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願世界和平不再需要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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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6
1. 墮落的勇者
冒險者公會,追求名譽與財寶,自由之徒聚集的地方。對一般市民來說,是多少能夠管束武裝遊民的民間自治團體。
入會門檻只需要繳交基礎費用換取冒險者的身分證明,不會過問出身調查來者底細。因此這裡也是流亡之人與逃家貴族等……許多不方便暴露身分的人們聚集的集會所。
成功入會就能從公佈欄上分級最低的工作開始做起,實幹的拾階而上讓自己擺脫實習冒險者身分才能逐漸接觸到更加高級,報酬與名聲更豐厚的工作。
這麼做的理由是關於冒險者公會的誠信問題。如果只是放任一群身分不明的遊民活動的集會所不會得到政府機構承認,甚至在結成之時便遭到警察機構盤問直奔解散的命運。
冒險者的階級能直接判斷這個人的能耐與誠信的第一印象。
實習不入級,從五到一分別被稱作尋路者、望風者、逆流家、自由人、貴人。屬於規格外的勇者必須得到三個國家共同承認。
想要提升自己的冒險者階級必須累積實績。與委託人的接觸方式,周遭居民對其印象,甚至在升級時還會聯合多方團體對其進行誠信審查。持有第四級執照才能單憑冒險者身分通過國家機構、銀行機關嚴密的信用審查。
冒險者公會必須做到這種程度證明自己不會集結力量企圖顛覆執政團體,更不是無法之徒藏匿身形的保護區。
當然,提出這種集會,著手創立這種體制的人物是過去的一名英雄。
若不是這樣的人物認為需要這種組織,賭上自己的信用與名聲,想必最初人們根本不會承認這種具有高潛在風險的組織設立。
說了這麼多,其實只是想表達這些武裝遊民群聚的地方大多都會附設酒館提供他們餐飲。肥水不落外人田,況且有需多冒險者在完成工作後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與金錢尋覓供自己溫飽的食物。
這種時候就輪到價格與味道都能帶給這些收入不穩的打工族安心感的附設酒館登場了。
在這熱鬧又容易起衝突的場所,一名青年大清早就來報到,幹著睡醒就喝這種荒唐頹廢的傻事。
這裡是旭照國邊境地區,拂晨鎮的冒險者公會。地處人族領土東南邊際,一山之隔背靠荒原常有危險的魔物出沒的地區。
負責冒險任務委託事宜的其中一名櫃檯小姐兩年來屢次對酒館的負責人提案要求他們不要在早上提供帶有酒精的商品。
酒館的負責人當然明白這是不讓那名青年搞垮身子的提議,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賣酒給他。然而,那麼做也無法阻止那名青年酗酒。也有徹夜完成工作的冒險者需要來上一杯生命之水將自己從搏命後難以抑制的興奮中抽離,說什麼都不可能那麼做。
結果那名青年繼續在這裡從早喝到吐,吐完剛好可以吃午飯,下午在城牆外遊蕩到心滿意足之後繼續喝繼續吐,待到酒館休息後滾回冒險者公會名下的旅館倒頭就睡。
這種廢人通常不會有人理會。那是他的人生,想要沉溺在酒精中沒有人會出面阻攔。
問題在於青年的身分,或者說是經歷。
他的名字是烏助,曾是最高等級的冒險者。也是抵抗威脅人族生存圈的魔族,於最前線戰鬥的勇者。
他還是一名少年時已經拿起武器活躍於冒險者業界,原以為他輝煌的經歷總有一天會被載入史冊成為打倒魔族之王為人類帶來安寧的偉大英雄。
然而,他的光輝在兩年前最後的行動中消散。
沒有人知道隻身突入魔王居城的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只曉得這次的勇者也不是他們等待的那個英雄。
勇者戰敗了,還夾著尾巴從魔王面前逃了回來。
櫃檯小姐不曉得他究竟在人族最繁榮的王城中受到怎樣的冷言數落,他逃跑似的回到偏避的家鄉,舉目無親的他就此浸泡在酒水中徹底墮落了。
