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霞,那是帶著祝福與祈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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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6
1. 森黛熙奈



  少女睡著的深夜,烏助中斷睡眠睜開眼睛。

  喜歡打扮自己的奇特怪盜正在窗外揮手。今天的態度還真是友善,因為是第三次見面可以算是熟人了嗎?

  放她進來烏助劈頭就問:「為甚麼要躲著這孩子?」

  「哎呀呀~露餡了?」

  「你根本沒有藏的意思。」

  今天氣息不太一樣的熙奈戴著狐狸的面具,她伸出食指優美的在空中劃動。

  「噓……有些事情心裡想想別聲張。」結束動作她順勢將食指收在朱唇前以動作強調自己的主張。

  烏助看著變成深藍色的能量將他們包圍在內,他試著將手掌伸出外頭揮動,完全聽不見手邊的動靜。

  「妳的本領會隨著面具改變?」

  如此精緻的隔音結界竟然只需要手勢就能完成,樣樣精通不免讓人懷疑熙奈的外表與年齡不符。

  「誰是老太婆啊。別覺得心裡想著就不會被發現。」

  完全沒打算回答疑問的熙奈直接岔開話題,她的用意是這麼簡單,不過察言觀色的能力不免讓烏助背脊發涼。以後在她面前皮還是繃緊點好。

  「我知道妳整天都在觀察我,都看一整天了也知道這個孩子有多麼期待妳來找她。」

  「名字……」

  「妳又想岔開話題?」

  「你怎麼想個名字都能拖拖拉拉的,這個才是她期待更久的事情吧?」

  「突然要一個莽夫給姑娘家想一個名字當然需要時間啊!那個是關係著她一輩子的大事,取個不好會被笑一輩子。」

  原來熙奈今天不是來交換情報,是來客訴的。

  真不講理,明明是她們突然塞了個難題過來。要不真給她取了個小美、鐵男之類的名字就問她們願不願意接受?

  「有那麼難決定?一個比你老幾十歲的老頭可以把大白天在森林深處撿到的小孩取名森黛熙奈,你也照著這個方向試試看啊!」

  怪盜小姐突然就公布自己的全名,烏助也想過用第一次見到少女時的情形去聯想。

  可惜那時只有大叔×大叔×大叔和幾個奇怪宗教打扮的女人將場面團團圍住。

  難道真要叫她團圓,要不然用烏助第一次聽見她聲音的言靈做延伸的時雨(真實之語)。

  別說他人了,烏助自己聽了都覺得奇怪。

  「妳這麼關心這件事不如幫個忙吧。」

  「你這傢伙,這樣對得起把你稱作勇者的那些人嗎?竟然會找一個盜賊求助。」

  「不要故意跑題好嗎?」

  「要我幫忙可是要收錢的,不像哪裡的某人總是在做義工。」

  熙奈是鐵了心不打算幫忙。烏助只是試探性的問了問,想不到她如此薄情。被人拒絕到這種程度他那脆弱的玻璃心已經爬滿裂痕。

  「搞甚麼,突然安靜下來。」

  「搞不懂該怎麼跟妳交談。」

  「哎……曾經的最高等級冒險者竟然有溝通障礙的問題。這可怎麼辦呢?你自己看著她真的都沒有甚麼想法浮現在心裡?」

  熙奈突然良心發現自己欺負烏助過頭了,她試著引導烏助去思考關於少女給他的感覺。

  烏助閉眼沉思摸索這兩天的記憶有甚麼比較重要的詞語。

  「首先就是很可愛,會引發他人保護慾的外表。」

  「嗚哇~你還真的是蘿莉控啊……」

  「…………頭髮的顏色就像隨風飄揚的晚霞。」

  「讓你想把臉埋進去感受落日的餘溫?」

  一一搭理熙奈的惡意根本沒完沒了,烏助無視她繼續說。

  「在不好的方面特別純真。」

  「真希望長大之後別變成勇者之類的爆肝義工呀~」

  「嗯。光是想像就覺得噁心想吐。」

  他們第一次擁有同感,熙奈對此並不意外。在她眼中烏助已經跟過去傳聞中那個路見不平豬突猛進的勇者不一樣了。

  至少他今天沒有第一時間就介入愚蠢的冒險者欺凌平民百姓的事件。

  他可能是打算在一邊觀察狀況直到警察之類的公權力實行者到場,場面若是失控才會介入。

  「知道就努力別把她養成那種奇怪的人種。對了……」

  彷彿直到剛才都忘了這件事情,熙奈從身後拿出一個大袋子。

  「我不相信酒鬼的品味,這也是之前答應過她的事情。等她睡醒了幫我轉交給她。」

  「這是甚麼,方便問內容物嗎?」

  「一些衣服,遊戲和零食。」

  一些?這個袋子的重量算是一些的話烏助也算是理解女人的衣櫥為何永遠不夠用。自己如果打算長期保護少女的話是不是該考慮搬去空間較大的地方多買幾個衣櫃呢?

