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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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這麼說，只是想讓馮老師事先知道，要是承岳他在廟堂表現不悅，或是拒絕參拜，請不要責怪他。」
　　文樂天合起雙手，請求馮羨的諒解。
　　馮羨認為她的顧慮似乎帶著幾分激烈，很是詫異，不過他倒也沒放在心上。
　　「唔……我聽說世界各地擁有許多獨特的宗教，某些教義是嚴格禁止參拜其他宗教的。」因為這種情形不少見，他立馬直覺地聯想到這件事。
　　馮羨表面看上去很淡定。
　　可是仔細思索，用「討厭」這個詞似乎太誇張了。
　　不過文樂天就是這樣的人，對馮羨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
　　「所以別擔心，如果是基於這樣的理由，我會尊重。」
　　對於馮羨擅自解讀，文樂天難為情的笑了笑，不再刻意提及有關的事。
　　「總之承岳有自己的苦衷，希望馮老師見諒。」
　　「反正那傢伙不能用常人的思維看待，就算他變成地獄的輔佐官，我也不意外。」
　　為了避免行前壞了文樂天的興致，馮羨拍拍胸脯保證，他會看好宋承岳。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文樂天如釋重負，微微點頭。
　　「不會，也謝謝妳告訴我他的事。」馮羨同樣投以淺笑。
　　這時，領隊招呼學生至大廳集合，陸陸續續離開餐廳。
　　「馮老師，待會見囉。」她向教師們揮手道別，迅速返回五班的隊伍。
　　馮羨在宋承岳出聲呼喚後，也拎著裝有個人物品的帆布袋起身。他默默加快腳步，與宋承岳並肩走著。
　　馮羨反覆咀嚼文樂天的話，跟隨搖晃的車身，再次前往熟悉的老家。
　　不一會兒，大家抵達了與昨日相同的集合廣場，按照安排好的隊伍依次參觀周圍景點。
　　領隊大姊揮舞旗幟，簡短說明城隍廟的歷史沿革，及參拜月老的流程。學生們全神貫注地聆聽，尤其是女孩子們，她們迫不及待能夠馬上入廟。
　　許子芸自背包掏出皮夾，眼眸發亮。
　　「馮老師，我想到辦事處領取貢品可以嗎？」
　　原本校方的初衷是要學生參觀知名景點。參拜、攝影紀錄則是自由選擇，只要獲得廟方同意的所有行為都能被允許。
　　然而僅是簡單的參訪活動……
　　為什麼搞得這麼盛大隆重？
　　學生們人手一袋喜糖、鉛錢、砂糖及金紙，附上理想對象的條件，可見多脫單的意志有多堅定。
　　馮羨頓時眼神死去。
　　假設一個班級約有三十名學生，乘以十五班等於四百五十人。以如此暴力的數字狠狠甩在瀕臨潰堤的業務量上，讓馮羨嚇出一身冷汗。
　　絕對會被殺掉！
　　馮羨雙手叉腰，大聲斥責：「你們這些高中生別整天想著交男女朋友，給我回去好好讀書。──而且子芸同學，妳不是還得準備指考嗎？」
　　「那、那是因為，比起考試，人家更想和帥氣的學生會長交往啊！」
　　許子芸慌忙辯解，露出十分嚮往的表情。
　　「我看妳還是省省吧，都快畢業了，遲早要清醒的。」馮羨直搖頭。
　　「怎麼這麼說呢，當然要趁年輕多享受戀愛的滋味吧。」
　　「青春期真是萬惡的根源。」馮羨被打敗了，投降似地雙手抱頭，差點滴出兩行辛酸淚。
　　宋承岳瞟了他一眼。「現在終於知道那群孩子有多煩人了吧。」
　　「少囉嗦。」馮羨認為他那惡劣的性格也差不到哪去。
　　許子芸嘟起嘴，「真是掃興。不過既然都來了，老師也進去參拜一下吧。待在外頭閒來無事，總不能浪費玩樂的時間。」
　　「咦，什麼？等、等一下……」馮羨被一群孩子包圍住，簇擁著進入廟堂。
　　此時馮羨的餘光捕捉到，宋承岳也悄悄地跟了上來。
　　但是他並無心分神。當眾人跨入室內，馬上收起玩樂心態，受寧靜的氣氛感染，調皮的孩子們皆有序地列隊，移動到神壇前方。
　　見他們的神情無比認真，馮羨貼心地讓出位置，自己跑到後面。
　　宋承岳很久沒來，記憶有些模糊。
　　他環顧四周，問道：
　　「光是城隍像就有三尊，怎麼不見最受歡迎的月老？」
　　宋承岳指的是身形高大，身披神衣金袍，威風凜凜存在感十足的城隍像。過於吸睛且肅穆，很難注意到其他神祇。
　　「在前面。」馮羨指著夾在眾神之間，安置了底座的嬌小塑像。因為高度不起眼，所以被廟方貼上了心形的標示牌。
　　宋承岳順著馮羨的指尖望去，由於被前排的信眾遮擋視線，找了很久才終於發現。
