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本章節 4348 字
更新於: 2018-10-01
『系統平衡，或許是神勢學界永恆追求的聖杯。從羅馬帝國時期，散佈各地的小型研究會就針對這個問題進行過無數次的討論。其概念如下：如何讓人為的神勢調整完美融入原有的系統中，在無外力干涉的情況下恆久維持。
這麼說或許有些抽象，筆者在此處舉一個較為具體的例子：腦是一個穩定的系統，只要持續攝入營養，便會自主運作下去。而大自然的精妙在於，任何針對腦部進行的人為調整，只要沒有神勢學家的刻意維持，在經過一段時間後，會逐漸回復成原本穩定的狀態，效應消失。
若神勢調整的效果能完美配合腦部的運作，使效果恆久維持，就可以說達成新的系統平衡。可惜，歷史上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陳氏神勢學基礎講義1960年版
任良在光影構成的空間中遊蕩著。整個空間包括四周的牆面，甚至是天花板，都是由霧玻璃搭建而成。一步一步，鞋和地磚敲出了厚實的響聲，迴盪在空氣中。
來自空間外的溫和光線投射在玻璃帷幕上，映出形式各異的圖樣，大多具有幾何上的規律性，簡潔而美麗。
如果說這些圖樣是一塊塊碎布，那麼在其中穿梭的黑色線條，就是將其串成一氣，編織成華服的針與線。這些並非單純的直線，而是像波紋一般，有著無數高低起伏。波型有的圓潤、有的尖銳、有的柔韌、有的剛強。波和波之間也進行著各種互動，不停變換、融合、分裂，看似毫無規律的變化，整體看來卻帶給人一種秩序感。
此外，那種奇妙的光暈又再次出現了，幾乎不可察覺的光帶環繞四周，讓他不禁好奇，這樣的光暈和所謂神勢學到底有什麼樣的聯繫，從山中小屋開始，一直指引他到這裡？
任良身處這奇幻空間，看得有些入迷了。在他短暫的一生中，沒有任何一件藝術品，可以這麼直接地讓他感受到「美」，這種純粹的美。
「怎樣？很不錯吧？」奈拉倚靠在玻璃牆邊，雙手抱胸。就像是體察到任良的驚嘆， 她的嘴角因為滿意而微微上揚。畢竟，硬是拉著任良進來參觀這個攤位的，就是她啊。
萬神閣，外頭的人們和奈拉是這麼稱呼這裡的。從外頭看來，這房間由光滑混凝土製成，只有一位接待員站在出入口旁，毫無修飾與招牌，沒想到內部是此番景象。
「是啊，很漂亮⋯⋯這也是神勢學嗎？」任良的視線尚未離開那些圖樣。
「嗯⋯⋯不能說全部都是神勢學啦，因為這些投影光線，基本上都是普通的機器原理投射出來的，沒有用到什麼神勢。」她離開牆邊，站到任良一旁。
「這些東西，全部都是我之前說到的『神勢波』喔，你看。」她走向一道玻璃牆，伸出手觸碰一個扭動的線條。在她的手碰觸到玻璃的剎那，那段波紋被瞬間凍結，任良終於能夠看清波形的起伏。
同時，波紋上方出現了一小行黑色文字，由英文寫成，意思十分簡單。
Homo sapiens, 27 y/o, male
智人，二十七歲男性？任良遲疑了一下，望向奈拉，希望能得到一些解釋。
「看來這段神勢波來自於一個男人。這些波形，可以說是他的『靈魂』」她的兩指在玻璃上滑動，波紋隨即被放大數十倍，佔據了一大塊牆面。任良突然發現，原本看似平滑的地方，在放大後居然也變得凹凸不平，複雜度絲毫沒有減少。
「看到了嗎？就算我把它放大，波形還是一樣複雜。其實，就算我再把它放大一千倍、一萬倍，依舊是一樣的情況。這就是人類心靈的複雜程度，在這一段波裡，儲存了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緒。你的頭腦會像電臺一樣不間斷地發送這一段波，超級神奇的。」她的眼裡閃爍著光芒。
「是啊，的確神奇。」任良點了點頭，陷入思考。
