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滿潮
本章節 4304 字
更新於: 2022-09-28
微涼的風吹拂著教養院割得整整齊齊的草皮，一群約莫七、八歲的孩子在草地上奔跑，幾個大人與修女散坐在周圍的長椅上，悠閒地看著這一片風景。
「謝謝你帶我來，肇烈。」依萍輕聲說，「這比我原先想的還要有意義。」
她的雙眼專注地看著那個早已認識，卻今天才初見的男孩。他頂著被汗水沾濕、貼在額頭上的黑髮，臉上的笑容比誰都燦爛。他盡情地與夥伴們打鬧嬉戲、追逐奔跑，彷彿今天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
「我們沒能保住他原本該有的人生，我想，至少能盡一點自己的力量，讓他在這裡也能快樂成長。」肇烈看向蔚藍的天空。
「對不起，之前我說過一些很傷人的話。」依萍看向肇烈，「你真的盡你最大的力量在幫助這孩子了。」
「沒事，我比較希望他能讓你重新找回重心，別再過著像是靈魂出竅的日子。」
「你幾個月前說得沒錯。」
「我說了什麼？」
「為了幫助他，我該繼續當異能者。」依萍再度轉頭看向孩子們。
「你不打算提早退伍了？」
「這孩子……將來也會步上我們的道路，」依萍嘆了一口氣，「我想，至少等到他進入異能者學院，再退伍吧。到時候，他就能自立了。」
「是啊。」
「那就這樣吧。等這孩子15歲，我就可以卸下義務，去完成沒能和小張一起完成的夢想。」依萍將一撮頭髮撥到耳後。
「你看，他要來找妳了呢。」肇烈指著奔跑過來的男孩。
「劉阿姨，妳看！」男孩興奮地喊著，手裡捧著什麼東西，「我抓到一隻蚱蜢！」
「哇，你好棒喔！」肇烈笑道。
「來，給阿姨看看。」依萍看向少年的手中，一隻鮮綠色的蚱蜢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
「不過，阿姨還很年輕，你下次可以叫我姊姊嗎？」依萍微笑看著男孩。
「好！」
一陣風吹來，蚱蜢趁機逃跑，飛向了掛著雲朵的澄藍天空。
❀
「依萍姊！」劭淇大吼，向著兩人的方向狂奔。
青藍色的能量刃落地、熄滅，原本氣勢如虹的水龍也瞬間瓦解，讓頂樓陷入淺淺的汪洋中。依萍依然錯愕地看著刺穿自己的血冰柱。
「居然……你的異能原來是，可以結凍任何東西啊……」
毛足鵟解除了異能，冰柱瞬間消失，依萍身上鮮血泊泊流出。她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該交出你的儲能石了，翠鳥。」毛足鵟站了起來，伸出手，欲用異能扯下依萍身上的項鍊。
「唯有劭淇和這樣東西……不管怎樣都不能交給你！」依萍緊緊抓住項鍊，呼吸急促。
「已經是將死之人了，就別再勉強自己了吧。」毛足鵟冷冷地說，加重念能力的強度。
「住手！」劭淇跑了過來，身後是一條洶湧的水流。水流擋在了依萍與毛足鵟之間，劭淇跑去扶住了依萍。
「毛足鵟，你在我爸媽過世那晚，是不是把瓦斯凍成了液態，直到肇烈的火焰攻擊才恢復成氣體？」劭淇質問。
「居然被發現了嗎？」毛足鵟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誰的推理幫這陳年舊案翻案的呢？」
「你居然還敢用謊言蒙蔽我，」劭淇怒道，「想栽贓給吳叔叔！」
「看來，招募你入團是無望了呢。」毛足鵟淡淡地說。
