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點太久了,可以鬆開了吧?」
:「再一下。」
:「妳兩分鐘前就這麼說了,兩分鐘前的兩分鐘前也是。」
:「那不要。」
:「別義正嚴詞的拒絕啊!還有妳走錯學校了吧?」
我雙手搭著她的肩膀將其推開,卻也看見了不願知道的事情,她白色的襯衫外套著藍黑的背心配上裙子與深黑色褲襪,使不安感開始蔓延至我身體的每一處。
:「我沒有走錯,從今天起我是崑源高中的一年級生。」
我撇開視線避免對眼。
:「也就是學長你的學妹喔。」
她歪著頭睜大雙眼死盯著我,這是甚麼? 要我給出熱烈歡迎的反應嗎?
可惜我能夠回應的,只有無奈地嘆氣。
:「不要叫我學長...怪不好意思的。」
:「無論學長變怎樣都是我的學長。」
:「那如果我哪天變成學弟呢?」
:「你就算變學姊我也接受喔。」
:「不...就算妳一臉驕傲地對我比讚,這種事....哀,所以呢?妳來的理由呢?」
:「來找學長。」
:「就為了這個所以跑來?」
:「恩。」
意義不明....話說回來,我實在沒想過這輩子居然還會被叫上一聲學長,
這種互動,早該在兩年前就結束了,
我觀察眼前的面孔,她的表情和聲音,都一如往常地僵硬,
就連體型與身材也像是時間停止般,沒有任何改變,
這個嬌小的女孩,是我中學時的學妹,
名字叫「方芷妍」,是個我行我素,令人捉摸不透的麻煩人物,
但或許是因為可愛外表加上過人的成績,與其冷漠的印象相反,她時常受到身邊人的寵愛,當然不包括我,
即便是單身年齡等於實際年齡的我,也不代表需要隨時和身邊的異性保持好感度,
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學長一點都沒變,啊,白頭髮變多了。」
所以就算對方是相隔一年多不見的可愛學妹,我也無情地撥開她試圖伸向我腦袋的手。
:「對不起學長,過了這麼久才來看你。」
:「這種像是來養老院看失智老爸的招呼起手式還是算了吧。」
:「你跟妤真學姊離開後我每天都好寂寞喔,圖書館的書幾乎都快翻完了。」
:「喂,我難道是甚麼陪讀犬嗎?而且既然妳這麼自信,那麼第一櫃的第六排左邊數過來的第12本書叫甚麼?」
:「恩...沒記錯的話是威尼斯商人。」
:「正確!」
大概吧,誰知道,反正她記錯我說錯
剛好扯平而已。
:「吶學長...對許久未見又千里迢迢還找你的忠犬系學妹,你的表示就這樣嗎?人家可以接受再熱情一點的喔...」
:「妳在說甚麼鬼啊...」
我對於邊說這種話邊貼在我身上的前學妹,感到無所適從的蜷縮
:「學長別裝了,那麼...要吃飯,先洗澡,還是先吃我?」
:「晚餐。」
:「沒有煮。」
:「那我去洗澡了。」
說完這句話我便不假思索地轉頭就走
正以為能夠遠走高飛時卻被一道強而有力的力量定住
簡單來說就是被擒抱住了
:「原來洗澡比我還重要!?」
:「這不是當然的嗎?」
:「居然還肯定!學長...你難道已經變得不喜歡我了嗎?」
:「甚麼叫變得,我根本從來就沒喜歡妳過」
對於這種絲毫沒有淚水的淚眼汪汪,我並沒有產生任何動搖。
:「恩姆姆...想不到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學長居然變成傲嬌了」
:「這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
:「不可以,我一定要讓學長說出吃ㄨ...」
:「這就不必了」