  「我覺得妳親自交給她會比較好。」

  「不要催促我,時機到了自然就會碰面。」

  烏助與熙奈的價值觀完全不同,他不明白熙奈閃躲少女的理由。她的態度並不是對少女抱有負面情緒,總感覺是想親近又不知如何是好。

  這只是烏助的猜想,熙奈本人怎麼想就無從得知了。

  「我要回去睡美容覺了。先走了。」

  「路上小心。晚安。」

  「……嗯。」

  熙奈聽見十分陌生的詞語思考出現短暫的停頓。

  仔細想想這還是她第一次收到來自人類懷有善意的問候語。她並不清楚該如何回應,教會她生存的老人沒有教過任何有助於融入任何一邊人類社會的方法。

  回藏身處的路上她稍微想起過去老人對自己說過的話。

  ──妳覺得自己被人類拋棄,生來無法得到任何人的正視,活著只會受到唾棄?

  ──哼!要這麼想也無所謂。那妳就朝著妳想要的姿態改變吧。

  ──反正妳也是容易被一些偏僻地區的土地神喜歡上的怪妞,就這麼一輩子跟這些神糾纏不清也是一種活法。

  在更久以前,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在森林中撿走被拋棄的熙奈將她養大的貓、狐狸、蛇這三尊土地神決定將她交給老人照顧的時候將各自部分的力量伴隨著詛咒贈與她。

  ──孩子,我們愛妳。因為我們愛妳所以我們不能跟妳一起生活。象徵著擺脫死亡概念的蛇神在那天宣告他們必須離別。

  ──我們無法成為妳的同類,不管我們多麼愛妳。妳的幸福終究只能在人類的生活中獲得。迷惑他人從中得到快樂的狐神將女孩最喜歡擁抱的蓬鬆尾巴挪開。女孩第一次遭到他們拒絕,無法理解這是怎麼回事她開始哭鬧。這讓替她把屎把尿的狐神想要撤回前言,她不喜歡讓這個孩子感到寂寞。

  ──哎呀哎呀~別想的那麼糟糕。只要好好的活下去,總有一天能再見面的。我們可是為了讓妳學習如何融入人類的生活特地從其他地方找來比誰都還要懂人類的老師傅阿。惡作劇就是存在意義的貓神伸出舌頭舔掉不停流出的淚滴。

  ──我們想祝福妳。但是收到祝福的人類總容易得意忘形。遭到詛咒的人反而不容易因為奇怪的理由喪命。所以我們決定給予妳三重詛咒。

  蛇神的話語總是莫名其妙,總是吐槽祂的其餘兩柱這次並沒有反對。

  第一重,害得我們傷心欲絕的妳今後將以長生不死的詛咒為代價失去心臟。違反真心的言語奪去女孩的心臟,自此她就算對人生、對人類絕望打算一死了之也無法自裁。

  第二重,生來就註定得不到人魔兩族關愛的妳必須永遠愛著人類這一概念。妳依舊擁有喜愛或厭惡他人的權利,只是妳永遠不會對人類總體感到失望,妳會不受控制的愛著群體,想要加入他們。混血兒的她將來進入人類的群體生存肯定會遭受諸多不講理的刁難,祂們不希望那些困苦讓女孩關上心扉以詛咒修改宿命。

  第三重,只有真心想要理解妳的人才不會對妳感到厭惡。這只是不希望有人隨便靠近自己可愛女兒的惡作劇而已。

  自此,神明們異於人類的愛改寫女孩即將面對的人生。她必須帶著厭惡去關愛這個世界。祂們捨不得,但女孩的人生會有多崎嶇就代表他們有多愛這個女孩,不希望她在得到過剩的幸福之前白白喪命。

  祂們都明白,人是會吃人的……



  熙奈對活著十分悲觀,她從沒被誰填補內心的空虛。

  她還活著是因為神的詛咒令她不會輕易死去。

  每當在和平國家的街上走動她都會遠遠眺望著各式各樣的人們。她會羨慕看上去幸福快樂的人,可是絕對不會產生想要跟他們一樣或是加入的念頭。

  在她的靈魂,人們所謂思想與心靈最根本的地方刻有一道深深的傷痕。

  將遺棄她的雙親留給她那半魔的證明用面具掩蓋正是她遮掩傷口的行為。

  活著這件事,熙奈只要能夠安然入就足夠了。

  她是天生的浪人,無法在一個地方久留。

  危險的盜賊行動是因為她只有學過那種謀生手段,死不了所以持續持續豐富著自己的生活。

  得過且過,沒有同類、不會被人同情的流浪生活自從遇見魔王之後出現改變。

  熙奈沒有感到幸福,反而多了一堆麻煩工作。

  所幸魔王出手大方,認識她之後能夠過上富有餘裕的生活。

  孤獨浪跡天涯的生活依舊不變,能夠安心入睡的日子確實增加就能讓熙奈的心情變得很好。

  然而,魔王像是嘲笑她的天真那樣將護送少女的工作交給自己。

  少女就像一個散發著溫暖熱量試圖將自己從舒適冰冷的黑暗中趕出來的怪客。

  不擅長應付少女的心理隨著照顧她的時間不停成長。

  熙奈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間單來說,這是她第一次產生想要親近他人感覺。

  被排斥,只是看見半魔外表就沒由來的討厭早已是習慣的日常。

  少女是第一個會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稱讚自己很漂亮的人類(?)。

  自己肯定是因為這樣才會看見她帶著想要卻不敢言明的表情看著那些新鮮事物的時候答應她等風波過了要帶些禮物給她。

  她不後悔許下這個約定。

  但是在今天被勇者莫名親切地對待讓熙奈的內心充滿莫名的煩躁與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不對勁,竟然有一瞬間會想要拿下面具問問勇者看見自己這個半魔有怎樣的感想。

