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讓我努力挽回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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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21
「父親?」
眼前這位神色嚴峻,身穿深藍馬褂的中年男子,正是李仁皓的父親,龍西堂的主人李信皇。
外界只曉得李信皇是禮世生命的創辦人,殊不知他實為龍西堂賴以懾服妖魔鬼怪,憑實力君臨全臺異種人的王者。
平日坐鎮龍西堂總部,向來不過問世事的父親,為何從市中心跑來郊區?
李仁皓正覺得困惑,只見李信皇看向沿著山坡修建,刻有往生者名諱的眾多墓碑,以不怒自威的口吻說道。
「近日發生之事,我全都聽說了。」
和平會談舉辦在一個星期前,善後事務多半已經處理完畢,父親肯定是以主人的身分,來向自己興師問罪。
李仁皓暗自握緊雙拳,靜候李信皇宣布判決結果,對方竟然一反先前預想,以格外淡然的表情提問。
「龍西堂成立的宗旨,在於防範外敵與內賊入侵龍脈,避免他們利用土地之力引發災厄,這事你還記得吧?」
「是,當然記得。」
龍脈,那是一種流動於山川大地,呈現脈狀遍布在世界各處,被稱作土地之力的無形能量。
除了流經之處具備能量,龍脈交會的地點即為龍穴,非人之物若是在龍穴修行,不僅可以提升功力,還有機會轉化成更加強大的存在。
不過,龍脈固然有其益處,也因此引來外界覬覦,給這片土地帶來大大小小,層出不窮的麻煩──將近四十年前,妖魔鬼怪趁著國內局勢不穩,分別在淡水以及劍潭引發騷動,差點危害到整個臺灣島。
所幸守護龍脈的土地龍神及時現身,運用祂的神力化解危機,又將防備妖魔鬼怪的職責託付給李信皇,百步蛇一族於是成為龍脈的守衛。
「由於龍神大人的請託,父親成立了龍西堂,在各縣市的龍脈建立據點管理,防止妖魔鬼怪惡用土地之力……」
「你說的沒錯,只可惜那些邪魔歪道,終究還是找到機會,再次染指這片土地。」
李信皇的語氣一貫穩重,即使對上表情震驚的李仁皓,仍舊面不改色地說了下去。
「秦亮傑能夠操控水蛇,原因在於他持有柳黎珠,傳說中能夠召喚洪水猛獸的邪物。」
「洪水猛獸,指的是水災嗎?」
「這可不是譬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根據中國神話傳說,古代有個部落的首領名叫共工,因為能夠隨心所欲操控流水,被當時的人們尊稱為水神。
水神共工擁有的特殊能力,源於他是人與異類所生的後代,這名異種人首領卻濫用自身異能,甚至勾結九頭蛇身的魔獸相柳,在中原引發堪稱災厄的大洪水。
當時的人們付出龐大代價,終於打倒了水神共工,又砍下相柳的九顆頭顱,成功封印這隻洪水猛獸,並將封印相柳的邪物命名為──柳黎珠。
「柳黎珠一共有九顆,由於相柳的頭顱被封印在裡面,持有者除了操控水蛇,更能利用龍脈的土地之力,召喚洪水猛獸重返人世。」
「父親的意思是,秦亮傑打算召喚相柳?」
「正是如此,好比國民政府在抗戰初期,私下派人炸毀黃河的堤防,藉由洪水阻止日軍前進──人類所知道的這段歷史,被稱作花園口決堤事件,實際上是柳黎珠引發的災變。」
李信皇將目光從墓碑處移開,轉頭朝李仁皓看了過來,以近似冷酷的神情說道。
「國府看中柳黎珠的洪水之力,打算在戰場上召喚相柳對付日軍,結果召喚儀式以失敗收場,反而引發洪水、疾病跟後續的飢荒,造成無數人民因此喪命。」
「既然後果這麼嚴重,秦亮傑為什麼要這麼做?南嬴幫如果是覬覦龍脈,才會出來跟龍西堂爭奪地盤,召喚相柳不就兩敗俱傷了?」
「就算兩敗俱傷,只要最終能夠贏得勝利,在戰爭中就是值得的。」
焦土政策,這種軍事策略旨在毀壞地表上的一切,摧毀任何可能對敵人有用的東西,包含農作物、工廠和城市。
事情演變至此,秦亮傑應該是懷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賠上整座島嶼也不惜和龍西堂一戰。
「當初用來召喚相柳的柳黎珠,恐怕落入有心人士手裡,在戰亂中被帶來臺灣……不論對方圖的是什麼,他們的首要目標便是打倒龍西堂,摧毀守護臺灣龍脈的防波堤。」
肅穆的氣氛之中,李信皇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面前的李仁皓。
「依這封告密信所言,現在不只南嬴幫,恐怕連龍西堂都被滲透了。」
「……」
李仁皓沉默不語,接下父親遞來的書信,將之展開來閱讀內容,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
原因無他──這封信是詹東烈的遺書,表明他受到龍西堂的褚爺即褚振榮指使,預謀在和平會談上刺殺李仁皓,事成之後嫁禍給南嬴幫。
(那個食古不化的老頭,居然為了打倒改革派,不惜做到這種地步?)