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情緒⋯⋯全部都在這一段波裡？任良歪過頭，努力想要理解這個概念。等等，這不就表示⋯⋯
「也就是說，既然你們看得到我的波，那你們也可以看到我的想法嗎？你們可以讀心？」這個想法讓他有些慌了，難道這裡的人全都知道他在想什麼？自己的想法全部外洩了嗎？
奈拉笑了笑，放開了按在牆上的手，那位少年的神勢波隨即縮回原來的大小，恢復動態，像重獲自由的魚兒悠遊而去，繼續穿梭於圖樣之間。她擺了擺手，說道：
「理論上是這樣，實際上卻不可能，就像我剛剛說的，人類的心靈實在是太複雜了，再怎麼放大還是無法完全掌握，就像碎形——你聽過碎形嗎？根本沒有人可以完整接收這麼細微的波動，更別說分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波形，只算是粗略記錄而已。」
「所以之前說過，神勢學家不會讀心也無法洗腦，頂多是稍微知道情緒的種類或是加強某些情緒而已。」
任良實在不想聽到這麼多技術細節，但知道自己在思想上保有隱私，還是十分高興。突然，又一個疑問浮現。
「好吧，這樣我比較放心了。不過，奈拉妳懂的這麼多，為什麼不能像貓一樣使用魔法⋯⋯我是說，將神勢學進行實際應用？」他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字詞。
「沒關係，習慣說魔法就說吧，兩者本來就通用，一般對話就不用搞的那麼正式了。我嗎⋯⋯其實學習魔法是有年紀限制的，是生理上的限制，大概在十二歲左右。而我遇到貓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
「原來。那妳應該蠻懊惱的吧？畢竟只要再早一點點就可以了。」
這句話有些打動奈拉，跟著貓四處跑這麼多年，對於神勢學可說是瞭若指掌，卻無法親自使用這種力量。彷彿美食當前卻無法享用，這是多麼殘忍的折磨啊。
她暗自嘆了口氣，想拋開這種負面念頭。
「是啊，不過現在提這個也沒用，不如我們看看其他東西吧。『萬神閣』就是一個資料庫，可以在這裡找到不同人的神勢波，甚至有不同生物的喔。」
奈拉的右手隨機指了玻璃的一個角落，指尖所及之處正好碰到了另一段波紋。她將那段波拉回兩人正前方，同樣的黑色文字再次浮現，內容卻不太一樣。
Undefined, 16 y/o, male
頓時，兩人都愣住了。
任良首先出聲：「Undefined？未定義是什麼意思？」他看向奈拉，眼神帶著詢問。
一個薄弱的連結在奈拉的腦袋中浮現，她思考了幾秒鐘，才聽到任良的叫喚。
「啊，我⋯⋯應該是資料登記錯誤吧？我們就假設他是位少年好了！」
連她自己都對這個謊沒什麼自信，只能用笑容來掩飾。她很清楚的知道，這些樣本都是要給各地的神勢學家進行研究的，為了防止研究結果出現誤差，所有要輸入萬神閣的樣本都需經過嚴格的審查。
就波形來看，這段波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式，但為什麼會被冠上「未定義」呢？這個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或許，某些秘密即將要被揭開了，奈拉暗自思考著，心跳有些加速。
「任良，你猜猜這些圖形是什麼意思？」她指著其中一個出現在波段旁邊的幾何圖形，形狀接近六角形。
在他這個數理白痴的眼中，那就是一個比較花俏的六角形罷了。若說有什麼意思，可能有點像瓢蟲？這樣的意見，還是別提出來讓自己尷尬的好。
「我⋯⋯應該不會知道？」安全的回答。
「好吧，那麼看好了！」奈拉左手按著那段「未定義」的波，右手則向前觸碰那個花俏的六角形。
