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分離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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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2-06
晚間,享用過特意聘請來的私廚所精心料理的草莓大餐後,雷書禮問起嚴謙真,要不要乾脆留在他家休息,凌晨直衝山區露營?
嚴綽還盯著幫圈圈再添一份草莓甜品的廚師,又聽見雷叔叔描述露營的有趣之處,不由得心想:爸爸的朋友真懂享受生活。
稍晚,嚴謙真以太遲為由拒絕了,雷書禮只得遺憾地放一家子離開。
初二,他們沒有回娘家的事,因為嚴外公、嚴外婆初一一早便出外遊山玩水去,預定一星期後自行搭上返回法國的航班,無須陪同或送行。
於是嚴爸爸吩咐孩子們收拾行李,應朋友之邀,載著他們駛進深山林間民宿,享受烤肉樂趣、大啖野味。
這個年節,和煦的陽光不豔,輕盈的徐風不寒;山間空氣、水霧清新怡人。
快到目的地時,嚴綽從車內向外望,注視那棟被爸爸稱為民宿的城堡前,此時已有不少人聚集在青蔥草皮上搭建的幾個防風帳篷跟天幕內。
有趣的是,他們一下車,發現雷叔叔也在。他手裡拿著一條烤魚,見到他們出現,立刻衝上前給爸爸一拳。
「昨晚不是拒絕我,怎麼還來?」
「我已經受邀參加,只能勉為其難拒絕你。」
雷書禮忍不住罵了一句文雅髒話,嘴角抽蓄道:「每次都來這招,我邀和他邀還不都一樣!」明明跟他說他也會去就好了,偏不!硬是要給這種驚喜!
「我們是來睡民宿,不是帳篷。」嚴謙真指著他後方那幢青頂城堡強調。
冬季山裡的日夜溫差極大,他吃飽太閒,有床不睡睡睡袋?
「…就為了這種小事!」
下一秒,在場所有人皆因兩人的對話而放聲大笑。
笑聲中,嚴綽就見齊阿姨走到媽媽身邊爆料:「他昨晚被拒絕,還無精打采抱怨山裡好無聊,連收行李都沒勁,想明天乾脆爽約不去了。」
「現在呢?」錢牧儀憋住笑意問。
「剛剛一看到你們的車子,他精神全來了!」
青頂城堡前的庭園烤肉區再度發出毫不客氣的嘲笑聲。
朗朗笑聲中,有人好氣又好笑地指使他問:「難怪剛剛愁眉苦臉的,連條魚都沒釣上,現在去保證滿載而歸吧?」
「拜託!我可是河中之主!」雷書禮回頭,揚起瀟灑一笑。
一行人又笑得東倒西歪,連帶烤肉架上的食材也跟著滾來滾去。
嚴絟拖過一張摺疊椅,自動坐在烤爐旁,耳邊聽著爸爸朋友們的對話,不禁會心一笑。
嚴綽轉頭,瞥見居禮哥早已坐入帳棚內,與人把酒言歡,他細看之下發現,那些人全是俱樂部的熟面孔。
他偏頭想了想,先是走過去問候,並以未成年為由,婉拒他們熱情遞來的紅酒,接著回到圈圈身邊,聽他一一介紹。
「叉叉,今天掌管烤爐的四位廚師,在外可都鼎鼎有名,其中我最常吃到的是風叔叔手下這位陳又吟叔叔,他的料理匠心獨具、風味十足,超級好吃!」
「知道你們會來,風先生才特意帶我的。」經讚譽有加的陳副廚將盛裝好鴕鳥肉的白瓷盤端給專門等在這的兩小孩。
「餐具在這兒。」
「真的?風叔叔對我真好……」
「嚴先生也喜歡。」
「好吧,我知道他超愛我爸……」嚴絟鼓起嘴,插起一塊鴕鳥肉入口,邊嚼邊瞇起眼,一副品嘗美味的享受模樣。
