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上正十一點，電子鐘顯示著這時間。愈接近深夜，月光也愈皎潔了，不過在淡白色燈光下，外面的光芒只能透進來一點。早櫻和天葵坐在沙發上，操控著控制器，面前有著遊戲畫面，一旁有著插上白色鮮花的花瓶。

「啊～！又輸了！」

早櫻仰天長歎著，握著控制器的雙手不禁垂下。

「天葵明明是第一次玩的，為什麼可以那麼強呀？為什麼呀？為什麼，為什麼呀？」

天葵注視著發牢騷的早櫻，還是一臉冷酷，沒有特別說些什麼，就只是好奇早櫻的性格。

「不行不行！再來一場！」

早櫻盯著天葵，比出1的手勢，從眼神中看得出來她真的想贏，不過天葵就只是瞅向一旁的電子鐘，平靜地說：

「十一點了，要睡覺。」

天葵的作息算不上正常，畢竟要出任務就很難定時休息，不過在這兩個月，天葵從未自願熬夜。

「蛤～真的假的？才十一點欸。」

「真的。」

「唔⋯⋯」

早櫻嘟起臉頰發洩著不滿，每次天葵要休息她都是這樣的反應，天葵已經見怪不怪了，但對早櫻提起興趣的天葵這樣問了。

「早櫻你不喜歡睡覺嗎？」

對於天葵來說，睡眠是必要而娛樂不是，那唯一解釋早櫻行為的就是不喜歡了。

「討厭睡覺，畢竟很寂寞呀，自己一個人。」

「那一起睡不就好了。」

天葵毫不猶疑地提出解決方法，語氣依舊平靜，與之相反，早櫻開心到不得了，諾大的笑容掛在臉上，雙眸閃閃發光。

「好耶！來一起睡吧！」

早櫻一下抱緊天葵，然後小跳著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枕頭，再熟練地進去天葵的房間，再出來時枕頭已經不見了。早櫻爬在地上，隨便按下幾個按鈕，遊戲機、半透明螢幕與燈光同時暗下來。

「好了！睡覺了！」

早櫻抓起天葵的手腕，一起推開玻璃門，走進天葵的房間。

在這過程，天葵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注視著早櫻。

「感覺會興奮到睡不著覺呀！」

天葵和早櫻一起睡在單人床上，因為位置不夠她們倆貼得很近，早櫻一直扭動也一直撞到天葵，不過天葵就只是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久，早櫻也不動了，看著天葵，好奇著她在想什麼。

「早櫻你都不會拋棄我呢。」

天葵沉默許久，用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說道，因為房間內一片漆黑，即使是早櫻也看不出現在天葵的表情。