即便如此,只有這個公會的職員們還不會放棄他。
新進人員或許不是這樣,但是人們都還記得這位青年當年的模樣。
其實只是想將理想強加在他身上,這種自說自話的想法他們每個人都清楚。
但是,他會再站起來的。不必再去做什麼對抗魔族討伐魔王那些背負族群命運的事情,眾人只是希望那個意氣風發的臭小子平安歸來對他說一聲「歡迎回家」。
「你有多久沒工作了,還有錢付酒帳嗎?」
「……是姐啊。沒問題的,我在國王那裡拿了一大筆錢,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啊!!」
「臭死了。別用那種滿是酒臭味的嘴巴鬼吼鬼叫。」
發現來者是公會的大姊頭姬嫣慧,烏助的眼神飄忽不定。
嫣慧將一張紙用力地拍到桌上,青年的下酒菜與酒水隨著衝擊跳起。
烏助以帶著濃重黑眼圈的雙眼向她投以疑惑的視線。
「別這麼激動,長皺紋的話會顯老的。」
「廢話少說,給我滾去工作!」
「哪有那種必要,不是才說……」
「那我就想個辦法讓全鎮不賣你酒,怎麼樣?有沒有工作的意願了?」
「……那樣很困擾的。」
烏助搔著頭髮的模樣貌似真的感到困擾,他清楚就算是公會的鐵腕職員也沒辦法令全鎮的商家禁止賣酒給一個沒有犯罪紀錄的人。
他是自暴自棄,但沒有不識好歹察覺不到別人正在關心自己。從孩提時代開始就受了這名女性不少照顧,這次就聽她一回。
怎麼說也不好讓一個不修邊幅的酒鬼帶著最高等級的冒險者執照去見委託人,烏助強硬的要求嫣慧重新製作一張符合這個任務等級的執照。
這種行為是偽造文書,只是這是要求降級。也不能讓人發現勇者現在只是個墮落的酒鬼,基於各種層面的考量便決定為了烏助開一個特例。反正冒險者公會過去為了勇者們開過的特例不勝枚舉,如今這種沒出息的特例也無所謂了。
最強的勇者如今竟然拿著第四級望風者的執照外出打工,傳到他人耳中還不笑掉他們的大牙。
「去去去,一身酒臭還能拿著第四級的冒險者執照?……算了,你就去外側的圍牆巡邏。」
與烏助接洽的是這座豪宅的私兵隊長,豪宅的主人是一名商人,最近被揚名國際的怪盜下了戰帖,生怕自己的財寶遭竊的商人從各個值得信任的機構要來人手強化警備。
除了烏助以外的各路好手也受到差不多的對待,能夠在圍牆內的庭院駐守的只有商人自己的私兵。這種分配是合情合理的。
沒有證據指出那個怪盜是單人犯案,說不定這些人之中藏有怪盜的幫手。這些被怪盜盯上的人們最大的恐懼就是怪盜從未被人目擊身影。
相當離奇。不僅是身影,怪盜的手段高超到沒有寶物失竊根本無法證明有人入侵過。
如果不是擅長使用念動力的魔法師所為,那這名怪盜可能是不存在於人世的某種奇特現象。這類沒有依據的謠言令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真是的,冒險者公會也墮落了啊……」
烏助聽見背後的私兵隊長抱怨著,這令他覺得不是滋味。自己讓人瞧不起是活該,可是這屬於故鄉的公會支部被人小看就讓他惱火。
……
別再給他們添麻煩了。會害他們被看不起全是因為自己現在不像樣,如果自己能夠提前想到這點整理好外表,要不至少帶上慣用的長槍還不會這樣。
這只是一次巡邏工作,過了怪盜預告的今晚就能結束的簡單工作。他告訴自己必須穩重的完成工作。
在圍牆外頭巡邏期間烏助從這次接取委託的人們開始觀察,他們之中大多都是帶著應付的心態在宅邸周邊閒逛。現階段沒有人有什麼可疑的舉動。
接著開始觀察入侵的路線,以前的冒險者活動大多都是單人行動,當時的經驗讓烏助有眼光去判斷一座宅邸的入侵位置。畢竟廢棄的古城,藏滿怪物的迷宮,甚至是魔王的居城都是自己隻身闖入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不正是自己不成氣候的證明。不懂配合,只顧著一個人往前衝,才會經歷慘痛的失敗就逃回給予自己溫情的這個城鎮。
……
真是的,一不喝酒就會開始無意義的懊悔。肯定是心中的某處不覺得自己有錯才會不願去面對那場失敗的戰鬥。
該做的前置都完成了,剩下的只有等待怪盜登場了。