  她知道那個勇者早在第一次接觸,捉住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自己混血的身分。

  現在回想起來,原來這幾天莫名的難以入眠的原因就是這個。

  那個勇者打從一開始就對自己莫名的仁慈。

  這是被施捨了?她不覺得那個酒鬼是這樣的人,搞不懂原因就是煩躁的理由。

  這個勇者與傳聞的差異還有日常行為的表現充滿未知與衝突。

  ……原來如此,因為自己將他預想成無可救藥的混帳,實際上遇見的卻是一個喜歡幫助他人莫名其妙的利己主義者。

  那種把行善當作理所當然的態度讓人過敏,森黛熙奈對那種不會要求回報的行為感到恐懼。那種思想對她而言根本是未知的次元。

  被人類拋棄不願再去相信他們的熙奈無法習慣這種感覺。



2. 那是以笨拙的雙手包裝的精緻禮物



  「格蕾羅莎,能跟我說說你對勇者的看法嗎?」

  「勇者啊……雖然是個以錯誤的思想使用力量的人,不過能看出他的本性不差。他純粹、笨拙,這種人很容易被層層包裝過的大道理驅使,使他們做出一些未經深思熟慮的事情。」

  「這種評價聽起來很糟糕,可是你好像很高興?」

  「呵,我不討厭這樣的笨蛋。」



  純粹、笨拙,少女覺得這種看法沒錯。自從她知道烏助這個人物開始他從未改變。

  實際見面時更是在未曾蒙面的狀況就出手相助……

  少女其實不想維持現在這種一味受他幫助的關係,她真正的願望是想幫助烏助保護這個容易受傷的青年。







  「烏助……」

  早晨轉醒的少女口齒不清的唸著烏助的名字,早已清醒的烏助聽見她的聲音便結束用於訓練調整體內能量的冥想。

  「早安。」

  「……嗯、早安。」

  「去洗洗臉吧,吃完飯後有些事情要說。」

  「好。」

  飲食是少女與熙奈的旅途中少有能夠選擇的消遣,就算到半途就開始遭到追捕熙奈也不曾落下對生活的享受。她說自己沒打算活得多正經,只是不想虧待自已。

  少女覺得她的心態相當優雅,現在在烏助以及公會的保護下她能夠擁有更多選擇便能明白熙奈在經過一個地區總會主動嘗試各種地方特產的原因了。

  保持新鮮感的確能讓人對之後的生活產生期待。

  不同風格的建築物、不曾嘗過的味道、沒穿過的衣服、來來去去的人群都讓她覺得很新奇。

  今天由烏助親自掌廚的早餐味道不錯,至少能知道他過去多少懂得品嘗料理保持動力。

  「烏助,你早上想說的是甚麼?」

  「我……姑且想好一個名字,妳聽完再決定要不要將這當作自己的名字吧。」

  「你已經想好了。」

  少女從椅子站起來逼近,烏助覺得壓力山大。多麼明顯的期待,他這個人的壞習慣就是不想辜負他人的期待。一旦讓他人失望他就會陷入消沉,正因如此才會因為無法實現所謂的世界和平而倒地不起。

  少女察覺自己造成烏助的困擾,收起期待的模樣坐回椅子上等待答案。

  儘管如此那閃閃發光的雙眼依然耀眼。

  「霞可琳。」

  「哦~為甚麼要這樣取名?」

  跟預料的反應不一樣。不是失望或雀躍,反而是詢問內涵。

  烏助稍微整理自己的語言回答少女。

  「我覺得妳是很耀眼、惹人憐愛的少女。霞是取自妳的髮色,可……有些俗氣,就是可愛。而琳,就是玉石、漂亮奪目,讓人想要溫柔對待。」

  「可琳。霞可琳……」

  烏助看不出少女是否滿意,他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少女的感想。

  「我會珍惜這個名字的。」

  「喔、嗯。妳喜歡就好。對了……」

  少女高興的模樣令烏助聯想到收到禮物感到開心的孩子,他走到房間的角落拿起昨晚熙奈拿來的禮物袋。

  「這是熙奈託我轉交的,聽說是她答應過妳的禮物。」

  「熙奈……她很忙嗎?」

  少女、可琳肯定也察覺熙奈是刻意選在她睡著的時間才來,烏助不想讓可琳產生誤會。

  「她來去匆忙,肯定是有要事處理。白天的話,她其實一直都待在附近替我們留意『蝕流』的探查。」

  「這樣啊……」

  看樣子,姑且是讓少女放心了。

  烏助覺得有必要讓熙奈好好地面對少女,要如何處理人際關係是個難題。這名不畏傷痛與逆境(物理上)的前勇者大人一直無法克服這個弱點。

  「烏助你在嗎?別睡回籠覺了。」

  剛決定一件事立刻有另一件事情上門,身為冒險者生意興隆是好事。

  嫣慧不客氣地敲著烏助的房門,可琳從椅子上起身踩著可愛的步伐去幫她開門。

  「哎呀,謝謝妳。」

  「嫣慧姐姐早安,烏助這兩天過得很認真,沒在睡懶覺。」

  「我知道,這小子從沒活得輕鬆過。好了,人都在場我就直接說說公會調查到的事情吧。」

  嫣慧拿出幾張資料,這個分量對於調查宣稱要改造世界的組織來說還真是少的可愛。

  「先說結論吧……調查失敗了。」

  ……

  唉?