嚴綽也吃進一口,滿意地頻頻點頭,就聽對方笑道。
「畢竟是同一道餐點捧場了近二十次也不嫌膩的客人,非常印象深刻啊。」
聞言,想起什麼的嚴綽好奇心頓生。
「您就是爸爸求婚時、那間餐廳的主廚嗎?」
「哪裡,我只是他的員工,今天來幫忙烤肉而已。」
嚴絟含著軟嫩烤肉心想:陳叔叔真自謙。
「叉叉,幫爸爸的是風叔叔,他坐在那邊。」他朝爸爸所在位置一指,示意他看過去。
「風叔叔自稱是浪漫混血,因為他混了閩客血統,學的是西餐,卻對原住民風味料理感興趣。曾經全國部落走透透,不管在平地原住民族、高山原住民族,都待過一段時間,就為了學藝,陳叔叔跟風叔叔也是半途認識、一拍即合的,對吧?」
「沒錯,風先生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向來執著,就連這次飛往幾個南島語系國家,也是為探訪民族特色美食去了。」
「…聽起來,這性格不去當導演拍紀錄片,有點可惜?」
「是吧?但廚師也不錯啊!他跟陳叔叔料理的牛肉、鹿肉,還有山豬肉都超好吃的!感覺什麼野味啊、野菜,一經他們巧手,就是人間美味!」嚴絟細數自己吃過的種類,開始對旁邊鐵板上香氣四溢的山豬肉嚥口水。
「嗯,有很獨特的香味。」嚴綽搧風嗅聞。
「連媽媽遇上他們都不怕胖了。」
聞言,嚴綽沉吟,忽然好奇起他們做的月餅如何?
趁此機會,嚴絟悄悄詢問:「陳叔叔,你們餐廳裡的人是不是曾把爸爸稱為:『那個一直求婚失敗、還專點同一道主餐的男人又來了?』」
嚴綽側耳傾聽,眼睛還瞄著爸爸同桌的每一個人。
「怎麼會呢?」陳副廚微笑翻動特製鐵板上滋滋作響的山豬肉。
「不過,親睹嚴先生終於求婚成功,我們由衷替他喜出望外。」
嚴絟聞言,他專心咀嚼完瓷盤上最後一塊鴕鳥肉,捧頰仰望陳叔叔面上毫無瑕疵的營業用笑容。
噗!他們果然那樣叫爸爸!

另一頭,雷書禮把人拉到天幕帳下坐,放一盤孜然烤羊肉在他桌前,讓他加入聊天行列,接著,他將自己手上的烤魚放回空盤,彎身撿起冷凍箱上的魚桿,突然想起又轉頭問他:「那你明天有約嗎?」
嚴謙真瞥了他一眼,專心審視面前的烤肉,緩緩道:「很遺憾。」
雷書禮立刻對著魚竿嘆氣:「真是大忙人……」才剛垮下臉,他就聽見對面齊長孝很不淑女地發出嗤笑,定睛放眼望去,全桌人都在拚命憋笑,連今日的主邀曲言都背過身去,笑到渾身顫抖。
雷書禮瞬間頓悟,偏頭看向維持一本正經表情的嚴謙真,謹慎確認:「該不會你明天也受邀去那傢伙的餐廳吧?他說剛學成歸國,要一展所學,叫大家都來當白老鼠!」
「嗯,見者有份,我那天剛好在場。」嚴謙真瞥了起身換到自己身旁座位的那傢伙一眼,點頭。
「不就一起?在遺憾什麼啦?」雷書禮勾起嘴角,不忘埋怨:「同一招你到底想玩幾遍!」
「看你還能騙幾次。」
嚴謙真話落,大夥兒再度笑到不能自己。
「真是……」雷書禮無奈失笑,不打算與他計較,只認真吩咐道:「明天一起去啊!」
「嗯。」他頷首。
「那你初四也有約了?」風枝雲端起紅酒接問。
「沒有,都推了。」嚴謙真說完,將自己面前的羊肉遞給正巧經過的老婆拿去吃,隨後解釋:「我小孩要準備考試了,初四打算待在家裡,讓他們休息整頓等開學。」
「那明天可以貫徹法餐悠閒了。」風枝雲微微一笑。
他的詢問目的在此。
既然後天開始休息,那明天從中午吃到半夜也行吧?
