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迫,猜不透的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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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30
──坂本理香。
這四個字在我的心中埋下困惑的種子多年,如今發芽了。
知曉通往花園小徑的父親,那他口中的理香,與我在花園石碑上看到的坂本理香,應該就是同一人了。
在我看到這名字、第一次體驗到如此濃烈的情感反應時,我就試圖查過這人。但有關她的資料,不是零散就是有所缺漏。就像是有誰想刻意隱匿她一樣,這個名字或者說這個人洋溢著神秘的氣息。
如今再次從父親口中聽到線索──全部事情的導火線,貌似都與這位叫坂本理香的人有關。不管如何,我此次勢必要去尋找出一個答案,來解決一切的根源。
而我要找的人,既是要了解父親,也要知道花園的存在。眼下,也只有一個人,是我目前能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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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晨光射穿繚繞山間的薄霧。院子內花朵上沾染著圓潤飽滿的露珠,伴隨著花片的垂落,露珠滑過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清早山裡的空氣格外清澈沁涼。吸一口氣,空氣中透徹的冰冷感就會一點點瀰漫在肺部。以及無人的空曠與靜謐感,躁動的心也會逐漸安靜下來。
真是久違的早晨。
我習慣早起,或許就是喜歡享受這樣的氛圍。
然而,有早起習慣的可不只我一人。
站在無人的檐廊上,我將目光看向庭院。茉莉花叢前方,一位高挑的女性佇立於此。身著黑留袖的和服,頭髮盤起插著一根髮髻,耳垂上掛著小的圓形耳飾。
姣好的身材,襯托出了和服的美。完美詮釋何為典雅以及成熟。然而,從光滑白皙的皮膚上卻找不出一丁點時間留下的刻痕。
她凝視著花瓣,眼神中帶著一絲惆悵。
──此人正是林家的族長,同時也是我的養母
這時母親緩緩抬頭,似乎是察覺到我的存在,目光頓時犀利不少。她手指指向庭院一旁的木椅,示意我坐到那。
昨晚我弒父的事情,母親一定是知道了。
雖然他們關係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但相處久了自然會有一點感情。況且,就算他們之間並有一點情感,我是未經允許之下,擅自將母親的棋子破壞。因此母親對我有怨言,甚至感到憤怒都是應該的。
抱著被訓誡的決心坐到了木椅上。保持幾公尺的距離,母親雙眼端詳著我。強烈的視線包含著濃烈的怒意,犀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刃刺痛著我。看到我眼睛時,母親眉頭稍微皺了下。
這時母親撇了眼四周,似乎在確認沒人。接著她雙手托在胸前,手肘處的和服微微垂下,緩緩邁出步伐。
身為林家的族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聽聞過母親的事蹟,任誰都會對此人抱著三分敬意。所以母親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且不可侵犯的存在。
母親的命令,我更是不敢有絲毫質疑或反抗之心。
木屐與地板的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母親正逐步拉近與我的距離。緊張的氛圍環繞在我們之中。
最終母親在我身後停下腳步。
我秉著呼氣,心中已經做好被打被罵的覺悟。
一對纖細的手臂從後方纏繞在我的頸部......
「──為什麼這麼久都沒來看我!!」
「.......」
母親的身體緊貼在我後背,下巴則是頂在我肩膀上,嘴巴則是輕放在耳邊大聲的抱怨著不滿。或許是與想像中的落差太大,一時之間我竟無法回應。
就在思考到底要說什麼時,緊接著另一項更震撼的事情,隨即襲擊我的腦袋。
「有了別的女人林風寶貝就不要媽媽咯!媽媽後悔了......我不要兒子娶媳婦!!嚶嚶嚶──」
──母親因為忌妒哭了。
「.......」