詹東烈之所以被誤判成陣亡者,背後正是守舊派動的手腳,意圖將憎恨李仁皓的勢力收歸己用,為了來日一舉扳倒李家少主領導的改革派。
詹東烈在遺書中提及,褚振榮連絡了當日負責保全的玄熊堂,跟堂主秦亮傑串通好放行詹東烈,讓刺客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會場。
褚振榮最大的失算,便是詹東烈選擇自焚而非刺殺行動,更透過管道將遺書送到龍西堂,揭穿襲擊事件的真相。
「既然知道真兇是誰,我這就去逮捕褚爺──」
「不必,褚振榮已經逃離臺北了。」
「!……這……」
先是秦亮傑不知去向,接著褚振榮搶先一步潛逃在外,更別說撰寫這封遺書的詹東烈,已經選擇自我了斷。
(為什麼……那個人不早點說?)
所有線索到此中斷,沒人能夠解答李仁皓的疑問,即使是眼前的李信皇也不例外,父子兩人相對無言。
半晌過後,李信皇才長嘆一口氣,主動打破難熬的沉默。
「傳說中斬殺相柳,將九顆頭顱分別封印起來的人,他的名字是大禹。」
「父親是說治水的那位嗎?」
「沒錯,大禹挺身對抗水神共工,消除中原氾濫的洪水禍患,因為這個功績被奉為神明,後世稱之水仙尊王。」
李信皇說到這裡頓了頓,眼神中出現一絲為難,而後才接續話語。
「高雄曾有蛇神引發水患,當地異種人向水仙尊王求救,得到神明出手幫助,成功降伏了蛇神。」
「那位水仙尊王跟蛇神,是出現在高雄的哪裡?」
「瀰松鎮──持有柳黎珠的秦亮傑,以及赤炎聖母的丈夫石定宇,他們都是高雄瀰松人。」
李仁皓直到這個瞬間,總算明白父親的難言之隱,究竟是從何而來。
但自己心裡清楚,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不是顧及顏面或者立場的時候。
「明白了,我這就去找他。」
躬身對父親道別後,李仁皓轉頭迎向下坡路段,往停放轎車的地點直奔而去。
※※※
晚間的單人病房中,除了監測患者狀態的機器,靜謐室內並無其他聲響。
房內一名男人起身關閉大燈,只留下夜燈微弱光線,映照病床旁邊的他,正是連日看顧妻子的石定宇。
由於面朝著門口,石定宇撞見李仁皓登堂入室,頓時之間先是一愣,而後皺著眉頭質問。
「這間病房謝絕會客,龍西堂的少主。」
「我知道。」
由於事態緊急,李仁皓不得不動用關係,強行訪問高黛兒入住的病房。
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先,面對表露不悅的石定宇,李仁皓一反平時強勢態度,主動放軟身段。
「我很抱歉,當時什麼都做不了,讓赤炎聖母代為承受攻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還請不吝提出。」
「只要內人能清醒,我什麼都不需要。」
石定宇的回答在預料之中,何況對方沒有惡言相向,甚至直接下逐客令,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
換作自己,如果潘曉郁躺在病床上,遲遲沒有恢復意識的話……
李仁皓想到這裡,趕緊打住念頭,暗中整理好情緒,而後再接再厲道。
「這裡有一樣東西,我希望你可以看看。」
眼看對方沒有出言制止,李仁皓緩緩走近病床,掏出下午得到的書信,將之轉交給石定宇。
石定宇沒有馬上回應,就只是攤開書信,閱讀當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全程不發一語。
估計對方看完信的時間,李仁皓再稍微等候片刻,這才帶著試探意味開口詢問。
「你對詹東烈這人有印象嗎?」
「當然,他是我們青熊堂裡面的風雲人物。」
從石定宇透露的訊息中,李仁皓得知詹東烈的異能長於守護,因此被選為赤熊堂堂主,鄭於西的專屬侍從,必須在危急時刻捨命護主。