頓時，整個圖形震動了一下，似乎縮小了一點，上方也浮現了一段文字。
Actual
「啊，原來如此，真快。」奈拉似乎有些驚訝。
在左方，那段波紋似乎⋯⋯有了變化？任良向前傾，想看得更仔細。
「讓我幫你一下。」她以先前的方式將波紋放大，右邊按住六角形的手一會放開，一會碰觸，讓波形產生的差異更加明顯。
幾回比較後，任良終於看出差異了。當奈拉右手觸碰六角形時，左方的波形顯得更加圓潤。不，也不能說全部都變得圓潤，也有些地方的轉彎顯得更加尖銳。雖然如此，全部的變動都不大，若是從巨觀來看，就難以察覺其中區別了。
「啊，我好像看出來了！這裡⋯⋯跟這裡，有些不同。」他有些興奮地報告自己的發現。
「嗯，不錯的觀察。那我就公佈答案了，這個六角形，其實代表一種『情緒』」
「情緒？妳的意思是喜怒哀樂⋯⋯之類的嗎？」
「是啊！不過神勢學⋯⋯不，應該單純說神學，會把情緒的種類劃分的更細，而且情緒大多是交雜的，由兩種以上的基本情緒組合而成。就像你不會感受到純粹的快樂或完全的悲傷，對吧？」
「我想是的。」或許只會出現在文學戲劇中了，任良暗想。
「所以說，這個六角形，經過簡單判讀後可以知道，它代表著叫做『B35F07之3』的複合情緒。」
今天天氣不錯，這是奈拉用來說這句話的語氣。
任良看著她，眼神已死。
「別生氣，別生氣！只是開玩笑的。簡單來說，這一串代碼可以翻譯成：高度興奮卻隱含恐懼，再加上一點說不上來的憂慮。」她笑了笑，將那個六角形挪到一邊，終於打破尷尬。
任良有一點被情緒劃分的精細度嚇到了。
「當我的手觸碰到它的時候，這位少年的波有了改變，對吧？這代表，當他處於這種情緒狀態的時候，神勢波會變成這樣。不過這樣子模擬特定情緒時的波形，需要非常複雜的運算，就算是電腦也不見得能處理。所以說⋯⋯啊，目前都聽得懂嗎？」
任良陷入思索，回想著剛剛奈拉所說的話，感覺自己好像懂了什麼，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這種微妙的感覺總是特別折磨人。
他將手伸入斗篷，順了順後頸的毛髮。不知為何，這樣的動作總是有助於他思考。
Actual、模擬波形、複雜程度、還有奈拉的那句「真快」⋯⋯
他似乎抓到了某些想法。
「難道說⋯⋯這個『actual』指的是，這是實際採集到的情緒？」他不禁脫口而出。
奈拉頓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玻璃牆，再看看任良，就像要確認牆上有沒有任何小抄的監考老師。
「你是怎麼知道的？沒錯，你說的沒錯！」
「嘿⋯⋯直覺？因為妳剛剛說，模擬特定情緒的波形很困難，因為複雜性。那，為什麼這麼微妙，這麼⋯⋯戲劇性的情緒，反應的速度這麼快？應該很難模擬吧？再加上『actual』這個字——實際的，我才會這麼想。不過我對神勢學一竅不通，這只是很粗略的推論而已。」
任良轉過頭，發現奈拉向他微笑著，掌聲迴盪在萬神間中，有些空寂。讓他不好意思的又低下頭來。
「完美！推論幾乎正確，你學得很快喔！」
沒錯，這段情緒是直接從對象身上記錄下來，存在資料庫中的。少年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有了這樣的情緒呢？這大概無從得知了，奈拉暗想。
狼先生，或許有出乎意料準確的直覺？她突然渴望擁有魔法的力量，能夠好好觀察人類的直覺運作時，神勢波的變化。
又有了不太恰當的念頭呢，她看了看手錶，希望能轉移一下注意力，同時發現他們好像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在萬神閣。
她還想要在櫃檯小姐下班去吃午餐前，申請調閱那段波型的取樣來源，查查看它被歸類為「未定義」的原因。
