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同志滅絕之夜?休想!
本章節 15222 字
更新於: 2022-10-11
仙神們不再出手干預後,體育館內的緊急照明燈逐一亮起。
兩度停電、幾番地震,賓客與觀眾的耐性和勇氣均已消磨殆盡,個個循著微弱的燈光與主持人、主辦人的指示,一一走下樓梯,來到位於體育館一樓的綜合球場。
「奇怪,門打不開?」一位北市女議員祭出高分貝吼叫:「保全人員,快來想辦法!」
不待指示,逃生心切的群眾已然自食其力,撞門、抄傢伙、撬鎖、試圖破窗、找其他縫隙或排風口鑽,不放棄任何一丁點密室逃脫的希望。
「我們被阿共挾持啦!嗚嗚……」
「快打電話給台大駐警隊!」
「剛才是怪風,現在是門檔,到底還要不要給人活路啦!」
眾人顧不上胡清弦顯靈神蹟了,盛怒、焦躁、不安等負面情緒壟罩了整座館場,儘管袁天祈、會長和社長卯盡全力安撫,也是無所助益。
「大家快看外頭!」一名大嗓門的法師弟子放聲大喊:「有流星雨,還下個不停!」
所有人蜂擁至門窗旁,探頭觀望館外的動靜,搶不到最佳觀賞席的人們便往二、三樓衝,一張張臉孔伏貼在強化玻璃上,欣賞星火紛飛的奇景。
「這難道也是神蹟?」幾名弟子豁然「頓悟」,跟著老師父一起拜倒。
「神明到底還想說些什麼?祂是為了保護我們,不讓我們被砸傷才緊閉出口的嗎?」一名女弟子疑惑道。
袁天祈眼巴巴地凝望著窗外不斷下墜的星子,整顆心都涼了。無論如何,他心愛的人兒再也無法回來,這個婚不但結不成,喪禮也搞得一團混亂。
胡清揚無言可安慰,只能默默陪他一起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他的淚滴落在肩膀……
這不看還好,一看,胡清揚便一整個目瞪口呆、心驚膽喪了。
這啥鬼東西!
映入他眼底的,不僅是翻飛跌落的火星,還是諸神的法術力場。
福德夫人與諸神聯手的八卦罡陣,外觀呈半球形的金光遮罩,以體育館中央為圓體軸心,向外鋪展成一張直徑約半公里的嚴密防護網。
巨大流星群一落到網上,不是立即消散,就是被削減成不逾一個拳頭大的小丸子。
靠近半球體邊緣的地方,幾名道士裝束的青年男子賣力揮舞手上的道具,風雷陣陣,雨水飄飛,碎石漫天。
遽然,一抹粉色的身影迅疾劃破蒼穹,如偶然墜落於人間的精靈。胡清揚心頭一震,喉嚨倏地乾澀緊縮,半晌無法出聲,只能以顫抖不已的指尖不停敲打著投映在玻璃上的那點娉婷。
「那些東西到底……」胡清揚驚訝得說不出話,還是胡清儒代為問起。
代理堂主連發幾句唉呀,低聲道:「本來,我只是想讓你見你哥最後一面,沒想到,竟意外讓你見識了更加不得了的東西。」
「請問,那究竟是什麼?」胡清儒不願等乍舌失聲的胡清揚說話,逕自問起。
「你是……」代理堂主擰了擰眉,努了努嘴。霍然憶起十分鐘前,這個生帶天眼通,而非陰陽眼的小子才剛自報名姓而已,看來,真是一副乩身或使令的好料。「算了,你們都過來一道聽聽!外頭驟降的石塊,並不是什麼流星或彗星,而是──天上的幼稚園愛家智障拿來當臭雞蛋扔的,銀河的垃圾。」
胡清弦不在,兼之指令下達不到人間,靈鴻即不再有獨守玉兔觀的理由。再者,他有些想法,也有些臆測,想與星君參詳討論。
念頭方起,步伐跨開,靈鴻瞬間移動到太陰殿正廳寶座之前。
太陰星君特地換上一襲艷紅色高衩亮片旗袍,備上一條十二吋長的軟鞭,準備在鳴笛第三次當下直接跳躍到前院,親自迎接一批操性分數即將不及格,這學期肯定被判留校查看的屁孩。
「臭小鬼,本宮跟王母、玄女、天妃等元老級女神可是有著八百輩子交情,想老娘渡過第一百回天劫時,你們要不是還沒出生,就是還在那裡『馬麻我要天幣十兩』!」太陰星君把上下兩排皓齒咬得嘎吱作響。
既然沒辦法開直播,那就錄影吧,屆時,不僅要在自家頻道放送,還要租下仙京大街的廣告牆,連播它七天七夜。
打定主意後,太陰星君急忙梳髮、補妝、灑香水,又叫女仙取來飾品箱、寶物盒,看怎樣的搭配較為合適。
「星君!」情況急迫,靈鴻省略行禮和問安的功夫,直撲到太陰星君座前。
視線遭一坨黑麻麻的東西乍然填滿,太陰星君險把整瓶香奈兒N°5香水都往他身上澆。
靈鴻搖頭嘆氣:「您怎麼還有心思打扮!還有,您又擅自取用玉兔觀的供品了!算了,這些不甚重要!」
靈鴻速把星空藍PAD的觀凡鏡影像投影到地面上。
「為了抵擋天降火流星,胡大人跳下凡去了,福德夫人擺起罡陣,算是勉強抵禦住。乍看之下,阻止這些作亂的少年應為首要之務,但下官認為事有蹊蹺,還是得慎加計議……」
「什麼!」太陰星君跳了起來。「你怎麼忍心放自家媳婦兒下去衝鋒陷陣!他才飛升七日,就得面臨第一道天劫……你怎麼忍心、你怎麼忍心!」
太陰星君故作嬌嗔,掄起粉拳就往他身上拍。靈鴻沒好氣的抵擋幾下,正聲道:「您別玩了,不如查查那些孩子到底是持誰的通行令牌進入明月關的吧。」
太陰星君止住胡鬧,說:「查過了,是縲縈仙祖的,不過……是偽造的,仿製技術幾可亂真,可比金蟾所一流工程師的手筆。」
靈鴻皺起眉頭。「難不成是我們內部出了細作?話說,關口監視器呢?除了學生,還有誰混進來了?」