「絕不可能！」劭淇瞪大了眼睛，水流開始在毛足鵟身邊快速流動，「我應該要殺了你為我爸媽報仇才對！」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毛足鵟冷笑一聲，「別忘了我的能力能剋制你們兩位的異能。」
他輕輕觸碰來勢洶洶的水流，變將一大片水流化為冰牆。劭淇趕忙讓水流撤退，他自己則抱起依萍跑離毛足鵟。
「劭淇，你別管我了。」依萍虛弱地說，「我把項鍊交給你，你帶著它逃跑吧。」
「我不會拋下妳的！」劭淇跑到頂樓邊緣，靠著牆，將依萍放了下來，「得快點幫妳止血！」
「不、不要白費力氣了。」依萍喘著氣，「這是致命傷，就算最頂尖的醫療異能者在現場，也只有微乎其微的機率可以把我救回來。」
毛足鵟摀住肩膀較深的傷口，緩慢地朝兩人走來，所踏之處皆結成了冰塊，身後的冰柱數量也越來越驚人。
「雖然我受了點傷，但冰柱的威力可是不打折的，等你們進入我的射程範圍後，我會確實解決你們。」他溫和的聲音中隱含駭人的威脅，「李劭淇，雖然可惜，但你也別把自己想得那麼特別。我們『鴞』，有潛力的異能者多得去了。」
「劭淇，外面是海那一邊嗎？」依萍低聲問道。
劭淇探頭看向牆外，牆外正是濱著港口的街道，蔚港灣混濁的海水在雨中攪動著。
「是。」
「我有個計劃。」依萍示意劭淇靠近，接著，她附著他的耳朵說了一串話。
「怎麼可以！那可是──」劭淇瞪大了雙眼。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劭淇。」依萍抓住劭淇的手，澄澈的雙眼定睛看著他。
「我時間不多了……一旦生命消逝，所有的異能量也都會離去，所以，就聽我的吧。」依萍說，「只是，能不能成功，得看你的天分了。」
「我害怕如果失敗的話，只會白白賠上我們兩個的性命……」
「我對你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依萍牽動到傷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劭淇閉上雙眼，用力點了點頭。
「他要發動攻擊了，準備好。」依萍輕聲吩咐。
毛足鵟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身後尖銳的冰柱蓄勢待發。
「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翠鳥和……小翠鳥？」他調侃道。
「你絕對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劭淇怒吼，抱起依萍站了起來。
毛足鵟搖了搖頭，一揮手，冰柱萬箭齊發，射向了兩人。
劭淇抱著依萍縱身向後一躍，越過了頂樓的矮牆，跳下了銀行大樓。
冰柱如機槍子彈般擊打在牆上，其餘的越過牆垣，或軟弱無力地撞上隔壁的飯店大樓，或失速墜地。
「嘖嘖，死也不想死在我手上就對了。這樣是要我慢慢爬下樓去撿儲能石嗎？今天還真狼狽。」毛足鵟不以為然，他轉過身，順手用念能力將襯衫的袖子撕開，包紮為自己止血，「剛剛聽翠鳥的無線電通話，感覺仿聲鳥那邊也失敗了，如果火蠑螈還在的話，那可真是麻煩呀……」
一陣海浪聲從遠處傳來。毛足鵟皺起了眉頭。
「算一算，今天是蔚港的大潮沒錯，不過這個高度聽得到聲音？」
❀
無盡的下墜。
一瞬間彷彿成了永恆，劭淇的腦海中閃過無數記憶的碎片，痛苦的、快樂的、曾以為遺忘，卻突然鮮明的記憶。
但他清楚，哪怕是多沉浸在回憶半秒鐘，他與依萍都將粉身碎骨。
他將注意力集中到他握住的項鍊。異能有如無窮盡的銀河那般，灌入劭淇的身上。一道幽微的藍光從他手中發出，劭淇閉上雙眼，召喚所有異能。
