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血染的滿月!愛家團體請就地解散
本章節 7932 字
更新於: 2022-10-11
一位老和尚以禮佛的姿態匍匐在地,一名資深道士同樣伏首跪拜,威鳴堂堂主領著一票幹部們,把身體都打彎成九十度角。
師傅們身後,一群呆頭愣腦的年輕徒弟皆然不明所以,發呆的發呆,滑手機的滑手機,其中幾人還打開社群軟體,發布起動態消息:
「停電中,白屏大螢幕竟出現兔子跳過彩虹橋圖。是我眼花,還是真有靈異事件?」
下頭有網友立即回覆:「說到這個,前幾天板殯大跳電後,整棟電燈明明滅滅上演金光布袋戲。大體修補師根據摩斯密碼,解讀出一串有趣的訊息。」
留言下方,貼出一行FB、IG、YOUTUBE的影片連結網址。
「哇靠,真假!那今天台大體育館裡的是不是也……」
「別管體育館了,外面才狂!所有招牌、霓虹燈同步閃爍,根本外星人在傳遞訊息!」
弟子們交頭接耳,聒噪不休,有人點開修復師貼出的網址,研究起影片中的端倪。
一位弟子跟著播放影片,因忘了先調低聲量,手機音孔突發一聲轟隆。
那老道士不改跪姿,回過頭來,破口飆罵:「你們在幹什麼?有神,還不快拜!」
「有神?什麼神?為什麼要拜?」
不只弟子,周圍來賓也是一臉困惑。
「現場充滿神明的氣息啊,你們感覺不出來嗎?一群草包、飯桶!」
一旁的老和尚也說:「是的,現場不只有一位神明,雖不知稱號名諱,也不在佛祖、菩薩之列,但確實是在的。」
「咦咦咦!」儘管門派有別,佛、道兩路弟子們一個個大驚大駭,都是激動不已。素來只拜土地、文昌的胡清揚和蘇慧蓮雖不想隨著一群來路不明的神職人員起舞,聞言也不禁揚起頭顱,想知道究竟有哪些神明前來親人的告別式上「串場」。
威鳴堂來賓全數起立行禮,唯只代理堂主一人氣定神閒,屁股死黏在坐椅上方,毫無虔敬之心可言。
他戳戳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胡清揚後背。「小子,借我支筆。」
胡清揚趕緊抹掉一臉鼻涕眼淚,從背包裡翻找出一支候選人發的原子筆來。
代理堂主掏出右邊口袋中揉成一團的邀請函,攤平後尋找空白處書寫。
他把邀請函靠在胡清揚的椅背上,筆走遊龍舞鳳,又如春蚓秋蛇,任憑胡清揚舉起手機照明,打任何角度觀看,都難以辨讀出其中一二。
「啊啊,你唸太快我來不及寫啊!」代理堂主對空叫了一聲。
他用力過猛,筆管接縫處斷開成兩截,彈簧與筆芯齊噴飛。
胡清揚吸了吸鼻子。「胡大哥,你在寫什麼?」他聽袁天祈提過,代理堂主與他們兄弟倆同樣姓胡,至於叫什麼名字,無人知悉,只知堂主與幹部們都稱之為「寶哥」。
「唉,算了。」代理堂主放棄尋回筆芯的念頭,說:「我在速記你哥想留給世人的話。」
「咦!我哥在這裡?」胡清弦驚嘆的聲量,完全不遜於那些弟子們的總和。
代理堂主輕拍了他的額頭一記。「廢話!今天是他的頭七兼葬儀,出現在這裡也很正常。不過,講台上的那位是分靈,本尊還待在月亮上。」
「月亮?」
聽得此言,蘇慧蓮、威鳴堂等人與少數和尚、法師一起回頭行注目禮,但代理堂主只在意胡清揚一人。
「你靈識未開,什麼也感覺不到,當然也聽不到他所說的話。」
「那個……寶哥,我真的很想再見我哥一面,能不能麻煩你……」
胡清揚尾音未落,只見代理堂主咬破右手拇指,血珠噴濺。
他豎起流血的指頭,在胡清揚額心、眉心、人中各是一點,嘴上喃喃有詞。
一會兒後,代理堂主把胡清揚的雙肩扭回去面對講台。「好了,轉過去看螢幕。啊,他剛好講完,要撤了!咱們慢了一步!」