太陰星君道:「沒用,幾支重點鏡頭被破壞殆盡,只知星河著火、雷鳴地動等等,絕不像那些玩世不恭的娃兒們能辦到的事。法寶也好、符印道具、自身術法都好,他們都難以發動,縱然發動了,也沒有足夠的法力去駕馭,除非……裡面有深藏不露的傢伙存在。」
在此之前,太陰星君已遣女仙們透過星徑上的監視畫面,逐一調查出鬧事學生的姓名學號、系別、修業成績、法力值、父母兄姊所持有的法寶名目、符印總量等,對照今回滋事所需耗費的法力值和道具。
兩相比對,方知學生們十之八九不會有這等充足的資源和本事去支應龐大的消耗,背後,肯定有更加強力有勢的仙神撐腰。
「下官認為,這些小孩只是煙幕彈,為的是模糊幕後黑手的焦點。」靈鴻愈是推敲,就愈是感到驚惶憂心。「如我是愛家團體的領導人,決不會單只破壞同志團體的活動總部、張貼謾罵海報、披掛血書布條就能滿足……我應該,會想把禍根亂源盡數滅除。」
若論要將同志斬草除根之法,光鬥倒團體的號召人或領導者是不夠的,最理想的情境,是直接消滅創造出同志、容許同志相戀相守的「天」的存在,但此事無法辦到;所以,愛家團體只能退而求其次──殺滅同志的守護者。
忽然間,有個可怕又駭人的想法,在他的心裡悄然成型,只是太陰星君的嗓門太大,打散他好不容易才生成的靈感。
「多想無益,不如,我們把屁孩的頭頭抓來拷問?」計時五分鐘的鬧鈴已響,太陰星君即不想再胡作猜測、虛耗時間,乾脆捉起靈鴻的手,與幾位貼身女仙一起瞬移到學生們所在的前庭。
「但我覺得他們應該什麼也沒被告知,只當自己是來搞破壞的。」靈鴻心道。
「晚安,各位大膽、熱情、活力滿點、青春可愛,卻也愚昧無腦、心胸褊狹的凌霄幼幼園的小屁孩們大家好!本宮正是豔冠群芳、才貌雙全,號稱東洋維納斯的嫦娥娘娘!」太陰星君拿出擴音麥克風,調大音量至令人震耳欲聾的MAX(Volume 50)。「今晚,趁著月圓花好,賓客滿座,本宮在此獻唱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靈鴻與女仙們、龍宮城六人小隊趕緊施法減去幾分聽覺,金蟾所支援人力也拿出工程用隔音耳塞,才不致產生耳鳴、暈眩等難受之感。可這群年紀落在八十到三百之間的凌霄學園學生,常自視壽年無限、血統純正,成日玩日愒歲、無所用心者所在多有,往往學藝不精、法力低微,連一句完整的法咒也背誦不出。
全開的音量本就不小,加上太陰星君刻意放大千里傳音的力道,更是震天價響,所向披靡。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幾句河東獅吼過後,學生們大多倒得七橫八豎,相繼掩起耳朵,手上的動作也就終止了。少數幾位站得住的,也難以抗拒魔音穿腦的威力,拔腿就想往關門處跑。
「喂,別走啊!你們不是正開著直播嗎?就這樣丟下同伴落荒而逃,多丟人啊!」太陰星君揮手示下,女仙們一擁而上,迅速把直播的設備、主導權和WIFI分享器搶奪過來。
通身墨黑裝束的靈鴻自願扮起黑臉,用腳去踹點那位舉著大砲攝影機的瘦高男學生。「說!你們的老大是誰?目的是什麼?那些火術法寶和搞破壞的點子,又是誰提供給你們的!」
男學生痛苦得緊,顧不得攝影機了。他手摀耳朵,雙眼緊閉,一副慷慨赴義的革命烈士貌:「我們要滅絕三界所有同志!同志去死,兔兒退散!」
太陰星君蹲低身子,面帶微笑,左手放下麥克風,右手勾起食指,抬高男學生的下巴。「同學,別這樣嘛!若把實情一五一十地告訴本宮,這顆兔兒神上貢給本宮的霸王級蟠桃,就是屬於你們的了!」
女仙取來的,當然不是胡清弦在登官宴上贏來的蟠桃,而是太陰星君用法力變化出來的贗品。
既然屁孩們使用偽造的通行令牌入關,那麼她就用偽造的蟠桃取得口供,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幾個逃跑到中途的學生,聽到同伴們「食好鬥相報」的心電傳音後,陸續掉頭走回前庭。
靈鴻捉住男學生的一小戳頭髮,搖晃起他的頭顱:「愛惜名譽,從不頂嘴開始。你們的姓名、封號、家世、暗戀的對象、討厭的青菜、這輩子違法犯禁的次數,咱們這兒可是摸得一清二楚。要不,現在就透過直播放送出來!」
太陰星君搖晃豐滿的乳房,眨動捲翹的雙睫,撩撥波浪似的青絲,魅惑技能放好放滿。「講嘛,講嘛,不然,本宮要唱第二首歌了。」
可男學生依然緊掩耳目,揚聲高呼:「同志去死,兔兒退散!」
霎時間,學生們一呼百應,異口同聲:「同志去死,兔兒退散!」
很顯然,是被什麼人下達了三緘其口的暗示。
偷得耳朵的清閒空檔後,學生們又待發難,龍宮小隊與女仙們以一敵五,趕忙制止。
不得已,太陰星君只好重操麥克風。
〈月亮惹的禍〉唱畢,緊接是〈一樣的月光〉。
這一次,學生們或尋找掩蔽、或倒地翻滾、或瑟縮打顫,儘管痛苦難當,依然不停下打撈星屑,並裹上熾紅色的術法之火的舉動。
「這樣不行!得沒收他們的PAD,強制中止觀凡鏡APP運作!」靈鴻伸手往自個腰間一撈,忽而想起他已經把收納乾坤袋借給胡清弦使用了,忍不住低下頭啐罵幾句。
用乾坤袋吸納隕石,不僅是治標不治本,對袋體也會有所損傷,早知,就該用來吸納學生的PAD!