我伸手摀住她迷你的嘴巴,應該說不只嘴巴
她整張臉就像是頂級工坊所製造的面具
優雅,精緻,且小巧
所以與其說摀住嘴巴
不如說我像是綁架犯般,用手將她整個下半面部覆蓋住
:「恩..阿」
意識到這點的我還是把手給放下了
:「話說回來,學長怎麼會跑來這麼遠的學校上課,而且怎麼樣都連絡不上,還以為你死了」
:「可能在今天之前是死的沒錯」
:「薛丁格的學長?」
出於某些原因,我一直都在隱藏自己的蹤跡
原因嗎..目前姑且當作為了防止像芷妍這種人找上吧
:「感覺像是幾百年沒見到學長了,對了,『帶著初來乍到的學妹參觀新的校園』,這個提議如何啊?」
:「我拒絕」
像這樣荒謬的提議,不需要一絲猶豫
我斬釘截鐵地否定少女的要求
沒有甚麼特別理由,只因為我是一個無情的人
:「誒...好冷血,學長是蛇嗎?明明兩年沒見了,就陪我一下嘛」
:「妳覺得我是的話我就是吧」
:「你知道嗎?兔子如果寂寞過度是會自殺的喔」
:「別把自己比做成小動物阿,而且妳的比喻也太恐怖了吧」
說到底,這樣子的比喻是多餘的
人又何嘗不是呢
:「望那傢伙呢?她離開了嗎?」
:「嗯?曉望學姊嗎?她還在原來的地方,放假還會帶我出去逛街吃東西」
:「這樣啊。」
畢竟那傢伙有不能離開的原因
這樣也好,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第二個人來訪
:「既然找到學長了,這週末跟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
:「不...妳們兩個口味都太酸了,我可受不了...」
不對,既然這樣,那妳跑來的理由,到底是甚麼?
想要發話的我,卻在前一刻死死地將其壓制,直至它煙消雲散
:「好了學長,那可以帶我去四處逛逛了嗎?還有!@#$%...」
好囉唆...還是應該繼續摀住的?
:「我也想看看食堂跟游泳池,對了還有,學長」
:「又要幹嘛啦?」
正準備開溜的我,衣袖卻被一把抓住
:「我們再像以前那樣幫助別人吧」
身體和思緒突然發愣,彼此都在原地沉默
我最害怕的人,最恐懼的事終究找上
倘若這世上當真有神,想必此刻正是天罰降下之時
但只要還知曉「她」的存在,那麼我就絕對不會允許原諒
所以我沒有回應
正確來說應該是無視她向我傳達的情感
:「我說了,妳 找 錯 人 了 」
我正視一動也不動的她
那木訥的神情當中彷彿有一瞬閃過一絲落寞
我用著幾乎與她相同冰冷的語氣說著
:「妳要找的人,已經死了」
在那個人,那件事,那天夜晚後,毫無疑問的徹底
死了。
【咚~咚~咚~】
廉價的電子鐘聲劃破了瀰漫此處的尷尬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她也依舊佇立著沒有試圖做出行動
而在接下來的這幾天,我再也沒遇到過她。
:「頌恩,你現在感覺好點了嗎?」
坐在我對面頂著一頭捲髮、身著西裝樣貌年輕的男子手上抓著紙張向我提出問題
我們之間隔著雜亂的辦公桌
在這昏暗狹窄房間中只有吵雜的老舊電風扇轉著
配上悶熱氣溫使我感到煩躁
我翹著二郎腿雙手握住放在膝蓋上笑著回答
:「哪方面呢?老師」
:「全部,林頌恩同學」
他用力地抓著雜亂的頭髮露出無奈的神情
我維持著姿勢與表情附和
:「我不明白意思,我一直都很好啊,起床、上課然後回家,就像學生一樣」
:「我了解你沒有做出脫序行為,但是恐懼是傳染病,只要有一個染病個體在,那麼病毒就永遠不會消失」
我看著男子用右手扶臉趴在桌上的喪氣樣
