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女的請求
本章節 12242 字
更新於: 2022-09-26
1.沒有名字的少女
「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關注你、關注著你們……」
晚霞色的少女端莊的坐在椅子上說出這段話。這不符合她種種舉動給人良好印象的跟蹤狂發言。
*
將那群人交給專門處理魔法類犯罪的魔導機動大隊,烏助和會長,還有回來會合的嫣慧將保護下來的少女請到酒館設施落座。
考慮到對方的年紀還小,讓擅長照顧小孩的嫣慧坐在她身邊。烏助和會長這兩個對幼童而言過度粗曠的大叔從廚房要來甜點和零食在她們對面坐下。
「小姑娘,大叔我叫衛鐵男,旁邊這小子是烏助。妳旁邊那個是姬嫣慧。大叔就直接問了。為什麼那些傢伙會追捕妳,妳知道理由嗎?」
「嗯。我很清楚。」
會長簡潔的自我介紹讓嫣慧瞪了他一眼。什麼叫做那個?也不想想是誰幫你這大叔管理公會裡那些小姑娘職員的。
少女坐姿端正,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女孩會表現出來的怕生、好動,或是對那些歹人的恐懼。
她穿著樸素的淡藍色連身裙,以小飾品點綴,低調卻不失時尚。身上散發出來的能量波長不屬於人、魔族任何一方,稀有的晚霞色髮、淡金色的雙眼都在強調著她的獨一無二。
「他們是名為晝不染的人物指導的組織『蝕流』。追捕我的目的就是想得到我……」
「呃,這麼說來他們是一群蘿莉控?」
「……的協助。」
「妳這斷句很有惡意。」不只會長這麼想,烏助也忍不住出聲吐槽。
她對烏助與會長淘氣地笑了笑,還真的是故意這麼斷句的……
「我遭到他們追捕好久了,稍微惡作劇一下不過份的。」
「妳不能像最後阻止那個指揮者自爆那樣趕跑他們嗎?」她那時發言的對象不是烏助就讓他受到些許影響,擁有這種強力言靈的女孩為什麼會被逼到需要來到冒險者公會求助。這是烏助的疑問。
「那是做不到的。如各位所見,我是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兒童。」
這讓會長苦笑著順著自己的鬍子:「這個會讓人想到紅色果實名字的組織為什麼要當妳的蘿莉控?」
「烏助,遭到波及的你能明白了吧?」
「干涉現實的力量,最高等級的『言靈』。或者,妳的體內寄宿著能力強大的土地神……?」
少女十分親近的叫了烏助的名字,她雖然是個剛見面的陌生人卻不會因此讓人覺得奇怪。
「跟答案差一點。不是我體內有土地神叨擾,我被稱作『世界的心臟』,是這個世界的意志為了接觸你們獨立出來的一個終端。」
一旁記錄著對話要點的嫣慧停筆看著發言奇特的少女。
原來如此。烏助不是立刻接受這套說詞,不過她的發言的確能解開一些疑點。
「其實我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存在。也不記得最初是誰這麼稱呼我的。」
晚霞色的少女表示自己的能耐頂多跟弱小的土地神差不多,而她的記憶也因為長期大量的觀察星球上的生物導致混亂。
「想接觸你們。在這個願望誕生不久,我就得到?這個身體。不知道是容器太過弱小還是防止被惡用的機制,本應與這個星球擁有共同經歷與權能的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為什麼星球的意志會出現想要接觸存在於自己身上生命體的發想?」
對少女的說詞存疑的嫣慧好奇發問,少女稍微回憶一下露出發自內心的可愛笑容。
「我很羨慕。因為我無法與同類接觸,一直都是孤單一人。」
同類……
星球意志的同類那當然同樣是其他星球。烏助等渺小的人們不曉得所謂星球的意志是以怎樣的形式誕生、存在。不過,她們之間貌似無法輕易溝通。
「這下頭疼了……」
「會長,不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說這種話。」
一個年輕的女性教訓著粗曠的大叔,這種畫面真尷尬。
「我們會相信小姑娘的說法,可是那群叫『蝕流』傢伙可不這麼想。我們大致有兩條路可以選。繼續保護小姑娘忍受覬覦她權能的宵小騷擾。」
另一條路不管等了多久會長都沒說出口,甚至還吃起桌上的餅乾。
其餘三人都明白那條路就是主動交出少女,烏助知道這個外表與纖細沒有任何關聯的鐵男大叔不會將這種話說出口。
「妳、呃……說起來還沒自我介紹呢。」
「沒事的烏助,想到什麼就說。我沒有名字你不必在乎稱呼。」
「她…………魔王沒有幫妳取名嗎?」總感覺那個人不會忽略這種基本的事情才是。
「是我讓格蕾羅莎別那麼做的。」
「這樣需要跟人深入交流的時候不方便吧……」
沒想到是少女自己主動拒絕的,難不成魔王的取名品味糟糕到讓人婉拒嗎?不可能吧……
「取名這種事最好還是讓往後跟我長久生活的人來,格蕾羅莎也認為這是個好想法。」
「這樣啊。找到能夠保護妳又願意收留不認識的孩子的人家又是一個問題了。」
「那倒是沒問題了,烏助。」
「嗯?」
察覺那淡金色的雙眼目不轉睛地對著自己,烏助的嘴角開始抽動。
「不是吧……」
「你不願意?」少女竟然擺出特別練習過,專門用來騙人的哭哭臉。
「他會同意的。對吧?親愛的小老弟。」
「大叔能保證他會是個肯負責任的老爹。」
這兩個買隊友的!無視烏助抗議的眼神,會長和嫣慧還默契地豎起拇指。立刻拍板定案也讓少女高興的鼓掌慶祝。
「那問妳願不願意讓我們保護也沒意義了。」
「烏助,之後就要麻煩你幫助我學習人族社會的知識了。」
烏助沒有一定要拒絕的理由,能看見這種可愛的少女喜悅的模樣這也算是一件好差事。他在三方夾擊下選擇放棄掙扎。
2.送上門的孩子該不該撿?