「怎、怎麼?」胡清揚只隱約聽得一句「月上的玉兔定會保佑大家一生幸福」,旋即,天上傳來一聲清亮動聽的女音說道「辛苦了,大家可以收攤回家啦!」不久,白幕上的虹彩逐漸淡去,虹上的粉衣身影也愈漸迷濛。
幾乎在同一時間,體育館穹頂的排燈恢復照明,巨幅螢幕再次投映出胡清弦的回憶紀錄影片,一樓各出入口玻璃門開闔自如,周圍店家、住戶也陸續回復正常供電。
「哥?」胡清揚不知哪來的靈感或直覺,認定虹彩上的粉衣身影必然是胡清弦無誤。飛快三步併作一步跑,匆匆躍上舞台,掠過講桌前的兩人,來到螢幕正中。
正在指揮來賓重行入坐的會長一眼認出了他。「衚衕學?」
台下的袁天祈也喚:「小揚?」
胡清揚滿心焦急,搶過會長手中的麥克風,對底下的法師、和尚等人喊道:「你們看到了嗎?是我哥啊!他剛才就在這裡對我們說話,你們感覺到了嗎?」
「小弦回來了?」袁天祈一則以喜,一則悲痛欲絕。「師父們,你們看得到吧?小弦就在我們身邊,對吧?」
法師、道士等人面面相覷,雖然看到幾縷淡薄的身影,但誰也不能保證其中包含了胡清弦本人。
代理堂主把皺巴巴的邀請函塞回長褲口袋,懶洋洋地站起身來發話。「三分鐘前,人是還在啦,但現在已經走囉!目前還留在現場的,只剩那些負責做聲光效果的。」
「啊?」
眾人皺眉的皺眉,歪頭的歪頭,不然,就是露出一副匪夷所思、「哩咧公殺小」的表情。
代理堂主把手插腰,搖頭咂嘴:「凡間的靈能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連『天眼通』都沒能練成,這是要怎麼當鬼神的代言人?可憐袁家的小子,這筆錢是白花的了!」
兩位師父、一位正式堂主沒想還口,倒是有弟子聽不下去,出言反駁:「你又算什麼東西!你倒是說說看,現場是哪位神明來了?」
「問得好!就讓直達天聽的在下我娓娓道來。」代理堂主轉頭望向袁天祈,做出一個「把麥克風拿來給我的手勢。」
袁天祈只得依指示辦理。
「喂喂,麥克風試音。」代理堂主不只要確認麥克風,還要求打開擴音器。「在場記者、政客、宗教家、混進來探查敵情的愛家人員、還有各位同學,你們都聽好了,這位胡清弦啊,也就是咱們今夜要追悼的逝者,他已於過逝當日飛升,現在,還正式成為月宮裡的玉兔神。」
「什麼?什麼東西!」
眾議紛紛,群情嘩然,然而,這些反應均在代理堂主的預料之內。
「我知道你們肯定不信我的話,按人類的習慣,就是要眼見為憑。現在,大家把手機打開來看看,對造一下板橋殯儀館,還有今晚商店街裡的怪象,就可以知道神明想傳達什麼了。」
眾人接連滑起手機。威鳴堂堂主走近他,低聲問:「阿寶,這是真的嗎?玉兔,那不就代表……」
「不錯,」代理堂主點點頭。「咱們的大老闆換代了,以後,威鳴堂得多豎立一塊牌匾。」語畢,他點點胡清揚鼻尖,又把袁天祈叫過來說話。
「小子,你聽好,人類是娶不了神明的,今晚的婚禮,你必須放棄。」
「那怎麼可以!我……」
代理堂主猛然朝袁天祈那張還想說話的嘴拍出一記掌擊。
「對,那怎麼可以。現在,你必須多做善事,多多累積功德,死後,才能被提引到天上去,才能和心愛的他再度相會。」
胡清揚急道:「寶哥,那我該做些什麼才好?」
代理堂主答:「好好唸書,好好決定未來的方向,才不會辜負你哥的期望。還有,你先前起了殺心,被減去不少功德,以後有餘力時,一定要設法彌補。真可惜,難得幫你開天眼,卻什麼也來不及看,我來幫你閉上它吧……」
話音未落,驀然從三人後方伸出一隻纖弱枯乾的手,捉住代理堂主的上衣一隅。