  這個結果出乎預料,第二天就以失敗作結。

  「為甚麼?」

  「這個組織的相關資訊指向旭照王都創立的時期,想繼續深入的時候被公會本部警告了。」

  王都創立的時期……這豈不是說這個組織已經是個百年老店了。

  「對不起,以我的立場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資訊。」

  「不會的。姐和會長願意協助調查已經幫了我很多,接下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聽見烏助想要自己想辦法,嫣慧的臉上多了一分擔心。

  「不會逞強吧?」

  「不會,我還想繼續照顧可琳。」

  「可琳?」

  從沒聽過的名字,是烏助撿來的小貓嗎?

  「你已經替她想好名字了?」

  「霞可琳。我覺得這是我的知識量能給出的最佳答案了。」

  「是不差。重點是……妳喜歡嗎?」

  為了與可琳對話,嫣慧刻意蹲下與她交換視線。

  「這是烏助充滿心意的祝福,當然喜歡了。」

  「這孩子是天使嗎?」

  只是一個名字就被說成這樣……很誇張,但是烏助認同嫣慧的說法。



  明面管道無法調查,能夠命令冒險者公會本部的機構少之又少。嫣慧特意提到旭照王國創立的時期那就是在暗示這是國家下令禁止調查的事項。

  蝕流。原以為只是跟過往那些自稱要淨化世界不入流的組織一樣的團體。

  有必要調整對他們的看法。

  再加上那個氣息淡泊奇特的存在,這可能是一場不亞於攻略地下迷宮深層強度的保衛戰。

  反正遲早都得做這件事情,烏助決定帶著可琳出門尋找身分不被官方機關束縛還擁有強力的情報蒐集能力的人物。

  「所以,你們就直接往我這裡跑?不怕被其他人發現我的存在嗎?怪盜的神秘性正在貶值。」

  老樣子,熙奈對烏助充滿怨言與惡意。想不通是怎麼被烏助找到更讓她抱住身子瑟瑟發抖。

  這次挨罵明顯也是烏助自己的問題。

  「所以我才請妳收下這疊諮詢費用。」

  「襲擊我控制我的自由,用往後的人生當籌碼逼我妥協。夜間裝睡等待我自投羅網狠狠的凌虐我的自尊。現在又想用金錢打發我……嗚嗚~」

  「好好~究竟要不要?」

  「謝謝惠顧~~!!」

  在烏助做勢收回手中那疊紙鈔之前,熙奈先一步搶走送進自己的包包中。

  真是颯爽帥氣的女人呀,呵呵……

  「收起你那讓人不爽的笑容。」

  「盜賊小姐,收了諮詢費請表現出對委託人最基本的尊重。」

  「服務業也有拒絕接待奧客的權利。」

  「熙奈,你跟烏助的關係真不錯。這就是你們背著我搞幽會的原因?」

  真是語出驚人,熙奈也因為可琳那被人冷落的抱怨表現出生理上全力拒絕的反應。

  「妹妹……」

  「熙奈,剛才說過了。現在要叫我可琳。」

  「好。可琳妳聽著。」發抖不止的面具女強而有力的豎起自己的食指對著烏助:「這種渾身酒味還會對初次見面的人毛手毛腳的傢伙是不會有人特地跟他幽會的。」

  「熙奈,這種欲蓋彌彰的辯解很難看。妳已經連續兩次不管我只跟烏助談話。」

  「呃、那是……」

  原來是忌妒烏助獨占與熙奈的相處時間才會出言調侃,正在思考藉口的熙奈未曾設想過這樣的反應。

  「……今天晚上我會過去陪妳玩的。」

  「約好了!說謊要被格蕾羅莎吃掉。」

  「不不,她不會吃的。」熙奈並不知道魔王能夠變成巨大的類龍魔物。

  這話烏助可不覺得能用童言童語帶過。初遇魔王與其交戰時她是以一頭渾身包覆著黑色黏液的巨龍姿態迎敵,烏助自己曾有數次險些被那張巨口分成「烏」和「助」。

  誠然,那寬宏大量擁有知性的魔王並不會隨便亂吃來路不明的食物。清楚規清楚,被喚醒的恐懼卻不會立刻消失。

  這讓烏助不得不思考,魔王為甚麼讓自己活下來。有甚麼必須讓這種穿鞋踏入自家的強盜活下來的理由嗎?