從這棟豪宅的圍牆中感受的到能量的波動,在建造之初就在裡頭埋入用來產生結界的防入侵裝置。
即便無法攔下傳說中的怪盜,至少能作為防盜裝置發出警訊。
今晚的工作估計沒有自己出場的餘地,總不可能正好挑中自己巡邏的地方闖入豪宅。
……真是輕鬆的工作。
聽著鄉野夜間的生態演奏,青年久違的用清醒的雙眼愜意的享受著月色。可惜雲層厚重了點,浪費了難得的美景。
這怪盜居然還會觀察天氣挑選行動的日子呀。這樣的猜想簡直是在為身分不明的怪盜加強傳聞的可信度。
世上奇人雖多,離奇到無人能夠知曉真身的程度還是過於荒唐了。
漫長的等待讓一些沒有職業操守的傭兵開始依著牆壁打盹,為了不讓他人繼續嚼公會的舌根烏助繃緊十二分精神久違的回歸冒險者的心態仔細地感受著空氣中的能量波動。
深夜,外來的雇傭者們開始鬆懈,甚至認為怪盜已經不會出現的時段。烏助察覺有某種奇妙的波動擾動空氣高速指向這座豪宅。
若不是以前接觸過類似的波動,烏助可能會以為這是魔族使用未知的飛行魔法朝宅邸發動攻擊。
這股波動的正體是人類……以讓人誤會成飛行道具的速度高速移動的人族與魔族的混血兒。這種類型的能量波動是那些混血兒特有的模式。
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察覺這個不速之客,烏助本不打算理會,在怪盜接觸防禦結界那瞬間烏助轉念了。
防禦結界沒有產生任何排斥反應,連警報的聲響也未發出。
──怪盜的傳說並非空穴來風。
2.崇尚愛與自由,宣揚正義與關愛的可愛怪盜?
話說回來,這棟豪宅裡究竟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會驚動怪盜來訪,讓商人不惜代價請來如此警備也要守住?
寶物的正體是一隻漂亮的石材笛子。
那是覆滅的某個魔族群落用於重要節慶的開場所需的重要信物,商人曉得它的歷史,只是他不曉得一段歷史對於一個族群的重要程度。
笛子是以魔族支配的大地特有的礦物製成,論起稀有度與故事性自然有它的價值所在。更重要的是,商人的小妾十分中意這隻漂亮的笛子。
為了自己的面子與小妾的心情,不論如何都必須守住這支獨一無二的笛子。
對,獨一無二。所以,它是足以引發一場爭端的契機。
族群覆滅了肯定會留下倖存者,帶來毀滅的群體可能需要這支笛彰顯自己的戰果,甚至會有了解這是優秀的魔道具前來掠奪的人物。
既然它是火種,那就會有人想要將它撲滅。
怪盜之所以是怪盜正是他向來鎖定的寶物不全是價值連城的好貨色。怪盜偷盜的可能會是蓄意錯譯的國際書信,有時是即將失傳的禁藥配方,也有遭到爭奪的聖僧遺骨。
這些盜物具備的價值不一,唯一共通的地方是失竊了會帶來短暫的和平。
某些蒐集怪盜傳聞的好事者擅自將這些故事傳串連在一起,將怪盜塑造成不惜染指犯罪也要阻止爭端的高尚聖人。
宅邸的結界沒有察覺到兩名入侵者的存在。第一個當然是身手矯健的怪盜,第二個是追著怪盜翻過圍牆的烏助。
長年單獨行動讓他掌握如何降低自己存在感高速移動,侵入結界的手法則與怪盜相同,調整自身能量的波長在與結界接觸的瞬間令它判斷出現漏洞。
雖然他們接連成功讓這件事情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現在待在這座城鎮中的一萬多人只有十人左右能夠做到這件事情。這數量對國家邊境是有些豪華了。
此處能培育出一個勇者自然有她的理由。
怪盜並未察覺烏助正在追逐他的身影,烏助已經確認對方的身手較自己差。
這讓他有了在不鬆懈的前提下多了些餘裕。
當然,他現在只要大喊就能引來商人的私兵包圍怪盜,不論他多麼善逃也不可能在這麼多隻眼前藏住身形。
不過烏助對那些傳聞有點興趣。
這些年他酒是喝了不少,腦袋還沒被酒精入侵。
不是天真無邪覺得怪盜是義賊一類的人物,怪盜不會沒由來的去偷盜那些「易燃物」。那些東西已經超出尋求刺激可以觸碰的程度了。
怪盜,或者他背後的委託人說不定對這些事件有些看法。怪盜虛實參雜的經歷透漏著他的意志。
烏助這次依然打算一個人行動解決這次的工作。只是他打算做一件以往沒做過的事情……