水，溫柔地接住了他們。劭淇與依萍，沉入了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海水中。他們像是遁入了無垠的水缸、被一片結界包圍那樣。
我想起來了……10年前那一晚。劭淇睜開雙眼，它們因海水的刺激而刺痛，他卻毫不在意，此刻他的神智無比澄明。
你比你想像的，還要強大。
上升。只見港口的海水幾乎被抽乾了一半，形成了一道洶湧的上升水流，劭淇用不斷上升的水柱將自己與依萍舉了起來，其餘的海水則形成一道洶湧的海嘯，像是一頭甦醒的遠古巨獸，向著銀行大樓席捲而去。浪潮攀過了海堤、跨過了街道，沿著外牆一波一波的擊打，體量驚人的海水沖破了銀行的玻璃，不斷向前、向上，再往回聚合，形成下一波更兇猛的衝擊波。最後，海水升至高過大樓的高度，高懸在空中，像是一道有意識、有生命力的水元素怪物，由上而下俾倪著頂樓錯愕的敵人。
「這是什麼狀況？」毛足鵟將身邊所有的積水都化為冰，再將冰塊重組到自己面前，形成一道堅實的冰盾。
懸在空中的海嘯緩慢地分開，托著邵琪與依萍的水流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將兩人放回大樓頂樓。
劭淇一手攙扶著依萍，一手握著閃耀刺眼藍光的器物。
「儲能石！」毛足鵟看清楚後怒道。
「沒錯，因為能力相同，所以儲存在裡頭的特殊異能也可以相通！」劭淇緊緊握著儲能石，他感受到洶湧的異能像是雨季的大河，源源不絕地奔流進他的體內，此刻他像是電流的導體，將導進自身的豐沛異能源源不絕地灌入水中。
「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負責，毛足鵟。」劭淇冷冷地說。他小心翼翼地讓依萍靠著外牆坐下，雙眼直勾勾地瞪著眼前襯衫破碎、刀傷處還滲著血、狼狽不堪的男子。
水流發動攻擊。高懸空中的海浪化坐兩條巨龍，滿懷恨意地衝向毛足鵟。冰盾瞬時碎裂，在強力的高壓水柱前不堪一擊，毛足鵟像是斷線風箏一樣被海水拋起，驚恐地在空中載浮載沉。
「溫暖的海水，沒那麼容易結凍吧！」劭淇將儲能石項鍊戴上，讓它繼續貼著自己的身體灌注異能，接著用念能力從遠方抓來依萍的能量劍，將異能灌注到右手。
刀萼處一陣金屬的振動，一道靛藍色的光芒從開口處炸開，緊接著聚合成一道長長的刀刃，劭淇一躍而起，乘著一道水流飛升到毛足鵟面前，向他揮出一刀。
「哈哈，居然第一次拿能量劍，就能驅動這麼完整的刀刃……我收回我方才的話，你的確很特別，」毛足鵟大笑，「但也很大意，跟你瀕死的前輩一樣！」
一道冰牆擋住了劭淇這一擊，接著無數薄冰出現在劭淇周圍，轉化為細細的冰針，數量讓人頭皮發麻，劭淇吃了一驚，空中的海水因為他失去專注而急速下降，毛足鵟得意地看著他。
「我雖然沒辦法將整片海水結凍，但只要少量的冰，就可以殺死敵人！」
冰針朝劭淇飛去，他急著召喚腳下的海水護住身體。糟了，上半身來不及保護！眼見他就要被冰針刺透，一道火焰飛來，席捲劭淇周身所有的冰針。
「終於趕上了！」肇烈一邊喘氣，一邊發出勝利的歡呼，手裡握著打火機，火焰如鳳凰飛舞，及時替劭淇解了圍。
劭淇重新轉向毛足鵟，雙手緊握能量刃，後者臉上依然掛著冷笑。
「我輸了，李劭淇。」他說，「不過，我不會是最後一位與你為敵的異能者。你等著瞧好了，我們『鴞』組織，會源源不絕──」
未等他說完，劭淇便一刀斬落。鮮血從毛足鵟的頸項泉湧而出，他瞪大了雙眼，失去力量的身體隨即被海水吞噬，像一艘沉沒消的小船一樣消失在盤旋的巨大洪流中。