眼見歌聲已經壓制不住,太陰星君含恨中止演唱會,對攝影機鏡頭叫道:「表演時間結束,現在進入懲罰時間。各位觀眾,咱們現在一起來玩『誰是幕後老大』的遊戲吧!」
太陰星君一彈指,地面憑空冒出一張奢華霸氣的暗紅色單人座皮革沙發椅,再一彈指,那原想備而不用的十二吋軟鞭,就落到她的右手掌心之中。
「就你吧,你先來!」太陰星君一屁股埋入舒適沙發上,再用眼神暗示靈鴻,把那位瘦高的男學生提到自己跟前。「各位觀眾,你們一定覺得疑惑,像我這樣的美魔女,拿著教鞭,是想對清蠢無知的男學生幹什麼呢?難道不怕影片被黃標嗎?」
男學生活像隻待宰的豬仔,但嘴裡仍不斷叫喊:「同志去死,兔兒退散!」
「不行喔!」太陰星君揚手抽了男學生一屁股。「從現在起,每呼一次口號,就會扣減掉一百功德,即使總值變成負數也一樣。承上一個問句,這又不是本宮的頻道,當然不怕被黃標,停權也無所謂!」
貼身女仙打開自己的PAD,查看觀眾的彈幕。果然,已經有數名學生家長在上頭哭天搶地,要求YourGOD平台立即停播該頻道內容。
「他們都還只是個孩子啊!」
「YourGOD官方不出面解決問題嗎!」
「可惡,同志去死,兔兒退散!」跟著刷屏的留言者一秒後悔:「我傻了,真的會減功德啊,大家別輕易嘗試!」
靈鴻用法咒牢牢捆綁住男學生,聳肩道:「家長的嘴臉,決定孩子的素質。就因為還只是孩子,所以要趁著壯大前儘早打死。」
「對對對,來打死吧!」太陰星君站起身來,搖晃手上的處刑兇器。「現在進入工商服務時間!你們看這條彈性極佳,伸縮自如的條狀物是什麼呢?這可不是一般的SM道具,而是城隍殿罰惡司與金蟾所聯名的『愛的小紅鞭』,舉凡小孩不乖、宵小入殿、惡咒纏身、水逆不順,只要像這樣打個三下……」
啪啪啪!紅鞭以風馳電掣的擺速在男學生的背、腰、腿上各落下一擊。男學生本來還持續高嚷著「同志去死,兔兒退散!」,每挨一鞭,他的聲音就變小一點,想彎身去打撈星屑的執著也減少一點。三鞭打畢,一道鬼畫符般的金光咒忽而從他的胸腹之間浮現出來,並在散成一粒粒細小的光點後隨夜風飄逝而去。
「大家快看,惡咒被逼出來了!而且,孩子全株完好,不痛不癢!」太陰星君歡聲道:「現在馬上舉起PAD,撥打這行訂購專線……啊,等等!」
女仙立刻湊到她的耳邊提醒:「娘娘,這不是咱們的頻道啊!」
「呃。」太陰星君當即改口:「上網搜尋『愛的小紅鞭』,認明金蟾所『蟾蜍咬錢』商標,才是正宗的原版商品!」
靈鴻對行銷推廣毫無興致,只顧勒緊手上的咒繩。「快說!你們的老大是誰?不然就吃我這記──廣福子,高中部二年級,父親逍遙真君,母親芙蓉仙子。《孝經》只能背前三十個字,荀子和筍子傻傻分不清!」
男學生雖不再口吐惡言,但整張嘴一改前態,上下兩瓣唇緊緊黏在一起,打死也不分開。
「是『禁言』!比方才的操縱術更強更猛!」靈鴻以心音對太陰星君說。
太陰星君同用心音回道:「本宮知道,這術者實力不弱,看來得抄罰惡司的真傢伙來打才有效了。但無論如何,咱們得先解除學生身上的操縱術法。」
凌霄學園的學生多半自視甚高,受不住一點屈辱,既然處刑直播、公開身家的威脅在術法的干擾下均然起不了作用,就得尋思其他能讓學生們吐實的手段。
在龍宮六人小隊、金蟾所工程科壯漢們的努力之下,前來作亂的學生除了身先士卒的廣福子外,現在全被困在以水術建構而成的方型水牢之中。
一名蓄著大波浪紅色長髮的大學部女學生再也壓抑不住,大聲唾罵:「堂堂一殿之主,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就不怕減損功德嗎?」
「哎喲!」太陰星君舉手遮掩漾在唇角的濃濃笑意:「哪家的女娃娃?修為不錯。妳放心,本宮乃太古仙神,功德值高達百萬,歷來只增不減,無聊得緊,今日縱然散失一些,也不算可惜。」再用眼角餘光示意靈鴻,下一個提她出來!
