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社：開張？

拖著隱隱作痛的身體
我在年久失修的樓梯中向上爬行
原本可以小題大作地請一段長假，最後還是跑來了
並不是因為時間多到無處可花
相反地，我很注重時間的運用
當你在消磨時間時，時間也在消磨你
所以我惜秒如金般認真地浪費生命的每一刻
話雖如此，我卻還事漫無目的地在學校逗留
好比同手同腳走路，進電梯不轉身
沒有法律規定禁止，但在旁人眼中就是如此怪異的舉止。
話說回來那小鬼的品味真不錯
社團教室居然選在B棟，這棟表面上還是做為校樓使用
但實際上會使用的樓層只到二樓
再往上都是存放課桌椅的廢棄教室
而她還選在最頂端的五樓
這種明擺告訴所有人「不要靠近我」的風格
老實說，我並不討厭。

走著走著我在一扇門前停下，看著門上斑駁的牌子上寫著家政教室
我用力地敲醒兩下聲響，隨著一陣平穩地腳步聲逼近
眼前的門被快速拉開，我和裏頭面無表情的少女四目相對
:「學長?你怎麼會來?」
我默默地抬起右手，將手中的紙擺給少女看
她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紙後微微開口。
:「入..社..申請?」
；「沒錯。」
我放下右手，注視著她冰冷的雙瞳
:「我想加入妳的社...解憂社。可以嗎?」
:「學長」
嬌小身影向我猛然撲來，但我早有準備
:「嗚...嗚...嗚恩」
我將手掌壓在她的腦門上強行隔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感覺得出來她不斷往前施力卻無法移動
雙手懸在我身前不斷揮舞抓著空氣
:「學長，過來」
:「妳用那種暗戀哥哥多年的妹妹語調再說一次我就考慮」
:「萬一有的話，墮掉就好」
:「不是這種!?」
:「可是這裡沒有玄關」
我不清楚眼前少女私底下的興趣如何
但歷史至少聽起來相當不錯。
:「我到底該怎麼說妳啊...」
:「小妍」
:「什麼?」
她像時間暫停般維持著姿勢卻停下了動作
:「跟以前一樣，叫我小妍」
:「甚麼鬼阿...哪有人在對話中用綽號來稱呼的?」
笨蛋情侶嗎?
猶豫片刻後我還是勉強擠出她想聽的話
:「聽我說，小…小...小妍」
:「很好，給我過來」
她恢復了幹勁繼續對我張牙舞爪
:「妳再繼續過來我就尖叫囉」
我加強手臂力道將小妍漸漸往後推
:「儘管叫吧，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找學長」
:「可以不要一臉面無表情說這種台詞嗎...」
:「但這裡沒有人，學長也沒有朋友，就真的沒人要救」
:「妳又知道我沒有朋友，這裡已經不是國中了」
:「可是這期間我也沒看到你有跟人同行過」
:「難道我去哪都要找個伴陪嗎?又不是女的，而且妳跟蹤我?」
:「只是剛好碰到而已，不過嘛...學長這麼彆扭又害羞，沒交到朋友也是意料之內」
:「不要把我設定成得好像妳的陰沉系青梅竹馬...」
我進一步加大力道
而小妍還在死命掙扎
:「啊啊啊~!不要抵抗了，趕快棄暗投明」
:「妳是無尾熊嗎?」
就這麼想抱?
:「那學長就來當我的尤加利葉吧!」
:「那又是甚麼鬼?」
是在指我為人惡毒的意思嗎?
我既無奈又傻眼地嘆口氣
接著推開小妍的頭，她的力氣並不大
只要稍微出力既可以推開又不怕傷害到她
:「別說傻話了，總而言之小妍，我想提出入社申請」
她站在我面前鼓起臉頰，用怨狠眼神注視著我
好吧看來還是讓她受傷了，雖然不清楚是物理上還是心理上。

還好小妍很快就回復正常的狀態
:「辛苦了，歡迎回家」
:「是歡迎加入社團吧」
正常?