❀
海水復歸平靜，天空開始慢慢放晴。一縷陽光穿過了烏雲，輕柔地照灑在一行人身上。
肇烈花了一點時間才意會到依萍的重傷。他脫下外衣，試圖幫她止血，卻徒勞無功。
「撐著點，我已經呼叫醫療組的人了，她正在路上。」他臉上滿是淚水，「保持清醒，繼續跟我說話，知道嗎？」
「我的確……有話要跟你說，」依萍似乎用盡了全力，才微微睜開雙眼，「你並沒有害死小張，或劭淇的父母。」
肇烈點點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沾濕了他的外套。
「相反的，你的努力……拯救了我和劭淇，謝謝你。」依萍微微一笑，「很抱歉，我是個很糟的夥伴，從沒好好珍惜你這個搭檔。」
「不，妳也是很棒的搭檔。」肇烈用力搖頭，擦了擦眼角。
「我要去找小張了，」依萍試著伸手拉住肇烈的衣角，卻又垂了下來，「你要答應我，會好好保護這兩個孩子，接下來的人生，不要有遺憾、也不會孤單……」
「你別亂講，撐著點！」肇烈綁緊充當繃帶的衣服。但依萍只是笑了笑，並示意劭淇上前。
劭淇握住了她的手，眼眶濕潤。
「我剛剛都看到了，孩子……就算使用儲能石力量的是我，也無法發揮得像你一樣淋漓盡致。你的異能潛力，遠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強大。你要好好珍惜未來路上碰到的一切夥伴，還有，那個女孩……」
以真湊上前，她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依萍姊，對不起，你們都是為了我才……」她哽咽到說不完剩下的話。
「你們要……把握彼此……」依萍氣若游絲，最後閉上了雙眼，露出一道淺淺的微笑。
一群海鳥劃過他們上空，朝西飛向了大海，遠方的大船鳴起響亮的笛聲，劃過被照得金黃的海水，緩緩駛出港灣。
「謝謝你帶我來，肇烈。」依萍輕聲說，「這比我原先想的還要有意義。」
她的雙眼專注地看著那個早已認識，卻今天才初見的男孩。他頂著被汗水沾濕、貼在額頭上的黑髮，臉上的笑容比誰都燦爛。他盡情地與夥伴們打鬧嬉戲、追逐奔跑，彷彿今天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
「我們沒能保住他原本該有的人生，我想，至少能盡一點自己的力量，讓他在這裡也能快樂成長。」肇烈看向蔚藍的天空。
「對不起，之前我說過一些很傷人的話。」依萍看向肇烈，「你真的盡你最大的力量在幫助這孩子了。」
「沒事，我比較希望他能讓你重新找回重心，別再過著像是靈魂出竅的日子。」
「你幾個月前說得沒錯。」
「我說了什麼？」
「為了幫助他，我該繼續當異能者。」依萍再度轉頭看向孩子們。
「你不打算提早退伍了？」
「這孩子……將來也會步上我們的道路，」依萍嘆了一口氣，「我想，至少等到他進入異能者學院，再退伍吧。到時候，他就能自立了。」
「是啊。」
「那就這樣吧。等這孩子15歲，我就可以卸下義務，去完成沒能和小張一起完成的夢想。」依萍將一撮頭髮撥到耳後。
「你看，他要來找妳了呢。」肇烈指著奔跑過來的男孩。
「劉阿姨，妳看！」男孩興奮地喊著，手裡捧著什麼東西，「我抓到一隻蚱蜢！」
「哇，你好棒喔！」肇烈笑道。
「來，給阿姨看看。」依萍看向少年的手中，一隻鮮綠色的蚱蜢不知所措地東張西望。
「不過，阿姨還很年輕，你下次可以叫我姊姊嗎？」依萍微笑看著男孩。
「好！」