我能清晰的聽到,心中對母親形象好像正一點點的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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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安撫,母親才終於平緩了情緒。
那個心如同鐵一般做事心狠手辣的母親,竟然像是走丟小孩般在庭院內嚎淘大哭......前所未聞的經歷。
趁著母親躺在我腿上休息的時間。我快速整理了下思緒。
──或許是我低估母親與父親的情感,看剛才的樣子父親死亡信息,對於母親來說是件難以接受的事實。
嘴上說因為我娶媳婦,但仔細想想,怎麼可能會有母親因為怕兒子被搶走,忌妒自己兒媳婦甚至還因此哭泣。
所以,實際上一定是母親在隱藏自己對父親的情感。
我的目光不自覺看向躺在我腿上的母親。
不僅沒有對我擅自做出的行為發怒,還撒了個謊大概是不想讓我因此感到愧疚。
雖然我是她收養的養子,但母親一直對我,就像是親生兒子般在照顧。因此,就算被剝去了情感和自由,我也從未對母親有過怨恨。
明明被剝奪了重要的東西,卻沒有因此感到厭恨,反而對抱持著感恩的心。聽起來雖然很奇怪,但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情感這種東西果然無法輕易理解。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事的時間,我還有另一項更重要的問題解決。
「母親大人。」
「什麼事......難道......林風寶貝又要離開媽媽了嗎.....」
母親霍地睜開眼睛,水汪汪的雙眼中似淚珠翻滾不定,似乎只要我再說錯一個字,眼淚就會從眼框裡奔騰而出。
「不是的,我現在還沒有要離開......」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母親的頭安撫。
但隨即便發現不對,又馬上抽離。
本來正露出享受模樣的母親,依依不捨的盯著我離開的手,眼眶又再次泛起了淚滴。
「.......所以過幾天,寶貝又要丟媽咪一個人是嘛......」
「母親,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問。」
「......媽咪覺得我剛剛講的也很重要的咩......」
「──坂本理香,到底是什麼人.....後山為什麼會有個花園石碑上刻著她的名子。以及父親和她又是怎樣的關係......母親妳知道什麼嗎?」
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母親倏然坐起開始整理著和服。接著扶起袖口遮擋半張臉孔。表情被和服所掩蓋,令人無法揣測的心境。
莊嚴肅穆與充滿著神秘,這才是我所認識的母親。
沉默的氣氛環繞在我們之中,母親督了我一眼躊躇的問到:
「你去過花園了......?」
「是的。」
「那你父親有跟你說什麼嗎?」
「沒有。」
「嗯......是嘛.....嘻嘻──」
忽然的母親小聲的竊笑起來。
「母親?」
「啊,沒事。媽咪只是總覺得,我現在很像電視劇裡,告知主角一切幕後真相的大魔王。」
「......」
「誒?這時林風寶貝不是該反駁說『溫柔慈悲又美麗動人的母親,怎麼可能是大魔王。』咩?」
「母親.....」
「好好好~~媽媽想一下要從哪個開始說呢.......」
母親捏著下巴,四十五度的仰著頭看著上方沉思著。
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突然地打了個響指看向我。
「就先從你爸那個白癡說起好了。」
白癡......母親這樣形容丈夫不太好吧......
但是夫妻之間的稱呼,我無從插手管理。所以我並沒有直接說出。
像在清嗓般母親咳了兩聲,接著她閉上雙眼,我彷彿已經能感受到,等等會有個攏長的故事。
「──他們倆就是現實中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因為家族關係所以沒有走到最後......啊,不過你爸那個懦夫,沒有陪人家殉情就逃掉了。最後還是媽媽我佛心大發,秉持著垃圾回收再利用的原則將他接過來到林家。」
說完媽媽雙手插著腰挺著胸,開心地哼了一聲,一副驕矜自滿的模樣由然而生。
她雙眼偷偷的督向,其中我散發著渴求......貌似是想讓我誇她。
見我沒有反應,母親有些不開心的嘟起了嘴。
「......不誇媽媽一下咩?媽咪我可是做了件大善事喔?」
......善事。
聽到了這個詞時,我的心跳加快了一拍。
父親利用林家所禍害的百姓無計其數,甚至想將林家拖入無法往回的結局。他背負的罪名可說是罄竹難書。
將這種流氓帶進林家,真的可稱為善事嗎?
將力量交付有心之人,如此可稱為善事嗎?
既然如此,惡究竟又是什麼?
