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分離1

接近正午時分，五班很難得地提前下課，廖承睿偕陳光恩行經八班時，朝窗邊的叉叉悄悄比了個手勢，相約校門口外等候。
兩人一面下樓、一面聊天，廖承睿憶及剛才的匆匆一瞥，他沒看見鐵牛在位子上，不由得猜測：「鐵牛一直沒來，到底人跑去哪兒了？難道是趁寒假回他爸的國家？」五月可就要會考了！
這麼一想，他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好歹講一聲吧？」他們才好幫他做筆記，等他回來惡補啊……
隨後，廖承睿慢半拍意識到鐵牛對小圈的疏遠，自然不可能再事事據實以告。
等小道閉口不語，陳光恩才微笑公布鐵牛的正確去處。
「小道，鐵牛轉去體育班了。」
「哈？」廖承睿愣愣瞥他一眼，低頭思考片刻，才接受了眼下情況。
「原來如此……體育班，對四肢發達的鐵牛來說，確實是不錯的升學途徑。」再加上他接受不了小圈，避開也很正常……
廖承睿沉默好一會兒，隨即仰頭聳肩，不打算耗費腦力在離開之人、其內心的糾葛考量。
「既然他選擇轉班，考慮到小圈，那也沒轍啦！」一刀兩斷就一刀兩斷，不過，最好不要再出現他面前，否則他會把人扯過來狠狠臭罵一頓！
「我反倒比較好奇你，小道，你很輕易就接受了小圈的狀況。」
這時，陳光恩漫不經心地旁側敲擊，注視小道的雙眼目不轉睛。
「這沒什麼好奇怪吧？」廖承睿睨他一眼，滿臉莫名其妙。
「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祕密啊，小圈的解釋很明顯，他是真心把我們當自己人，才會毫不保留地想告訴我們全部，只是礙於恐懼而遲遲未提，我能理解，否則他大可以瞞到天荒地老啊！」當時能裝瘋賣傻、矇混過關，小圈卻寧可勇敢一回、坦誠相見，這點才該令人為之動容吧？
何況知情了又如何？幾天相處下來，小圈照樣是小圈，他們的相處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毫釐障礙。
「套用《古蘭經》所描述的伊斯蘭信仰…其實任何信仰都一樣，那是小圈與諸佛神明之間的事，我們憑什麼干涉？」普渡時，小圈和嚴阿姨拿香祭拜鬼神的神態，跟他們一樣虔誠啊。
「小道，你看事情的地方總是很入微呢！」陳光恩笑瞇眼睛。
「我們是朋友，比起欺瞞這種事，小圈隱藏其後的真心實意，才是身為朋友的我們該在乎的地方，像我也會有秘密不好說，小圈大概猜到了卻從來不問，他也很體貼我啊！」禮尚往來，彼此彼此而已。
「欸……」陳光恩愣了半拍，改口道：「…其實早在七年級，小圈就曾經試探過我們，被我阻止了。」
「什麼？」聞言，廖承睿睜大眼看他。
「那時，他故意把錢包弄掉，露出裡面的相片恰好被我瞧見，我私下找了個機會暗示他還不是時候。」
說到這，陳光恩油然升起一股熟悉感，很難不去吐槽。
等等，怎麼都用掉錢包這一招？
廖承睿聞訊，他呆了幾秒，嘴唇微張。
記憶力絕佳的他，忽然記起過去某天校外觀展，當他們四人買了東西準備結帳時，眼前這傢伙按住了小圈的錢包，突發豪語說要替他們所有人買單，進而開啟了他們白吃白喝的校園生活……
「什麼嘛！原來你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替他隱瞞。」廖承睿抬手頂他，十分讚賞他口風緊，壓根兒不介意他的未露風聲。
「想不到你這傢伙嘴巴意外得很牢固啊，半點都不透風，真不錯！」
於是受表揚的陳光恩笑咪咪接道：「你的祕密，我也可以幫你保守喔。」
「都說是祕密了，幹嘛到處講？」有小圈就夠了。
面對小道毫不猶豫的拒絕，陳光恩由衷遺憾。
聽，連鐘聲都在可憐他。
「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需要你幫忙守密啦！」見他滿面惆悵，廖承睿安慰他，卻也沒打算說自己的事，直接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這時候就很慶幸有叉叉在了。」
「…叉叉和小圈……他們在一起了。」陳光恩一面思量此時是否為公開時機，一面觀察小道的表情。
他問過叉叉，叉叉也認為沒有隱瞞的必要，十分坦然無畏。
聞言，廖承睿一點就通，恍然大悟。
「啊，是這樣啊，難怪我總感覺他們倆最近哪裡不太一樣了。」雖然有感卻說不上來，還以為是一起住久了的關係，眼下經王子透露，也就說得通了！
突然，兩人身後傳來驚詫的聲音
「你說什麼？嚴綽和誰在一起？」
廖承睿咬舌，暗自叫糟。他與王子回首望去，就見季申歡死盯著他們。
嗚哇！被不得了的人聽見了。
是說，這傢伙最近也太常來了吧？
廖承睿皺眉，還在思忖該怎麼打哈哈過去，好死不死叉叉與小圈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嘿，久等啦！」嚴絟揹著書包從川堂露臉，邊走邊揮手，定睛一看發現，季申歡也來了？