俗話說的好,當你解決一個問題,神明會為你準備更多問題。
況且現在正在製造問題的就是神明本人。
「除了名字之外還有很多問題要處理呀。」
「很遺憾,孱弱的我無法為你提供多少助力。」
「只求您別丟出更多問題。」
「烏助……」
「怎麼?」
「之後就要一起生活了,說話別這麼疏遠。」
「言詞中帶著敬意有時候是為了調侃對方,這麼快就能給妳上一課了……」
「這樣呀……那就好。」
還在學習人族知識的少女連表情也有些稀少,不過烏助倒是看得出她從感到寂寞的狀態中放心了。
「姐,該怎麼照顧一個跟自己性別相異的孩子?」
「嗯嗯?嘛~~相處中互相禮讓,學習對方的優點共同成長唄~」
嫣慧刻意表現的事不關己,看來這次只要不出大問題她是不打算幫助烏助。
「會長,你是怎麼跟你家的女兒……」
「別說了,大叔會哭給你看!!」
啊……啊啊──不小心忘了他家最小的女兒正值叛逆期,之前貌似還嫌棄他的體味讓他消沉了一陣子。這樣子肯定是後續還有更多痛擊大叔心靈的言語暴力事件。
突然被人丟一件難解的問題過來跟過往沒什麼兩樣,只是烏助不想再用「別無他法」之類的想法敷衍自己。
身為討論中心的少女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埋頭吃起了為她準備的點心。真是隨心所欲呀。
「怎麼了,還有疑問嗎?」
「……只是覺得妳會不會對我們太過鬆懈了。根本沒有我們不會加害妳的證據,這麼輕率地說出那些事好嗎?」
「沒問題。不只是因為你們願意幫助萍水相逢的我,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關注你、關注著你們……」
「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該用對待年長者還是年幼者的態度,嫣慧還是被她的外貌影響選擇以詢問幼童的語氣發問。
「怎麼說呢……偏好?還是你們擁有吸引目光的特質呢……是格蕾羅莎的話會這麼說吧……你們的存在讓人感到溫暖,炫目且令人嚮往。」
「……這樣聽起來這個魔王一點都沒有魔族給人的那種好鬥印象呢。」
「魔族好鬥嗎?從人族的角度會是這樣的感覺呀。」
「大叔我倒不是這麼想。只是過往交手時他們給人的感覺總是很拚命。」
「是呢……」
會長和嫣慧過去都是闖蕩世界各地的強大冒險者,只要有那個意願就能通過第一級貴人級冒險者的升級審查,有過與魔族交戰的經歷也不足為奇。
烏助透過少女的言語察覺她恐怕與魔王共同生活過一陣子,想必他們肯定聊過許多事情讓少女足以模擬魔王的思考方式。
──懼怕結交同伴的你究竟想守護什麼?能夠支持你的人身在何處?如今的人族竟會將滿心迷茫的人物稱作勇者?