靈鴻深知,學生中法力最強、智識最高者,極可能就是此回暴動的主謀者。當然,也不排除主謀運籌帷幄,假他人之手遂自我之願的可能性。
他把拴著男學生的咒繩交給女仙,另外化出一條更加緊固的,把女學生連著困縛她的水牢一起拎到太陰星君與鏡頭之前。
「女孩子挨打並不好看,所以,本宮會大發慈悲,幫妳在雙眼處打上Bling Bling的漫畫馬賽克。」太陰星君說。
靈鴻的處事辭典本無留情兩字,即便對象是婦女或孩童。依舊翻開線上學生資料庫,滔滔不絕唸道:「威鶠公主,父母均為鳳凰居主人,弟控,在學成績優異,唯群育堪憂。」
圍繞在鳳凰一族周身的生命之火,為一般江河之水、低階水術所無法滅卻的聖炎。除非施術者抱持著濃烈的殺意,以萬惡的水咒貫穿鳳凰本體、或用上等神兵利器撕碎其元丹或經脈。
思及此,一股前所未有的惡寒驟然爬上靈鴻背脊。
興許,主謀真正覬覦的,是正在胡清弦體內運轉的那顆精元?抑或,他想設局讓兔兒神一脈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綜觀三界,能令仙神跌落神壇的方式有二:
仙神悖德、失職、妄為,致天界降下裁罰,剝奪其封號、裁撤其職位。
以及,如仙神長年不在其位,凡人發現自己信奉的對象不再靈驗、不再提供庇蔭或保護,久而久之,信仰就會式微,仙神也會因此陷入漫長無盡的沉睡。
他們現在想用來對付胡清弦的,很可能是第二種作法;至於之前,則是竭盡全力抹黑胡天保所有言行作為……說不定,胡天保自爆法力躍入凡塵,幕後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靈鴻不自覺地加重了綑綁的力道。「是妳吧?不滅之火的提供者。不惜燃燒生命,也要傷害我家觀主的原因是什麼?」
女學生左右蹭動了幾下,撇著嘴巴說:「我對胡清弦此人的死活不感興趣,要不是我弟弟……」至此,又闔上嘴不再說話。
威鶠公主的弟弟,自是在登官宴上協助敖博通完成才藝演出的朱雀少年。雖視胡清弦為畢生情敵,但若說因此由愛生恨,從此投入愛家團體的陣營,與理念不合的人們狼狽為奸,甚至攻擊正在人間吞噬火焰的心儀對象,也未免太說不過去。
「怎麼?妳怎麼不再講下去?敢情是心虛,還是在掩護真正的兇手?」靈鴻逼問。
他動作的同時,太陰星君也以電光石火之速一連抽了近四十位學生。學生資料有不及唸出的,女仙便以法力做出跑馬燈字幕來取代。
有人噴了一地鼻涕眼淚,嘴上還不停嚷嚷:「同志去死,兔兒退散;同、同志去死……兔、兔兒……退散……」
愈難住口的,也就代表神能、法力愈是低劣。
一位資深女仙透過心電傳音,悄悄在「我們這一家──濃情太陰殿」中發話,並同步傳送到組員心裡:「YourGOD官方已經出手,雖不黃標或停權,但本晚播映的內容將全數靜音。」
太陰星君回:「無妨,之後我們花點小錢,請人後製配音或加字幕,在自家頻道放送便是。要比財力勢力影響力,放眼天界,還有幾人能贏過萬年美魔女我呢?」
靈鴻也答:「只要讓現場的學生認為,他們的學籍資料依然能傳揚出去就好。」
他有感女學生雖不受操控術支配,卻難擋禁言的強效。只消他問及「黑手」、「目的」一類的話題,她的嘴就像被人用針線縫牢箍緊,良久發不出一個字音。
儘管如此,靈鴻還是不能放過打學生身上獲取情資的機會。
「妳還能說什麼,就儘管全盤托出!」女學生的答案,將決定他是擒是縱,是強硬或寬容。
女學生用鼻孔哼笑。「你也該懂了,我確實痛恨迷戀狻猊宮主的弟弟的思維和舉措,但我跟玉兔觀主素無嫌隙,也不是你們該著力對付的人。不過……我倒是可以透露一點有趣的情報給你們──龍宮城前來支援人力中,也有與我族法力波動相似的人。詳情我是不清楚啦,但說不定,你們以為來的是友軍,其實正是敵方的大老闆哩。」
太陰星君鞭得很是起勁,轉眼間,只剩一名抱頭鼠竄,求饒之餘,還不斷呼著八字口號的小子,和另一位抱膝而坐,不動聲色,兩眸無神,三魂七魄都似被人牽去的空靈青年。
「龍宮小隊裡有奸細是吧?很好,待會,也一個個抓過來打一打!」太陰星君說。
一位微駝著背的老龜仙率先發出慘叫:「娘娘,使不得啊!」
能化出八隻臂膀的章魚仙人也說:「分明是這無良女娃刻意構陷於人,咱們龍族,跟鳳凰能有何干係……」
講著講著,章魚精伸出一對手臂抓頭,兩對手臂分抓下巴與肚子,總覺得,自己好像有哪裡想得不對。
另名蝦仙人沒表示反對,只道:「娘娘,您想打,小的悉聽尊便。可是,得請您先痛宰那兩位無賴啊!」
「是啊,娘娘!」
被「愛的小紅鞭」打中,說實在的並不甚痛,只是視覺效果所造成的心理衝擊罷了。
不停哭鼻子求饒的小子才受了兩下,登時口吐白沫,兩眼翻白暈死過去。於是,現場只剩下一位活像呼麻呼到腦袋壞掉,渾身上下沒一點領袖氣息的劣等生。
「叫你們老大出來!」靈鴻命令道。
「那你也叫你家老大出來。」青年頭顱微抬,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太陰星君一步上前,把紅鞭揮成一條矯捷靈動的蛇,避開頭部,直取那人的軀幹和四肢。
當大夥皆盡期待太陰星君的揮鞭之舉,能為今夜的鬧劇畫下休止符時,青年從容舉手一握,捏住軟鞭尾端,另隻手起了個火訣,在眾人眼睛都來不及一眨的瞬間,就將鞭子連同握柄的部分一起燒得焦黑碎裂。
蝦仙人反應機靈,急忙化出一顆的手球般大的水球,拍在太陰星君的右手掌心上,使她免去燒傷之苦。