「好啦，任良，你還想要再欣賞一下這裡嗎？該講的都已經結束了。」雖然她語帶詢問，手卻已經抓到了在房間角落、幾乎無法察覺的門把上。
「不會不會，我們待得好像有點久了。」這算是違心之言，牆面上變動的圖案不管凝視再久，仍然不會厭煩，反而更能察覺到其中運行的規律。
但他也知道，繼續流連在此處是沒有意義的。
在同樣由霧玻璃製成的門合上前，任良往內看了最後一眼。
這麼說或許有些抽象，筆者在此處舉一個較為具體的例子：腦是一個穩定的系統，只要持續攝入營養，便會自主運作下去。而大自然的精妙在於，任何針對腦部進行的人為調整，只要沒有神勢學家的刻意維持，在經過一段時間後，會逐漸回復成原本穩定的狀態，效應消失。
若神勢調整的效果能完美配合腦部的運作，使效果恆久維持，就可以說達成新的系統平衡。可惜，歷史上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陳氏神勢學基礎講義1960年版
任良在光影構成的空間中遊蕩著。整個空間包括四周的牆面，甚至是天花板，都是由霧玻璃搭建而成。一步一步，鞋和地磚敲出了厚實的響聲，迴盪在空氣中。
來自空間外的溫和光線投射在玻璃帷幕上，映出形式各異的圖樣，大多具有幾何上的規律性，簡潔而美麗。
如果說這些圖樣是一塊塊碎布，那麼在其中穿梭的黑色線條，就是將其串成一氣，編織成華服的針與線。這些並非單純的直線，而是像波紋一般，有著無數高低起伏。波型有的圓潤、有的尖銳、有的柔韌、有的剛強。波和波之間也進行著各種互動，不停變換、融合、分裂，看似毫無規律的變化，整體看來卻帶給人一種秩序感。
此外，那種奇妙的光暈又再次出現了，幾乎不可察覺的光帶環繞四周，讓他不禁好奇，這樣的光暈和所謂神勢學到底有什麼樣的聯繫，從山中小屋開始，一直指引他到這裡？
任良身處這奇幻空間，看得有些入迷了。在他短暫的一生中，沒有任何一件藝術品，可以這麼直接地讓他感受到「美」，這種純粹的美。
「怎樣？很不錯吧？」奈拉倚靠在玻璃牆邊，雙手抱胸。就像是體察到任良的驚嘆， 她的嘴角因為滿意而微微上揚。畢竟，硬是拉著任良進來參觀這個攤位的，就是她啊。
萬神閣，外頭的人們和奈拉是這麼稱呼這裡的。從外頭看來，這房間由光滑混凝土製成，只有一位接待員站在出入口旁，毫無修飾與招牌，沒想到內部是此番景象。
「是啊，很漂亮⋯⋯這也是神勢學嗎？」任良的視線尚未離開那些圖樣。
「嗯⋯⋯不能說全部都是神勢學啦，因為這些投影光線，基本上都是普通的機器原理投射出來的，沒有用到什麼神勢。」她離開牆邊，站到任良一旁。
「這些東西，全部都是我之前說到的『神勢波』喔，你看。」她走向一道玻璃牆，伸出手觸碰一個扭動的線條。在她的手碰觸到玻璃的剎那，那段波紋被瞬間凍結，任良終於能夠看清波形的起伏。
同時，波紋上方出現了一小行黑色文字，由英文寫成，意思十分簡單。
Homo sapiens, 27 y/o, male
智人，二十七歲男性？任良遲疑了一下，望向奈拉，希望能得到一些解釋。
「看來這段神勢波來自於一個男人。這些波形，可以說是他的『靈魂』」她的兩指在玻璃上滑動，波紋隨即被放大數十倍，佔據了一大塊牆面。任良突然發現，原本看似平滑的地方，在放大後居然也變得凹凸不平，複雜度絲毫沒有減少。
「看到了嗎？就算我把它放大，波形還是一樣複雜。其實，就算我再把它放大一千倍、一萬倍，依舊是一樣的情況。這就是人類心靈的複雜程度，在這一段波裡，儲存了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情緒。你的頭腦會像電臺一樣不間斷地發送這一段波，超級神奇的。」她的眼裡閃爍著光芒。
「是啊，的確神奇。」任良點了點頭，陷入思考。