一陣風吹來，蚱蜢趁機逃跑，飛向了掛著雲朵的澄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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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萍姊！」劭淇大吼，向著兩人的方向狂奔。
青藍色的能量刃落地、熄滅，原本氣勢如虹的水龍也瞬間瓦解，讓頂樓陷入淺淺的汪洋中。依萍依然錯愕地看著刺穿自己的血冰柱。
「居然……你的異能原來是，可以結凍任何東西啊……」
毛足鵟解除了異能，冰柱瞬間消失，依萍身上鮮血泊泊流出。她失去力氣，跪倒在地。
「該交出你的儲能石了，翠鳥。」毛足鵟站了起來，伸出手，欲用異能扯下依萍身上的項鍊。
「唯有劭淇和這樣東西……不管怎樣都不能交給你！」依萍緊緊抓住項鍊，呼吸急促。
「已經是將死之人了，就別再勉強自己了吧。」毛足鵟冷冷地說，加重念能力的強度。
「住手！」劭淇跑了過來，身後是一條洶湧的水流。水流擋在了依萍與毛足鵟之間，劭淇跑去扶住了依萍。
「毛足鵟，你在我爸媽過世那晚，是不是把瓦斯凍成了液態，直到肇烈的火焰攻擊才恢復成氣體？」劭淇質問。
「居然被發現了嗎？」毛足鵟哼了一聲，「不知道是誰的推理幫這陳年舊案翻案的呢？」
「你居然還敢用謊言蒙蔽我，」劭淇怒道，「想栽贓給吳叔叔！」
「看來，招募你入團是無望了呢。」毛足鵟淡淡地說。
「絕不可能！」劭淇瞪大了眼睛，水流開始在毛足鵟身邊快速流動，「我應該要殺了你為我爸媽報仇才對！」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毛足鵟冷笑一聲，「別忘了我的能力能剋制你們兩位的異能。」
他輕輕觸碰來勢洶洶的水流，變將一大片水流化為冰牆。劭淇趕忙讓水流撤退，他自己則抱起依萍跑離毛足鵟。
「劭淇，你別管我了。」依萍虛弱地說，「我把項鍊交給你，你帶著它逃跑吧。」
「我不會拋下妳的！」劭淇跑到頂樓邊緣，靠著牆，將依萍放了下來，「得快點幫妳止血！」
「不、不要白費力氣了。」依萍喘著氣，「這是致命傷，就算最頂尖的醫療異能者在現場，也只有微乎其微的機率可以把我救回來。」
毛足鵟摀住肩膀較深的傷口，緩慢地朝兩人走來，所踏之處皆結成了冰塊，身後的冰柱數量也越來越驚人。
「雖然我受了點傷，但冰柱的威力可是不打折的，等你們進入我的射程範圍後，我會確實解決你們。」他溫和的聲音中隱含駭人的威脅，「李劭淇，雖然可惜，但你也別把自己想得那麼特別。我們『鴞』，有潛力的異能者多得去了。」
「劭淇，外面是海那一邊嗎？」依萍低聲問道。
劭淇探頭看向牆外，牆外正是濱著港口的街道，蔚港灣混濁的海水在雨中攪動著。
「是。」
「我有個計劃。」依萍示意劭淇靠近，接著，她附著他的耳朵說了一串話。
「怎麼可以！那可是──」劭淇瞪大了雙眼。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劭淇。」依萍抓住劭淇的手，澄澈的雙眼定睛看著他。
「我時間不多了……一旦生命消逝，所有的異能量也都會離去，所以，就聽我的吧。」依萍說，「只是，能不能成功，得看你的天分了。」
「我害怕如果失敗的話，只會白白賠上我們兩個的性命……」
「我對你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依萍牽動到傷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劭淇閉上雙眼，用力點了點頭。