會變成這種局面或許是因為我跟他都不站在正義那邊
想到這我嘴角兩側便用力地向上拉起
:「校董會不斷向我施加壓力要開除你,我快要擋不住了,而現在學生和師長們還是對你進而遠之,都已經高二了,為甚麼你就不試著跟他們建立交情呢?」
隨著一聲喀擦聲,尼古丁藉著空氣擴散這不到三坪房間的每一處
答案我很清楚,因為我是「怪物」
男子吐出一口煙霧後認真地注視我
:「你知道,就算再怎麼欺騙,謊言依舊只是謊言,終究成不了事實」
:「一個惡劣的玩笑也可以是事實,只要人們希望它是」
我緊將垮下的嘴角再次昇起
我繼續不發一語的看著他
男子哽在咽喉的話語似乎連同煙霧一起消散只剩一口無奈嘆息
:「聽著頌恩,我不會說自己多麼了解你,或者假裝自己多麼關心你」
:「謝謝你,這就是我需要的」
:「是這樣嗎?」
老舊的木桌被男子壓擠發出惱人刺耳的噪音
:「每天來這裡報到感覺怎麼樣?當其他人在享受青春時,和我被關在這間跟倉庫沒兩樣的辦公室對你來說比較開心嗎?」
:「這裡也沒那麼糟糕,有我,還有你」
:「...說真的,你大可不必對我擺出這副生硬的笑容」
殘存於菸頭上的火花被豪不留情地熄滅
只剩焦黑的煙草彷彿殞落般的星辰四散在烏黑的菸灰缸中。
:「這是本末倒置,謊言產生矛盾,矛盾引發誤會,而誤會,
是崩塌的開端。」
:「...」
:「又到新學年社團報名的時候了,你應該去參加,就當是為了你自己」
真是不可思議,居然有人覺得有社團會想收留我?
一個被自己班級趕出來的人?
:「我知道了」
:「禮堂有公佈欄等等記得去看看,我有一個好主意,你可以去找一年級生新創的社團,在他們被傳染前先拉近關係,怎麼樣不錯吧?」
就算跟我靠近到後來還是要迫於群體離開吧?
老師你這手段高明到殘酷了
:「原來如此,很有道理呢」
:「對吧!我聽說這屆新生有許多優秀的人創社團,就你知道那個誰吧?」
:「當然,我知道。」
好像有個鋼琴家?還是小提琴?阿不對應該是投鉛球的
但是鉛球社怎麼想都太恐怖了吧
說到底我根本一個人都不曉得
在我看來這所學校裡的人臉都沒甚麼差別
有人會在意一塊錢跟一塊錢,一粒米跟一粒米長的哪裡不一樣嗎?
但我姑且分得出男性與女性,我能吧?
:「那太棒了!你就找一個看起來最好下手的吧~」
說完他放鬆地癱坐在椅子上,就好像剛從一件麻煩解脫一樣
【咚~咚~】
:「完蛋!已經放學了嘛!」
男子慌慌張張地邊看著手錶邊收拾桌上資料
但又突然像是想到甚麼將一疊紙放在我面前
:「阿對了這張表你幫我填一下吧!記得去加入社團!剩下交給我吧!」
:「我知道了」
我仍然維持著相同地姿勢和表情,男子見狀停下動作疑惑地看著我
:「怎麼了?已經放學了你不走嗎?」
:「因為,人還沒有走完」
我猜,此時我臉上的笑容肯定燦爛無比吧
男子沒有接話,只是自顧自地提起公事包推開門離開
我獨自一人坐在搖曳且微弱的燈光下,桌上的紙若隱若現地被照亮
【特殊學生與問題青年保護協議】
我閉起眼睛,靜靜聽著門口傳來陣陣的嘻鬧聲
直到此處的聲音只剩下那老電扇才肯離去。
我穿梭在黯淡的走廊間,任憑寂寞肆無忌憚地啃噬
喉頭上的桎梏緊到快要窒息,意識與視野有了向後無限拉扯的錯覺
兩側的窗戶無限延伸彷彿沒有盡頭,從甚麼時候開始
這些成為了生活中的理所當然?
我停在巨大的木製公布欄前
掃視著上頭複雜卻整齊的紙張
除了學校死板的公告以外
還有各式各樣的畫風精美社團廣告
所以真的沒有鉛球社嗎?
失望之餘我的眼角瞄到角落一張不起眼的紙
好奇心驅使我上前查看
那傢伙...美術細胞是變癌症了嘛!?