太陰星君輕聲致謝,幾紋青筋浮上額角,懲罰模式也立即切換成處刑模式。「好個傢伙……你要不是主謀,就是幹部!今夜若不把你生吞活剝,做成一道十全大補湯,還當真難消本宮心頭之恨!」
一聲令下,保安科員立即以PAD遠端遙控,封閉明月關各地出入通道,現在起只給進,不許出。
一聲彈指,由龍血景天、過路黃、百里香鋪展而成的草皮地面上,平白出現數株約十人高的石筍。石筍並非只是僵硬靜止的柱狀物,根根柔韌靈動、伸縮自如,像一條條有著自主意識的生命體。筍尖不斷追蹤著神祕青年,欲將他的身軀拍成一攤適合用來製作料理的肉泥。
那青年左閃右避,滿場飛舞,一刻過後,依然未顯疲態。與其說像閃躲,倒更像在享受遊戲,或許,是在為幕後的頭兒爭取出手的時間。
如把其身手和游刃有餘的態勢拿來與武神殿的中階仙神相比,算得上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或許,愛家團體的勢力已滲透到武神殿裡。
初見石筍密林時,靈鴻與女仙還當太陰星君是失心瘋,非要置學生於死地不可。然一將該員的臉部影像輸入學生資料庫,查找學籍資料時,他們便知道這人的一切極可能皆為虛假。
「不存在的學生」,又或許,他確實是凌霄學園的學生,只是,換了張皮相才來。
「盡情失控吧!瘋狂吧!太陰老太婆,過去,妳無腦挺胡天保的行徑已經得罪三界不少要人;如今,還要重蹈當時的覆轍。」青年盤腿坐在其一筍尖上,欣賞雜魚學生們讚嘆和欽慕的目光。「妳以為妳是在懲處學生、教訓學生,事實上,妳毀損的是自己形象,砸的是自己的招牌啊!」
「開什麼玩笑!」太陰星君撩高亮眼的紅色高杈旗袍,一腳踩在皮革沙發椅上,露出嫩白修長的大腿。「本宮心情、脾氣、喜好、作風正如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哪個殿的死屁孩,也不打聽打聽太陰殿歷史是你家的幾倍長,膽敢在人家門口造次!」
青年身側的幾株石筍漸而竄高,又是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便將他整個人當頭罩下,壓好壓滿,連能供一隻螞蟻出入的縫隙也不留。
不出太陰星君所料,三秒後,石筍應聲破裂。伴隨巨石崩落所發出的巨響,還有那青年的大放厥詞:「老太婆,咱們快把這局爛棋下完吧!還有,你家那龜縮不前的玉兔觀觀主,也該出來打個招呼了。」
「小兔子下凡救苦啦,誰像你帶頭翹班摸魚,還侵入公部門破壞公物!」太陰星君執起麥克風大吼,無奈直播頻道被消音了,不少觀眾當胡清弦貪生怕死,嘴炮齊發,不顧功德驟減,一連拋出許多難聽字詞。
太陰殿女仙們也不遑多讓,迅即啟用WIFI連網,打開影片連結,刷出一大排留言,罵得酸民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靈鴻心道不妙,若對方當胡清弦尚躲在觀內,仍在太陰星君的羽翼庇蔭之下,反而較好。既知標的不在,愛家集團的黨羽即有可能調軍離山,集中攻擊顯靈會場台大體育館。
是不是該放下無謂的自尊,趁著尚可對外通訊時,請求凌霄寶殿等有武神進駐的機關提供支援較好?
青年大笑,笑得很是狂野,也很是猖狂。「老太婆,多謝妳告訴我!但無妨,我在凡間還留了一手!」
聽青年所言,可推估其十之八九即為本次活動的領袖。
就算提問「你做了什麼」,料想對方也不會老實招來,靈鴻幹脆凝神聚氣,蓄勁後,火速殺入戰圈。
「網軍繼續刷屏,其餘人掩護鴻兒!」太陰星君下令月宮麾下保安科、龍王小隊搶上,而自己也沒閒著,一會劈出落雷、一會噴發火柱,招招凌厲非常,都在直取青年的竅門。
青年身法奇快奇詭,面對二十打一的局面,兼之敵方背後又有太陰星君施法助陣,猶然未落敗象。鳳凰女威鶠公主化出雙翼與鳳凰居法寶「火流鏑」,拉弓舉箭,跟著驍勇上陣。
「此女擅火術,讓我來擋!」龍宮城小隊的蝦仙人隊長以追風逐電之速挪移到公主身前,意在制敵,不在取勝。手上水鋒槍正待劈出,忽見公主調轉箭矢,把簇角對準青年咽喉。
「我不惜作亂犯忌,依約加入你的陣營,又提撥自身七成法力、五成火炎供大家為禍人間……你到底還想我怎樣,快放了我弟弟!」
怒吼聲,連同威鶠公主手中的鏑箭一同激射而出。靈鴻等人見狀,也分別以法力糰子、各式獨門暗器、引爆符令、五行法術補刀。
青年以一擋多,用自身法力張開暗紅色護盾。雖離左支右絀的窘境尚有一大段距離,然施在禁言術上的力道已然放輕不少。自入關以來,威鶠公主不斷旁敲側擊,找尋吐真和求助的機會,好不容易,終於等到擺脫箝制的時機。
「都怪朱雀血氣方剛、思慮不周,聽聞學生們謀議集體進關,欲與狻狔宮主心愛的玉兔觀主為難,不假思索就加入了『呀……』的陣營。他明明就該是……當受玉兔觀主保護庇佑的那種存在啊!」
說到關鍵字,威鶠公主的喉間突生一陣絞緊窒息之感,可見術式的影響力依舊還在。
「『呀……』什麼!這是那傢伙的名字嗎?」靈鴻叫道。
「對,他就是『呀……』」儘管威鶠公主竭盡全力,還是難以道出青年的名號。「咳咳!朱雀他……是被拐了,而我,也被騙了。」
「敢情是想離間鳳凰居和太陰殿不成?」太陰星君的尾音又拔了好幾個尖。石筍、落雷、火柱皆不管用,她只能且戰且走,忖量其他法子。