當時她那些疑問恐怕都是希望烏助反思自己的過往。烏助反射性地看了自己的手心。烈火與黑紅潮濕的記憶使他的心靈感到痛苦。
關於少女來歷的談話到此作結,烏助不清楚該怎麼跟她相處,在少女吃著點心的期間看著她思考如何照顧異性幼童的起居。結果只是越想越頭疼,感覺許多事情都是遇上了才能著手解決。
「烏助,你究竟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
完全忘了還有這件事情……人類的大腦很容易遺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呢~
帶著少女回到自己的租屋處,烏助才想起自己的房間有那麼「一點」髒亂。
「妳應該早就知道了……」
「我不是全知全能。姑且也知道你們這些建築起文明的生命體是需要『隱私』的。何況,在得到這具身體之前我能獲取情報的器官的確比你們的五感還要發達,也不能鉅細靡遺的察看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的。」
這麼說也對。生物並沒有辦法時刻掌握自己身上的每一種變化,能夠隨時清查自己體內的變化那就不會生病了。
「妳先去那邊的椅子上休息吧。我需要一些時間處理這些雜物。」
原以為這麼雜亂的空間整理起來需要不少時間,結果只是一些需要收納起來的東西隨手亂擺,房間中沒有多少垃圾存在。
「仔細一看還有不少用來鍛鍊的器材嘛~」
「妳為什麼一臉高興的?」
「因為你沒有放棄自己。」
「……」
烏助不認為自己可以得到他人的贊同。
「只是些戒不掉的習慣。」
「很好的習慣。」
他們開始討論今後的一些問題,從最基本的衣著開始到生活空間的分配。
少女十分隨興沒有特別的要求,而女性的隨便不論是什麼年紀都讓男人頭疼。
嫣慧應該不會無情到替少女準備衣服都不幫忙,她肯定信不過這些臭男人的眼光。
盥洗和餐飲的問題都能在公會相關的設施一條龍處理,這個旅館的房間因應價位分級,烏助的房間是附帶浴室和簡易廚房還有齊全的防盜設施。床鋪本來就是兩人床不愁沒地方睡,他作為勇者活動的那段時間國家給予的支援金就是能夠支持他任性。
「總覺得……有點累……」
「那就睡吧。有我守著那些奇怪的傢伙動不了妳的。」
「……嗯。」
精神層面難以判斷她的年齡,不過肉體倒是真正的十初頭少女。經歷他人的追捕與轉換環境的不自在,她會感到疲憊正常不過。
事情總算告了一段落,一整天沒睡還不會妨礙烏助行動。話雖如此,人還是需要休息。判斷對方短時間不會內貿然行動,他將慣用的黑色長槍放在身邊面對這個房間的窗戶閉目養神。
關於那個叫「蝕流」的組織有必要好好的調查,他們的口號和打扮……肯定不是什麼善樁。
「烏助……」
「怎麼了?」
「有件事忘了說了……」
「什麼事?」
「謝謝你。」
「……嗯。大致上是會長和姐的功勞,要記得跟他們道謝。」
「知道了。還有……如果,見到一個叫……熙奈的女孩子……」
「……」
少女的聲音細不可聞,看樣子是睡著了。
等她睡醒了再問就好了。她到現在才說肯定不是特別著急的事情。
精神鬆懈了,烏助小看了兩年的空窗期和酗酒。等到他再次意識到外界已經入夜了。
不是完全入睡,這兩年來他沒一天睡的好熬出了深重的黑眼圈。過去只有在極度疲勞的狀態才會進入這種只會對其他的能量波動起反應的狀態。
有人正在窗外手腳俐落地解除防盜裝置準備入侵,烏助沒有任何動作閉眼等待對方。
入侵房間的賊人踩著貓步靠近,不知道為什麼來到烏助身前蹲下。
「喂喂~~色狼綁架犯,一天不見你怎麼當起蘿莉控了?這邊才是本業?」
「……」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醒著。別吐槽別反駁,那個孩子睡的正香。」
「唉……」被迫承認自己是流氓兼蘿莉控不免讓人哀嘆。
睜開眼,昨天看過的貓面具就在自己面前十公分處,這次烏助終於看清楚藏在面具後的那雙紅眼中央奇怪的圖案。
「現在的盜賊打扮得很時髦呢。妳還帶著心型的變色片?」
「我不清楚同業的情況。眼睛則是天生的。啊!不準笑。」
愛心眼倒也沒什麼不好的。烏助不會去嘲笑他人的身體特徵,讓他覺得不自在的是距離感和這種竊竊私語的狀況。
他沒怎麼和平的近距離接觸異性,怪盜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花香讓他覺得好聞,又覺得這樣想的自己有點變態。
「我還擔心你不願意幫助這個孩子。想不到……」
「活的糟糕也不至於無視一個無助的孩子。」
「是我的話會鼓勵她要堅強。」
冷血無情呀……
「妳就是熙奈吧?」
「哎呀,她有告訴你關於我的事情?」
被少女以那種親暱的語氣提起,這個名為熙奈的怪盜肯定不是她自己口中那種無情冷酷的人。