先不說那張臉是甚麼鬼?這甚麼幼稚園排版?
而且是不是少了幾個字?
果然也只有那小鬼會讓我這麼不知所措了。
解憂社是嗎?
大概意思就是讓學生來諮詢煩惱然後協助解決吧?
所以說她那天是認真的?
想到這我向後退了兩步
這張公告是徵求學生上前諮詢吧?
代表說社員都已經齊全了吧
她果然比所有人想的都還要堅強
我離開了公佈欄筆直地門口走去
穿過禮堂走出校門,我大力地伸起懶腰
看著準備下班的太陽,我也想趕緊回家
怎麼沒有回家社呢?
主張放學第一件工作就是回家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話是這麼說,我也沒有真正的家可回就是了
就在我獨自在心底啼笑時,有隻粗壯手臂搭在我肩上。
:「把門鎖上」
痛啊,我趴在地上撫摸著自己剛砸在地上的背脊
看著前頭七個男子手忙腳亂地關門以及發著各式各樣的棒狀物
這是哪?
就在我思考時旁邊的小便斗馬上點醒了我
:「抓到你了畜生」
最前頭的男子兇狠地低吼著,眼前每個人都身著我們學校的制服
我踉蹌地稍微站起身軀,隨之而來卻是腹部的一記陣痛
我難受地跪在地上乾嘔
肺部有如被掏空一般身體無法吸收到任何氧氣
我的反應就像動物園裡滑稽的猴子惹得眾人發笑
男子甩了甩攻擊我的右手,俯視著我說
:「這是你罪有應得」
:「所以你們是某種為了正義組成的聯盟?讓我猜猜你們的團名
忍刀七人眾嗎?」
:「你傻啦?明明只有六個人!」
:「你是指那個兩小半的預告嗎?」
:「喂!不要插嘴」
:「我還以為扁人技巧已經夠爛了,想不到還有品味」
(註:查克史奈德版正義聯盟成員是七位成員)
我吐了口口水後,抬頭對著男子露出調皮的微笑
換來的是眼前突然衝出一道黑影砸在我臉上
重心失墜癱瘓在地上
耳邊響起刺耳且惱人的鳴聲
狹隘的視線裡只剩下十幾隻腳踐踏在染上汙濁的白色地板
麻痺感竄流至身體的每一處
只感受到有如驟雨般的觸感不斷落在我身上
:「媽的人渣!」
:「畜生!把班長還...」
:「你這殺...」
【都是你的錯 】
我躺在一片潔白之中,任憑這粗風暴雨洗刷著我
思緒與聽覺漸漸模糊不清
只剩朦朧裡那幾句呢喃不停在迴盪
直到黑暗完全壟罩我才暫時從現實逃避。
我睜開雙眼,痛覺有如被引爆開始四處擴散
全身或許只剩後腦杓是舒服的,然而不只如此
視線中出現一副挺直的上半身與面無表情的臉
她冷淡的眼神正在打量著一本書
封面上寫著「安珍與清姬」
我正在猶豫該不該出聲時,那位女子率先將目光降至我臉上
:「醒了?」
:「死了」
我歪頭閉緊雙眼吐著舌頭
:「請學長停止開這種玩笑」
被潑了冷水...
我睜開眼與那雙能夠將人凍傷的黑瞳四目相對
:「這裡是哪?」
:「學校醫護室」
:「騙子,你說說看哪間學校的枕頭是大腿做的?」
不對,就算是醫院也不會有吧?
:「原來的太扁了,想說這樣比較舒服」
:「完全同意,那我可以打包回家嗎?」
完蛋,感覺她視線的溫度又降低了幾度
:「學長都受了那麼重的傷,能不能就一次不要用那種態度敷衍過去」
:「哎呀,誰叫這裡有這麼棒的枕頭」
:「請你認真點」
:「喔...」
情況越是嚴肅,我就越是認真不起來
勉強算得上是種壞習慣吧
不過既然現在無處可逃
就鬧一下也無所謂吧
:「學長,我可以聽聽原因嗎?」
哪個?