那龜仙說:「搞不好,是想挑撥與龍王殿之間的友好關係!自古水火不容,原是常理。想當年,敖大人迎娶出身鳳凰居的三王妃時,龍宮城保守派勢力群起反對,還差點釀成災禍。兩家遂玉皇王母之願,簽署和平協議,並囑後輩互為友愛相好。不意,卻使朱雀小兒戀上敖五公子,引得一群見識短淺、心胸狹隘的傢伙們眼紅難平。」
章魚仙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總覺得自己落掉了什麼細節。
青年的暗紅色護盾愈漸稀薄,眼看就要露出一截破綻,眾人喜出望外,直想乘勝追擊。倏忽,一道火紅色的光束至那指頭寬的開口處長驅直下,筆直插入威鶠公主的心口,正是她在一分鐘前發射出去的羽箭。
威鶠公主「啊」了一聲,頹然倒地。失去意識前,她勉強提起乏力的手指,用法力的殘火在空中畫出一個「目」字般的長方格。
女仙驚呼,個個叫嚷「怎麼辦」;男仙們則忙於研究留字用意,抓破腦袋、彼此交換意見。
靈鴻心道:「既然禁言術已起不了作用,那麼,便封口是吧?」
硝煙中,一名眼睛細長,把兩片薄唇抿成微彎的U字,如笑面狐一般的男子,輕搖手中摺扇,從正殿大門處徐行而來。
「還請各位莫慌,交給在下等人來處理吧。」
此人是神農殿藥事科佐理課長裴風。兩天前,「月亮惹的禍」兔兒神就職特輯直播結束後,他便以上賓的身份入住於太陰殿偏殿之中,直道「顯靈之夜,自己與下屬定能派上用場。」那時,眾人事忙,不便費心招呼理會,太陰星君素來大方好客,既聽他如此保證,也就隨意派了幾名資歷不深的女仙虛應一下故事。
陪同他前來的醫療小組憑空變出一張素白色的救護擔架,四人眼疾手快,穿過碎石揚礫,如深入槍林彈雨般地自滿目瘡痍,又富含法力餘波和殘燼的戰鬥現場搶救出精元重創的威鶠公主。
屬下忙著,裴風自己也未閒下。不一會功夫,護元法陣的前置作業已然張羅完畢。
「娘娘,請借在下一位保安科員!只消將關門打開一道兩吋寬的縫口,在下便能將公主傳送回鳳凰居溶岩谷。」裴風說,隨後又補充解釋:「鳳凰一族,哪怕精元有損,只要能沐浴在高溫兩千度的溶漿裡七天七夜,就能自行修復。」
蝦仙人隊長朝他抱拳,道:「沒想到太陰殿的貴客中,竟也有熟諳鳳凰命脈之謎的人。」他本來還想不計代價遏止兩族衝突,帶傷重的威鶠公主返家療養,目前看來是沒有這個必要了。
「哪裡,在下只懂枝微,不知全貌。不過……地下的那位,也要儘快救上來才行。」
裴風所言,自是被青年頭兒安插在人間為亂的另一隻鳳凰雛鳥。
胡清弦既已不在月宮,奪取兔兒神精元的大任,自然就落到少年朱雀的身上。
「這麼高,連頂降落傘也沒有……」任靈身呈自由落體下墜的胡清弦不住連連抱怨。
估算錯誤(g=9.8m/s2公式並不適用於打玉兔觀投影螢幕前垂直降落到地球上),他比預料的時間晚十餘秒才見到地面上的五師等人。風柱幾度虛發,浪費了好些法力,他先撞在雨師的法傘上,幾次翻滾後,才落到敖博通胸前。
他只希望沒把敖博通的肋骨撞成粉碎性骨折。
「清弦!」敖博通欣喜若狂,直想將人緊擁入懷,想想覺得不妥,遂又趕緊放開。
胡清弦依稀記得,敖博通的收納乾坤袋就繫在長擎大衣的腰帶上,便把兩手胡亂往他腰際處掏摸。
「清弦!」敖博通脹紅的臉愈加發燙紅潤。「我、我很高興你如此熱情,但現在時機不對……」
礙於喉間實在憋得難受,他別開頭,一連打了數個火嗝。
「快把收納乾坤袋拿出來用!」胡清弦大聲吼著,完全沒把敖博通的顧忌放在心上。「各位,誰還有收納乾坤袋,快拿來吸納隕石!」
福德夫人大嘆一聲:「對吼!沒想到。」接著,啟用獅吼傳音:「大家快把收納乾坤袋都扔給我。」
前幾日,大夥忙著在玉兔觀客房裡張羅傢具器物,縱使沒用上收納乾坤袋,也有方便探囊取物的道具。沒一會,所有袋型法寶全都集中到福德夫人腳邊。
福德夫人手捻法訣,在空中揮了幾動,所有法寶逐漸聚合在一起,成為一只可容下數斤白米的皮袋。
「起!」她一嚷,皮袋逐漸變大,袋口從一人雙臂合抱的寬度,變成有十分之一座體育館那麼寬。「把隕石都給掃入袋內,動作快!」
五師聞言,相視點頭,平舉右掌,把法力盡數傳至風師體內,供其自由運用。
萬泰安見胡清弦前來,大喜大呼,精神大振。「是兔兔來了,我要好好表現!」連把手中銀槍舞成一片片耀眼的白花,將落石火星全數掃飛。
瑯華真君眼睛一亮,也說:「哪能讓你們專美於前!我也來。」
白玉展對空叫了聲好,重新上彈匣開保險,全神戒備。
十二金釵齊聲吶喊,分以拍掌、尖叫、吹口哨的方式恭迎自家觀主。
敖博通得知真相後雖稍感失落,但也高興胡清弦自願下凡相救,不愧為他寧願英年早逝,也要飛升追隨的對象。
「抱歉,因為凌霄學員的暴徒們全面切斷關內通訊,導致龍宮的夥伴沒能下來,反倒是沒有戰力的我來了。」胡清弦說。
敖博通微笑道:「對我來說,有你來就夠了。現在我覺得精神百倍,還能再大戰十回合。」
萬泰安、瑯華真君、白玉展見兩人相距不到五吋,怒火爆起,各自吶喊:
「講屁話!你吃太撐,都吐多少回勁辣番茄醬了!」
「八字都還沒一撇,快給我分開喔!」
「我要投訴龍王殿、功績委員會、性別平等委員會、反跟騷調查小組……」
敖博通才不想理會,又道:「不過,我大概知道是誰了,這類火焰我吞吐過太多次,怪不得,總覺得法力脈動很是熟悉。」
萬泰安等人還想出言抗議,天上的半月忽而遭黑壓壓的天幕所掩,失去燦白的珍珠色光澤。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廣袤無邊的闇黑。
眾人仰首一望,並非大片烏雲或煙塵,而是天降的火流星,不再是燦亮刺目的紅色,而是懾人心魄的黑色!