「感覺你好像誤會什麼。我先聲明,如果不是熟人的委託我可沒有保護一個不定時炸彈穿過半個世界的閒情逸致。」
「果然是妳幫助她來到這裡的。」
「對,因為我們要找那位受不了失敗和責罵逃回偏僻家鄉的勇者大人。你知道要找到刻意隱藏蹤跡的人有多辛苦嗎?都想找他索取那些高額的情報費用了。」
「請去找魔王請款吧。」
「我是想罵你渣男啦~不過你也是被捲入事件的無辜民眾,還是去找委託人要錢比較合理。」
熙奈走到窗邊招手,烏助也小心不發出動靜移動到窗邊。
「你可以保證你會守護那個孩子不讓任何人動她一根寒毛嗎?」
「在不清楚敵人是誰的狀況我很難保證。」
「你不是勇者嗎?拿出你們的祖傳祕方『無敵的勇氣、傻瓜的力氣』啦!」
「別說傻話了。唉,我想說的是,我會竭盡全力的。」
「……」
熙奈覺得自己看見了奇怪的髒東西,在烏助不知道的時候那雙愛心眼隨著情緒變成了黑色向下的箭頭。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為什麼能為一個不清底細的孩子做這種保證。」
「對尋求幫助的孩子伸出援手才是大人該有的樣子。至少,我過去是這麼活下來的。」
「……你很幸運。」
這次那雙黑色的箭頭眼便成了混亂的圓,不用照鏡子熙奈也知道這雙眼又在隨便暴露自己的情緒了。還好現在戴著面具不會被別人察覺。
「我很感謝你這麼雞婆。要不是你,今天回到藏身處發現孩子不見了害我擔心收不到委託人的尾款慌的要命。總之孩子也送到你的手上了,記得簽收。」
「為什麼妳會另外接取那個工作?」
熙奈會出現在那棟宅邸現在看來很不對勁,她明知道有人在追捕他們為什麼還要頂著風險跟少女分開。總不會真的這麼缺錢吧。
「還不是因為你……」
「啊……總覺得有點抱歉。」
原來是為了換取烏助的情報被販賣情報的人強塞工作了。烏助感到抱歉,可是他覺得錯不在自己身上,他可不想逃回邊境之後又被國王還是元帥派人找回他繼續討伐魔王。
現在好像已經培養出新的勇者,不過剛逃跑的時候烏助可是費了許多功夫才終於讓自己的蹤跡消失在世界上。不難看出那時他有多想逃離自己的失敗與過錯。
「如果妳願意,我會想辦法補償妳的精神損失的。」
「哦~~之後不要怪我要價過高呀~~」
凱子就是好說話,烏助的一句話讓熙奈一掃一整天的憂鬱。感覺連上次被襲擊的事情也能原諒他……那個要包含在內嗎?不,現在想想還是很火大……
「關於『蝕流』妳了解多少?」
「不比那個孩子多,我們知道的都是委託人告訴我們的部分。他說話總是藏首不漏尾,現在這樣就讓人傷腦筋。」
不清楚也沒辦法。估計從熙奈身上也問不出什麼未知情報,烏助看了少女一眼以真摯的眼神對著熙奈。
「妳還願意再來見她嗎?感覺她好像很親近妳。」
「只是見見她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一時半刻也走不開。委託人交付的工作可還沒結束。」
熙奈絕口不提自己的想法,一概以工作搪塞過去。
跟少女相處一天讓烏助的感覺有些混亂,不過這種基本的心理防備才是正常的狀況。像少女那樣毫不設防實在很奇怪。
「名字……記得給她取個好名字。她一直都很期待擁有自己的名字。」
「……」熙奈不情不願的模樣讓烏助察覺她百般不願讓人察覺的情緒,他抑制笑意:「明白了。妳手邊有什麼候補嗎?」
「不知道。我沒讀過書,沒什麼好文采。」
──就這樣,我該交代的都說完了。留下這句話,如貓科一樣矯健的怪盜翻出窗外一下子消失在夜色中。
3.名字……名字……得給妳想個好名字。
「熙奈來過?」
「她說會再來看妳的。」
「……那就好。」
神情落寞的少女聽見怪盜的保證立刻露出笑容。果然那個不坦率的怪盜一路上沒少照顧過這晚霞色的少女。
「烏助在做什麼?」
少女走到坐在書桌前的烏助身邊,因為他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讓少女好奇的察看他提筆塗寫紙張究竟在記錄什麼。
「我在想妳的名字,一直你你你的很多時候都不方便吧?不介意由我來取吧?」
「……如果紙上的這些是候補的話倒也不是特別差。」
「我算是精通武藝,文學方面的就得請妳將就點了。」
任誰都看得出少女的反應微妙。這些名字沒有哪個特別適合少女。該去翻翻一些名冊或是字典、古典文學做為學習。
「烏助,肚子餓了。」
「好。先去刷牙洗臉吧。」
少女抬頭看著一起刷牙的烏助,他依然是一副出神的傻樣思考著。他人為了自己的名字如此費神,奇妙的感覺在少女的心中湧現。
嶄新的感受讓她知道自己正在體驗全新的情緒。這究竟是怎樣的感受呢……
等待自己的餐點和少女的兒童餐上桌的時間烏助終於願意對外求援。
「說起來,魔王和熙奈是怎麼稱呼妳的?」
「格蕾羅莎是同類,熙奈一開始是叫我小不點,之後是妹妹。」
同類…………?烏助記憶中的魔王可不是什麼土地神之類的生命體,為什麼她會以同類稱呼少女?