　　「這麼小，看起來沒什麼用。」他毫不忌諱地脫口說出自己的感想。
　　既然是廟堂的明星神，這樣的排場似乎太低調了。
　　「你才沒用！」不料馮羨齜牙，激動回道。
　　許子芸也湊過來，以責備的口吻表達不滿。「老師太失禮了，月老大人會生氣啦。」
　　「是啊，他絕對會殺了你喔。」
　　馮羨用充滿關愛與包容的眼神和笑容說。
　　宋承岳聳聳肩膀，不當一回事的模樣。「隨便，要拜就去拜。」
　　「老師真是不解風情。」許子芸手持三炷香，悶哼一聲至外頭的天公爐拜天公去了。
　　宋承岳駐在一旁，冷眼瞟著魚貫而入的學生。馮羨見他意興闌珊，想起文樂天的告誡，決定暫時不打擾。
　　學生們按照流程陸續參拜，馮羨也擔起解說的職責，向各位介紹主殿的眾神及位於偏殿的城隍夫人。
　　馮羨轉向右手邊的入口，相較於主殿明亮，人群雜沓並不時傳出廟方人員的談話聲，偏殿安靜許多。
　　「這位就是城隍夫人，與月老的職責頗有相似。不過此外，城隍夫人還能幫忙斬爛桃花，以及專治夫妻失和、家庭糾紛等等。」馮羨示意神龕深處的塑像，說道。
　　「哇，聽起好厲害。」許子芸熱烈地鼓掌起來。
　　「沒錯，祂可是做事果斷，毫不拖泥帶水，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
　　「哦──」此時許子芸好奇問道：「老師，原來你認得所有的神祇嗎？」
　　「當然。」馮羨繼續移動腳步。
　　在學生們連珠炮似的提問下，馮羨娓娓道出許多不為人知的軼事。不過每當他背過身子，總能感受到無形中刺過來的視線。
　　受強烈的求生意志刺激，馮羨乾笑幾聲，心想在人家的地盤還是別亂說，又對剩餘的話題輕描淡寫，盡量敷衍過去。
　　有可能是氣場太強烈，馮羨渾身冒汗。此地不想久留的他，催促學生參拜完就趕緊離開。
　　「還有什麼想問嗎？」馮羨站在廟外遮雨棚下，用眼神詢問。
　　「那個，老師……」一名女同學把玩著馬尾，面色憂慮。馮羨俯視她，露出溫和的微笑。
　　「其實我來了不下十次。雖然不求完美，只希望能找到願意聽我說話的異性，可惜願望遲遲沒有實現。我這樣……是被月老認證的邊緣人嗎？」
　　她的神情明顯失落，帶有屬於青春期的一抹孤獨。
　　馮羨聽完，揚眸掃視川流不息的人群。他們都是前來參拜，自世界各地遠道而來的陌生人。
　　他頓時抽離了所有情緒，語氣平淡地開口。「你們想過，自己所希望的對象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呢？」
　　「老師是指長相、身高嗎？」
　　「不對，是相遇的方式。你能想像對方出現的時間或地點，第一句話又該是如何？」
　　眾人思考了半晌，無解地搖搖頭。
　　「老實說根本不曉得。」女學生答道。
　　馮羨認真，卻回得自然。「每個人都有相遇的契機，卻不曉得究竟在哪個時間點。有可能是現在，也有可能是兩週之後，甚至到十年也說不準。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遇到了，你和對方會如何接續未來的故事？」
　　「這倒是沒想過，因為我想保留對於生活的期待與刺激感。」
　　「沒錯，因為前方是個未知數，所以才能充滿期待。」
　　馮羨驀然回想他和宋承岳相識的經過，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卻令人忍不住發笑。
　　馮羨漫步走到空地，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層透下和煦的溫度，他的眼眸摻上了一股光輝。
　　穿梭而後的人們雙手合十，臉色掛著燦爛的笑。
　　女學生為之一震，意識到了什麼。「只要願意等待，屬於我的時機也會到來對吧？」
　　馮羨將雙手搭在對方肩上，堅毅地說：
　　「嗯，每個人都值得幸福。因此，月老絕不會遺棄任何一個人。」
　　眾人像是被點醒，眉宇間的苦惱鬆開了不少。
　　馮羨手插口袋，神情陷入不捨。這群孩子即將脫離高中，面臨嶄新的大學生活，雖然對美好的邂逅滿懷願景，同時心底卻也埋藏了種種焦慮和不安。
　　不過聽完女學生的話，馮羨相信他們可以克服難關。
　　「謝謝老師的鼓勵，我們會加油。」
　　「不客氣，這是我該做的。」
　　接下來，他送學生到附近的雪花冰店後，自己一個人返回城隍廟。
　　右腳才剛踏入門口，就看見宋承岳原封不動定在原地。
　　真的是不動明王！
　　所有人都走光了，宋承岳怎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