怪盜俐落繞開所有警備,路途上的機關無法阻攔他。烏助身為無法暗中視物的人族只能讓自己的能量如同蝙蝠的超聲波那樣,利用反彈回來的能量去了解身邊的機關構造。
那個怪盜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感覺他只是運用體能就達成自己大費周章又得小心別被對方發現的行動。
很快的,怪盜如自家後院那般來到商人收藏至寶的位置。烏助只是外部雇來的冒險者,不可能會知道浪費如此多人時間的只是一支對多數人族而言無用的石笛。他此時十分佩服怪盜,突破機關與藏匿行蹤的能耐不負傳聞,當為世界頂尖的水準。
他可能是在哪裡入手過這棟宅邸的設計圖,或者藏匿寶物的地點有什麼共同點。這不是烏助涉獵過的知識區塊。
不再與摯友切磋後從未如此仔細觀察他人的技藝,就算他將如此美妙的身法用於犯罪上,這份感動還是讓人不合時宜的心潮澎派。
這種感覺就像是初次見到浩瀚的海洋,深邃的峽谷,無際的宇宙那樣。這是對美好的事物懷抱敬意發自內心的表現。
真可惜……
在怪盜突破最後的關卡確認贓物準備動身離去,烏助埋伏在一個沒人巡邏的位置截下怪盜。
烏助往地上壓制怪盜並用隨手從冒險者公會的廚房拿走的水果刀抵住他的咽喉。
「別掙扎,別出聲。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發現吧……」觸感十分奇怪,儘管無法放下疑惑烏助依舊對怪盜發出警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這個怪盜不太聰明的樣子。掙扎有如上岸的魚兒那樣拚命。
幸好這裡是在宅邸的圍牆外,周邊的傭兵大多都散漫的睡覺或者玩起簡單的賭博。一點動靜只會被當成動物經過。
不過,實在難以忽視這越來越鮮明的觸感,烏助決定利用月光觀察對方的模樣。
貓。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氣息與花紋相當詭異的貓面具。難以置信,這面具與自己在地下迷宮發現的那柄神槍竟然散發著類似的氣息。這無疑是一張神器等級的面具,為什麼存在感會這麼低落?這是面具的能力之一嗎?
沿著面具往下,自己的左手抓住的東西,觸感奇怪的物體的真面目是一手無法掌握的女性象徵。察覺真相讓身下怪盜各處柔軟的觸感越發鮮明。說實話他想立刻放開,但是這麼做可能會讓怪盜脫逃。
這可不行,讓她逃走與她對話的打算就會立刻告吹。
這十分重要,烏助在現役冒險者時期從未與阻礙工作的對象進行交談。
明目張膽的惡徒姑且不論,就算是怪盜這種可能懷有內情的人物烏助也從未放過。
那時的他十分愚蠢,看待事情的角度片面偏激。
原本眼睛打算就停在這裡繼續展開對話了,可是怪盜的打扮實在相當刺激年輕男性的求知慾,從短版上衣底下露出的緊身衣將鍛鍊過的美麗身形勾出。不知為何中途便放棄利於行動的打扮,她穿著十分顯眼的紅色百褶裙,露出的雙腿套著黑色的絲襪,腳上的靴子更是冒險者公會的櫃檯小姐們閒談中出現過的春季流行款。
這名怪盜除了面具和覆蓋住上半身的斗篷以外沒有那種精明幹練的怪盜模樣。
是自己對這個職業的印象刻版過時,還是這位女士打扮前衛呢?
「放開我!你這個性騷擾渾蛋!!知道你在對美少女怪盜不可侵犯的肌膚做什麼蠢事嘛!!」
怪盜終於從被撲倒的衝擊下恢復過來,肺部吸滿氧氣後她小聲的咒罵著壓制並襲擊她禽獸不如的青年。
「冷靜點,我沒打算把妳交給那個商人。」
「……嗯?」
「我想問問傳說中的怪盜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行動的,我很好奇。」
「傳說……就算奉承我,我也不會乖乖聽話。」
「無所謂。我說了,我只是想問問究竟為什麼要竊取這些不一定有用的物品。」
「……」
※
#對妳而言偷竊是什麼?
帶著貓面具的她玩弄著自己略帶著粉色的白色鬢髮這麼回答:
「嘛……生活需要的手段。我的師父,教會我如何生存的人不是什麼正經的人物。那個臭老頭……」
#妳的行動中不存在坊間流傳的高潔嗎?妳又是怎麼跟委託人接洽的?