我坐在書桌的另一端和小妍對談著
:「打起精神學長，今天也要全心全意的為學生們提供煩惱諮詢」
她握緊雙拳，相較平常死沉的聲調，此時顯得稍微精神奕奕
簡直像公司開工前對下屬的精神喊話
我滿不在乎地撐起臉頰趴在桌上
:「遵命社長」
:「社長?社長不是學長嗎?」
:「妳說甚麼?」
:「這個社團是因為學長創的，而且學長是學長，所以社長就是學長沒錯吧」
...
她說得有道理
個狗屁
但也不是不行啦
:「哀....好吧，但這決定還是要回報社團老師吧」
還有修改徵人廣告，還是不必?
畢竟越是骯髒的企業就越是需要光鮮亮麗的事物來掩蓋
雖然我不曉得那張公告是否稱職。
:「沒有。」
我呆呆地看著小妍，她的眼神有如鋼鐵般沒有一絲動搖
:「沒有社團老師。」
:「不用再說一次。」
我舉手示意小妍婷下，這小孩愧疚感死了嗎?
找我一起做這莫名奇妙的活動，結果完全沒有準備
某方面我還是保持懷疑，雖然小妍這任性模樣我以前見識過
但我也記得她可靠又固執那面，於是我試探性地詢問
:「想問一下，目前成立的地步做到哪?」
:「找學長。」
:「再前一步?」
:「貼公告。」
:「再前一步呢?」
:「找學長。」
:「再前?」
:「來學校的路上。」
小妍端正地坐在我對面，說話沒有任何猶豫，眼神沒有一絲動搖
用最真誠的靈魂回答我所有疑問
恩，有夠不爽
我低下頭輕聲嘆了口氣，疲累感緩緩浮現，另一頭的小妍卻沒放過我。
；「怎麼辦，學長」
問我怎麼辦..?也聽不出來她的語氣有甚麼情緒
很著急嗎?還是不以為然
無所謂，要說不以為然我也不遑多讓
所以說呢，怎麼辦?我渾身靠在椅背上陷入思考
找數個社員和老師將解憂社推上正式社團?
麻煩，為甚麼我非得當個跑腿的?
得過且過不要插手，就這樣跟小妍過你儂我儂的甜蜜生活?
無聊，這種情況持續越久就越危險，還真是所謂下下策阿
馬上走人，不要再跟這些牽扯，回到理所當然的日常?
有趣，但這樣就毫無意義了，雖然我常做無意義的事也樂在其中
搞不好真的可以?
想阿，有甚麼更適合的辦法，這個社團雖然很多人想加入(當然是因為小妍)，但都被擋下了，要是我直接離開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怎麼辦呢?
在完成目的前，讓社團保持不被解散就好?
......我喜歡。

:「全交給我吧，我來擔任社長還有找社團老師」
:「恩學長，那...」
:「但是!」
我打斷小妍並舉起食指和中指放在空中
:「有兩個條件。」
:「條件?」
:「第一，我雖然負責社長事務，但拒絕用社長的身分」
:「也就是名義上由我擔任嗎?」
:「不，就算你不要也沒關係」
小妍疑惑的看著我，我的嘴角忍不住開始上揚
:「可是這樣就是從缺不是嗎?」
:「別擔心，我有可以幫忙擔任的人選」
:「可是學長，你沒有朋友」
有人規定一定要朋友嗎?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只剩下感情了?
:「沒事的，我有辦法」
:「好。」
小妍豪不猶豫地答應了，看來她還是挺信任我的
可惜這只是說謊。
:「第二個呢學長?」
:「第二個就是，決不能主動找目標，我們只等人自己上前尋求幫忙，這也是我們第一條社規 」
:「為甚麼?」
:「因為我們並不特別」
:「我不接受擅自挖出別人的苦惱然後自作多情的攬下」
我嚴肅地看著小妍，因為這是我的底線也是籌碼
:「但如果他們想要解決問題而找上我們幫忙，那我保證會協助他們」

語畢，雖然小妍的臉平常就是這樣
但此時感覺更加悶沉一點，我挺希望她會就此作罷
還是接受比較好?
無所謂
無論哪種，我都會說謊帶過
:「我知道了學長，我接受」
遲疑片刻後，她伸出了嬌小的右手
我也和善地伸出右手來紀念這次美好的交易
一切還算理想，社團還沒正式成立
前來應徵的社員也被打回
估計一段時間內也不會有人真的找上門
怎麼會有人看到如此可疑的廣告還放學期間大費周章跑來學校的角落找兩個怪人諮詢?