為甚麼被打?還是為甚麼還活著?
我不知道,或著說不想知道。
:「不可以。」
聽到我白目的回答,少女並沒有動怒
應該說我根本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她只是默默地將手伸至床頭櫃
:「不說就算了,要吃橘子嗎?」
:「好是好啦,但我不要嗚嗚...」
不等我說完,少女有如工廠的機器一般
規律地將一片一片的橘子塞到我嘴裡
果然有夠酸...
:「既然學長不想說,就麻煩聽我說囉」
:「嗚嗚...」
我後悔了,我應該說的
:「高中真是不可思議,不只學校更大同學更多,圖書館也大上許多,跟國中好不一樣喔」
:「嗚嗚...」
當然跟國中不一樣,差一個高字
:「可是好奇怪喔,為甚麼大家總是遠遠地看著我,學長,我的臉上長了什麼東西嗎?」
:「嗚嗚...」
這點倒是感同身受,只不過我扭曲的不只是臉
:「恩,我知道,學長不必明說,不管我變成甚麼樣子,學長也一定不會拋下我的,不會嗎?會吧...學長,還是請你明說一下好了」
:「嗚嗚!?」
:「阿還有還有,我在班上有交到一個朋友,是個很可愛又善解人意的孩子,有機會的話再讓學長跟她.........還是算了吧」
:「嗚嗚嗚....?」
:「說到這個,我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學長,你上高中後有交過女朋友之類的嗎?」
:「嗚嗚嗚!」
甚麼叫之類的?如果我交過男朋友呢?
:「...回答呢?」
:「嗯啊~!沒有啦沒有!還有拜託不要再剝第二顆了!」
在我不成人樣的求饒後,...不對,橘子機器終於願意停下工作
還好我不是黑幫,不然我今天可能走不出這間醫護室
(註:電影「教父」系列中,橘子代表死亡預告)
:「不是我在自誇,但我不知道多久沒跟女生說過話了」
:「的確,是個很值得驕傲的能力」
:「我懂,那妳呢?這麼久了,應該也找到男朋友了吧」
:「恩?並沒有喔」
好像也是,如果有男朋友的話,又怎麼可能跑來這裡
雖說如此,但我並不討厭明知故問,甚至有點享受
:「誒~我還以為是妳的話早就不知道換過多少任了」
:「學長你...希望我交?」
這種只會出現在親子間的提問是怎麼回事?
但我並不介意回答,畢竟這個問題
至少對於眼前的少女來說
除了現在大概也無處可問。
:「恩...也不是這樣說,只是妳看嘛,妳的長相不差,成績又好還那麼受歡迎,有交過幾個男友也是合情合理吧?」
:「確實有陸續被告白過,但是都沒有感覺。」
:「誒~想不到妳的門檻意外的高。」
不,很意外,不是指少女的擇偶條件
而是她聽完這段挖苦後的反應
只見她微微嘟起臉頰,不滿地用食指不停纏繞她那漆黑的髮尾
:「才不是呢...只是都不符合我喜歡的類型而已」
:「喔...那妳喜歡怎麼樣的?」
或許是出於安撫心態,我順口說出這句理所當然的話
:「我喜歡年紀比我大的,平常很幼稚跟白目,但是在關鍵時刻又能夠變的很溫柔,有正義感且熱心助人的那種」
:「這聽起來像世界上所有人,啊我吃一片就好」
我邊聽邊含住送到口的橘子片
:「恩...那這樣呢?眼神跟死人一樣,笑起來很僵硬,白頭髮很多,喜歡躺在大腿上吃著我餵的橘子那種人」
:「這條件也太嚴苛了吧,那種怪人要上哪ㄓ...」
誒?不對,那不就是我嗎?
撇除前面那些胡言亂語,最後幾個不就剛好是現在現行式嗎?
:「學長認識這種人嗎?」
:「完全沒聽說過!對了!那為甚麼妳會在這裡?」
無法招架這高等級攻勢的我,只能用這種比我膝蓋還硬的轉場來逃避
:「嗯?看見學長受傷,所以把你送來包紮。」
還好她個性太老實沒有繼續追問...