而怪盜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遭到第二次爆料,辛苦經營神秘冷漠的形象全部白費。
「完全不能參考。」
格蕾羅莎.燼.戴斯泰坦和熙奈送過來的孩子……該拿他們的名字當作參考嗎?
這個孩子身上的特徵……晚霞、老成不過還是有孩子氣的地方。
「妳喜歡怎樣的人事物?」
「一直被她們保護得很好,我還沒有能夠區分好惡的經歷呢。」
昨晚果然應該抓住熙奈要她一起想辦法,烏助相當後悔自己的淺慮。自己與少女只認識一天,要替她取一個適合的名字實在太難了。
「烏助,在想什麼?表情變得下流了。」
「我不過是想著要抓住熙奈那個怪盜而已,這在法律上沒什麼不妥的。」
「模糊焦點就證明你心術不正。嗯,也不是不能理解。像熙奈那種長相甜美身材豐滿的女性連同性都能吸引,烏助這種頹廢的男人當然會有非分之想。」
這就有些汙衊人格了。身材先不說,烏助可從沒看過熙奈的臉。
「小鬼,別忘了妳現在是尋求他人幫助的身分。」
「不幫助我世界會被毀滅的。」
「哈?」
「『蝕流』指導者的目的可不是什麼可愛的小惡黨會有的小計畫。」
「這種事情妳要早說啊!」
「不著急,你們遲早會調查到的。只要有你保護我,他們的計畫就無法啟動。」
她還能悠哉的挖著焗烤代表此言不假。只是這種事希望她早點說出口,不知不覺背負起這種沉重的責任讓人一時難以接受。
「原諒我,昨天沒有據實相告是擔心你會拒絕我的請求。」
「不管妳有沒有隱藏秘密,妳的外表確實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有人企圖利用妳為非作歹,這種事情發生在面前原本就不可能視若無睹。」
花葉莖都已經腐爛不堪,只剩下根部倔強的維持自己的模樣。
烏助覺得自己至今仍留有底線會讓旁人覺得相當可笑。同時也在思考自己究竟曾有過思想上的自我嗎?
「吃飯的時候就別想那些麻煩事了。對做菜的人失禮呦。」
「……也對。」
這小傢伙心思真是細膩。這讓人難為情,不論什麼年紀被人看穿心事就是會覺得害臊。
「連續兩天沒喝酒了,值得嘉獎。」
明明是早餐時間這種冒險者公會整體工作的尖峰時段,嫣慧還是特地過來調侃烏助。
「總不能在小孩面前發酒瘋。」
「發酒瘋?少騙人了,我沒見你醉過。」
這就奇怪了。少女看得出烏助心中對自己的過去十分厭惡,從熙奈打聽到的情報中,勇者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過著醉了就睡,醒了就喝的荒唐日子。
熙奈也曾因這些傳聞打算另尋他人,是在魔王的堅持與自己想親眼看看勇者現在的狀況才會來到這裡。
原來那些沒出息的表現只是自殘的手段嗎?或者是不想讓他人將頹廢的青年與勇者聯想到一塊,徹底逃避國家視線的措施?
少女認為烏助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什麼世界和平、種族大義,這些概念從來不是一個人類能夠肩負的事物。
沒能完成勇者的使命?
如此檢討勇者之前又是誰讓他落入孤身一人的境地的?
不正是無人能幫助他擺脫心中的不安才會令他獨自背負著種種直至不堪負荷。
少女不可能知道烏助心裡在想什麼,她只知道烏助逐漸走向孤獨的那段時間,大概是在那附近她就獲得了這具身體失去了能夠大範圍觀察世界的視野。
在諸多生命中最令她在意後續的就是烏助,她認為自己有必要看看他的現狀。
──見到他之後呢?