所以只要保持這情況，就是我的勝利!
:「YO齁~」
就在我竊竊自喜時
隨著木門滑開的聲響伴隨一聲元氣又輕浮的女聲
今天也一如往常地事與願違。

我和小妍同時向源頭望去
門口站著一名五官精緻皮膚雪白的女生
她那茂密的香檳色捲髮和套著五顏六色髮圈的手腕散發著一股時尚和奢華感
但比那些更吸引人的是那對塊要衝破襯衫的雙胸以及一覽無遺的大腿
:「嗯?情侶?走錯教室了嗎?」
回過神來，我想起此時還握著小妍的手
我趕緊抽離裝回若無其事的樣子，她也站起身招待起那位辣妹
:「歡迎來到解憂社，有甚麼事嗎?」
:「YO~妳就是方芷妍學妹吧，哇跟傳聞中一樣可愛~簡直跟人偶一樣!」
她抱起小妍不斷用臉蹭著她的頭
真好，我也想死於胸部窒息。
:「同..同學，我很困擾的，麻煩說正事。」
:「喔!抱歉啦~我叫林萱，班級是C2A生日7/28星座獅子座最喜歡吃馬卡龍連續劇的話是少女時代還有阿!…」
原來現實生活中真的有人一上來就自我介紹
輕小說都是真的。
:「我了解，那麼來諮詢吧。這位是...」
:「啊啊啊!!!為甚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那位辣妹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並指著我
我也理解到有些東西只有用看的才會美好。
:「你...你怎麼還在這裡!快下地獄去死!」
:「要我去死?」
我冷笑地撇開視線
:「你死了是還這個世界公道」
:「那麼告訴我啊法官大人，這世上有人罪該萬死，也有人命不該絕，妳要替大家主持這個公道嗎?」
我左手扶著頭翹起二郎腿，輕挑地看著聒噪的女子
她不甘心地咬起下唇，一臉欲言又止的死死盯著我
話是這麼說，但她是誰啊?
:「怎麼回事學長?」
翻想到一半小妍那冰冷的語氣喝止了我們
:「誰知道，來找麻煩的吧，那邊的女人」
:「你叫誰女人啊!我有名字好嗎?芷妍學妹過來，不要靠近他!」
辣妹一把將小妍抓在懷裡並和我拉開了距離
頭上頂著兩大坨胸部呢...希望她的脖子沒事
話說那對有多重啊?生活壓力還不夠大嗎?
:「那個，林學姊跟學長認識嗎?」
:「啊?怎麼可能認識這種男人，聽好了!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的
但我不准你對可愛的學妹出手!芷妍聽我說，眼前這個人是禽獸!人渣!社會的汙染源!」
好貼心的建議，但我剛剛不只出手，還握手了
:「學長他做了甚麼嗎?」
:「這個嘛...小孩子不要聽到比較好~但是是非常非常過分的事!」
:「甚麼事?」
:「這...總而言之!他傷害我們的同學，讓她..」
:「女人講完沒?妳打擾到我們約會了。」
:「就說別叫我女人!你這個死處男!」
:「處男有甚麼錯?」
:「錯在你們討人厭!沒人愛!」
:「我是自願保持童真之身的，跟有沒有人愛沒關係」
:「沒有人愛就沒人愛，你就一輩子這樣吧!」
:「至少處男可以畢業，但是婊子沒辦法，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消失不了」
:「婊..婊子!?妳說誰是婊子!」
:『在場還有誰扛得起這個稱號?對了!就妳叫婊子好了，婊子」
:「我...我不..」
:「妳不是討厭被叫女人嗎?看婊子多適合阿~」
空氣突然安靜，我看向門口，那女人雙手握緊，滿臉通紅地咬死下唇，淚水已經在眼角不停打轉感覺下一秒就要潰堤，
:「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小妍踮起腳尖將小手放在她的頭頂
:「乖，乖，乖。」
隨後她轉向我，如同打字機般道
「學長，為甚麼要這樣說話?」
沒有等待我回嘴，她繼續安撫著啜泣的辣妹
為甚麼嗎?