想到這裡,我不經又有個問題想問問母親。
「母親您曾說過──黑道不能帶著個人情感做事,更不能因為私事而禍害無關百姓。否則就不算黑道而是流氓。」
「是啊。」
「──父親這幾年所做的一切,其實您早就知道的吧。」
「知道啊。」
母親嘴角輕微上揚,眼裡帶著笑意,像是在嘻笑的回覆著我剛剛所說的話。
彷彿完全沒意識的自己究竟做了怎樣的行為。
「......」
凝視著展露笑容的母親,我無法明白她究竟在想什麼。
面對她的笑臉,別說生氣了,我甚至感覺到了背脊些許的寒意攀爬而過。
「竟然如此,為何母親還要不斷仲容父親的行為?」
「這個嘛,那又要說回你母親的事了。」
「......母親?您的事嗎?」
「沒有喔,我說的是你的親生母親──坂本理香。」
「嗯,果然是這樣嗎......」
「咦.....?聽到這種消息的時候,不是應該要很震驚嗎?」
母親說的對,換成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都會展現出驚訝的反應。
但.....或許是早有預感,我的心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在第一次看到石碑心動盪不安,我就隱隱有一種感覺,只是不確定,所以沒有去理會罷了。
心如止水。
坂本理香是我親生母親這件事,並沒有給我太大的震撼。臉上自然更不可能太多的情感表現。
「對了,理香之前是媽咪的前女朋友喔。因為啊......媽媽我是同性戀喔。」
「得?」
嘴巴發出了不由自主的發出奇怪的聲音。
在那之後我的腦袋停止了一小段時間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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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母親所敘述,坂本理香與父親因為家族的關係,兩人因而分道揚鑣。
其中干擾兩人的最大的原因,竟是林家對兩個家族的施壓,迫使他們不得將這對情侶拆散。然而禍不單行,在嫁到其他家族後,坂本理香又因為優秀的能力,成為了其他幫派的眼中釘。
就在她產期將到送醫的路上時,發生人為車禍。原先就處於懷孕階段脆弱的身體,更是因此受到嚴重的傷害。
母體情勢危急,身為幼體我本該也是要慘死腹中、不可能會被生下來。
但是,奇蹟發生了。我反而順利的被產下,可坂本理香、我的親生母親卻因體力耗盡而過世。
臨終前,她將我託付給了自己的最好朋友、林家的大小姐照顧。
在之後就如我之前所說,父親入贅到林家。他的目的就是想為我的生母報仇,因而濫用林家力量、勾結其他幫派。
而當年林家拆散好友的事情,母親似乎也對此懷恨在心。因此對父親的一切作為也是睜一眼閉一隻眼。
什麼都沒做的母親,完成了自己的為好友的報仇,反而全部的錯都被怪在了,違反道義的父親身上。這招借刀殺人,實在難以令人恭維。
而對於那些受到波及的無辜百姓,母親是這樣解釋「媽咪我啊,不想再看到更多類似理香的事情發生。所以與其放任那些人不管,不如自己攔下罪狀。以少數人犧牲換取多數人幸福的未來──沒有人受傷的童話般幸福結局,是不會發生在現實。」
母親說得很有道理,歷史上確實也有許多的例子可以應證母親的話。
但在心底的某處,我總覺得無法接受,十分的焦躁。
抱持著這種幼稚的憋屈想法,我與母親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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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到了花園,一待就是待到了晚上。
圓潤的明月高掛於星空之上,在沒有燈光迫害下的深山中,天空上的星星一覽無遺。
站在石碑面前,焦躁的心也無理由的穩定下來。
這座花園據說是母親與親生母親她們的秘密基地,而花園裡所種滿的萱草,據說也是我親生母親最喜歡的植物。
一個月的準備時間裡,我和墨子文將內外那些與父親勾結的人,全都處理掉。很久一段間,大概都不會有人想打林家的主意。
這個地方已經沒有讓我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臨走前我將石碑旁雜草修剪乾淨,並且順手上了一炷香。
月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燈般,輕薄的光覆蓋在了石碑上。
我雙手合十虔誠的面對著墓碑。
「謝謝您的生育之恩......母親。」
興許是出現幻覺,隱約之中,我看到了一位女士在對我微笑,模樣十分慈祥。
全部都已經結束了。
父親的事情解決了。
林家潛藏的隱患也都排除了。
多年的答案也有了。
該做的都做了──是時候該回去了、回到那個有人在等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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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邸,在解決完晚飯後,我順便到澡堂沖個澡。
在走回房間的路上,我被墨子文突然攔了下來。
「.......?」
「今天來了個母親的客人。但下層那出了點事,我要先去忙。你幫我把這東西,送去給位於最底端客房的客人。」
墨子文說完將一瓶酒塞到了我的手上,接著就急急忙忙從簷廊上跑去。
看著手中的酒,又看了看消失於黑夜之中墨子文的身影。
送瓶酒用不著花太多的時間,也不影響到等等的休息。於是我便轉了個彎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光是從外觀看來就能感受出來它的昂貴。畢竟是母親的客人,這點招待想必也是應當的。
終於在角落的一扇障子前,我停下了腳步。
然而,障子內的燈並沒有被打開。從外看來裡面似乎是沒有人。
但我姑且還是問了一下。
「我是來送酒的,請問您在裡面嗎?」
一段時間過去,都沒有收到答覆。
應該是不在,等會讓其他人再拿來好了。
這時,一道男性年老又帶點滄桑的聲音終於從障子內傳來。
「.....放外面就好,等等老.....子我自己拿。」
聽聲音和自稱詞似乎是年紀比我大的長輩。
照長輩的話,我將酒瓶放在了障子前。
「好的。那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告退了。」
我前腳跨出半步、準備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
「──......站住!」
愣了一下,我停下向前的腳步,將身體轉了回來面對障子。
「是的。」
目光看向內部,等待著裡面長輩的回覆。
但沉默了一段時間,遲遲都沒有傳來答應。
於是我便主動開口問到:
「.......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又過了好一會,當我準備打開障子確認裡面狀況時,聲音再次傳出。
「──老子有話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