  「妳在他那裡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禽獸?」

  「禽獸?」

  「如果這個大叔對妳有甚麼奇怪的舉動要記得跟我說,我會在事情發生前用剪刀了斷他的。」

  「烏助這個年紀的人類已經算是大叔了?我還以為是鐵男會長那樣的才是大叔呢。」

  那邊的女士,妳的發言讓人覺得下半身竄起一陣惡寒。能別這樣嗎?

  看著熙奈煩惱要說甚麼的模樣可琳突然笑了。

  「熙奈,謝謝妳這麼關心我。那些禮物我很喜歡。」

  「嘛……畢竟我的眼光比旁邊那個窮得只剩下錢的勇者好多了。」

  「……」

  說的是沒錯……說的沒錯,可是熙奈的惡意真的很傷人。烏助想起自己在童裝店只能將挑選衣物的事情全權交給店員負責,這種經驗讓他覺得之前穿過半個世界的旅行中途他根本沒從中學到任何東西。自己的目光膚淺至極。

  「熙奈,不要這樣。感覺烏助快要哭出來了,很可憐。」

  「抱歉,我只要感覺到他在我身邊五公尺內就犯噁心。真心無法接受這種比老鼠還骯髒的生物。」

  烏助清楚自己得罪過熙奈,只是他當時根本沒有惡意。況且熙奈還是因為做賊被抓住,根本沒必要補償她。只是最近肯定需要經常接觸,還是得想個辦法彌平她的怒氣。

  不當勇者之後才發現勇者這個職業除了風險高了點之外單調輕鬆。當起別人的監護人才明白與他人交流究竟是多麼纖細的作業。



3.愛有各種形式,而他們都有所欠缺。



  可琳對交朋友這件事有什麼想法呢?烏助回憶自己這個年紀的想法──說起來可琳到底算是幾億歲,還是兩歲?──不管那些無聊的小事,烏助覺得可琳需要年齡相仿的玩伴。他自己還是小鬼的時候玩的可瘋了,多次闖入大人們告誡不可進入的郊邊山區因此遭遇危險。那時他跟一起玩的那些朋友只是覺得瞞著大人幹一些厲害的事情相當刺激。

  先不管前勇者糟糕的童年,懂事且富含教養的可愛女孩子肯定需要一些能夠份享快樂的朋友才是。烏助不希望可琳的童年有所欠缺。

  這終究只能停留在想法中,可琳現在的處境並不允許這種奢侈的生活。

  就算身邊的大人愚蠢到要她出去自由活動,依她的個性肯定會擔心牽連他人而留在冒險者公會周邊。

  如果不考慮對周遭帶來危害,可琳能離開烏助身邊自由活動的距離為半徑五百公尺。這是烏助能在半分鐘內進行救援的安全距離。

  實際上,對故鄉有一份感情的烏助最多只能讓可琳離開自己一百公尺左右就是極限了。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粗魯的行動對居民造成危害。

  回到公會偶遇以前認識的冒險者團隊,對方主動跟烏助寒暄幾句,對話結束後烏助神情嚴肅開口:「可琳,妳成天都得跟我們這些大叔打交道,不會覺得委屈嗎?」

  「烏助,你還在意熙奈開的玩笑?」

  「怎麼會~~我只是在想妳會不會想要交朋友甚麼的……除了櫃檯的那些姐姐們你就不想再多些同性的朋友嗎?」說不在意肯定是騙人的,只是烏助還能拿那個怪盜怎麼辦?

  「比起擔心我,我更擔心烏助你。」

  「唉?」

  除了之前酗酒的壞習慣之外,烏助不記得自己做過甚麼會被小孩子擔心的事情。

  「對了!烏助你去跟之前的朋友重新連繫,我也跟他們成為朋友就好了。」

  「這……」可琳的溫柔不包含應付裝傻的樣子……

  你個小機靈鬼,這樣確實能夠一次解決兩件問題。只是這又讓烏助覺得尷尬,出盡洋相將自己不斷墮落的醜態暴露在大眾面前這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與人交好的資格。

  「烏助,真正怕羞的人是不會特地跑出家門泡在酒館裡的。」

  這倒是說到點上了。然而,這些都無法成為烏助主動去接觸那些童年玩伴們的理由。

  「可琳,我……」

  一旦看見那雙無垢、如鹿目那樣漂亮的淡金色目光就會讓喪氣話哽在喉頭。

  「不必害怕。只要你自己敞開心扉,那些曾與你交好的人肯定會再度接納你的。」

  「像我這種只懂逃避,無法回應他人期待的人也可以?」

  想要得到寬恕,勇者無法得到救助的雙手就像溺水的人向著能夠呼救的地方伸去。

  「熟知你的人會明白你曾努力過的軌跡。」

  可琳握住這雙手將他抱在胸前:「無法拯救世界又如何,受過你幫助人物存在,他們就是你沒做錯的證明。」

  眼角餘光有些冒險者聽見這段話點頭如搗蒜,他們在嘴巴前豎起食指示意可琳不要告訴烏助他們現在的反應。

  真是可恥。烏助死命忍住眼角的熱意,他覺得自己不該對自身難保的人索求幫助。

  「烏助,你好好聽著。只要你還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就算你自己也否定自己,我依舊會肯定你的選擇。」