對面曲言勾起嘴角提醒他:「你這年進修的好像不是法國菜啊?」笑完,他傾身湊近桌前,與嚴謙真對視。
「小圈也到了要考高中的年紀……話說我剛剛發現,你的孩子似乎增生了,是我的錯覺嗎?」他看到多一個,氣質跟他還有點類似……
「不是錯覺。」嚴謙真指向坐在不遠處吃烤肉的兩孩子,向在座朋友介紹:「他叫嚴綽,你可以叫他叉叉,他也要考高中了。」
「喔?你爸媽那邊……」沒問題吧?
「這是我們一家人的決定,與他們無關。」他正色回。
「聽起來已經有過一番溝通交流了。」
「你說話還是這般含蓄風趣。」
「謝謝謬讚。」
「他對我就不是這樣了。」風枝雲挑眉插嘴道。
「你?這趟旅程如何?聽說還去了斐濟?」嚴謙真將話題投注他。
「去了,當地居民人很好,我還泡了泥漿浴。」
「有照片嗎?」
「他這麼自戀,怎麼可能拍醜照。」齊長孝擺手,要他別肖想了。
而風枝雲才正要拿出手機,就聽嚴謙真順口接道:「也是。」
「……」他在他們心中到底什麼形象?
風枝雲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對面曲言則笑到說不出話來。
「不過…皮膚會變得嫩滑緊緻,看來名不虛傳啊。」嚴謙真打量他一番後,發表如是感言。
「當然,所以才去的。」風枝雲一秒換臉,得意撩髮。
超好搞定!
曲言豎起拇指,朝齊長孝眨眼比劃暗示,而她則在桌下回比吃不消手勢。
馬上就臭美起來了。
一會兒,趁著侍者前來整理桌面,並端上新烤烤雞及海鮮拼盤,曲言含笑瞥向嚴謙真的孩子們,此時正和錢牧儀一起剝紅蝦,而他們的兩個學生跟在場的人都熟,同健身俱樂部的夥伴們眉飛色舞地在肢解烤雞。
「稍後再端隻烤雞送過去,那群人多愛雞胸肉,一隻雞恐怕不夠他們分。」他打趣指向帳篷吩咐。
「是。」
這時,收好魚竿的雷書禮坐回來參與話題。
「真好啊,你的小孩都乖乖跟著你到處跑,還喜歡黏媽媽。」
聞言,曲言噗哧一聲,立刻聯想起過去關於他的經典名言:「有老婆在,玩什麼手機?」
同理可證,他家小孩也是如此?