可能因為比起被人喜歡
被討厭更加輕鬆
喜歡需要去維持，但討厭
只要活著，不，就算是死了
那就足夠了。
:「我不是婊子....我不是..」
眼淚真是廉價，讓我想起小學時期時，班上只要有人哭泣
那麼不管怎樣，同學就會一窩蜂地上前安慰與關心
就算平常可能連兩句話都說不到，就算是兇手，也可能混在人群之中，回想起來真是感動，不得不認同孟子說的對極了，人之初性本善...
才怪，
那只是人類會下意識想成為好人，自我陶醉在身處正義之中
所以才會那麼廉價
畢竟正義能夠守護的
只有「受害者」。

:「哼...」
已經嘟5分鐘了，這女人嘴邊肉不會痠嗎?
我們和辣妹各自坐在位置上面對面
很遺憾第一天上班就要開始工作
如果上班要工作，那誰還要上班?
所以我試著勸說小妍把她趕走
但那小鬼說甚麼「林學姊確實是親自前來諮詢的，根據社規第一條，我們不容拒絕」
這就是拿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嗎?也挺無所謂的
:「好點了嗎。林學姊」
:「恩...可以了~開始吧!」
:「林學姊有甚麼煩惱嗎?」
:「這個嗎...就是最近喜歡上一個學長...」
:「恩」
:「跟他認識三個月了，暑假也偶爾會一起去逛街」
:「恩」
:「還有阿~之前他半夜騎車載我去看海喔!!對了還有上次!…」
:「恩」
:「是告白吧!這跟告白差不多了吧!誒嘿嘿~~」
我懂了，這是來炫耀的
:「我知道了林學姊，可是我聽不出有哪裡煩惱」
:「誒!?就...開學後我們就比較少見面了...去他教室也找不到人...」
正常流程應該是去報失蹤人口吧?這女人難不成想叫我們搜出他?
:「這就是妳困擾的點?」
:「沒錯...妳覺得怎麼樣?小妍~!」
:「小妍?」
:「不意外得很俗呢」
意外得好俗套...
:「我沒有問你!!」
隨著一聲響亮的拍桌聲，她咬牙切齒地瞪著我
哎呀，我這張嘴還真調皮
話說她剛剛叫小妍小妍了吧?我剛才有提到那兩個字嗎?
算了無所謂。
:「怎麼樣是甚麼意思?林學姊。」
:「就是我們還有希望嗎...沒有的話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嘛...」
小妍邊思考邊摸了摸她白淨的上巴，應該是這麼叫吧?
:「恩，告白」
:「告白!?」
:「是的，躲躲藏藏對方永遠也不會知道妳的心意，戀愛即是戰爭，既然喜歡就要斬釘截鐵地全力進攻」
:「咦...小妍原來是肉食系嗎?」
:「肉食?那是甚麼意思啊學長，我明明也很愛吃菜阿...」
:「別問我，還有檸檬跟話梅不能算是蔬菜好嗎」
我很隨便，不太糾結這種是菜還是水果的話題
根本無所謂，只要小妍開心就好
所以我只是敷衍地回應
:「恩...」
可以請兩位不要看著我嗎?尤其是那女人，把妳殺氣收起來
還是希望聽聽我的意見?怎樣都無所謂吧
:「但保險起見還是先訪問吧，那位學生是怎樣的人」
:「這個嗎...突然這樣問我也很難解釋清楚...」
:「可以的話請用最直接最印象的形容」
:「恩.....啊!我知道了，壞!」
:「壞?」
:「阿勒~小妍不知道嗎?就是壞壞的男生阿~男人要是不夠壞我們女人可是不會愛的喔~」
她說出來了，她叫自己女人，是我贏了
在慶祝勝利時，小妍卻擠過來我身邊
:「學長，壞壞的是甚麼意思?」
我自認我挺壞的
我有次光天化日下在台南的手搖杯店點了無糖珍奶