  這一刻,溫暖的光芒終於照亮了烏助心中的陰霾。

  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烏助蹲下來將額頭輕輕放到可琳的手背上。

  「…………謝謝妳。」

  這副模樣宛若對著君主宣示效忠的騎士,巧的是烏助也覺得自己必須在此許下承諾。

  「我使用自己的全部,保護妳免受一切危害。」

  身分立場利益,跟這些世俗之事沒有任何關係。

  烏助只是想以自身的靈魂發誓,不論面對任何威脅決不會撇下少女獨自逃命。

  「烏助,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可是,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不能逞強,珍惜自己。」

  可琳希望烏助能自己發現,他輕賤自己的那些行為也會傷害到在乎他的人。

  他一直都將自己擺得太低,在乎的事物又太多。

  她不懂那些旁敲側擊的話術,依她朦朧的記憶,她見過這種時候應該對無助的人做些甚麼。

  少女的雙手將青年的腦袋環抱入懷,他人的體溫能夠直接感受到接納與溫暖的方式。



  當晚,熙奈應約來到烏助的房間。老樣子,依然不曉得她為甚麼能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這種程度。

  晚上十點,對賊人而言太早,對小孩子則是睡覺的時間。

  熙奈認為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可琳身邊過於冒險,她很清楚蝕流的那些人只是因為烏助的關係才會拉開距離旁觀。

  可能的話她不希望向他們暴露真身,那群人只知道從可琳進入人族的土地開始就有一個隱匿高手持續保護著她直到這裡。

  現在無疑有自己暴露在對方監視網內的風險。

  「妳送給我的遊戲好多,真難選擇。」

  對文明的產物有著相當興趣的可琳看著鋪在地上大量的桌上遊戲,這些都是從熙奈囑託烏助轉交的禮物袋中拿出來的。

  森黛小姐,就算妳不願意在座的人都曉得妳有多喜歡這個小姑娘了。

  可琳無法克制喜悅表現出外貌年齡的天真笑顏,像這樣在安全的地方跟熙奈一起遊戲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的願望。

  「熙奈,我們來玩這個吧!」

  「棋盤遊戲。這款還挺難的,妳確定?」

  熙奈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兩歲小孩,可琳卻堅決要跟她玩這款遊戲。

  「輸了可不要哭呦。」

  「不會哭的。」

  遊戲開始前,烏助覺得熙奈感覺上像是二十歲上下,怎麼樣也不至於在這種智力遊戲上輸給一個剛開始接觸文明不久的孩子。

  然而,隨著可琳第一局惜敗,烏助發現她肯定下過棋。

  熙奈還是戴著面具看不見表情,只是她話變少了。

  第二局落敗的瞬間就不再說話全心投入棋局。

  到了第四局,每場都是劇烈的拉鋸。

  一勝三敗,任何人聽見這個結果都會覺得想哭的是熙奈自己。

  「為甚麼贏不了!」

  自從來到這個邊境就不停吃虧的怪盜小姐猛捶床墊,生氣也不會失去理智去搥地板。這死不吃虧的個性真討喜……

  旁觀全部過程,烏助認為這不是因為熙奈智力低落所致。她懂得基本規則與走法。棋力大概就是比初學者好上一點的程度。

  倒是可琳那邊遠遠超出兩歲兒童該有的棋力。

  「妳有跟魔王下過棋?」

  「格蕾羅莎那裡的消遣少的可憐。聊天,找她的龍女僕一起玩,剩下的都是些益智遊戲。」

  難怪,感覺那個魔王一副善於掌控棋局的模樣。以這樣的人當對手不想也會得到猛烈的鍛鍊。

  「接下來玩牌吧。比運氣我就不信還會輸!」

  「哦~熙奈有幹勁了。」

  徹底燃燒起來的熙奈拿出全新的牌組開始洗牌,烏助默默走到跟小孩子較真的怪盜背後朝她的後腦勺輕輕一拍。

  「幹甚麼?性騷擾嗎?這裡是頭部不是胸部,被你這種怪力男亂拍傻了怎麼賠我!」

  「別對小孩子出老千啊!」

  「…………」

  「熙奈……」

  連可琳都對著熙奈露出同情和無語的表情,本來就害怕在人前露面的怪盜小姐立刻低頭認錯將牌組交給烏助。

  加入遊戲的烏助這次成為墊底的好人。這可不是放水,這個男人擅長的是賭命不是賭博,他懂得怎麼出老千,但是不懂怎麼將運氣招來身邊。

  在酒館之類的地方蒐集情報有時會需要跟人賭博。他認為即便手段髒了點,早點弄到重要的情報才有助於平息事態。

  結果造成他生平從未靠運氣打牌。

  輸了是輸了,大家都很開心就是好事。

  特別是怪盜小姐,看見拿著一堆手牌慘敗的烏助還捧腹大笑。

  「你這傢伙還真奇怪,明明能抓人出老千牌技卻這麼差。」

  「這是我第一次不作手腳打牌。」

  「明明是勇者,跟別人打牌只會用陰險的手段。」

  「反正那些賭博也不是為了遊戲,只是緊急時期的非常手段。」

  「臭不要臉。雖然我也喜歡那麼做就是了。」

  熙奈貌似也用過類似的手段獲取需要的利益,只能說面對部分不法份子用那種手段從他們身上騙取情報並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他們既然想趁著別人受苦時大賺災難財就該有被人反咬一口的覺悟。