若用術法強化眼力,則可看見掩月的是一隻通體漆黑的大鳥。牠張狂地舞著一對黑黝黝的鵬羽,持續向大地投放帶有高熱、高熔蝕性、高破壞力的黑炎隕石。
福德夫人忙指點諸仙踩穩法陣,氣凝丹田,用心訣和法力護體。兩分求自保,八分重點放在守護人類上。
敖博通原已有了九成確信,但在目睹赤炎變色後,又突然不是那麼確定了。「這應該是他沒錯……可是,為什麼呢?」
胡清弦撥開幾枚蟠桃精外包裝,直往敖博通口裡塞。這回終於有機會輪到他猛餵他人吃蟠桃了。「你說的人是誰?」
「是朱雀……」
話音未落,諸仙乍聞頂上傳出一句嘶聲淒厲的長鳴:「給──我──分──開!」
這人若是友軍,萬泰安等人或許會附和叫好,可要成為敵人,則會讓人驚駭得膽裂魂飛。
比方才粗上數倍,附圍的火焰也更加熾烈狂暴的隕石,接連往仙神們所在的方向砸落。
「阿祖喂!」萬泰安真有股想衝進陣裡,抱住福德夫人討保佑的衝動。「永別了我短暫的『神生』……實習才剛開始,馬上就要結束了。」
「閉嘴,垃圾!」儘管擔當陣眼,責任和負擔都十分重大,福德夫人還是非抽空痛罵下屬不可。
十二金釵、彩虹仙子、凌波姊妹嚇得不輕,花容皆盡失色。
瑯華真君在踏穩罡步之餘,也試圖將長槍探出陣外,試打一發隕石。
甫一觸及,便知不好。黑色流星又重又猛,槍頭被高熱熏得扭曲變形,三秒後即成一柄派不上用場的廢鐵。
在場仙神雖多達三打,真正掛牌、領有武神執照者唯祂一位,城隍殿六人為警職、廣寒宮六人為殿屬保全,人頭雖多,戰力卻顯得單薄。
「前輩,快來啊!」瑯華真君扔開不濟事的長槍,仰天發出長嚎。
保安科兩名科員氣力用罄,倒臥於地,隨後,夜巡隊員也昏了一位。
梁晏祺喃喃道:「體力不濟,是該加強勤前教育了。」
胡清弦被敖博通護著,一路退至福德夫人身後。敖博通吐納幾次,順了順氣,準備衝到萬泰安身旁,加入保護人類的行伍。
五師雖竭盡全能,疲於奔命,然時間一久,難免氣血大失,顧此失彼。起先,一枚拳頭大的隕石砸在體育館穹頂上,燒出一個不小的窟窿;不逾三分鐘,另顆人頭大的掉落,把地面擊出一窪直徑半米的坑洞。
胡清弦頓感過意不去。大夥本來開開心心地為自己的顯靈儀式打點奔波,不料,半途殺出程咬金,沒有PERFECT ENDING也就罷了,這下,還讓一票助陣的天界新朋友與前來觀禮的親友、師長、同學們遭遇不可測知的危險。
「朱雀的目標一定是我……可是,該怎麼讓祂放棄投石,專注攻擊我一人就好?」
他想到可以利用擴音麥克風大聲朝天空喊話,可是,麥克風已經交還給靈鴻了,他也還沒學會如太陰星君的千里傳音、福德夫人的河東獅吼那一類的招式。
其次,萬一朱雀殺紅了眼,不肯罷手,那該怎麼辦呢?比起轉移攻擊的請求,他應該動用更加強勁有效的妙招。
乾、坤、艮三角接連出現法力破洞,八卦罡陣瓦解在即,胡清弦苦思不得最佳解方,想來想去,還是唯有靈鴻親授的絕式可以仰仗。
「福德夫人,只要數秒就好,可以煩請您把我的聲音傳達到朱雀耳邊嗎?」胡清弦問。
「行!這就要上了嗎?」打接任台閩區總幹事以來,福德夫人這還是第一次挑大樑、扮大將,法力即將抽空的她早已頭昏眼花,還是咬牙應了胡清弦的要求。
「對,五秒後,請幫助我。」
旋即,胡清弦化出玫瑰金PAD,點開姻緣簿APP,模式調整為具現投影,放大為500吋寬幅螢幕。
他先將觸控筆往敖博通處點畫,令書卷上出現記載狻猊年籍身家的紫色篆文;又將筆尖朝天,讀取朱雀的生辰資料。
「朱雀同學!」胡清弦大聲叫道:「請相信我!我兔兒神胡清弦,是站在你這邊的!我會保佑並祝福你與狻猊兄永結同心、永浴愛河,在天比翼雙飛,在地共結連理,世世代代永不更改!」
敖博通臉色驟變,以心音對胡清弦尖叫:「千萬不要!嚇唬嚇唬他就好!」
胡清弦被他的無形聲波震得頭暈,安撫道:「我知道,我開的是實習試用版。」
黑翼大鵬暫緩攻勢,扯開沙啞的嗓子質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胡清弦使上吃奶的力氣大吼。
五師、陣內諸神、萬泰安與十二金釵個個點頭如搗蒜。唯只敖博通一人眼神遊移,不置可否。
「你騙人──」黑朱雀揚首疾呼,頻頻振翅,掀起一陣陣帶有爆炎和落石的巨嵐。其威力之大,與風師使上法寶所颳出來的疾風,可謂在伯仲之間。
縱為鳳凰之子,若修行不逾千年,也難以一己之力興起勢如局部性風災的危難。背後,恐有惡行重大且修為匪淺的仙神支助。
不過,現在不是探究個中原由的時候。
「叮!叮!咚!咚!」幾發漏網的隕石相繼落在體育館、道路、周圍建物上,發出驚悚至極的聲響。
「怎麼變凶了!」
「不好,他反而更抓狂了!」
「挺不住啦啦啦──」
萬泰安與女仙們束手無措,只有盡情尖叫。