是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杏桃型的眼眶、鵝卵型的臉蛋、精緻漂亮的五官、白裡透紅的膚色、傻裡傻氣的氣質,在在都與胡家兄弟有幾成相似。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少年顫著嗓子問道。
「當然是真的了!若有半分虛假,雷師現在就站在體育館屋頂,只管叫他來霹死我。」代理堂主說。
少年朝胡清揚、蘇慧蓮等人微微頷首,簡單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胡清儒,算是清弦叔叔的堂姪……」接著,頓了數秒,才又緩緩啟齒:「其實,剛才在舞台上的彩虹橋、兔子、獅子、老虎等等,我全都看到了……」
透過分靈的雙目,胡清弦掃視熟悉的台大校園、為數不多的親友、弟弟與情人最後一眼。
見到會長和社長兩人時,他在心裡打定主意,等來日更加熟諳姻緣簿的編纂運作之法,一定把兩人的名字填寫上去。
頂上,太陰星君傳來一句:「大家可以回家囉!」靈鴻也以心傳音:「可以了,把分靈召回來吧。」
胡清弦應了聲嗯,讓路給負責特效的彩虹仙子與凌波姊妹先行回觀,而後捏起指訣,誦唸起元神歸位的法咒。
「奉召歸來……」初句方下,玉兔觀的投影螢幕忽現一道刺目的紅白色閃光。正待跨入觀內的三位女仙,秒被迅即又猛烈的光束打回人間裡去。
怎麼回事?
靈鴻、胡清弦、留守的龍宮小隊隊員們都是一怔,閃光退去後,畫面一片暗黑,並非新購入的投影設備發生故障,而是台大體育館再度斷電了。
弧形穹頂閃現幾道眩光、響出幾聲霹靂,眾神直覺是雷師所為,一一抬眼向屋頂處瞧看。
「不是我!」雷師急喊:「娘娘都叫收工了,我沒理由再響雷。」
數秒後,聲光止歇,換地面隱隱鳴動震盪。
地師也大聲道:「不是我!」
風師連連搖動羽扇,把場外幾名愛家團體成員吹得七顛八倒。忽然,一坨不明物事砸中他的後腦,本以為是閒來無事的水師朝他噴發水球,不一會卻感身後一片灼熱,在旁的雨師、保安科員和白玉展等人先後發出尖叫。
「燒起來了!快滅火!」
「隕石打到你了!」
風師急把羽扇往自己身後打,然遍拍不著。
水師大叫:「別動別動,讓專業的來!」蓄勁於掌後,他朝風師拋出兩丸藍白色的法力糰子。
這次,是真的水球了。
胡清弦與分靈之間的聯繫中斷了,斷線前,埋在樑柱後方的變電箱正好發出似電線燒斷的「啪哧」聲響,連帶體育館與周邊商城住戶再度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
「奇怪了,保安科員們不是施展復原法術了嗎?」他問。
靈鴻心覺不妙,苦於不知是哪裡出了亂子,抓起PAD便喊:「月桂葉人間分隊,快回報目前狀況!」
呼叫不應。觀門前,一名新進的保安科員顧不上禮儀,直衝進來:「不好了,兔爺公、鴻司令,你們看看月亮!」
靈鴻輕敲PAD,畫面速即切換到月宮的外觀──坑坑疤疤的月球表面。尋常時候,月亮呈略帶銀芒的白灰色光澤,此時,卻塗上一層厚厚的血色。
「星君,星君!」靈鴻急忙呼叫:「危機警報!代號『紅月』,成因不明,請求支援!」
太陰殿的警備人力即屬廣寒宮保安科一行人,可現在已有三分之二的成員下達人間,留守的幾名,全是些初出茅廬的菜鳥。