  不知道對著孩子照樣出千的熙奈究竟會為了甚麼目的詐賭呢。

  「這就是大人的手段嗎……」

  糟糕,好像引起可琳的反感了!在孩子面前暴露出自身骯髒的一面,兩個成人尷尬對望。

  「呵呵……」

  可琳因為他們滑稽的反應失笑,感覺一起玩一場遊戲之後關係變好了呢。少女覺得這是讓他們兩個友好相處的一個契機。兩人都是她喜歡的人,如果關係一直無法改善還是會讓人覺得可惜。



  兩小時後,在自己平常的睡覺時間持續遊戲的可琳不勝睡意,熙奈將她抱上床伸手順了順她的那快要遮住雙眼的瀏海。

  「這種髮色真美麗吶~感覺光是走在街上就會被擄走。」

  「後面那句感想不覺得有些多餘?」

  「我是在提醒你這個孩子有多醒目。」

  比起之前,熙奈現在的語氣溫和不少。她對可琳真是關愛有加。

  無言地看著可琳的睡顏一陣子,熙奈突然開始摸索自己的外套內側從中拿出狐狸的面具就著麼背對著烏助換下貓的面具。

  這是她第一次在烏助面前更換面具,在她摘下面具的那瞬間時常圍繞在她身邊那種存在感低落的感覺消失,換上狐狸面具之後被一層單薄的霧氣取代。

  那些面具中寄宿著能夠影響小範圍法則的力量。

  熙奈就像昨天那樣開始編織隔音用的結界,不需要她招手烏助就知道她打算幹甚麼。。

  「你們打草驚蛇了。在這個國家內部進行調查的難度提升了。」

  「這才半天不到妳已經展開調查了?」這真是令人信賴的效率。

  「透過某些情報管道,我從周邊的國家對這個國家相關的評價展開調查。明天就會出發前往首都周邊的城市調查封藏在政府機構內部的歷史紀錄。」

  「出發前妳應該告訴可琳的。」

  「……那今天就不回據點了。現在隨意行動被人發現你還有其他外援也不好。」

  「從邊境出發到王都路程太長了。我這邊會再追加委託費用。」

  「多謝惠顧!你這傢伙明明是勇者卻這麼好說話,真想不到能從你這裡接到大訂單呢~」

  意外發現討熙奈歡心的方法,如果是對女方懷有情愫的正常人肯定會相當開心。烏助覺得特地取悅這種見錢眼開的女人感覺說不上好。

  不過,這麼直白的態度倒是讓人覺得很清爽。

  說起來,烏助連熙奈的素顏都沒見過。為甚麼會對她有種莫名的信賴感呢?可能是這股強烈的商人性格與職業意識所致。

  「說回從其他國家的歷史調查的資料。這個國家最初的建立者是一群遭到迫害的人們,他們出於各種理由在當時險峻的此地聚集。據說建國的王就是帶領並指導他們自立的人物。然而,每個國家的記載中這個人物都是不同人。」

  「怎麼做到的?」要混淆周邊國家對自己國家領導人的認知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如何斷開他們的聯繫令他們獲取完全不同的情報?