「明明覺得犧牲是沒辦法的，為什麼要犧牲自己來幫我啊？」

這是天葵藏在心裡的疑問，在沒有光線的房間，原本阻止她問的那條境界線被黑暗覆蓋，消失了。

以早櫻的價值觀、天葵的角度，早櫻的確沒有必要幫助天葵而讓其他軍人對自己的厭惡增加，更沒必要接受天葵對Huma與AI的看法，天葵只是眾多犧牲者的其中之一。

「哼哼⋯⋯那我反問你，為什麼我不能犧牲自己呀？犧牲是沒辦法的，那我也只是其中一個犧牲品而已。」

早櫻並不在意天葵的問題，反而輕鬆地反問一句。聽到這話，天葵不覺得不知所措，反而理所當然地說：

「我不想犧牲別人，所以別人也沒必要犧牲自己來幫我。」

「歪理歪理，這是歪理—這是歪理—」

早櫻激動地反駁著，吸引天葵的目光，不過平靜下來後，柔和的聲音迴盪在這個房間裡。

「雖然聽上去很假，但我的夢想是看見一個人們互相理解的世界，而天葵你正是那個可以理解其他『人』的存在，比起別人，當然更重視你啦。」

這是早櫻內心最真實的話，其實最初她並不在意天葵，但時間久了，天葵聖人的一面開始展露，她在早櫻心中的地位也愈來愈重。

「我不是那種可以聚集人羣改變他們價值觀的人，但保護自己心中理想的存在還是可以的。」

早櫻會不滿對天葵有惡意的人理由很簡單，只是因為他們不如天葵而已，自己也沒有改變那些人的力量，所以就只能跟他們對罵。

「不假。」

天葵急速又準確地說道，換來的卻是一聲「嗯？」

「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夢想，不覺得是假的。」

即使在黑暗中，天葵散發出來的認真氣息仍然傳達給早櫻，讓她微微揚起嘴角。

「是那樣就好。」

「嘿嘿～天葵你逐漸對我打開心房了呀～」

沒過多久，早櫻又挑逗起天葵。這種性格看來是不會改了，天葵這樣想著，不禁提出另一個疑問。

「早櫻你為什麼要一時認真，一時搞耍啊？」

「原來我在你心中就是個小丑嗎？」

早櫻又嘟起嘴，撇開視線，假裝生氣地說道。天葵不知道早櫻是認真還是假裝的，所以官方地回答：

「抱歉，不是的，只是好奇早櫻的性格。」

「我生氣了！不會回答的。哼！」

這種態度天葵還是第一次見，多少有點不知所措，流下冷汗，向早櫻伸手。

「開玩笑的啦。」

早櫻再次看向天葵，一瞬間，天葵也收起手。

「其實也不是多特別的想法。既然戰鬥的時候不能隨心所欲、開心地過，那日常生活就不要認真，快樂地過，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即使有著公主的遺志，早櫻也不會成為殺戮機械，遺志只是她跟隨著的東西，早櫻沒必要也不應該放棄生活殺光全部Huma。

「在Huma病毒爆發前，天葵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子吧，不會喜歡隨心所欲地過嗎？還是説白利亞共和國是父權社會，那時候你也過得很辛苦？」

「我的父母在記憶中對我很好，但是在Huma病毒爆發後，還有一段無政府時期，來到無名國後，也要從軍，不捨棄日常，就不能堅持自己的原則戰鬥。」

雖說是記憶中，但其實天葵已經記不清小時候的事了，自己的性格、喜歡的事、那時的娛樂，全都被這兩年間的經歷磨損掉了。唯二記得比較清楚的，就是父母在自己面前自殺和村落被大火燒毀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吧，有我在，天葵也不是十四歲時那樣，日常生活是可以顧及的事吧。」

天葵沉默了一會，然後揚起嘴角，輕鬆地說：

「是呀。」

受到早櫻的感染，天葵心中對日常生活開始重燃名為興趣的火炬，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單單陪伴早櫻，而是自己也喜歡上日常。

「是吧～我可是被關在山上三天才想出來這事！」

早櫻自豪地說著，正常人肯定覺得是假的吧，不過就在早櫻接受非正式軍人訓練時，公主因為看不慣用孤兒來培養保護自己的殺戮機械，結果直接了當地說早櫻那時的價值觀有問題，再把她掉到山裡去讓她自己思考什麼是正確的價值觀。

雖然很暴力，但早櫻總體來說還是感謝公主的，畢竟體驗過什麼叫正常生活，就知道那種全天候的訓練有多大問題。

「⋯⋯是在開玩笑嗎？」

天葵不清楚前期帝國是個有多麼大問題的國家，也不知道早櫻的經歷，所以在思考一會後，還是覺得是玩笑。

「很可惜！不是！不過這事也不能怪你，厲害的想法就是要在嚴酷的環境得出來！」

「早櫻你剛才不是說這想法不特別嗎？」

天葵沒有留難早櫻，就只是單純覺得奇怪。

「天葵你意外是囉嗦的那類人呀。」

早櫻也沒有留難天葵，只是隨心地吐嘈。被吐嘈的天葵渾然不知，看見早櫻不繼續說話，再次看向天花板。

「不過呀⋯⋯」

早櫻雙手抬頭，也看向天花板，在這片密封的漆黑中，早櫻終究逃不過被它影響，語氣變得憂傷，彷彿看見已故友人。

「可能正因為這種性格，距離人們互相理解的世界還是差得遠啊。」

就算天葵沒在這方面多想也能知道，這不是早櫻的問題，這樣的夢想本來就很難實現。更何況在無名國，職業基本上跟據入國前的工作決定，早櫻不是有影響力的人也不可能成為政客，能做的就真的只有戰鬥而已。

天葵注視著那股憂傷，就一股下意識的衝動，她突然坐起來，語氣迅速卻意外堅定地說：

「再打一場吧！PVP遊戲！」

「哦～好呀好呀！這次一定要打贏天葵！」

就只是笨拙的安慰，但這的確讓早櫻擺脫黑暗了。兩人就在晚上十一點多，開著電燈，打著遊戲，直到天葵體力不足，躺在沙發上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