「鴻兒,來得好!快把龍宮城的水術部隊調過來!」比平時高出兩個八度的女聲從星空藍PAD音孔傳出,若不明說,眾人還不知這是由上一刻仍在興頭上的太陰星君所發出的。「明月關到太陰殿的道路,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片火海!顯靈直播被迫中斷,莫說人間,我們連關外的天界各地都連絡不上!」
「海龍王小隊,即刻前往太陰殿救援!」靈鴻右指高速在PAD螢幕上點劃。「另請金蟾所研發科、工程科派出壯丁若干,攜上SS級消防器材和水系符印,支援前線人員!」
龍宮小隊領命,一行人起身抱拳,以縮地法術瞬挪到太陰正殿前。
靈鴻把螢幕切回人間,並分割成台大體育館內部、外部穹頂、體育館外圍、商店街四格畫面。
「待著別動。」靈鴻朝胡清弦說,這話並非請求,而是命令。「既唸了召回咒,分靈很快就會散逸,放心,你家小王八蛋和那些不成氣候的法師和尚絕看不到即將溶成爛泥的你。」
雖掛心著這位來路不明的代理堂主身分,無奈,靈鴻眼下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觀察和理會。
此人是敵是友、是妖是鬼,迄今人事室仍未有所眉目,若要發文給凌霄殿相關單位請求徹查,又怕曠日費時。況且,沒有相當理由足認此人可能對天界造成危害,申請程序就極可能以駁回作收。
此人自稱姓胡,當然極有可能是偽姓,而且,還串了胡天保的「保」字音為名。搞不好,此番血染明月的戲碼正是由他一手策畫。
胡清弦說:「我不在乎分靈,我只擔心大家有沒有辦法平安歸來。」
本來,五師、彩虹花仙、福德夫人都只留在觀內看戲,出手襄助的時間不過短短數十秒,連過乾癮都算不上。一刻後,福德夫人以監督、教訓下屬為由躍下凡塵,五仙有樣學樣,一個個透過觀凡鏡投影螢幕下凡蹓躂,彩虹花仙為提高特效品質,也在向靈鴻請命後親臨顯靈會場。
胡清弦叫出自己的玫瑰金PAD,以觀主的權限登入月宮即時影像監控系統,調出太陰殿正廳、銀河星徑兩支鏡頭出來觀看。
飛升當天,靈鴻領著胡清弦走過的繁星之徑,現有一支身穿水手領制服,白衣藍褲、藍裙的學生隊伍,如入自家後院般地大肆插旗、張貼微幅海報、盡情踩踏太陰殿前庭的鮮花嫩草。
若放大鏡頭倍率為16X,即可發現他們頭綁的布條、手持的飄旗、手繪的小報上,清一色寫著「同志去死,兔兒退散」的字眼。
就連胡清弦的紫裳玉照,也被學生們拿出來大做文章,畫上兔耳、豬鼻,寫上三八、男妓、香爐等難聽短句。
儘管自己正是這群不速之客不惜非法入關,也要大肆批鬥的對象,胡清弦還是忍不住噗哧出來,因為入侵者的標語,實在太像人間的「情侶去死團」。
「真服了你,這種情境下竟還有心情嘻笑。」靈鴻吐槽。
「抱歉。」胡清弦說:「他們的日系制服太可愛了,這情景,就像叛逆的翹課國中生集體朝校長室扔石頭。」
「他們是凌霄學園的學生。」靈鴻指指制服上的臂章和校徽。「五年前穿的還是對襟式的漢服長袍,後來學生代表帶頭發起革命,全體學生投票表決出新款學服。」
胡清弦依稀記得,凌霄學員新聞部的女學生近身採訪時,態度還算謙和有禮,澄澈的瞳仁中閃爍著欽慕的晶光,給他的感覺並不太差。
只能說,一樣米養百樣人,一天界育萬種神,既然什麼款式的仙神都有,會出現什麼行徑都不能算奇怪。
正殿有太陰星君親自主持坐鎮,屁孩們多半不敢貿然登門造次,一夥人只集中在銀河星徑上,用各式鍋碗瓢盆打撈腳下的星屑,裹上火術的熾炎後,一一扔入觀凡鏡教學版裡。
正是這些在銀河之路上燒灼的熱焰,令月宮表面顯映出一片怵目驚心的紅色。
觀凡鏡那端連結的場所,便是今夜顯靈會場台大體育館的外側。