「有媽媽在,玩什麼手機?」
跟他想到一處去的人說了出來。
被調侃也不以為意的嚴謙真反問他。
「你小孩呢?」
雷書禮搖頭笑道:「去親戚家玩啦,我妹夫的妹妹家在外縣市,她兒子難得北上過年,那些孩子從除夕就跑到別人家裡圍爐了!」
「難怪你這麼閒。」還有時間親備料理歡迎他。
「這樣也好啦,他們有活動,我們這群中年老男人才無事一身輕,還可以自己找樂子!」雷書禮說完,拿出一瓶酒擺在桌上,準備倒酒。
「等孩子們一畢業,通通都得送出國,趁還可以放縱的時候,就不約束他們了。」雷書禮輕笑慨嘆。
「畢竟你們家大業大,免不了需要下一代提前幫忙。」
聞言,曲言目光溫和地望向嚴謙真,又聽雷書禮附和道。
「是啊,含著金湯匙出身,首要學的就是負責任。」他將杯子遞給他。
「來嘗我請人釀的草莓酒,昨天份沒喝到,今天一定要盡興。」
嚴謙真握住酒杯想了想、又放下,輕拍他的肩頭道。
「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走出帳棚,招來頻頻看向這裡的叉叉。
「叉叉,我們今晚住這,幫我跟媽媽說一聲,我去喝酒。」
「好,爸,這個給你。」嚴綽來時,順便端來滿滿一盤烤好的鴕鳥肉跟剝好的蝦。
「謝謝。」嚴謙真接過他遞來的叉子,直接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父子倆聽聞身後的對話而回頭。
「那酒不是說要送我嗎?」風枝雲揚眉。
「送你就不能喝了?」齊長孝起身拿過雷書禮手上的酒瓶,給自己倒滿一杯。
「今天我借這民宿,陪你釣魚、烤肉,都是特地為你接風辦的,晚上還有書禮跟信愛邀請大廚擺宴款待,你還在意區區幾瓶草莓酒?」曲言也接過酒瓶,當著風枝雲面前,把整瓶酒倒得一滴不剩。
「……你們贏了。」
此時,齊長孝嘗了口酒提議。
「在帳棚下品酒似乎少了點什麼,我們去樓上露台喝,順便配點下酒菜。」
「好主意,現在就走。」
「我去把書禮帶來那箱草莓酒搬過去。」
「我也來幫忙,今天必定喝空它!」齊長孝發下豪語。
「那我先請廚師幫酒配菜。」
眼看幾人覬覦著要對他的禮物下手,還自說自話地走了,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的風枝雲沒好氣地起身,瞥見邊上盯著自己的父子倆,立即揚起完美的待客笑容。
「謙真,我們走吧?」他信步來到兩人面前,發現謙真在吃鴕鳥肉,又回頭一瞥桌上完好無缺的烤雞跟海鮮,注意到這還是他自抵達到目前為止,唯一吃下肚的東西。
如此一想,風枝雲的心情明顯轉好,笑容也變得真誠幾分。
「叉叉嗎?你好,初次見面,我是你爸的朋友,叫我風叔叔,他們也都這樣叫。」
「風叔叔你好。」嚴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想他人模人樣,看不出是個奇葩。
「既然來了,就盡量吃、盡量玩,好好放風,別想什麼考試了,成績高低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風枝雲笑咪咪地帶壞小孩,隨即向嚴謙真一揚下巴。
「今天的烤肉只是小意思,明天叫你爸早點來叔叔餐廳,我好好招待你,還可以告訴你爸媽的小秘密。」
「明天我們會一起同行。」嚴謙真提醒他。
「謝謝風叔叔。」嚴綽客氣道謝,眼睛暗暗放光,腦內自動撥放面前人的偉業功高。
就是他在爸媽婚宴場合暗算嚴爺爺,使嚴爺爺逢年過節聚餐都要叨念一遍他的料理究竟多難以下嚥,而爸爸依然故我地連年續訂他的餐廳所提供的年菜。
嚴綽想問,像這樣遭嚴爺爺記恨一輩子,即使廚藝非凡,仍被挑三揀四,他會稍稍後悔嗎?而爸爸是否為了彌補,才……
「謙真,書禮是不是忘了你不吃辣?」
「他不覺得孜然辣。」說完,嚴謙真端走盤子,離開前,指著民宿樓上的露臺位置。
「這裡交給你們玩,我們人就在樓上。」
「好,還要端這個給你嗎?」聽圈圈說,爸爸很喜歡吃鴕鳥肉。
「嗯,謝了。」
嚴綽與回首一笑的風叔叔揮手,目送兩人的背影踏進民宿後,他偏頭一瞥空蕩蕩的天幕帳下,已有身著白衣的侍者前來收拾,接著,他回首環顧四周……
此地有名廚料理、有侍者整理,剛剛見子居哥跟一個生面孔要酒,聽他介紹才獲悉陪同的還有侍酒師?
撇開好奇不談,嚴綽深覺自己此次前來,簡直大開眼界。
爸爸的朋友,雷叔叔跟風叔叔他們,已經是不同階層的世界裡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