我不曉得當時在他們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人
起碼不會是南部人。
:「不清楚，但我認識一個很壞的人」
:「哼~?說看看是誰啊，我就不信你這種處男會有多壞的朋友」
:「學長沒有朋友」
:「不是朋友，是我舅舅」
:「舅舅?」
:「恩，他去年死於多重器官衰竭」
:「...」
:「原來如此，是壞掉的意思」
:「不是啦~~!!小妍不要被他牽著鼻子走，你夠了喔!」
看著辣妹歇斯底里的樣子，或許是我今天最舒適的時候了。

「了解，所以那位學生是個不良少年」
:「就說了不是啦~~!」
我該吐槽小妍的「學生」嗎?大概無所謂
看著辣妹對著小妍解釋了10分鐘她喜歡的學長不是不良已經讓我感到不太舒服
雖然我一天到晚都不太舒服就是了
尤其是清醒的時候。
:「所以說呢~我欣賞的點不是那些，他為了朋友不顧一切的義氣~而且不被那些保守限制的個性!每次看到他自由的待人處事就覺得好帥~」
:「林學姊，我整理了資訊第四遍後得知的只有群架、上課喝酒、未成年騎車、刺青還有挑釁師長」
:「那個是不居小節嘛~下次有機會帶小妍去看看，是個帥哥喔!」
不要一直挪過來擠我，我是不會去的
還有不要再偷瞄我了，我一點都不想幫那女人，這是真話。
:「學長...」
小妍不放棄地小聲向我求救，這種時候當然要選擇裝死
我忍得住言語的勒索，我承受過訓練
但我沒訓練過忍住大腿被捏得疼痛
看來晚點要寫入代辦事項，但我並沒有那種東西。
:「告白的話，意思就是傳達自己的情感給對方吧」
我終於仰起視線，看著眼前的辣妹說出建議
:「突然說些甚麼啊?有夠噁心...」
我不理會她的嘲諷繼續說著
:「那送禮物的話，怎麼樣?」
:「同意學長」
:「喔~?想不到你能想出禮物這種建議」
當然，因為人不值得相信
與人打交道就像在海產店用餐
永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下一道菜破產。
:「說是要送禮物但是要送甚麼呢?」
:「學姊沒有想法嗎，預算大概多少?」
:「想法嗎....錢包?預算的話..誒嘿嘿其實我手頭有點緊~」
:「那我們先從那位學生的個性來推測他喜歡甚麼，再思考下一步吧」
:「不重要」
:「恩?」
:「蛤!?」
沒錯，打從一開始就不重要
他是個甚麼樣人，喜歡甚麼樣的事物
無論怎樣都無所謂，我也稍微知道這個叫林萱的處境了。
:「禮物這種東西分成兩種價值，一個是利益價值，簡單說就是物品的市值，另一個則是感情價值，這物品的價值就不只是實體的物品，包含在其中的還有感謝、愛慕還有珍惜，越是重要的人感情價值的佔比就應該越重，我說的有錯嗎?」
:「恩」
:「是...是這樣沒錯!」
不不不，完全錯了好嗎，怎麼可能有東西比得上真金白銀。
:「就是這樣，想要的?需要的?那種東西根本不重要!這可是告白用的禮物，不是生日派對好嘛!」
:「可..可惡，小妍，幫我想一下怎麼反擊!」
:「不，其實我認同學長，既然是表達心意，不應該順從對方的想法，而是表達真實的自己」
:「誒...」
看來小妍對我有所誤會，但我懶得糾正。
:「好吧既然小妍都這麼說了...那個!剛...剛才很抱歉，麻..麻煩告訴我該怎麼做...」
噁...我努力忽視剛才那女人扭扭捏捏的模樣
不過真讓人意外，就算像她這樣對我充滿敵意
也能老老實實地道歉嗎?