「啊~~怎麼解釋就看你們自己了,我說明自己的行為就會改變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嗎?想必不會吧?勇者大人自己對此有著相當理解才對;怎麼接洽?你這是想要我的聯絡方式?難不成因為摸了我的胸部壓著我的屁股就開始覬覦我的身體?」
#……
哈……感覺對方不怎麼懂得什麼叫做玩笑,怪盜整理好自己的裙襬坐下。
「操作動物使魔,利用人族的魔法道具。不露臉與人交涉的方法多的是。」
語氣中透露出厭煩的她撫摸著貓面具,底下的雙眼發出紅色的光輝。
#使魔?那不是只有被稱作魔女的人們才能夠培育的魔法生物?
「要自己養也不是不行。實際上,就像是情報販子一樣,性格各異的魔女中也有人提供這樣的服務。只要找上值得信用的商家就能向她購買容易馴化的使魔。」
大致上將想要知道的情報問出,烏助判斷這個怪盜並非正義之士,也非濫用自身能力犯罪的人物。
「那支笛子妳打算怎麼處理?」
「到手後就隨我處理。委託人不在乎這支笛子的下落。」
預料到對方肯定會窮追猛打,怪盜接著說:「我會找到這支笛子原屬族群的倖存者還給他們,之後發生什麼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的範圍了。」
這個答案令烏助放心,只是他的表情又染上不同的不安。
「這件事情由妳來做好嗎?身分之類的……」混血兒並不受任何一方待見,烏助對怪盜之後的行動感到一絲憂慮。
「不用你這個初次見面的性騷擾渾蛋雞婆。剛才說過了,不需要露面就能辦妥事情的方法多的是。」
真是個濫好人。原本對烏助的行動充滿困惑的怪盜更加不懂烏助此時究竟是為什麼鬆一口氣。
自己是賊,他是勇者。
勇者是什麼人?人族的希望、戰士的偶像。過去待在王都附近幾乎所有人都會認識那張臉。原以為自己不可能有機會與其面對面的存在。
照常識看來自己的職業生涯與自由身將在今天被他逮住的那瞬間消失……
可是這個勇者究竟是怎麼回事呢?窩囊軟弱,跟傳聞中那個見魔必殺的瘋狂絞肉機天差地別。討伐魔王失敗消失的這兩年讓他銳氣盡失變成這副慘樣嗎?果然,她們堅持要見這個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總之,他不再是那台魔族絞肉機是件好事。要不從剛才的對話中他早已看出自己的混血身分,換做以前怕不是就地處決不留痕跡。
「你,為什麼沒有再次對魔王發起挑戰?」
「這個嘛……為什麼呢、哈哈哈……」
他搔著自己沒刮乾淨的鬍渣迴避了怪盜的問題,這讓她有些不爽,只是那副模樣是真的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沒有踏實地活著啊……這個人。
3. 本來就沒有想要贏得的事物。
發現寶物被盜的商人怒罵著所有參與警備的人員,放跑怪盜的青年當然也包含其中。
「兩百。一群飯桶,超過兩百個人攔不住一個小賊,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被罵得最慘的當然是守備寶物庫的人員,不論他們怎麼強調自己沒有偷懶或睡著,沒有發現入侵者就是事實。關於這點烏助也對那幾位守衛感到抱歉,不過他的直覺(如果還沒被酒精泡鏽的話)告訴他那個怪盜不能抓。這種沒由來的想法是以往的經歷在自己的想法化作理論之前就先告訴大腦答案的感覺。
這種被籠統稱作直覺的一切感覺在孤行的旅途中救下烏助多次。他選擇再次相信自己的感覺。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你自己的身體比被偷走的笛子重要。大不了再買一支給她就好了。」
「哼……我告訴你們,今天是你們工作失敗違約在先,尾款就別想拿到了!」
直到夫人出面緩頰,商人才終於放過所有人。沒有索取訂金與事前準備的支出是因為擔心自己的風評變差,還是富豪的傲氣呢?總之必須感謝藏不住好心情的夫人幫助自己這些工作失敗的人們逃離說教。
「該怎麼對姐和會長交代反而更讓人頭疼……」
難道要說自己不小心摸了怪盜的胸部,作為賠罪放跑人家?這種胡扯的玩笑就別提了。
……
早上的太陽真耀眼。
久違的日光浴感覺不壞。時隔兩年,烏助終於抬頭仰望久違的晴空。
「烏助!」
與烏助稍微放鬆的憂鬱相反,嫣慧帶著緊迫的神情在大街上奔跑。
