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1

　　隔天，馮羨覺得臉頰一陣熱疼，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結果差點被宋承岳放大在眼前的臉嚇一大跳。
　　「喂、喂，你睡昏頭了嗎？」
　　宋承岳帶著難掩急躁的嗓音，不停拍打他的臉。
　　馮羨這下精神全回來了，猛然起身，表情仍舊驚魂未定。
　　「怎麼了？」他單手抓著棉被，衣衫不整，頭髮蓬亂肆意翹起。看見宋承岳那張嚴肅的表情，剛起床的馮羨還在狀況外。
　　宋承岳立刻蹙眉，「你這傢伙還真能睡，叫了三次都沒反應，要是再晚一點我們就要遲到了。」
　　「……咦咦！？」馮羨緊張地轉身查看手機，距離規定的集合時間僅剩五分鐘。
　　「完蛋了！」他自床鋪彈起，衝進浴室刷牙洗臉。獨留宋承岳一人，扶著額頭表示嘆息。
　　緊急整頓好後，兩人趕緊檢查有無遺落的物品，很快便找到樓梯抵達了大廳。老早便在現場待命的教師們友善地打了個招呼，但馮羨還很慌，只能保持微笑。
　　他們來到二班隊伍的後方，由於某些學生玩得太過頭，徹夜未眠導致氣氛死氣沉沉的。不過聽到要吃早餐，總算恢復些許活力。
　　許子芸拿著點名單，穿梭在隊伍前後，和馮羨對上眼馬上噗叱失笑。她見馮羨滿臉大汗，衣著放飛便猜到他應該是差點睡過頭，一副匆忙趕到的模樣。
　　她自包裡拿出隨身鏡及扁梳遞給馮羨，貼心地說早餐時間可以稍做整理。
　　馮羨尷尬到無地自容，連到了餐桌上也有一口、沒一口的。
　　他隨便盛了碗粥，盯著鏡面努力順瀏海。
　　這幕看在宋承岳眼底，又忍不住伸手搶過隨身鏡，結果獲得馮羨充滿抗議的眼色。
　　「給我好好吃飯。再看，我就把你瀏海剪掉。」他警告馮羨。
　　「對不起，我就是太睏了……」馮羨乾巴巴地說。
　　宋承岳很無奈，想起昨晚回房時的情景，傻眼都來不及了。
　　「你知道自己昨晚幹了什麼嗎？」
　　「啊？」馮羨順著記憶思索。只記得昨晚為了等待宋承岳，他一個人滑手機、看風景排解無聊不是嗎？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你果然是笨蛋吧。」宋承岳見他一臉無辜，緩緩道出真相。
　　──昨晚，宋承岳和領隊大姊巡至許子芸她們的房間，簡短交代隔天點名及確認的事項，不久便返回三樓的房間。
　　當他推開房門，馬上被面前的景象嚇得說不出話。
　　馮羨換了一身白色短Ｔ，將毛巾蓋在膝上，身軀傾靠在窗框上。
　　自彎月灑下的月光穿透玻璃窗，而馮羨雙眼緊閉，手臂自然垂落像是睡著了，而且是非常徹底。
　　「……」
　　怎麼有人睡在窗邊……
　　傻也要有個限度吧！
　　宋承岳本來想生氣，卻又被這荒謬的畫面搞得一時無語。
　　「真是的，搞什麼？」不曉得該作何反應，只能硬著頭皮抱起他。
　　馮羨癱軟的身軀簡直就像巨大的布偶，及便暴力地拋向床鋪也睡得不省人事。
　　然而好不容易安頓好，眼看終於可以休息時，馮羨又無法控制姿勢，不斷向宋承岳的枕邊靠過來，嘴裡含糊地說著囈語。
　　宋承岳將他的頭推往另一邊，不過馮羨低唔一聲撲回來，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宋承岳全身僵硬，臉色相當難看，卻不忍心吵醒馮羨。
　　這個情形反覆直到凌晨，終於因為睡著暫時告終。但因為睡眠不足，宋承岳的眼下此時明顯有些暗沉。
　　不過這事實在太蠢，宋承岳沒想責怪，反而將它當作調侃的話題，說完便洩出一道笑聲。
　　「現在知道自己有多丟臉了吧。」
　　「不……別說了。」馮羨聽到一半就崩潰了，立刻掩面，想找個洞跳進去。
　　啊啊──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這就像喝得爛醉完全暴露本性的糟糕大叔，不僅造成別人困擾還成了笑話，簡直毫無節操。
　　馮羨羞愧到抬不起臉，內心瘋狂哀號。
　　「對不起……」
　　此時，自取餐區的文樂天來到教師席，放下碗盤。她遠遠看見宋承岳得逞的愉悅劣笑，外加低頭漲紅著臉的馮羨，嘖出好幾聲。
　　「真是大膽啊，竟敢公然調情。」
　　「調妳個頭，拜託讓我下地獄吧。」馮羨一臉生無可戀。文樂天搖著手指，富饒趣味地問道：
　　「很可疑呢。說，你們昨晚幹了什麼？」
　　「無可奉告。」馮羨面色鐵青，氣噗噗地啃起麵包。為了發洩，他瞬間開啟吃貨模式，將盤裡的飯菜全數掃空。