之後啊……
我想要幫助他,就像他幫助其他人那樣。
認為人墮落了就不可能再振作的熙奈覺得這只是白費力氣,少女則認為還不到對消沉的人們失望的時候。
她在擁有巨大視野的時候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們。世界說不上美麗,她混沌如熔爐般貪求著萬千色彩。善惡對錯這些事,分界從來都不是明確的。
她認為,失去願意為了愛上他人付出努力的想法才是最可怕的。
「先不欺負你了。這個拿去,反正你之後也會跑來找我要。」
嫣慧拿給烏助的是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張。原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烏助在瀏覽內容後面帶感謝。
「不愧是姐,心思細膩辦事俐落。」
「呵,多誇點~」
少女走到烏助身邊看著紙張的內容,原來是一張購物清單,關於自己的。
嫣慧早就猜到烏助根本不知道怎麼打理女孩子的生活,她在昨天一一過去拜訪這張紙上標示的商家讓他們不致於見到一個跟風評不好的醉漢帶著一個女孩就跑去通報執法機關。
特地耗費自己的下班時間去做這種事情走遍這些商家,少女從中感覺到嫣慧對烏助的關心。
他們貌似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以姐弟相稱肯定是發自內心的。
來到大街上,少女的雙眼就像是第一次見到繁華的文明一樣閃閃發亮。她不會因為開心就跟一般的孩子一樣到處亂跑,這種純真懂事的模樣真是惹人憐愛。
「之前熙奈還是魔王沒有帶妳去過市集之類的地方嗎?」
「格蕾羅莎只會跟我聊天。別看她對自己的子民漠不關心的態度,身為支配一族的霸王她可是日理萬機。熙奈不像烏助這樣對自己的傻瓜力氣有自信,我們一起行動的時候很低調不能像這樣由著好奇心亂逛。」
「如果沒有客人熱切地看著這邊我也是想讓妳自由行動。」
自從烏助他們走出公會大門便有一雙眼一直跟著他們的身影。注入在視線中的氣勢薄弱完全不像衝著少女而來有所企圖的感覺。
烏助對這未知的視線感到恐懼。本能的。
他不曾見過、感受過這種飄渺到與空氣無意的氣場。然而,視線的主人肯定是個活生生的人,基本上能確定是「蝕流」的人。
多數異常結合在一起的狀況肯定是前所未有的危險,烏助認為有必要催促會長盡快將這個組織的相關資料調查清楚。
「烏助,那個攤子賣的是怎樣的食物?」
「油炸的零嘴,有興趣嗎?」
「聞起來很香。不過還是下次再來。」
還好我們這個世界的心臟不是貪吃鬼,要不在吃完早餐後又立刻要求要吃點心不免會讓人擔心她今後身材走鐘。
烏助和少女逛街的節奏完全不像被人盯上的人與護衛,一路都是少女對什麼感到好奇就抬頭詢問牽著自己的手以防她走失的烏助。
街上對烏助的眼光算不上友善,不過還是有些年紀跟會長差不多的商家店主會熱情地與烏助攀談。他們說不定是看著烏助成長的那些叔叔嬸嬸吧。
「喲~烏助好久沒見到你了,怎麼帶著一個小孩子出門?你的孩子?」
「好久不見。她是我最近收養的孩子。」
「哎呀,這樣啊。還以為你終於染指不該觸及的領域了。」
「醉鬼還是有基本的倫理道德的。我現在忙著替這個孩子準備日用品,改天到冒險者公會的酒館聊吧。」
「好啊。到時我就從老爸的收藏裡拿瓶高級的紅酒過去。」
「妳這樣怎麼有臉說別人,不良鐵匠。」
「哪有關係~反正我們家在你出名之前就受了你不少幫助,一兩瓶酒就斤斤計較根本就不算鐵腕名匠。」
在什麼舖子都有的商業街,少見的有一名年輕女性對烏助搭話。他們寒暄結束少女對著她點頭就跟著烏助一起離開了。
「她是?」
「我的青梅竹馬。以前只有她和其他幾個孩子不會嘲弄我是沒有家人的孩子。幾年沒見了她還是那麼豪爽。」
「人家好像很擔心你的現狀。」
「嘛……你也知道我在昨天之前都是什麼鬼樣子。」
折磨著自己的同時也疏遠了關心自己、應該去愛的人們。少女鼻頭一熱,這是她最熟悉的情緒。她正是對烏助的孤獨投射了自己的情緒才會降生於世。
「烏助。」
「嗯?」
