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夢境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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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8
冉芝言睜開眼,看著天花板。
汽車旅館的天花板,與她夢中房間的天花板,竟有那麼一點相似。
她坐起身,緊緊抓著棉被。
剛剛那場夢,太過真實。
她位在一間空房,四周沒有任何人,或者更精確點來說,沒有活人。
她的腳邊躺著一具具新鮮的屍體,他們的血還未乾涸,身上還未出現屍斑,他們衣著襤褸,身上滿是被凌虐後怵目傷痕,鮮血幾乎遮去他們的容貌,可那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瞪著她,瞪著這房間唯一的活人,殘留的怨恨彷彿在質問她為何活下。
為什麼只有妳活下來?
這不公平啊!
為什麼!
我們死了,妳也該跟著我們一起死!
無聲的怨恨像電磁波一樣的貫穿她的腦袋。
冉芝言想要逃跑,可是她被鎖在原地,被鎖鍊鎖在這令人窒息的房間。
一股力道自她的背後襲來,有人用力地推倒她,冉芝言就這樣跌在一具屍體上。
那雙暴突的眼就這樣直直地瞪視她。
她想要尖叫,但脖頸被禁錮住,阻止了她的出聲,也扼住她的呼吸。
她想掙脫,卻徒勞無功。
妳應該也要死,不是嗎?
她的眼睛,直愣愣的看著那雙眼。
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伸出手,顫抖地撥開覆在臉上的頭髮。
那具屍體,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夢醒了。
冉芝言重重的呼吸著。
她是第幾次被惡夢驚醒?
記不清了。
打從她甦醒過來後,每天她都會被噩夢驚擾。
彷彿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懲罰她不該活下來。
她轉過頭,看向睡在一旁的徐逸珩。
幸好,他沒醒過來。
不過他也睡得不怎麼好就是了。
冉芝言嘆了口氣,就在她想要重新躺回床上,一陣奇怪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從牆壁另一側傳進她耳朵裡。
那聲音,帶著情慾,帶著興奮,帶著放縱,帶著冉芝言最不想要記起的回憶,微弱卻又尖銳的刺穿她。
一陣噁心湧上喉頭,冉芝言摀著嘴,奮力地掀開被子衝進浴室。
她靠在馬桶邊,渾身顫抖,手腳發冷。
晚上沒吃什麼,所以只能乾嘔。
她已經是第十五次在半夜吐了。
冉芝言抓著衣領,努力的吸氣,可是不論她再怎麼吸,空氣中的氧分子似乎被阻隔在外,她感到一股窒息,像是有人在她的氣管裡塞了棉花。
冉芝言使勁地站起身,緩緩地走向與馬桶對邊的淋浴區。
她站在蓮蓬頭下,轉開了熱水。
超燙的水柱從冉芝言的頭頂上傾瀉而下,瞬間淋濕她的全身,也沾溼了她未脫下來的衣服。
很燙,真的超燙。
她低下頭,看著因吸水而變得半透明的睡衣黏在自己的身上,模模糊糊的顯露出那些被隱藏起來的傷疤。
冉芝言兀自的笑了出來,過往的回憶與這些疤痕一樣,即使掩蓋起來,只要稍加用心,很快就能被展露開來。
浴室裡因為熱水而充斥水霧,熱氣堵塞住冉芝言的口鼻,她感到有些暈眩,卻沒有關掉熱水,任由自己的皮膚漸漸泛紅。
她一定是燙傷了。
時間與水流一起流逝,他們這房的水費這個月一定爆表。
冉芝言開始感到頭暈,整間浴室充斥著炙熱的霧氣,她現在急需新鮮清涼的空氣。
但她仍然沒有動。
直到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乃至變黑,她仍在熱水下,任由它們沖刷自己,像是要洗掉那些不堪的過往。
「砰」巨大的聲響驚醒本來就淺眠的徐逸珩,他下意識往旁一看,空的。
他急忙下床,往房間裡唯一的燈源跑去。
「芝言!」一踏進浴室,徐逸珩便看到倒在磁磚地上的女孩,大量的熱水無情地打在她瘦弱的身上,一股鮮紅從她的額頭冒出,與流淌在地上的水溶為一體,在出水口的附近形成小小的螺旋。
他衝過去關掉蓮蓬頭,扶起昏迷的女孩。
她全身溼透,裸露在外的皮膚一片泛紅,額角還有一道血流。
徐逸珩緊皺著眉,確認冉芝言還有呼吸後,他脫去冉芝言的衣服,用浴巾裹住她的身體,然後抱到床上。
他找來毛巾沾上冰水,掀開浴巾,將濕毛巾蓋在冉芝言的手臂上。
此時似乎回到了他們被囚禁的時光裡,兩人互相幫對方處理傷口。
徐逸珩趁著冰敷的時候,拿起藥膏替冉芝言上藥。
在忙碌的工作間,冉芝言醒了。
「妳醒了。」徐逸珩淡淡地說了句,他這句話是拿來告訴她,她回到了這個世間,並沒有脫離。
冉芝言抿抿唇,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徐逸珩幫她重複的冰敷和沾水。
「為什麼要這樣做?」徐逸珩的聲音打破了寧靜的空間。
冉芝言抬起手,看著仍然泛紅的手臂,上頭疤痕刺痛她的眼睛。
「你覺得噁心嗎?」
「什麼噁心?」
「我,以及那時發生的所有事情。」
聞言,徐逸珩倏然伸出手,稍嫌粗魯地穿過冉芝言的雙腿之間,手指按在了她隱密的部位上。
他的動作沒有任何情色意味,就只是很單純的按著。
他面無表情地看冉芝言,冉芝言也非常鎮定地看著他,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一陣子。
「被我上的時候,妳感到很噁心嗎?」
「你覺得呢?」冉芝言輕笑了聲,她的笑容帶著淒涼,與當時的一模一樣。
徐逸珩仍是緊緊盯著她,冉芝言見他這樣,嘆了口氣,道:「我很感謝,你蓋掉了她的痕跡。」
徐逸珩一楞,冉芝言繼續說:「雖然當時很絕望,很痛苦,可是我感謝你。如果不是我們身體和精神的問題,想要忘掉他們,我們採取行動應該是上床,而不是接吻吧?」
徐逸珩沉默,他將手抽離,扶住冉芝言的後頸,將她拉了起來。
「妳想要嗎?像隔壁那樣?」
冉芝言展露出燦爛的笑容,她抬起雙手,勾住徐逸珩的後頸。
「才不要。」
說完,她吻上了他。
她感謝徐逸珩蓋掉宋曉榕的痕跡,可是她討厭和徐逸珩發生關係。
精神的痛苦,永遠都會糾纏她,也永遠纏著他。
「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性關係。」
「死都不想。」
「我知道。」徐逸珩輕柔地笑了,他抓住冉芝言的雙肩,將她輕柔的放倒在床上。
他撫過冉芝言的臉龐,溫柔的說:「睡吧,我會幫妳處理好的。」
冉芝言閉上眼睛,露出天真愉悅的笑容:「那我就先說聲謝謝囉。」
徐逸珩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冉芝言。
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輕聲地說:「應該是我要和妳說謝謝吧…」
如果妳死了,我又該怎麼活下去呢?
所以,妳絕對不能比我早離開人世。
要走,也該是我先走。
處理好傷口,徐逸珩拿了乾淨的睡衣替冉芝言穿上,將大浴巾掛好,然後關掉了燈,重新躺回床上。
「芝言,晚安。」
他如是說著,然後閉上眼睛。
晚安,這個世界,願我再次睜開眼睛時,能夠鼓起勇氣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