我微微抬起頭觀察,確實全身上下裹著大大小小的紗布
但有一點我很在意
:「原來如此,妳是剛好想上廁所,然後剛好撞見我躺在地上吧」
:「...恩」
好吧我錯了,看來我連男女也無法分辨了
希望等等不要有甚麼東西戳到我的腦袋
我尷尬地撇開視線,期待小妍自己離開
而今天也一如往常的事與願違
「學長...我創了社團,你知道嗎?」
:「不知道。」
:「學長平常沒有看公佈欄的習慣嗎?」
:「偶爾吧,除了一些糟糕的公告以外沒什麼特別留意」
:「名字叫解憂社,是個為了幫助學校中大家的社團」
:「原來如此,幸好這裡不叫杜王町」
:「學長...」
少女嘟起了嘴不滿地看著我
我則滿不在乎地抬起手臂放在眼上遮蔽視線
裝可愛這招可對我沒用,大腿枕倒是快要把我攻略了
:「學長,可以加入我的社團嗎?」
:「已經有找到其他社員了吧,上了高中就好好跟新同學相處,跟我有瓜葛可不是甚麼聰明的選擇」
:「其他社員?....社團目前只有我一個喔」
:「怎麼會?總有人報名吧?」
:「恩有,第一天大概20個」
20!?腳不自主地抽了一下,痛啊!!
:「妳怎麼辦到的?」
:「我只是貼個公告大家就來了」
這小鬼還是跟以前一樣受歡迎
她應該算不上冰山美人吧?
:「哀..既然都有人來加入了,妳就跟他們一起努力吧,把當成我前男友狠狠拋棄吧嗚嗚~」
:「拒絕了」
:「誒?」
拙劣的假哭被意料之外的發言打斷
:「我拒絕了,所有人」
:「為甚麼?」
她舉起食指抵住自己鮮紅的下嘴唇
:「因為陪伴我的,學長就夠了」
意義不明,或者說根本沒有意義
簡單來說我現在正在被邀請加入一個煩惱諮詢社團
這難道不是抄襲嗎?
大概不算吧
這裡既沒有冷淡的黑長直學姊也沒有元氣的可愛女同學
惡魔學妹的話倒是有一個
但不是調皮的小惡魔
更像噩夢那種
所以我沒有回應她,只是任由空氣凝結
此刻寂靜到彷彿時間靜止,除了依靠著的小妍
我幾乎感受不到其他身外的存在
:「我沒有辦法幫助任何人」
:「妳很清楚吧?」
:「那時候妳也在吧?」
:「看著我怎麼把一切搞砸」
:「所以不要跟我說以前」
我不想看見妳
:「我甚麼都做不到」
看見妳跟他們一樣
:「誰...也拯救不了」
對我露出那絕望的表情
冷靜過後只剩下沉默,我也意識到自己失態遲遲不肯把手臂放下
過了片刻後,我的腹部感到壓力,我像是逃避似的不給出任何反應
:「我被你拯救了,學長。」
我害怕地挪開了臉上的手臂
黃昏衝破了黑暗
眼前出現如夢似幻的畫面
小妍趴在我的腹部上,她抓住我舉起的手放在她稚白的臉頰上
在橘紅色晚霞的照射下,一切顯得如此朦朧
在那其中
那雙冰冷且無情的眼神變得如此柔和
而她那一成不變的臉龐彷彿露出微笑
是那麼溫暖又那麼寂寞
:「因為學長你說的話,所以我今天依然站著」
:「就算全世界,包括你自己,都把學長當成怪物」
:「你也是」
:「我的英雄。」
宛如海浪的薄暮與暖意拍打著此處
我沒反抗,只是一動也不動地
靜靜沐浴著所有
也許將來的某天
我會為了今天的選擇而後悔至極吧
不過在我看來,人生本身就是由後悔不停堆砌誕生的
縈繞在心頭上的不安告訴我一件事
我必須擺脫小妍。
PS:小妍手繪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