「各位同學,你們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集會遊行法》與《三界接觸條例》,依據《少年事件處理法》,可裁處扣減一千至五千功德,停學一至三個月,並與同住的父母兄姊連坐處罰。」太陰星君連通靈鴻的置物APP,取出擴音麥克風來使用。「請立即恢復明月關對外通訊並且就地解散、離關,此為第一次警告。」
胡清弦有點想發封私訊給星君,但還是優先徵詢靈鴻的意見。「不先聽聽學生們的訴求嗎?或者,我與他們面對面交談看看?」
靈鴻甩甩頭,道:「這些人擺明了,就是想看你出盡洋相,要你暴怒、抓狂、破口大罵,登官宴上營造出來的兼具智慧與美麗的形象一夕破滅。你若現身,他們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激怒你,再聯合眾議打擊批判你。瞧,他們斷了咱們的網,正想要自行開播呢!」
一位學生肩負大砲攝影機,走在隊伍最前端,後頭,跟著另一位高舉反光板及伸縮式收音麥克風的學生。
而在另一個分割影格裡,始終無法恢復連網的太陰星君就快按捺不住,五分鐘一到,立刻舉起擴音器,再次高呼:「本宮再警告你們一次,快把網路還給我,老娘要開顯靈直播啦乾!」
看在來者是一群未滿五百歲的青少年,龍宮城六人小隊只有勸說、滅火、攔阻的份,不敢放手動真格。再說,凌霄學員的孩子盡是一堆嬌貴的皇親國戚,若摸到了、傷到了,燒光功德轉世成牲畜也賠不起。
胡清弦還是打開天人珠璣,傳了幾句「星君別氣,小鬼們開著直播呢!」的提醒訊息。可太陰星君實在急瘋,連PAD也沒化出來看。
「五分鐘後就是第三次警告了,怎辦?」胡清弦邊問,邊分神去瞧人間的狀況,同樣不大妙。
靈鴻答:「或許會出動大型消防水柱,也或許會撒些辣椒水或胡椒粉來驅離……總之,端看星君如何裁定。」
胡清弦愛莫能助,只能在投影螢幕前踱來踱去,欣賞同伴的賣力演出。
沒了司令塔的指示,諸神們殫精竭慮,各顯神通,合力抵擋從天而降的碎石星火。
雷師吼道:「無論來多少,讓我劈開它們!」說畢,把懷中的太鼓法寶拍出一首首節奏明快、激昂磅礡的打擊樂曲,音波所到之處,化為片片雷光,將體積較大的落石一一打得破碎。
地師也道:「要比土系術法,誰也休想贏過我。」語落,也啟動逆轉法術,把巨岩回溯成結晶前的原始元素。
風師無端遭受波及,火氣正旺,也說:「我來製造富含二氧化碳的流動氣體,風化之餘,也能幫忙滅火!」遂也羽扇頻搧,把苗頭從吵鬧不休的愛家團員改為著火的空降隕石。
水師慶幸自己終能派上用場,大聲道:「滅火,就讓專業的來!」
雨師接口附和:「請水兄待在地面上,我從天空支援你們!」
他從懷中掏出一柄看似給洋娃娃用的迷你裝飾傘,將之撐起後,傘面即張開成能供十位成人合乘的大傘。雨師手握傘柄,徐徐飛向仍落石不斷的空中。
敖博通充分發揮狻狔的噬火特性,大口一張,連吞幾發人頭大的火球。
萬泰安熟習的術示不多,只能固守體育館正門,不讓館內的來賓任意離開。
稍早,眼見他的分靈潰不成形,跟著跳下凡塵後,正待揍人的福德夫人,完全沒料到自己此行竟是前來救場的。
聯絡不上靈鴻和地政本殿,她心道必然是天界那方有人作梗,連忙拉過一旁的梁晏祺與瑯華真君,說:「你們呼叫看看城隍殿與武神殿總機,看有沒有人回應。如果有,就喚來支援,有幾個算幾個!」
瑯華真君遲遲喊不到天庭的夥伴,索性調整頻道,搜尋正在人間巡遊的武神。
城隍殿位於地府,理應不受天界的力量拘束,但殿上長年處於人力匱乏的狀態,請不到支援已是常態。半個月前,梁晏祺才報到兩個時辰,便受領裝備和座車披掛上陣了。