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情緒⋯⋯全部都在這一段波裡？任良歪過頭，努力想要理解這個概念。等等，這不就表示⋯⋯
「也就是說，既然你們看得到我的波，那你們也可以看到我的想法嗎？你們可以讀心？」這個想法讓他有些慌了，難道這裡的人全都知道他在想什麼？自己的想法全部外洩了嗎？
奈拉笑了笑，放開了按在牆上的手，那位少年的神勢波隨即縮回原來的大小，恢復動態，像重獲自由的魚兒悠遊而去，繼續穿梭於圖樣之間。她擺了擺手，說道：
「理論上是這樣，實際上卻不可能，就像我剛剛說的，人類的心靈實在是太複雜了，再怎麼放大還是無法完全掌握，就像碎形——你聽過碎形嗎？根本沒有人可以完整接收這麼細微的波動，更別說分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波形，只算是粗略記錄而已。」
「所以之前說過，神勢學家不會讀心也無法洗腦，頂多是稍微知道情緒的種類或是加強某些情緒而已。」
任良實在不想聽到這麼多技術細節，但知道自己在思想上保有隱私，還是十分高興。突然，又一個疑問浮現。
「好吧，這樣我比較放心了。不過，奈拉妳懂的這麼多，為什麼不能像貓一樣使用魔法⋯⋯我是說，將神勢學進行實際應用？」他一時找不到適合的字詞。
「沒關係，習慣說魔法就說吧，兩者本來就通用，一般對話就不用搞的那麼正式了。我嗎⋯⋯其實學習魔法是有年紀限制的，是生理上的限制，大概在十二歲左右。而我遇到貓的時候，已經十三歲了。」
「原來。那妳應該蠻懊惱的吧？畢竟只要再早一點點就可以了。」
這句話有些打動奈拉，跟著貓四處跑這麼多年，對於神勢學可說是瞭若指掌，卻無法親自使用這種力量。彷彿美食當前卻無法享用，這是多麼殘忍的折磨啊。
她暗自嘆了口氣，想拋開這種負面念頭。
「是啊，不過現在提這個也沒用，不如我們看看其他東西吧。『萬神閣』就是一個資料庫，可以在這裡找到不同人的神勢波，甚至有不同生物的喔。」
奈拉的右手隨機指了玻璃的一個角落，指尖所及之處正好碰到了另一段波紋。她將那段波拉回兩人正前方，同樣的黑色文字再次浮現，內容卻不太一樣。
Undefined, 16 y/o, male
頓時，兩人都愣住了。
任良首先出聲：「Undefined？未定義是什麼意思？」他看向奈拉，眼神帶著詢問。
一個薄弱的連結在奈拉的腦袋中浮現，她思考了幾秒鐘，才聽到任良的叫喚。
「啊，我⋯⋯應該是資料登記錯誤吧？我們就假設他是位少年好了！」
連她自己都對這個謊沒什麼自信，只能用笑容來掩飾。她很清楚的知道，這些樣本都是要給各地的神勢學家進行研究的，為了防止研究結果出現誤差，所有要輸入萬神閣的樣本都需經過嚴格的審查。
就波形來看，這段波完全就是人類的樣式，但為什麼會被冠上「未定義」呢？這個詞勾起了她的好奇心。或許，某些秘密即將要被揭開了，奈拉暗自思考著，心跳有些加速。
「任良，你猜猜這些圖形是什麼意思？」她指著其中一個出現在波段旁邊的幾何圖形，形狀接近六角形。
在他這個數理白痴的眼中，那就是一個比較花俏的六角形罷了。若說有什麼意思，可能有點像瓢蟲？這樣的意見，還是別提出來讓自己尷尬的好。
「我⋯⋯應該不會知道？」安全的回答。
「好吧，那麼看好了！」奈拉左手按著那段「未定義」的波，右手則向前觸碰那個花俏的六角形。
頓時，整個圖形震動了一下，似乎縮小了一點，上方也浮現了一段文字。
Actual
「啊，原來如此，真快。」奈拉似乎有些驚訝。
在左方，那段波紋似乎⋯⋯有了變化？任良向前傾，想看得更仔細。
「讓我幫你一下。」她以先前的方式將波紋放大，右邊按住六角形的手一會放開，一會碰觸，讓波形產生的差異更加明顯。