「牽緊我的手。我不會放開你的。」
「……」最先是疑問,沒有前因後果烏助不清楚少女說的是什麼意思。然後,長期對自己的精神進行自殘行為的烏助因為習慣傷痛而遲鈍的情感領會了。
「我……」
「你要珍惜自己。」說著,少女更加用力地握住烏助的手掌。
察覺眼眶的熱度提升,烏助無言仰望天際。
「你好好對待自己對那些關心你的人就是最好的回報。你不是為了那些中傷你的人們而生,你的人生應有的樣貌不該由他人口中的使命局限。」
「妳這樣……做為世界意志的終端的妳這麼說、為什麼要說這種具有奇怪說服力的話啊……」
隨著劃過臉頰的熱意,一直困住心靈的堅殼破裂的聲響在烏助的心中迴盪。
他忘了,原來自己是可以擁有自由的。討伐魔王、剿滅魔獸、鎮壓叛亂種種血腥的使命沾滿他的思想。
不知不覺失去了嚮往自由而成為冒險者的純粹初衷。
原來自己只是希望他人允許自己去愛著自己,想從他人的口中得到活下去的資格。
真不妙,自己竟然會想對這種小女孩撒嬌。等等,可是她應該等於這個星球,雖不知道具體年齡,不過研究的學者推測這個星球已有數十億年的歷史。
「哈哈……像個笨蛋一樣,我啊。」
「那就該多多學習。」
「嗯,是該多多向其他人學習的。」
首先,正視前方。不要再回顧過去的失敗,將錯誤銘記於心。
然後……
停下畏縮的顫抖向前邁步。
4.勇氣
烏助現在覺得頭疼。不是為了幫少女挑選衣物、取名字這些事情傷腦筋。現在的煩惱是少女的純真與善良。
她是因為有烏助這個絕對的暴力跟在身邊才敢指出那個彪形大漢的錯誤嗎?
想必不是吧。
就算她只是隻身一人也會對那不合理的暴力事件發出異議。
事情的起因是街上出現騷亂,事件的中心有一對母子和粗曠的冒險者。
冒險者長相兇惡裝備破舊,那種不毫無顧忌就在街上挑起騷動的態度肯定是最低等級的新手。
少女起先只是在一邊靜觀其變,在新手冒險者作勢要抓起孩子的時候少女就拉著烏助向前並大喊:「住手!」。
烏助嚇了一跳。少女的舉動出乎意料,而且她的語氣中夾雜明顯的憤怒。
明明她自己被人襲擊的時候也沒表現出這種態度。
「怎麼?小鬼,妳想代替他挨揍?」
少女的制止讓新手冒險者更加憤怒,凶惡的眼神掃視著制止自己的傢伙究竟是哪來的白痴。
「哼!一個醉鬼和一個小鬼,你們自己找死就先從你們收拾起。」
「就算那個孩子有冒犯你的地方也不構成你耀武揚威欺凌婦孺的理由。」
「啊?這個臭小子撞到我身上還不願意道歉,現在不在這裡好好教他什麼是禮貌以後怎麼知道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人的態度會是一面清晰可見的鏡子。」
「少在那邊說些沒人聽得懂的童言童語,現在就教會妳頂撞大人會有什麼下場。」
對方難以溝通的程度超過少女能夠處理的範圍,她一臉尷尬抬頭望著烏助。
「烏助,對不起。好像給你惹麻煩了。」
「沒事的。妳到我背後躲好。」
「一個弱不禁風的酒鬼少在這邊跟我逞英雄了!」
粗魯的新手冒險者見獵心喜,他認為對方也是冒險者就能肆無忌憚地拿出武器。
這個人的餘生大概只能作為罪犯度過充滿愚蠢的暴力與妄想的生活了。
回歸初心,烏助沒有拿起掛在腰間的劍僅僅提煉自己體內的能量強化體能。
只要是個冒險者都該要學會如何使用能量強化自己的身體,這不是求職必需的技能,而是確保自己能從無處不在的危險中活下來的基礎。
心法.土地。這是烏助從嫣慧那裡學會的第一種強化法。
粗魯的冒險者朝烏助揮舞沒有保養過的巨大砍刀,那嗜血下作的笑容在烏助空手奪白刃的瞬間僵住。
「怎麼可能……你明明只是個總蹲在角落喝酒的鼻涕蟲!」
「要不我放手,你可以再來一次。」
「你會為你的自大後悔的!!」
在烏助放手的瞬間他作勢收回砍刀卻立刻抓住刀背往下按。
「哈……」
不是烏助狗眼看人低,他認為這個冒險者連自己吃飯的工具都能輕忽,怠慢整修裝備與街訪對他的風評是新手都不如的東西。
從沒聽過這種品性的人物在這個業界坐大。
為了讓他認清差距,烏助豎起兩根手指夾住他的砍刀,砍刀停下同時被折斷。烏助接住斷刃的刀背抵在對方的咽喉上。
「哈……哈……不、不要殺我……」
「……」