:「怎麼想也只剩那個選項了吧!充滿感情的禮物，只能是手做的!」
:「喔!!」
辣妹興高采烈地從座位上跳起來，這樣就能夠打發走她了吧
在這麼想時，幾乎貼在我身上的小妍則是輕輕地拉扯我的袖口。
:「學長，這間家政教室有些舊的手工藝材料，我們在這邊做吧」
果然還是搞砸了嗎...雖然我想到幾個說法來開脫
但看著這小鬼難得興致勃勃的樣子
還是不忍心拒絕呢
沒錯，這是說謊。

於是呢我們就在社團教室開始了手工禮物的製造，不知道為何
這裡櫃子很奇妙的有一些...不，這材料的量根本不能用一些來形容
我當然無所謂，倒是小妍興趣盎然跟辣妹兩人當起了家庭代工
不得不說看著她們從編織到串珠到繪畫、拼貼甚至還有縫枕頭跟香包都能完全失敗
讓我在一旁啼笑皆非，無論是那兩個人毫無疑問去世的美術感
還是變成老街紀念品店(裡面回收室)的教室都悲劇到讓人想笑
:「痛啊~！又扎到手了...」
:「學長不一起嗎?」
:「不用了，妳們加油吧，我不太擅長手藝」
雖然偏離了我原訂的計畫，不只沒有支開她反而待到太陽快落下了，還真是毫無意義的行為，不對，能看到這場鬧劇
或許已經算不上毫無意義了，想到這我就開始變得意興闌珊了。
:「林學姊，已經要六點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聽完小妍的話，辣妹雖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卻坐在地上遲遲不做出下一個行動。
:「小妍....我是不是...很沒用?」
:「林學姊?」
:「也是呢~!明明甚麼也做不好...還妄想做甚麼手工禮物，這種..這種失敗的人做出的失敗東西，怎麼可能會被喜歡的嗎哈哈...我真的是個笨蛋...」
:「林學姊」
;「小妍...」
辣妹抬頭露出她那泫然欲泣的臉龐仰視著身前的小妍
那位人偶一般的女孩朝地上伸出了纖細的雙手。
:「沒關係，妳明天後可以一直來解憂社」
:「但是....做了那麼多次還是失敗了，要是明天還是失敗怎麼辦...」
:「還有明天」
:「可是..」
:「明天失敗了也還有後天」
:「小妍...」
:「別害怕，我跟學長會一直陪著妳到做出來為止」
:「我..我知道了!」
她拉起了手站起身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
小妍決定幫助辣妹每天的一點一點訓練
直到能夠做出完美的禮物，這條路上想必充滿荊棘與阻饒吧
但是她們的羈絆一定能跨越各種艱辛吧
只要堅持努力不懈，甚麼樣的困難都能夠突破，真是感動
總算踏上正途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還真是有夠無所謂的。

不
這個有所謂了吧
居然說要每天來，別開玩笑了
以為只要努力，事情就會不一樣
只要不放棄，總有一天會成功
只要向前邁進，想要的東西終究會到手
像這樣正確到不能再正確
這些善人所謂不容置疑的事物
全部都讓我想吐。
:「學長?」
:「喂，你幹嘛?」
:「閉上眼睛」
我走到櫃子邊抓了一張白紙，在桌上快速劃過後裝進淡粉的信封裡
拿著信封後，我筆直走到小妍和辣妹面前
:「張開吧」
:「幹嘛...!!!!你你...你幹甚麼!!!」
:「學長...」
:「妳收下拆開來看」
:「哈~!?我為甚麼非拿不可」
突然間一股強大壓迫感向我的精神和手臂襲來
兩隻纖細的手彷彿咬住獵物的野獸死死不肯鬆口
:「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不能原諒...」
我很想吐槽為甚麼人設突然崩壞?但還是等之後吧。
:「快點!」
:「嗚...好啦!」
辣妹小心翼翼地拆開封口取出紙條
原本猶豫的神情再看見裡頭的內容瞬間變得厭惡和嫌棄。
:「等等!!這是甚麼啊!?哪有人告白信只寫我喜歡妳?還那麼潦草!一點都不浪漫!所以才說你活該是死處男!」
:「為甚麼...學長你都有我了...」
:「誒，從我這裡收到這個，感覺怎麼樣?」
:「差勁...你們還是趕緊滅絕吧」
:「我想也是，那如果今天是從那位學長手上拿到呢?」
:「誒?」
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得趁右手被擰斷之前盡速解決
話說這力道是不是越來越強了?