「他要發動攻擊了，準備好。」依萍輕聲吩咐。
毛足鵟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身後尖銳的冰柱蓄勢待發。
「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翠鳥和……小翠鳥？」他調侃道。
「你絕對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劭淇怒吼，抱起依萍站了起來。
毛足鵟搖了搖頭，一揮手，冰柱萬箭齊發，射向了兩人。
劭淇抱著依萍縱身向後一躍，越過了頂樓的矮牆，跳下了銀行大樓。
冰柱如機槍子彈般擊打在牆上，其餘的越過牆垣，或軟弱無力地撞上隔壁的飯店大樓，或失速墜地。
「嘖嘖，死也不想死在我手上就對了。這樣是要我慢慢爬下樓去撿儲能石嗎？今天還真狼狽。」毛足鵟不以為然，他轉過身，順手用念能力將襯衫的袖子撕開，包紮為自己止血，「剛剛聽翠鳥的無線電通話，感覺仿聲鳥那邊也失敗了，如果火蠑螈還在的話，那可真是麻煩呀……」
一陣海浪聲從遠處傳來。毛足鵟皺起了眉頭。
「算一算，今天是蔚港的大潮沒錯，不過這個高度聽得到聲音？」
❀
無盡的下墜。
一瞬間彷彿成了永恆，劭淇的腦海中閃過無數記憶的碎片，痛苦的、快樂的、曾以為遺忘，卻突然鮮明的記憶。
但他清楚，哪怕是多沉浸在回憶半秒鐘，他與依萍都將粉身碎骨。
他將注意力集中到他握住的項鍊。異能有如無窮盡的銀河那般，灌入劭淇的身上。一道幽微的藍光從他手中發出，劭淇閉上雙眼，召喚所有異能。
水，溫柔地接住了他們。劭淇與依萍，沉入了本不該出現在此的海水中。他們像是遁入了無垠的水缸、被一片結界包圍那樣。
我想起來了……10年前那一晚。劭淇睜開雙眼，它們因海水的刺激而刺痛，他卻毫不在意，此刻他的神智無比澄明。
你比你想像的，還要強大。
上升。只見港口的海水幾乎被抽乾了一半，形成了一道洶湧的上升水流，劭淇用不斷上升的水柱將自己與依萍舉了起來，其餘的海水則形成一道洶湧的海嘯，像是一頭甦醒的遠古巨獸，向著銀行大樓席捲而去。浪潮攀過了海堤、跨過了街道，沿著外牆一波一波的擊打，體量驚人的海水沖破了銀行的玻璃，不斷向前、向上，再往回聚合，形成下一波更兇猛的衝擊波。最後，海水升至高過大樓的高度，高懸在空中，像是一道有意識、有生命力的水元素怪物，由上而下俾倪著頂樓錯愕的敵人。
「這是什麼狀況？」毛足鵟將身邊所有的積水都化為冰，再將冰塊重組到自己面前，形成一道堅實的冰盾。
懸在空中的海嘯緩慢地分開，托著邵琪與依萍的水流像是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將兩人放回大樓頂樓。
劭淇一手攙扶著依萍，一手握著閃耀刺眼藍光的器物。
「儲能石！」毛足鵟看清楚後怒道。
「沒錯，因為能力相同，所以儲存在裡頭的特殊異能也可以相通！」劭淇緊緊握著儲能石，他感受到洶湧的異能像是雨季的大河，源源不絕地奔流進他的體內，此刻他像是電流的導體，將導進自身的豐沛異能源源不絕地灌入水中。
「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負責，毛足鵟。」劭淇冷冷地說。他小心翼翼地讓依萍靠著外牆坐下，雙眼直勾勾地瞪著眼前襯衫破碎、刀傷處還滲著血、狼狽不堪的男子。
水流發動攻擊。高懸空中的海浪化坐兩條巨龍，滿懷恨意地衝向毛足鵟。冰盾瞬時碎裂，在強力的高壓水柱前不堪一擊，毛足鵟像是斷線風箏一樣被海水拋起，驚恐地在空中載浮載沉。