嚴綽跟在他身後，即使瞥見不該出現的人現身，依舊面色不改。
這時，季申歡一個箭步衝上去，站到兩人身前。
「喂！」
廖承睿沒來得及攔住，就聽他當面確認：「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季申歡瞇起眼的神情，像是在打量什麼不可思議的生物。
嚴絟微愣，先是注意到後方追上來的小道滿臉無奈與歉疚，他不以為意地朝他笑了笑，轉而對季申歡一點頭，大方坦承。
「嗯。」
嚴綽甚至乾脆反問他：「怎麼了？」
「你喜歡他哪裡？」季申歡挑起雙邊眉峰，朝矮冬瓜一揚下巴，繼續深究。
「朝氣蓬鬆、充滿活力的樣子。」嚴綽回得不假思索。
「也是啊，不像你這傢伙，渾身死氣沉沉，還有呢？」季申歡撐起下巴追問。
「看他眉開眼笑、神采飛揚，心情也會被感染，不由自主笑出來。」
「但我沒見你笑啊。」季申歡掃他一眼撇嘴。
還不是面無表情！
「只是看起來。」
這時，廖承睿逮到機會，忍不住嗆聲。
「成語有一句最適合形容，叫心花怒放，你國文不好啊！」
「我可是中輟生！國文差不是理所當然嗎？」
「……」無恥，這傢伙竟然還得意起來了！
不知何時來到三人身邊靜靜旁觀的陳光恩注視小道難得吃癟的樣子，他情不自禁揚起淺淺笑意。
也許事關嚴綽，季申歡幾秒就理解、並輕易接受了現況。他朝嚴綽點點頭，卻開始盯上嚴絟這顆矮冬瓜狠狠打量，不發一語。
良久，他才回瞥嚴綽，若有所悟地語出驚人。
「哦……所以，你當初感到礙眼的真正理由，該不會是覺得人家太過耀眼的關係？」
「欸？」幾個人對他的話感到不明所以。
「你什麼意思？」廖承睿多問一句。
「我見過這傢伙的前女友了，啊那個學姊不就跟他長得很像嗎？」季申歡眼也不眨地注視毫無反應的嚴綽，朝嚴絟一指道：「說穿了，他根本就喜歡你這一型的。」
接著，他手勢誇張地比劃起來。
「這傢伙從以前就很怪，我明明站他面前在講話，只要你們一行經我們教室，他看都不看我，眼中就你們了，視線從後門追到前門，完全無視他的視野中，還有一個我啊！」如今回想他的行為，一切都說得通了。
聞言，陳光恩不免憶起自己曾經問過叉叉與學姊交往的理由，那時，他是怎麼說的？
季申歡一抱怨完，立刻扯住嚴綽的衣領逼問他。
「老實交代！你怎麼釣上人家的？」
「……」
嚴綽沒有回答，反而是他旁邊的嚴絟突然摀住臉，主動搶答：「其實是我勾引他啦！」當初纏著叉叉、還把人打包回家的舉動，可以說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卻遲鈍地毫無所覺，被爸媽暗暗打趣了好久，才終於醒覺！
儘管超糗，他仍感皆大歡喜！
廖承睿望著三人互侃，面對季申歡的驚人之語，突然產生不一樣的看法。
他總覺得……這傢伙意外真相了！
一語道破叉叉始終祕而不宣的心思，該說不虧是他嗎？專拿厚臉皮應付叉叉，還死纏爛打在身邊，朋友二字真不是喊假的。
就在廖承睿如此這般臆測時，嚴綽說話了。
「我……真的有那麼長時間盯著圈看嗎？」
聞言，廖承睿偏頭想了想，跟著攪局道：「確實蠻頻繁的，老實說。」
眼見另三人吃驚地望過來，他很理智分析：「你的目光幾乎是無意識在追蹤小圈啊，感覺站遠、站近都只是為了喬角度，好讓自己的視野範圍裡有小圈，所以才會待在那啊。」
經小道一提，陳光恩沉吟回憶至今，逐點頭贊同。
「聽你一說才發覺……好像真是這樣？」他跟在他們身邊的距離，真的很剛好。
「看吧！都養成習慣了。」季申歡難得有機會說贏他，洋洋得意地攬上他的肩膀奸笑。
哼哼，被看穿了還毫無自覺嗎？扯爆了！
而廖承睿還在繼續：「若按頻率計算的話，你眼裡八成只看見小圈，如果他不在，就會開啟放空模式，默默搜尋他人在哪？」
說完，他認真掏出手機，點開碼表計時器。
「要來算算看嗎？」廖承睿對自己的記憶力極富信心。
「……那是無意識的。」
嚴綽輕飄飄地反駁一句，激起季申歡回嘴的心。
「就是本能行為才最誇張，你居然還敢說出口？」這傢伙怎麼回事！
「別這樣，你們會讓我得寸進尺。」聽著幾人全神貫注地投入解析，嚴絟的臉徹底紅透。
「唷，難得讓我們笑話你一回了？」廖承睿促狹一笑調侃他。
陳光恩見狀，他輕笑出聲。
至於在笑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得寸進尺什麼啊？我看你這樣子，是恨不得鑽洞了吧？」季申歡突生玩心，也跟著逗他。
面對大家捉弄，嚴絟很配合。
「對，你說得沒錯，快找個洞給我！」他一手掩面、一手阻擋他人視線，不敢露臉見人之餘，還故意頻頻催促強調：「快！我快憋不住了！」
「來這裡。」嚴綽外套半拉開，形成一個洞，正好讓他把頭塞進去逃避。
在幾人壓抑不住的笑聲環繞中，嚴絟裝鴕鳥般埋著頭扁嘴。
他不說其實無人知曉，他是被這些人感動得一蹋糊塗了。
媽媽，僅僅是朋友間再普通不過的三言兩語，我又重新喜歡上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