:「我說!如果是那位妳喜歡的學長當面把像這樣的告白信給妳，妳會有甚麼感覺?」
:「恩...痾..很..很開心..」
:「很開心吧?就算是這種東西?」
:「怎..怎樣啦!這不是當然的嗎?從喜歡的人那裏收到禮物怎麼可能會不開心!?」
:「那為甚麼妳要執著把禮物做好?」
:「欸?」
這兩小時我知道了一件事，一言蔽之就是，這個叫林萱的
是個笨蛋，毫無疑問，完全就是個笨蛋
剛見面時，從她的外貌、打扮與言行
我猜測她是屬於班級團體中心的人物
再怎麼樣大概也有一席之地
但她的行為露出破綻
打從一開始會來到這裡的行為本身就存在違和
如果她真的是所謂社交上遊人士
又何必千里迢迢在放學時間跑來這個學校被遺忘的角落找上素昧平生的人只為了講這種俗套的戀愛話題，
雖然有想過或許只是為了小妍而來，但也掩蓋不了其餘的違和
無論是忍受我這個人渣在旁一起傾聽
還是這些一件一件疊成山的失敗品
都讓我意識到，林萱只是個笨蛋
被說聲婊子就不甘地啜泣
對兩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興奮地吐露心聲
還真的
是個笨蛋呢
自以為走正確的路上卻還是被三言兩語動搖
自顧自地把周遭所有的善意惡意照單全收
稱呼她為女人終究是高估了
不過只是個孤單、沒有安全感
一個渴求別人認同的小鬼
我當然做不了甚麼
我能做的從以前到現在就沒有變
唯一能做的
只有說謊。
:「這個禮物是要傳達情感吧，既然是要傳達情感，那麼它的外觀真的重要嘛?表面華麗就比內在涵義來的重要嗎?」
:「這..!既然是禮物，總要能被看上吧..?」
:「我覺得並非如此，不夠精美也沒關係，粗糙點也無所謂，因為重點不是禮物本身，而是製作者以及他想訴說的思念」
我默默看著林萱，手臂的壓力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她只是欲言又止地原地磨蹭
隨後又為難地開口
:「可是...是收到喜歡的人送的才會高興吧!我又不清楚他是不是喜歡我...」
確實，收到不感興趣的人送來的禮物根本莫名其妙
當然除了錢以外
只要是錢，誰送都無所謂。
:「但是，如果他真的對妳沒興趣，難道送貴重禮物就會有所改變嘛?就算有，也只是為了錢，感情價值根本一點都不剩。」
:「...」
:「禮物只是容器，絕對沒辦法代表一切，就算是拙劣的外觀，也能乘載最誠摯的感情。」
:「可以嗎?」
:「甚麼?」
:「我真的...能辦到嘛?」
林萱不安地看著我，我輕輕勾出嘴角
做出最噁心最虛偽的微笑。
:「當然了，只要展現真實的自己，總會被喜歡上」

就是這樣，以第一天上班我大概算做的不錯吧
那個小鬼，說甚麼「少自以為了不起了處男!」
還說甚麼「已經六點我先走囉~」
不過一開始的確是想把她打發走
只是現在還被多留下一座垃圾山，無所謂
因為我不可能加班，總之先用各種話術說服小妍明天再清
當然，我是不會來的
:「這樣好嗎?」
小妍會讀心術!?我可不會屈就在甚麼狗屁責任的淫威之下
總之先敷衍過去吧。
:「指哪部分?」
:「林學姊的部分，不知道為甚麼有種空虛感」
:「是嗎?我倒覺得滿充實的」
我的生活總是被各種可有可無的人事物填滿。
:「因為，實際上甚麼都沒有解決，不是嗎?」
:「有些事只要心態變了就自然而然解決了」
:「學長對學姊說的那些話，你相信嗎?」
小妍停下腳步轉身用無情的視線注視著我
有如人偶的動作，貌似面具的臉龐
這一切，我都討厭
:「學姊的心態，只是學長灌輸給她的吧?」
:「我沒有偉大到能夠洗腦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喔，說到底我說的那些話，她心底早就已經接受了吧?所以那是她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說出她想要聽到的話，僅此而已」
:「可是，就算這樣，那也只是她想要的」
我不接受擅自挖出別人的苦惱然後自作多情的攬下
這句明明剛剛才說過的話，此時我卻無法脫口。
:「這樣對學姊來說，真的好嗎?」
:「誰知道，只要她覺得是好的就是好的」
只要認為是真實，那就是真的
哪怕再怎麼可疑
為了讓自己不必去面對殘酷
也能夠坦然地全部接受
人就是這樣的生物
所以我這種騙子才能苟活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