風師失手連連,未能讓隕石依預設的路徑逐一落入乾坤袋內,又氣又急,仰天噴出一口凌霄血。
雷師苦哈哈地笑了幾聲:「沒關係啦,就算精元被破,只消人類繼續祭拜奉祀咱們,千百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水師吐槽:「屁啦,最好是!天界寧願隨便提個凡人上來取代咱們的位置,也不願費神幫忙再造精元。」
地師小聲怨嘆:「好羨慕鳳凰一族啊……」
仍待在半空中的雨師手指上天,大叫:「別吵,別鬧!下一波要來了!」
敖博通本想奔到正大門前助萬泰安一臂之力,可又不放心讓胡清弦待在後繼無力的陣法之中。兩權相衡下,他決定誓死力保胡清弦周全。
黑朱雀乍見兩人你儂我儂,親密無間的模樣,心裡的怒氣沸騰到極點,身上的火炎便愈漸黯黑,降石的力道也就愈漸猛烈。
「既然如此,你們一起去死吧──去死吧──」夜幕深處,黑死腔一般的怒鳴綿延千里。要不是情況急迫,命在垂危,胡清弦大概會噴笑出來,而萬泰安則會大喊「Let's Rock!」
大鵬展翅之後,難以計數的熾炎黑石破空以降,一顆顆都比籃球還要大。最上方的雨師首當其衝,猝不及防之下,腦袋被砸出一個大腫包,只好迫降在體育館穹頂上打坐回血。
雷師壓榨法力,死命將落石劈得細碎一些;水師竭力滅火、風師戮力掃蕩、地師屢屢發動回溯術法……
可嘆,大家的精神法力都已瀕臨極限。胡清弦的蟠桃精帶得不多,泰半又已餵給敖博通食用,僧多粥少,自是不濟。
石如雨下,保安、夜巡兩單位倒到只剩主力吳剛與梁晏祺二神依舊挺立。最初厚如軍用防彈玻璃的法力護網,現在就像一層稀稀薄薄的保鮮膜。
「后土娘娘,屬下對不住您……」就連福德夫人也打開PAD,開始錄製起散元前的遺言。「感謝您提拔屬下擔當台閩區主管,可此番災禍,屬下已傾盡所能,依然無力回天……」
萬泰安有樣學樣,也叫出虎紋PAD,「阿祖、阿嬤、媽媽」之類的親屬亂喊一通。
敖博通同樣點開錄音APP,留言道:「父王、母妃,恕無賢無德的孩兒總是一再地勞煩您們。若我們有個萬一,請幫大家準備合適的熔爐,重煉精元,為來日的復甦預做準備;其次,也請上告紫微宮,找出為亂的幕後兇手,以防後害。」
雖然他想說「請把我和清弦的餘燼擺在一起」,可現場人多,胡清弦又近在身側,總是不好意思開口。
胡清弦收起姻緣簿APP,思索自己還能再做些什麼。就算打開錄音APP,也不曉得要留些什麼話、以及留給誰。留給預計於一甲子後升仙的胡清揚和袁天祈嗎?好像可以,但也好像沒有必要。
還是要請鴻老大節哀順變?不,那人沒心沒肺,料想應不致太難過。
慌忙間,一顆體積不小的嶙峋怪石直往瑯華真君所在的離位砸去,他早沒了武器,可又不能棄陣逃跑,只有將殘餘的法力聚積在雙掌之上,準備徒手相接。
「太危險了!你還是跑吧!」福德夫人驚聲叫嚷:「各位,我們撤陣,到館場前護著吧!」
險象環生之中,瑯華真君雖聽得福德夫人的叫喚,然他與巨石只剩十吋之遙,根本沒有時間跨開腳步。
黑炎燒灼雙手,燙出水泡若干。再下去,整雙手臂非要灰飛煙滅不可了。
千鈞一髮之際,一口比合成版收納乾坤袋還要大的物事,代替整個八卦罡陣,直接罩在法力護網之上。
袋口吸力雖是忒大忒廣,卻能鎖定滿天的流火和隕石,排除掉沒必要吞噬的異物。近在瑯華真君眼前的巨岩,沒兩秒便消失了蹤跡。
瑯華真君瞬間忘卻手上創痛,歡呼道:「是法寶『九龍神火罩』!各位,咱們有救了!」
「九龍神火罩,那豈不是……」福德夫人只覺這名字煞是耳熟,可一時半刻間,憶不起主人究竟是誰。
仙神們接連揚首,定睛瞧看前來的搭救者究為何方神聖。
身影未至,法寶先行。一柄長逾六呎的長柄擊刺兵器劃破長空,重重地釘入黑朱雀心口;幾乎在同一時刻,另一輪口徑長達一米,通體發出金燦燦亮光的環形法器騰空而來,圈住黑朱雀的兩膀和軀幹,如束身腰封一般牢牢箍好箍滿,不讓牠再行動作。
雙翼被縛,黑朱雀無法翱翔,身軀便要直線下墜。但牠仍不甘示弱,喙朝大地,打算祭出最後的殺招。
這時,一抹鮮紅色的長綾翻飛而來,綢帶又捲又絞,將鳥喙和脖頸團團捆住。
「是火尖槍、乾坤圈、混天綾!」瑯華真君如數家珍,一一喊出法寶的名字。
三秒後,一位容貌俊朗,眼運精光,英氣外漏,霸氣更是爆棚的少年武將,踩著一對燃燒著熊熊紅焰的火輪子翩然而來。瑯華真君雖喚其為前輩,然若比較容貌,少年只約莫十六、七歲大,比在場的任何一位仙神都顯年幼。
這位跨海而來的東洋最強武神不為他人,正是號稱永遠七歲,嗜吃乖乖桶和孔雀餅乾,不老不滅的蓮花化身──中壇元帥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