從冒險者的工作退下一線的她不至於跑過幾條街就體力不支,能讓她如此慌張的狀況應該不多。那就是麻煩又危險的事情發生在她的工作場所、也就是冒險者公會附近發生了什麼……
「太好了,你結束工作沒有跑去紅燈區鬼混。」
「姐你別胡扯,我沒有那種嗜好。」
「酒鬼的醉話讓人怎麼相信。」
被人踩到痛處的烏助無話可說。
「妳就別開玩笑了,公會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呃,你喝了解酒湯?今天怎麼這麼乾脆?」
「說不說?繼續開玩笑我就繞開事發地回去睡覺。」
不想面對的醜態遭到多次痛擊,烏助的回答顯露意氣用事不成熟的一面。
「好~不鬧你了。一群神情怪異,詭異的打扮統一,活像一群宗教份子的武裝人員追著一個女孩。剛好被正在掃地的會長看見,目前僵持不下。」
「邊走邊說吧。」
早已察覺事態急迫的烏助提議後立刻動身,嫣慧看著他的背影將其與數年前從邊境之地出發的少年冒險者重疊在一塊。「回來了呀……」她微微一笑加緊腳步跟上烏助。
「他們的威脅程度推測在三級任務左右。」
「人數、武裝、狀態?」
「十五人,能確定氣息的伏兵三人。裝備都是精良的訂製品,持盾的戰士四人,包含暗器、魔法師與狙擊手的飛行道具使用人員有六人。所有人都是狀態完美的青年男女。」
「……」
烏助對於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略帶遲疑。一直籠罩在敗北的陰影下讓他失去那種對自己的能力絕對自信的心態。
我會想辦法的。原本就快脫口而出類似喪氣話的言語在中途消停,怪盜那雙藏在面具底下帶有奇怪圖案瞳孔的紅色雙眼,那憐憫的眼神闖入自己的思緒。
以此開始,這兩年來酒館那些老熟人賣自己酒的無奈模樣,鍛鍊自己本領會長從不問自己消沉等待自己開口的模樣,現在跟在自己身後一直如同親姊那樣照料自己成長的她擔心自己的模樣。
最後是……自己的陰影,摯友臨死前灑脫的笑容。
聽從國軍元帥的意思。只是為了得到虛名而前去斬殺,反過來被那巨大的存在打倒。甚至被說的還不了嘴。魔族之王那看穿一切的模樣。
「不成問題,我會解決的。」
「……」
跟在身後的嫣慧無語投來的視線,烏助清楚其中的意思。
這兩年放縱自己醜態畢露只是為了從更加不願面對的自我中逃離。「我會解決的」這句話是自己的傲慢,那只是為了得到讚許脫口而出的謊言。過去是一路逞強到成為勇者,直到敗於魔王為止都很好的維持著這句謊言。
其實是享受被他人需要的快樂,放棄思考只顧獲得自身快樂,因此殘殺許多魔族、諸多生命的卑劣心態。
──打倒我人族就會變得更昌盛?世界就會變的美好?敵我的概念就會消失?別惹人發笑了。這麼照著他人的指示活著好嗎?
好?……怎麼可能會好!
我只是……
轉換思緒進入臨戰狀態的烏助抵達現場,他看見包圍著公會門口劍拔弩張的一群人與公會長即將爆發衝突的模樣。
來的路上順路經過一名伏兵潛藏地點制伏了對方。
「姐。我能捕捉到還有四名同樣對著會長散發敵意的能量,我指出位置妳能處理嗎?」
「包在姐姐身上。」
「武器和裝備怎麼辦?」
「護身用的小刀和鋼筆就夠了。」
「您還是這麼強勢呀……」
「請稱之為可靠。」
與嫣慧分開的烏助完全不擔心伏兵的狙擊,此時他眼中規劃出能夠快速打擊敵人陣型的路線。
如果有長柄的武器就能更輕鬆了……
這麼想著的他看見附近的商家停下打掃看熱鬧的模樣。
「這個借我一用。」
「唉?酒醉勇者,拖把?可以是可以啦……」
得到困惑的店員同意,烏助交給對方一張紙鈔拿起吸飽水的髒拖把信步前行。
或許是感受到一股不凡的氣勢逼近,包含會長在內的所有人一同看向烏助。
短暫的眼神交流,會長受不了似的笑了。
「這不是能自己振作嗎?」
只是遺忘了,原本自己就不需要什麼勇者的頭銜,被他人需要的優越感。
遺忘了童心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偏執誤入歧途,將第一次做成一件事得到姐姐稱讚的感覺逐步放大養出了勇者那樣貪婪的怪物。
原本就沒有想要贏得的東西,只是想要像幫助童時玩伴逃離獸口威脅那樣──讓伸手可及的人們遠離危險與恐懼。
飽含初心的濕拖把搶在對方丟出暗器之前甩在他臉上,一掃讓他飛出數公尺。
原本打算留下幾個人對付烏助,轉身強攻公會的他們受到震懾。
那是甩拖把能做到的事情?
