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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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30
第九個孤兒,是一名來自於京城一個官宦家之女,她家世代都是朝中的重臣,出過諸多有名的良臣及名相。
女孩的曾祖父,官至前大興朝,惠、哀兩帝時期的中書令。女孩的祖父,在從前大興朝哀帝時期官至大理寺少卿之職,而改朝換代之後,女孩的祖父又繼續盡心輔佐著大岳朝,成為了大岳開國君王岳聖祖的股肱之臣。
在女孩的祖父過世之後,女孩的父親擔起了這一家子的名聲重擔,日日為著朝政殫精竭慮。那時的女孩,在家中與她父親相處的時間其實不長,因為她父親每日一早,天還未亮便要上朝,上完朝後還都待在他的政務室之中,直到深夜她父親才會回府。
只有偶爾的佳節、女孩母親或女孩的生辰,她父親才會提早歸府,一同與她們用起晚膳。可即便她父親如此之忙,他還是會在每日歸家之後,來到女孩的房中輕哄著她上床,然後與她說說話。這是女孩一天之中,唯一能見到她父親的時候,於是不論時間有多晚,女孩總是會坐在她房門的門檻上,等著她父親的到來。
有一次,女孩父親因政務纏身而徹夜未歸,但她深信父親會回家,所以不論她母親與婢女們如何勸她,她都不願意離開門邊,那日她便在門檻上坐了一夜,最後更直接睡在了門前。隔日一早,女孩受了風寒,連日高燒三日之久,嚇壞了女孩的父母。
從那次起,只要女孩的父親要值夜,不論是預先便知道的差事,還是臨時的政務,她父親都會在晚間先快馬回家一趟,就為了親自哄她上床,然後才再快馬奔回處理政事。
但這件事,不知道被她父親的哪個同僚給傳了出去,沒過多久京城到處嘲笑著她父親於朝庭上一副鐵面無私,正氣凜然的模樣,竟在家中是一個極為溺愛幼女的父親。
這樣的傳聞被女孩母親聽進去後,女孩便被她母親狠狠地責罵了一頓。可那晚,當女孩父親知道了這件事之後,卻大笑了三聲,道:「我寵愛我的閨女難不成犯了什麼法,竟可以讓外頭那些人說成這樣?」
女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度過了她短暫的童年生活,然而她並非像其他孩童一般,緩慢漸進式的長大,而是在剎那間,被迫地接收起太多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悲傷,被動式的一夜成長茁壯。
因為女孩父親那剛直不阿的性子,引來了朝中許多人士的仇視,於是竟在幾個月間,朝廷中收到了無數封針對她父親的彈劾,裡面有著滿滿的污衊與構陷,甚至有數封彈劾道他雖吃大岳米,卻依舊心懷大興朝。當時皇帝對這些彈劾內容,只道了聲『捕風捉影』後,便沒有多做處置。
可這些奏摺的內容,卻始終默默地進了皇帝的心。
有一日,皇帝與翰林大學士佟光伊大人討論朝政時,提及了女孩父親督辦的政務。這時,皇帝突然開口提起關於女孩父親的彈劾之事。
而佟光伊不知是無心還說有心地道了一句:「卓家興於大興朝之時,受恩於前朝,感念前朝也是情理之中。」皇帝聞言,未發一語,僅冷哼了一聲。
沒過幾日,女孩家便被團團官兵給包圍了起來,原來是皇帝下達旨意,指稱她父親謀反,意圖復興亡朝,於是要殺她父親及全家。
那日,她的父親被拖去斬首,而女孩家其餘的六十七口人,其中包括了她的母親,被賜了鴆酒自盡,但女孩卻活了下來。不是因為皇帝生了一絲憐憫之心,而是那名翰林大學士佟光伊大人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言,竟成了一把刺在皇帝心頭上的刀,於是他悄悄地出面庇護這名女孩,將她送出了京城。
然而,這女孩卻在離開京城的瞬間,偷偷地逃跑了。她在許多地方奔走著,找著一個神秘的江湖門派,那是她曾經聽她父親說過的一個床邊故事。
聽聞那個門派賣情報,也賣人命,聽聞只要有備足傭金,便能知道世間所有事,也能殺掉任何想殺的人。但這個門派虛無縹緲,沒有人真正知道這個門派身在何處,也沒有人真正知道這個門派究竟叫什麼名字,聽過這個門派之人只知道,若有想要委託他們的事,便在家門右側掛上一條紅綢,十日之內便會有專人前去。
於是那女孩當掉她頭上的那一對精緻飛蝶玉釵,到布行買了一匹最便宜的紅綢,然後緩緩地走到郊區的一座小土地公廟中,將紅綢掛在廟門的右側。
她在那裡待了八日之久,卻始終沒有任何人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在她失望落寞之際,於第九日的下午,一名女子騎著馬快速地來到了廟前,她看著女孩,問了聲:「小姑娘,這紅綢是妳掛的嗎?」
「是。」女孩有些緊張地看著她。
「妳欲托之事為何?」
「我要殺人。」女孩平淡地說。
這時,騎於馬上的女子揚眉道:「我樓殺人生意依照那人的身份而有不同的價位,敢問小姑娘,妳有錢嗎?」
突然,女孩直視起了那女子,果決地說:「我不是要你們殺人,我要我自己殺人,我的仇,我要自己報。」
女子聞言,露出了一抹邪笑,輕聲道:「小姑娘,入我樓者,一切行動皆由樓主所控,生死亦為樓主所掌,妳未必能有機會殺妳仇人,且一旦入我樓,終生不得出,出我樓者,唯有死人。」
「我要入。」女孩斬釘截鐵地說。
女子見狀,似有興味地隨口問了句:「姑娘,妳的仇人究竟是誰?」
「翰林大學士佟光伊,以及……」
「以及?」
「大岳朝。」女孩這時,眼中突然露出了一抹常人所沒有的恨意。
而後,女孩便上了馬,與那名女子一同離開了土地公廟。
那一年,女孩十二歲。
季婉與程彥走出麵攤時,季婉突然從她餘眼發現程彥正悄悄地偷看著她,她才嘆氣問道:「有話為何不說出來?」
這時,程彥才低聲問道:「剛剛那故事,以及老闆說的『第九個孤兒』是什麼意思?那故事中的小女孩是妳嗎?」
「那故事中的小女孩不是我,那是屬於第九個孤兒的故事。」季婉平淡地說。
這時,程彥蹙眉問:「第九個孤兒?總共有幾個孤兒?」
「十個。」
「為何妳要說這些故事給那老闆聽?」程彥不解地又問。
季婉聽見程彥的問題,嘆了一口氣後,才低聲地說:「我也不曉得。」
這時,她前行的腳步雖未停,卻有些放慢了速度,她望著眼前的道路,面露出了惆悵樣,緩緩而道:「或許……是因為我覺得這些故事,必須要有人知道,因為這些孤兒,沒有家人,亦沒有朋友,若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故事,那他們就真的被這世間給抹去掉了,因為不會再有人會記得他們了。」
「又或許……」季婉又突然開口,補充道:「只是想要徵求他的一個諒解。」
「諒解?」程彥蹙眉問。
「我吃了他的麵,卻沒有成為他所說的仁義行善之人,所以我才對他說這些故事,想求得他一個諒解。」季婉語帶傷感地輕聲說著。
「所以……十個孤兒之中,有妳?」程彥輕聲問。
「有。」
「所以,之前妳所殺的,都是其他人的仇人?」
「他們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程彥聞言,有些不解地又問:「那他們人呢?為何仇不自己報?」
「死了。」
而後,季婉才又輕聲地說:「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