「溫暖的海水，沒那麼容易結凍吧！」劭淇將儲能石項鍊戴上，讓它繼續貼著自己的身體灌注異能，接著用念能力從遠方抓來依萍的能量劍，將異能灌注到右手。
刀萼處一陣金屬的振動，一道靛藍色的光芒從開口處炸開，緊接著聚合成一道長長的刀刃，劭淇一躍而起，乘著一道水流飛升到毛足鵟面前，向他揮出一刀。
「哈哈，居然第一次拿能量劍，就能驅動這麼完整的刀刃……我收回我方才的話，你的確很特別，」毛足鵟大笑，「但也很大意，跟你瀕死的前輩一樣！」
一道冰牆擋住了劭淇這一擊，接著無數薄冰出現在劭淇周圍，轉化為細細的冰針，數量讓人頭皮發麻，劭淇吃了一驚，空中的海水因為他失去專注而急速下降，毛足鵟得意地看著他。
「我雖然沒辦法將整片海水結凍，但只要少量的冰，就可以殺死敵人！」
冰針朝劭淇飛去，他急著召喚腳下的海水護住身體。糟了，上半身來不及保護！眼見他就要被冰針刺透，一道火焰飛來，席捲劭淇周身所有的冰針。
「終於趕上了！」肇烈一邊喘氣，一邊發出勝利的歡呼，手裡握著打火機，火焰如鳳凰飛舞，及時替劭淇解了圍。
劭淇重新轉向毛足鵟，雙手緊握能量刃，後者臉上依然掛著冷笑。
「我輸了，李劭淇。」他說，「不過，我不會是最後一位與你為敵的異能者。你等著瞧好了，我們『鴞』組織，會源源不絕──」
未等他說完，劭淇便一刀斬落。鮮血從毛足鵟的頸項泉湧而出，他瞪大了雙眼，失去力量的身體隨即被海水吞噬，像一艘沉沒消的小船一樣消失在盤旋的巨大洪流中。
❀
海水復歸平靜，天空開始慢慢放晴。一縷陽光穿過了烏雲，輕柔地照灑在一行人身上。
肇烈花了一點時間才意會到依萍的重傷。他脫下外衣，試圖幫她止血，卻徒勞無功。
「撐著點，我已經呼叫醫療組的人了，她正在路上。」他臉上滿是淚水，「保持清醒，繼續跟我說話，知道嗎？」
「我的確……有話要跟你說，」依萍似乎用盡了全力，才微微睜開雙眼，「你並沒有害死小張，或劭淇的父母。」
肇烈點點頭，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沾濕了他的外套。
「相反的，你的努力……拯救了我和劭淇，謝謝你。」依萍微微一笑，「很抱歉，我是個很糟的夥伴，從沒好好珍惜你這個搭檔。」
「不，妳也是很棒的搭檔。」肇烈用力搖頭，擦了擦眼角。
「我要去找小張了，」依萍試著伸手拉住肇烈的衣角，卻又垂了下來，「你要答應我，會好好保護這兩個孩子，接下來的人生，不要有遺憾、也不會孤單……」
「你別亂講，撐著點！」肇烈綁緊充當繃帶的衣服。但依萍只是笑了笑，並示意劭淇上前。
劭淇握住了她的手，眼眶濕潤。
「我剛剛都看到了，孩子……就算使用儲能石力量的是我，也無法發揮得像你一樣淋漓盡致。你的異能潛力，遠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強大。你要好好珍惜未來路上碰到的一切夥伴，還有，那個女孩……」
以真湊上前，她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依萍姊，對不起，你們都是為了我才……」她哽咽到說不完剩下的話。
「你們要……把握彼此……」依萍氣若游絲，最後閉上了雙眼，露出一道淺淺的微笑。
一群海鳥劃過他們上空，朝西飛向了大海，遠方的大船鳴起響亮的笛聲，劃過被照得金黃的海水，緩緩駛出港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