「你是什麼人?」
「一個剛下班的冒險者。」
「戰士們,上前!包圍他!」
拿著法杖的指揮者立刻將對付烏助擺到第一順位,只是他的戰士沒能回應他的要求。
「喂喂喂~看到年輕人就急著撲上去。也多品味一下大叔的魅力呀。」
待在會長面前的戰士被會長按著肩膀動彈不得。被虎背熊腰的大叔按著肩膀感覺肯定不好受……
這個人明明這麼強為什麼剛才要那樣滿嘴胡說拖延時間?最前列的三人發現只有他們身邊的空氣特別凝重,不能輕舉妄動,會被殺掉!
「大叔我是不像那邊那個年輕人能同時對付你們十幾人,只是三個左右倒是可以。怎麼,開打嗎?」
他們陷入遲疑同時,烏助已經放倒他們三個同伴。
他的身法已經超出他們的認知範圍,那不是人類──至少不是正經人類會使用的動作。
「別畏縮!我們的主人說過『死亡的盡頭──』!!」
──能得到救贖。
指揮者的言語如同詛咒般擴散,被烏助與會長的氣勢鎮住的眾人默念著口號身上的氣息同時產生變化。
「怎麼回事……」能量的頻率同步、不對!這種讓人雞皮疙瘩的異樣是怎麼回事?
「圍觀的!全部退開,來不及退的快點趴下!」
危險,與冒險者時刻相伴的東西。這是冒險者公會的會長熟悉不過的異狀。他不明白那個口號同調他們的原理,他只清楚一點……搞不懂的異常帶著敵意撞上來百分之兩百都是大麻煩。
「「「儀式魔法──」」」
會長拿起裝飾在公會門口的盾牌擋在門口。烏助在他們異口同聲詠唱魔法的同時又壓制了一人,遭到壓制的人似乎感受不到痛苦繼續詠唱著。周遭圍觀的居民很識相地開始逃命。
「哈……」
要弄斷一支拖把了……能量的狀態從未見過,很危險沒錯。然而,這種十多人的儀式魔法能夠產生的能量規模對勇者──史無前例的獨行勇者烏助還說不上危機。
「不管是魔法還是氣功,只要是依靠能量產生的現象全部都能以能量抵銷。」
「「「樂土前導。」」」
烏助不耐煩地對著他們說出這個世界的人都懂的常識,比起說明他的意圖屬於發牢騷。竟然要因為見義勇為弄壞一支拖把,還有可能在戰鬥後被周遭的里鄰不講理的要求賠償戰鬥造成的破壞。
聚集在一起的魔力發出純白無瑕的光輝,那種巨大的光球的使用方式大同小異。
「心法.朝霧。」
烏助對付這股異質能量的方式不是用強力的能量輾壓。
他說出口的是一種心理暗示,訴諸言語是為了強化自身對能量使用法的印象。如同魔法的詠唱那般。也有人認為語言本身便藏有強烈的力量,祈禱詛咒等一類現象才得以實現。
烏助的心法是用於調整強化的方向,朝霧是提升速度與眼力,屬於後發制先的招數。
他不選擇使用力量方向強化的理由很簡單,擔心這群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那光球蓄勢待發,結果不出所料是對周遭進行無差別轟炸。
他們解決烏助的決心很堅定,七成的能量化做無數光束從正面與曲線多時差射擊。兩成用於掃射周遭,肯定只是為了噁心阻礙他們的人。只用一成攻擊會長不是看不起他,而是保護在公會中那個遭到追捕的女孩必須活捉。
他們的戰略很理想、很豐滿,只是現實相當骨感。
他們應該用盡全力攻擊烏助,抱著你死我活的決心攻擊才是正解。
簡單來說……
烏助在光球散開的瞬間徹底估算光束飛行的數量速率和角度,可能會帶有追蹤性能的變數就臨機應變。
眾聚一心的他們理論上感受不到訝異與恐懼。
在儀式魔法的效力結束,他們在這樣的狀態下瞪大雙眼看著用短了一大截的燒焦木棍指著他們的烏助。
無人傷亡……他單憑拖把彈開所有可能造成人員傷害的光束,毫髮無傷地等待魔法剩餘的效果結束。
荒唐。他們的失敗就是錯估了勇者的能力。
說不定他們聽說過勇者在兩年前敗給魔王,以為他只是一個不堪重任的失敗者。