  「直接認定這個人物是藏在幕後的指導者就行了。歷史的事情只有活在那個當下的人們才有機會得到所謂真相。」

  這是細枝末節,熙奈直接斷開話題,無解的問題就算想破頭也不會出現答案。

  「真要說奇怪的話。這個國家並不信仰土地神,你也知道自己出生的國家信仰的究竟是甚麼吧?」

  「抵抗魔族侵略的勇者。」

  人族的英雄,最初的勇者。他所率領的義勇軍就是冒險者公會的前身。也是後世的人們丈量英雄們的標準。

  這個世界只要與當地生活的土地神結下良緣,祂們不會吝嗇給予人們祝福。祂們是自然的化身、思念的聚合體,人們的命運會因為祂們的喜怒產生巨大分歧。

  「聽說,這些被命運背叛的人們是為了展現與神決裂的決心才會做出如此決定。」

  「結果依舊推舉出寄託精神的象徵,這樣跟信仰神明有什麼兩樣?」

  「所謂受常識束縛就是指這回事。」

  烏助與熙奈都見過幾尊土地神,祂們的友善與反感並未與人類共用相同的尺度。與其怪罪祂們不願庇護自己,不如自己想辦法好好活在當下。

  「據我所知,這個世界的無神之地只有魔王她家與這裡。」

  熙奈自身還沒走遍天崖,肯定還有沒有信仰的地方。只是,她知道的兩個地方地脈能量走勢同樣異常。

  魔王城的所在地就像是嚴重淤積的泥沼,而這裡的地脈依然保持流通卻不知道究竟朝著誰匯聚。

  「無信仰的國家現在卻有個地下組織企圖捕獲神祇,意圖肯定不會多美好~」

  「我沒有從可琳那邊聽說過她的權能。『世界的心臟』究竟擔負著怎樣的功能?」

  可琳的權能與蝕流的企圖息息相關,若能知道這些調查的方向也會顯得簡單些。

  「不知道。」

  「……」

  答案簡潔讓人不知道該做甚麼反應。

  「她那麼親近妳也不曾告訴過妳?」為了瞭解問題烏助開口結束尷尬的沉默。

  「我和魔王都嘗試過觸發她的權能。結果就是連她本人都不清楚自己能做到甚麼。土地神會的地脈操縱、真實語言這些基本的她都會,可是最重要的權能卻是一片迷霧。」

  這下苦惱了。越打算了解可琳,謎題就越來越多。她的存在果然很奇怪,身為神祇卻是脆弱的人類之身,明明該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卻被設置了種種限制。連自己的本質都不清楚……

  她的意識是星體的一份終端,母星這一發信端卻沒有給予她多少情報與能力。以往見過的土地神不擅長戰鬥也不是人類能夠冒犯的存在。為甚麼特地讓可琳以如此貧弱的狀態現身於世?

  「如果你是對那群奇裝異服的傢伙感到好奇,我只知道他們的口號是終結一切生命的苦難。一聽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生命的苦難?」

  難不成要讓全世界的生命體進行超進化,成為不必再為了生命的過程承受痛苦的全新型態?真要是這麼簡單世界現在就不會是這種模樣了。

  「反正,我不在的時候不准你讓那些殘渣碰到她一根手指。關於他們打算做甚麼根本不重要,只要想辦法找到他們的大本營就能將殺戮機器丟進去終結這場鬧劇。」

  「妳說的殺戮機器該不會是……」

  「開玩笑的。真的要動手我會要魔王把她家那幾個龍女僕派過來支援。」

  「弄不好可能會引發戰爭啊……」

  熙奈嘆氣:「總不好逼著不願意戰鬥的人去引發戰鬥吧?」

  有這麼明顯嗎?

  烏助半張著口覺得難以置信,他不認為自己在熙奈面前表現出那樣的反應。

  「我覺得你該去做個戰後心理輔導。像你這種連正常睡眠都做不到的人怎麼好好守護可琳呢?」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烏助嚴重的黑眼圈是因為從戰場上歸來之後就不曾安眠。

  熙奈盯著烏助的雙手,那雙在惡夢驚醒時總是能幻視到大量鮮血的雙手。

  她大概能猜到烏助惡夢的內容,十分罕見的思考起如何安慰別人。

  這種想法這輩子只出現過少少幾次,實踐則是一次也沒有。

  她是野生的孩子,從未生活在人類的圈子中。人們究竟是如何相處,怎麼拉近距離她根本沒打算學習。

  『孩子,人類的雙手寄宿著神明。透過發想驅使它們,人類也能以貧瘠的身體戰勝強壯的野獸。從狩獵開始製造工具,以工具開拓大地,在大地之上建築文明。這些行為都必須透過人你們這些孩子的雙手。』

  她想起巨大的蛇神,沒有雙手的土地神有天突然對「手」相關的事情侃侃而談。

  那時的熙奈剛開始記事對於那些話題根本無法理解。明知如此的蛇神依舊像是要將這件事情烙進熙奈的思想中繼續說著。

  『掌心相對,這個姿勢被稱作合十。它有著感謝、祈禱、行禮等……諸多含意。』

  具體都說過些甚麼熙奈記得不是很清楚,她只記得……

  「對自己感到困惑時,雙手在心前合十。」

  脫口而出的時候她彷彿正在接受神托的巫女陷入類似恍神的狀態。

  「手心相對得以感受自己的手掌,問的不是過往曾用它做過甚麼,而是將來想以它實現甚麼。」

  唐突的發言讓烏助不知如何反應,只是熙奈正在關心他這點還是能夠理解的。

  「你的手的確是慣於握持武器的雙手……只是,如何使用兵刃,決定權在你自己手中。你是勇者對吧?是喜歡聽取他人的要求,把施捨當作呼吸一樣的行為,這種全世界最傲慢的混蛋人種。」

  「是的。還是一錯再錯,無藥可救的渾蛋。」

  「那就好。聽聽我的請求吧……」

  「……我已經沒有幫助他人的勇氣了。」

  「姑且聽聽,很簡單的委託。」

  「……」不知該怎麼回答的烏助姑且還是點頭了。

  「為了守護而不為侵略,為了抵抗而不為強橫。將你那身傻瓜一樣的力量用於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今後你的雙手只會為了這一目的揮舞兵刃。」這不是他人灌輸的言語而是熙奈發自肺腑的真心。

  她跟烏助相處的時間或者遭遇完全不足以誕生戀心之類的感情,只是這個人實在老好人到讓人擔心。

  「事到如今還能找回那樣的資格?」

  「心想事成唄~」

  這個人的消沉已經看膩了。熙奈輕巧的結束話題,烏助低下頭不自覺微笑著。

  熙奈的乾脆讓烏助羨慕。從以前開始自己做的事情只會把狀況弄得更加複雜,如果能夠更加俐落地做出決定是不是會有很多錯誤得以走向正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