　　文樂天第一次看宋承岳這樣鬧別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其餘教師看他們的互動也很訝異，誰也沒料到那位從不跟人打交道，話最多不過三句的宋承岳，對馮羨竟能嶄露笑容。
　　不過以馮羨的身分而言，他面對宋承岳還算安分守序。
　　至於誰會被管得死死的，文樂天則認為不好說。
　　文樂天見他因為腦羞，愧疚又鬱悶的臉，轉而談論起不著邊際的八卦。
　　這個時候，大家幾乎將餐盤歸位。趁著等待的空檔，其中一名教師的拿出大稻埕的簡介，文樂天陡然一震，思緒忽然轉移。
　　「對了，馮老師，我們今天終於要去城隍廟了呢。」
　　「這我知道。」馮羨不懂文樂天刻意提起這件事的用意，神色一凜，挑眉問道：「妳又想做什麼了？」
　　但文樂天將指尖抵在唇瓣上，趕緊解釋。「沒事、沒事，只是想說，此行的重點果然是聚焦在城隍廟吧。畢竟情竇初開的少年少女，聽到能夠參拜月老，各個躍躍欲試呢。」
　　聞言，馮羨轉動眼珠子，在場的學生的確都很興奮。
　　不過這是理所當然，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畢竟我們都很重視每一位信眾的訴求，應該的。」
　　可是文樂天嘟起嘴，擰起眉頭表達困惑。「聽到馮老師這麼說我很高興，不過馮老師──你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氣氛怎麼突然嚴肅起來了……」
　　忽然，文樂天舉起雙臂，神色嚴峻無比地說：
　　「馮老師根本不懂。你現在可是萬人愛戴，能令學生們跪倒在你腳下，即使是一根毛髮也能讓人趨之若鶩，拚了老命也要得到並藏在枕頭當做傳家寶的存在啊。」
　　但是──
　　「自從知道馮老師的身分後，有個問題一直讓我很在意，如果馮老師不在，信眾的願望該由誰來負責？」
　　馮羨聽完文樂天的話，瞬間露出苦笑。
　　「妳說到痛處了，正因為我不在，月老的工作被迫暫時停擺。所以為了解決源源不絕的願望，只好由城隍夫人接手了。」
　　「城隍夫人？」
　　「沒錯，等會再聽領隊好好介紹吧。雖然在大家忙碌時叨擾很不好意思就是了……嘿嘿。」
　　文樂天沉吟了一聲，總算瞭解馮羨對於返家感到抗拒的理由。
　　因為犯錯必須待在現界，落拍的工作只能全數加諸於他，光是站在眾神面前就顯得無地自容。
　　「這樣啊……但這回造訪的對象主要是學生，馮老師不想進去也沒關係。」文樂天不想讓馮羨尷尬。
　　不過馮羨勇敢地抬起頭，揚起嘴角。「不要緊，身為教師還是得善盡職責，之後再向大家賠罪也不遲。」
　　「馮老師看得很開呢。」文樂天原本充滿擔憂的眼神倏地放鬆。
　　然而……雖然馮羨的樂觀讓她舒暢不少，但話題持續圍繞著城隍廟，卻也不免聯想到某件事。
　　她調整了呼吸，偷偷瞥向一旁的宋承岳。
　　就像塵封許久的記憶逐漸浮上水面一般，不由得令人恐懼。儘管想逃避，那股不安如同寄生植物，侵蝕著人類僅存的快樂。
　　雖然知曉參訪的剎那，文樂天就認為得做足一定的心理準備，不過她始終說服自己不必慌，保持鎮定。
　　更何況還有馮羨在，她相信馮羨的陪伴能大幅轉移宋承岳的注意。
　　宋承岳明白眾人即將造訪的地點，還能面不改色，證明也許事情真沒文樂天想像中的糟糕。
　　不過他有可能是在壓抑，也有可能是覺得無所謂了。
　　但是不管哪一種，為了以防萬一，文樂天都有告知的必要。
　　「文老師還有什麼話想說呢？」
　　文樂天手握拳頭，放在胸口，因為緊張而忍不住顫抖。
　　「馮老師，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嗯？」馮羨嗅到空氣散發出的嚴肅氛圍。面對從未顯露的正經表情，馮羨抬眼迎上她的目光。
　　文樂天刻意壓低音量，用只有雙方才聽到的氣音說：
　　「抱歉，當初敲定參訪時沒告訴你。然而考慮到馮老師也是廟裡的成員，不想冒犯，所以必須讓你知道……其實，承岳他很討厭城隍廟。」
　　聞言，馮羨雖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卻因出乎意料的事實睜大雙眼。
　　「……咦？」
　　馮羨調整呼吸，再度確認。
　　討厭城隍廟──
　　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