然而,勇者討伐魔王失敗不等於他弱小到無法應付區區十幾人的團隊。只有這種程度他也無法留下逃離討伐魔王職責的罵名,畢竟他是孤身一人闖入魔族的土地直搗黃龍。今天這樣的場面他早已麻痺。
「滾,還是死在這裡。給你們一分鐘選。」
「「「不畏死亡,不懼強橫!!!」」」
感覺不像跟一群擁有自我的人交戰……以往交手過的狂信徒也給人類似的感覺,只是他們身上有種更加強烈、難以言表的感覺。
忽略那些奇怪的感覺,烏助開始操作能量。
「能量集束,定向輸出。」
「「「──儀式魔法.天手慈愛。」」」
失敗的經驗讓他們全力對準烏助使用魔法,由光芒構築的巨大手臂散發刺眼的光輝伸向擺出突刺架式的烏助。
「從剛才開始就在那邊鬼扯,少給傷害類型的魔法取一些奇怪的名字自命清高了!」
這個世界對害獸也有威脅等級的區分,天手慈愛的威力能夠將卑獸等級──需要出動正規軍隊百人左右的兵力才能剷除的魔獸──一擊擊殺。
他們有信心,這種過度殺戮的威力肯定能將這個不知名的礙事者除掉。
而依賴絕對暴力的信心在烏助藉助燒焦木棍凝聚出來的能量槍尖撞上天手慈愛的瞬間遭到動搖。
烏助不是憑一己之力與百人之強僵持,天手慈愛的力量正在大量流失。
這不是單純的力量互博,烏助看穿了這個儀式魔法結構上脆弱的地方將自己的力量擊入從根本破壞魔法的結構。失去術式賦予的特性,天手慈愛將變回單純的巨大能量團。之後才是真正的角力……
而烏助存活至今的理由之一正是他鮮少從單純的力量對決中落敗。
當能量槍尖打散儀式魔法貫穿指揮者的腹部,這個集團才從不畏死亡的同調狀態中恢復。
「不、不要殺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家中還有父母──」
「怪物,這個人根本就是怪物!!」
類似的驚叫此起彼落,恐懼在怪異的集團中漾開。
烏助吐出一口惡氣,這才像是一群人類不是嗎?剛才那個奇怪的出神狀態究竟是怎麼回事,有必要擒住現在被貫穿腹部的指揮者好好問清楚。
「向主人,向神獻出生命!同志們!我將先得救贖!!!」
「糟──」
烏助沒料到排除任務中的礙事者對他們來說是這麼重要的事情,聽見剛才的說詞他知道這個被自己貫穿腹部的面色慘白的指揮者準備以己身當作燃料,將蘊藏在人體中所有能量轉換成熱量產生爆炸。
現在踢開他烏助能確保自己不受傷害,不過人體中可是有骨頭這種堅硬的物體,將人類當成活體炸彈會在爆炸之後射出許多碎片。
烏助不在乎敵人的生死,但是這附近的居民可不是每個人都四肢健全行動自如。如果爆炸的威力強到能讓碎片貫穿建築物的玻璃一類相較脆弱的地方遭成傷亡就糟了。
大概是趕不上,不過烏助沒有放棄凝聚能量在指揮者爆發之前一招將他蒸發──
「喂!小姑娘,危險啊!妳要做什麼?」
會長粗曠的聲音闖入烏助的意識,這讓他分心看向公會的門口。
剛才與自己交手的那些人正一臉驚恐的放任事態發展,他們背後有一名不認識的少女從會長背後竄出。
那頭晚霞般的長髮十分罕見,穿過遮目的瀏海與自己四目相交的淡金色雙眼更寄宿著與年幼外貌不符的氣勢──神性的光輝。
『神不需要你糟蹋性命證明什麼。』
少女不是說出制止的話語,那是宣告。帶有絕對力量的言靈。
指揮者身上沸騰的能量散失了,烏助手腳明快的塞住他的嘴將他壓制。
會長立刻要人拿出拘束用具將這一行人拿下。這才將騷動終結。
「妳是?」
「是格蕾羅莎.燼.戴斯泰坦要我來到此處尋求你的幫助。人族的勇者,烏助。」
晚霞色的少女這麼回答困惑的烏助。
上次聽到那個名字已經是兩年前,從魔王本人口中自報的名諱。
之於烏助是逼他一吞一大把苦蟲一樣的字詞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