「總機無人回應。」梁晏祺說:「不見得是外力干涉,而是警力嚴重不足。」
瑯華真君已按下緊急求援鈕。「有位身在浙江的同仁答應前來支援,可在人間使用縮地法術,恐有扭曲時空之虞,用上移動法寶的話,大約還需要一刻鐘才能抵達。」
福德夫人托腮沉吟:「一刻鐘啊……你那位同仁,靠得住嗎?」
「當然靠得住!」瑯華真君拍胸脯保證。「那一位,可是當年橫行江湖,萬夫莫敵,號稱東洋第一的武神!」
「那就好。」福德夫人無心聽他講古,大聲召來吳剛一行人、城隍殿小隊。「按我說的方式結陣,把法力匯聚起來,形成防護遮罩,絕不能讓天降的災星為禍人間!至於沒有戰鬥力的仙人,跟泰安一起站到各出入口,拚死也要守護人類!」
萬泰安用罄法力,從虎身變回人形。「土地婆,我沒有戰鬥力了,還能怎麼保護?」
「振作點,廢物!」福德夫人捻起劍指,在空中書寫出幾行咒文。
須臾間,棍、杖、斧、戟、鞭、刀、劍、槍……所有萬泰安使過、看過的兵器應有盡有,他與前來會合的十二金釵、彩虹花仙等人一人挑一柄來使用,仍綽綽有餘。
「選順手的使!」福德夫人喊道:「沒空理你們了,小的們,咱們準備上!」
以體育館為陣眼,梁晏祺帶領的六人隊伍分站兌、乾、巽三個方位,吳剛為首的保安科員則各踞震、坤、艮三角,福德夫人與瑯華真君挑起大樑,單人立於坎、離兩處。
最外圍的區域,則交由五師與狻狔去處理。
通訊中斷後,胡清弦難以聽得諸神的聲音,但見敖博通頻繁吞噬火焰,雙頰愈漸腫脹,表情也愈發痛苦。不一會後,他恢復成人身,仰頭朝天,吐出一發直衝天際的熱浪。
飛升不逾五日的他,已然到了極限。
狻狔的食量有盡,然月宮的星屑無窮。
可那纏繞於星石上的火焰更似無所竭盡,隨熄隨發,無法完全滅盡。
「狻狔兄!」胡清弦驚叫出聲,不經意地把手伸向螢幕,竟發現靈身雖可透過牆面,穿越到諸神所在的那一側,可要把手抽回來時,卻有股強大難敵的斥力在與其相抗。
「喂,別亂動啊!」靈鴻拉住胡清弦仍在觀內的左手,往他體內注了些法力,企圖將人硬拉回來。
胡清弦自詡戰力貧乏,不想到人間礙人手腳,故死命掙扎,緊扣著靈鴻的右腕不放。
但在下一瞬,他的目光瞥到靈鴻繫在腰際上的收納乾坤袋時,忽爾心生一計,放鬆了手上的力道。
「鴻老大,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那我有個極為不好的預感。」
「我想借你腰上的收納乾坤袋一用,你先把裡頭的東西全給掏出來。」胡清弦說。
靈鴻心想,若把星君贈送的乾坤袋拿來吸納那些著火的隕石,這法寶怕是要報廢的了。無奈現下又苦思不出其他法門,如真能派上用場,那便這麼做吧。
靈鴻用左手解開袋繩,把乾坤袋放入胡清弦的袖中口袋。「裡面沒東西了,你想就這麼直接下去?」
「對,待會請來接我。如果是鴻老大你,肯定有辦法讓大家回來的。」說著,胡清弦就想鬆手,這會,換靈鴻緊捉住他的左腕。
「您打哪來的自信?任職三百年,下官這還是第一回碰上暴徒直接殺到殿門前,還切斷關內所有通訊。」靈鴻似笑非笑,似嘆非嘆。「不過,您記住,下去時,多唸幾輪風師的法訣,打些風柱到地面上,以免著地時摔得太痛。」
「知道了!」胡清弦笑道。靈鴻既改變語氣,用上了敬稱「您」,代表他十分看重自己。「那我先走了。」
帶著八分擔憂,一分心疼,一分不捨,靈鴻放大螢幕畫面,幫胡清弦定位在敖博通身上,然後,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