，改道而上抵達頂樓的會場。
　　展覽場地最外圈被光波包圍，這種保安系統攻擊力不算很強，是偏向防護罩的類型。
　　不正式的解開方法有二，一是斷電，但依情報顯示，除了美術館的主電力外，這層另外在會場中有後備供電器，轉接間距應該不夠他溜進去。
　　其二是入侵系統，雖然能夠使用智能運算，但他想重拾以往的技能，總不能一直依靠她的產物……
　　黑蝶使用指尖電腦，啟動後螢幕與鍵盤皆映射在虛空中。他一面留意附近的狀況，一面分秒必爭地破解保安系統，直到按下最後的按鈕，他立時飛身進入光波裡面。
　　總算成功。
　　改變瞳色藥劑的藥效早已散去，他以金色的眼睛觀察附近的環境，看透非肉眼能見的光線。他小心翼翼躲避，並像參觀展覽般，在各個陳列櫃前遊走。
　　不是他沒提前確認，而是這個展覽的展品，每天都會改動位置，所以他才會不知目標物在哪。
　　這個展覽的工藝品不少，大多數都是易碎品。不是他的目標，就沒打算順手偷走。
　　只是黑蝶找了大半個會場，都還未見到戒指的蹤影。
　　看來自己真的頗倒楣。
　　花費的時候越多，被發現的機率也越高，而且剩下只有單向的路。
　　是巧合，還是陷阱？
　　他不是怪盜之流，不曾為追求刺激而發預告。除了洽購人可能預計到他今夜前來，
應該就不會有其他人知曉。
　　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但不至於打算臨陣脫逃。
　　黑蝶繼續往深處進發，展品放置顯得很疏落，擺放亦極隨意，猶如這裡不是展覽場地，而是別人的房間似的。
　　在正中央有個圓形茶几，放在上面的正是普妮西拉對戒。只是不知是否桌面上有如同魔法陣似的浮雕圖案，讓這對戒指顯得特別詭異。
　　如今他無法傾聽死物之聲，唯有靠他多年的經驗決定。他環繞桌子轉一圈，仍然未發現有任何保安系統的痕跡。他有考慮過會否借戒指來遮掩，可是從多角度觀察皆沒有異樣。
　　縱然他依舊無法釋疑，終究將之取走。
　　黑蝶普把妮西拉對戒握在掌心，卻沒感受到半點金屬物獨有的冰冷，反而帶有微妙的暖意。沒射燈照射下，就帶有溫度？
　　突然，背後不知從何竄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並朝他撲過來。
　　黑蝶察覺到影子的出現，即時半蹲下側身閃開，再一手想按住對方，可惜攻擊者頗為敏捷地翻滾，然後抬腳踢向他。
　　整個急於將他拿下的氣勢，像看仇人般狠瞪著他，同時處他面門猛攻，把他的面罩扯開。
　　房間的燈光沒有亮起，但飄盪在周邊的微弱光暈，足以令互毆的二人看清楚對方的模樣。
　　這傢伙是康斯坦？不對，要往返亞諾緹亞和靛縞星，最少要一個半星期時間。撇開汦親王，能靠有同一張臉就是其弟康斯特了。
　　康斯特在見到黑蝶的臉時，也即時停手改為戒備。他在知道兄長找到伶若後，就急忙買下航線飛到靛縞星，才知道康斯坦竟把她直接帶回去。
　　兩星之間的航班不算多，他才滯留於此，然後就收到伶若又失蹤的消息，他就放棄回去，開始查找偷花賊的消息。
　　最終等到的，卻不是上次的偷花賊？
　　黑蝶這張臉太過突出，一時間康斯特也不肯定他是否自己要找的那人。只是剛才交手的感覺，和上次對上偷花賊頗為相似……
　　「你就是拐帶伶若的『BK67241』。」
　　「我沒拐帶她。」
　　「除了你還有誰！」
　　康斯特再次朝他揮拳，他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只是今天沒穿輕身裝置，力氣上明顯不及對手，他唯有避重就輕地閃避。
　　「她本來已經壽命無多，你還要將她帶離醫療所，不就是想她死嗎？」
　　「我沒有！」他怎可能希望無名死。
　　「以這星球的科技和環境，你覺她真的能夠撐得住嗎？」
　　聞得康斯特的質問，黑蝶藏在心中的擔憂就被挖開似的，霎時間無法反駁，動作也隨之而遲鈍下來，立時被打了一拳。
　　這時，黑蝶收到無名的訊息，一如他醒來後收到的那些一樣，自說自話卻沒半點回應……這些簡短的訊息，會否打從開始就是設定了時間，再定時發送過來呢？
　　這一點，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去細想。
　　黑蝶臉色一變，放棄繼續與康斯特糾纏，拚命地朝出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