粗魯的冒險者這下終於發現自己招惹不能惹上的對象。他十分珍惜自己生命滿身大汗喘著粗氣開口求饒。
烏助一語不發眼神越發陰森,這是過去在魔族的土地被稱作屠夫的眼神。粗魯的冒險者呼吸越來越急促,心理的壓力不停加重最後竟然口吐白沫昏厥了。
騷動結束,被這莽漢嚇壞的母子連忙過來向烏助他們道歉與道謝。
擔心他可能會醒來繼續製造麻煩的烏助就這麼押著他直到警察到來。
「怎麼,今天突然撿起了勇者的老本行?」
「不是勇者,是冒險者(萬事屋),大概是尋路者(第五級)的。」
「哈、哈哈哈!我辛辛苦苦地從基層爬到所長的地位時你已經是人族的希望了,怎麼現在反而退步回來當基層了?」
「只是發現這邊比較適合我而已。」
「呵……你就加油好好帶小孩吧。我會提醒部下不要看你帶著一個醒目的孩子逛街就急著扣押你。」
「你的部下還真過分,竟然把人當蘿莉控。」
「這就得怪你自己長著一副怪叔叔的臉了。想想辦法處理那副熊貓眼。」
目送比烏助大上幾歲的警察,少女欲言又止的看著烏助。
「怎麼了?」
「現在才對你是從這個地方成長出生的名人有了實感。」
感到十分難為情的烏助搔著自己的臉頰別開眼神,少女收到這是不想延續話題的意思便止住追問。
「以後如果有像這樣子的狀況,絕對不要在妳身邊沒有大人的時候介入。」
「果然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要怕麻煩,反正我是個閒人妳就儘管使喚我就好。」
「烏助,這樣又會走上之前當勇者那種誰拜託就答應的老路呦。」
「這倒是不必擔心。我已經認清自己的能耐了。」
做好簡單的約定他們又回到購物的行程上,幸好這條街上沒有那麼多需要介入的麻煩,要不一直在暗處觀察他們的熙奈都快覺得烏助可憐了。
*
「烏助,想不到你竟然會選在此時覺醒。這是世界的福音,也是令世界(少女)欣喜的好事。」
一直觀察著烏助與少女的視線,存在感淡薄讓人會誤以為是空氣的男人在屋頂讚頌他與少女的古道熱腸。
「對你感到失望的我不免也覺得這是命運。若不是我安排你前去討伐餘燼誕生的終焉之獸(魔王),恐怕少女也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來到你身邊。」
一身接近純白的裝扮,若是能夠見到男人肯定會覺得他看來奇裝異服卻是和藹可親的人物。
「待在你身邊究竟能讓少女得到成長,收穫什麼答案……若是有時間我也想在一旁守望。不過……」
打從心底感到可惜,男人的眼神帶著薄弱的憐憫。
「我已經等不及引導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命得到救贖了。」
所以……
「不論你的覺醒,少女的選擇,命運的阻攔都無法動搖我的決心。」
來吧、來吧!
「──就以你們的歡笑當作獻給這個世界最美妙的鎮魂歌。」
巧合的是,同時收到熙奈的定期聯絡確認少女平安抵達烏助身邊的魔王對熙奈書信中的勇者現狀不禁有點擔心。
不過按照那個姑娘的個性,肯定只是稍微得罪她就把人寫的一無是處。
這是她的可愛之處,不過在辦正事的時候很難分辨是不是玩笑話。
給烏助雜亂渾沌漆黑印象的女性,格蕾羅莎.燼.戴斯泰坦回想起兩年前,那個眼神不懂質疑為何物的少年闖入自己居城來到自己御前。
她相當訝異,報告中那個令人恐懼的殺戮機器竟然擁有這麼純粹的眼神。
他,烏助那時是真的相信自己的作為能夠給自己的同族帶來安穩與和平。
該說這個人是傻還是天真,暴力與衝突的盡頭怎麼會有那樣的事物存在。
她忍不住對這樣純真的少年發出疑問,彷彿從來沒有人對他提出過那些觀點,或者是刻意不讓他察覺那些理所當然的事實。
不論承認與否,任何生命體之間都存在著同族的鬥爭。
排除了異己之後又會製造異己,即便今天人族真的能將魔族屠殺殆盡,格蕾羅莎可以斷言那只是一場全新鬥爭的開端。
「少年,幫助少女並關愛她吧。若不願重蹈覆轍的話……」
將世界的命運交到勇者手上,一如敘事詩那般。
魔王在自己的居城中靜靜的為這個世界的未來祈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