幾回比較後，任良終於看出差異了。當奈拉右手觸碰六角形時，左方的波形顯得更加圓潤。不，也不能說全部都變得圓潤，也有些地方的轉彎顯得更加尖銳。雖然如此，全部的變動都不大，若是從巨觀來看，就難以察覺其中區別了。
「啊，我好像看出來了！這裡⋯⋯跟這裡，有些不同。」他有些興奮地報告自己的發現。
「嗯，不錯的觀察。那我就公佈答案了，這個六角形，其實代表一種『情緒』」
「情緒？妳的意思是喜怒哀樂⋯⋯之類的嗎？」
「是啊！不過神勢學⋯⋯不，應該單純說神學，會把情緒的種類劃分的更細，而且情緒大多是交雜的，由兩種以上的基本情緒組合而成。就像你不會感受到純粹的快樂或完全的悲傷，對吧？」
「我想是的。」或許只會出現在文學戲劇中了，任良暗想。
「所以說，這個六角形，經過簡單判讀後可以知道，它代表著叫做『B35F07之3』的複合情緒。」
今天天氣不錯，這是奈拉用來說這句話的語氣。
任良看著她，眼神已死。
「別生氣，別生氣！只是開玩笑的。簡單來說，這一串代碼可以翻譯成：高度興奮卻隱含恐懼，再加上一點說不上來的憂慮。」她笑了笑，將那個六角形挪到一邊，終於打破尷尬。
任良有一點被情緒劃分的精細度嚇到了。
「當我的手觸碰到它的時候，這位少年的波有了改變，對吧？這代表，當他處於這種情緒狀態的時候，神勢波會變成這樣。不過這樣子模擬特定情緒時的波形，需要非常複雜的運算，就算是電腦也不見得能處理。所以說⋯⋯啊，目前都聽得懂嗎？」
任良陷入思索，回想著剛剛奈拉所說的話，感覺自己好像懂了什麼，一時之間卻又說不上來。這種微妙的感覺總是特別折磨人。
他將手伸入斗篷，順了順後頸的毛髮。不知為何，這樣的動作總是有助於他思考。
Actual、模擬波形、複雜程度、還有奈拉的那句「真快」⋯⋯
他似乎抓到了某些想法。
「難道說⋯⋯這個『actual』指的是，這是實際採集到的情緒？」他不禁脫口而出。
奈拉頓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玻璃牆，再看看任良，就像要確認牆上有沒有任何小抄的監考老師。
「你是怎麼知道的？沒錯，你說的沒錯！」
「嘿⋯⋯直覺？因為妳剛剛說，模擬特定情緒的波形很困難，因為複雜性。那，為什麼這麼微妙，這麼⋯⋯戲劇性的情緒，反應的速度這麼快？應該很難模擬吧？再加上『actual』這個字——實際的，我才會這麼想。不過我對神勢學一竅不通，這只是很粗略的推論而已。」
任良轉過頭，發現奈拉向他微笑著，掌聲迴盪在萬神間中，有些空寂。讓他不好意思的又低下頭來。
「完美！推論幾乎正確，你學得很快喔！」
沒錯，這段情緒是直接從對象身上記錄下來，存在資料庫中的。少年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有了這樣的情緒呢？這大概無從得知了，奈拉暗想。
狼先生，或許有出乎意料準確的直覺？她突然渴望擁有魔法的力量，能夠好好觀察人類的直覺運作時，神勢波的變化。
又有了不太恰當的念頭呢，她看了看手錶，希望能轉移一下注意力，同時發現他們好像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在萬神閣。
她還想要在櫃檯小姐下班去吃午餐前，申請調閱那段波型的取樣來源，查查看它被歸類為「未定義」的原因。
「好啦，任良，你還想要再欣賞一下這裡嗎？該講的都已經結束了。」雖然她語帶詢問，手卻已經抓到了在房間角落、幾乎無法察覺的門把上。
「不會不會，我們待得好像有點久了。」這算是違心之言，牆面上變動的圖案不管凝視再久，仍然不會厭煩，反而更能察覺到其中運行的規律。
但他也知道，繼續流連在此處是沒有意義的。
在同樣由霧玻璃製成的門合上前，任良往內看了最後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