結果在南港的時候,鄭於西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侍從全身而退──正是這個抉擇,讓詹東烈忍辱負重,表面上假裝為保守派效力,暗中收集褚振榮跟秦亮傑往來的證據。
遺書不僅作為告密之用,更多篇幅是詹東烈替南嬴幫求情,為了代替赤熊堂堂主守住這個組織,犧牲生命在所不惜。
被對方的自白所震懾,正是李仁皓感到惋惜的主因,如果自己更早一點知道內情,或許能夠阻止憾事發生。
「就算是這樣,你來醫院做什麼?我跟詹東烈不一樣,連守護夥伴的異能都沒有,事到如今根本沒有利用價值。」
「父親……龍西堂的主人告訴我,秦亮傑打算在龍脈召喚魔獸,引發水災跟龍西堂同歸於盡。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流傳在高雄瀰松鎮,水仙尊王退治蛇神的傳說,當中或許有對付魔獸的線索。」
「內人還沒醒來,我哪裡都不去。」
「我用自己的生命做擔保,這段時間會委託專業看護,也會派人在醫院附近把守,確保赤炎聖母跟你未出世的孩子,兩個人都能安全無虞。」
發話之際,李仁皓對著石定宇彎下腰桿,深深鞠躬並提出請託。
「請你給個機會,讓我努力挽回錯誤,拜託了。」
為了妻子才會支持和談,心裡只在乎赤炎聖母的石定宇,心裡還剩下什麼動力,得以驅使他繼續前進呢?
果不其然,病房陷入漫長的沉默,只有機器持續不斷運轉,微弱的雜音迴盪在兩人之間。
最終是石定宇率先移開目光,不再與李仁皓對視,轉而看向病床上毫無血色,沉睡不醒的高黛兒。
「老實說,無論南嬴幫或是龍西堂,這片土地接下來發生什麼事,一切都無所謂了。」
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現狀。
深深的絕望感,打從石定宇一心祈禱呼喚,高黛兒依舊沒有恢復意識,早已將他整個人擊垮,再也不抱任何期待。
「我已經選擇不去在乎,你到底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態,才有辦法提出這種要求呢?龍西堂的少主。」
直覺想要出言反駁,李仁皓選擇咬牙忍住,靜靜聆聽石定宇宣洩不滿。
畢竟對方說的也沒錯,在這個時間點對李仁皓伸出援手,別說南嬴幫的人感到不滿,龍西堂的成員也無法信任他,更甚者可能被迫陷於不義之地。
表面上沉默不語,李仁皓在心裡打定主意,沒有得到回覆絕對不離開,停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本以為會僵持一段時間,沒想到才過不到幾分鐘,石定宇便道出他的答案。
「內人曾經說過,不想讓我們的孩子,經歷跟她一樣的事情;我也想實現她的願望,讓未來出生的每個孩子,不會因為跟別人不同而受苦……」
李仁皓稍微抬頭望去,儘管只能看到石定宇的側臉,不難察覺他正竭力維持表面平靜,不讓情緒沖垮自己。
停頓了幾秒,石定宇緩緩轉過頭來,直視李仁皓的雙眼不再猶疑,當中燃起某種近似火焰的色彩。
「只要能夠帶來和平,我個人的想法並不重要,也沒有什麼是無法忍耐的──因為我對得起聖母大人,沒有愧對她的信任。」
「……」
明瞭對方下定決心,李仁皓再度深深一鞠躬,以此表達自己的誠意。
「謝謝,石定宇。」
病床旁邊的矮桌上,成束白花被插在花瓶之中,僅靠有限的水分維持生命。
饒是如此,名為咸豐草的野生植物,依舊不改其頑強生命力,身處黑暗依舊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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