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理論
本章節 8479 字
更新於: 2022-09-22
在日本格鬥遊戲的比賽通常是在下午開始,無論是街機廳還是包廂私下對戰。
不論何種比賽,最後戰鬥著的玩家都會見到地獄。
四個小時以上的密集比賽、對下一場比賽的等待、及要面對怎麼樣的對手、能站在台下看著那樣的敵人。
所有的一切,都侵蝕著無趣的意志力。
最後一定會變成這樣的,兩眼空洞,什麼也都沒法思考,僅是操作著自己長久以來的相信的一切。
身體只剩下反射動作,沒有像是烈日下的自行車選手,有著像是拿著礦泉水在身上潑這種身心一體的切換按鍵,若要說那個環境圍繞著什麼的話。
就是悶、悶、悶,是鬱悶感跟煩躁感的地獄,比起那些玩家,現場有個異常的存在,決定了誰是普通誰是異常的存在。
是索尼克,他隨意地滑著手機,看著自己記錄的角色對策,非常悠閒的靠在牆旁邊,好像跟現場的氣氛毫無關聯,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場小小的地方比賽而已。
索尼克的原點就是這裡。
那個十六歲就稱霸日本關東地方的超級新星,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一次又是一次的輪迴都只為了證明自己所相信的事情是正確的,像是算式一般驗證自己的戰術。
所以索尼克根本不會有任何情緒起伏,對他來說每一場比賽都是一樣的。
沒錯,除了跟愛人的對戰。
冠亞賽要到了,索尼克走向機台。
他回憶起EVO的戰鬥,那是多麼美麗的回憶,最一開始的鍛鍊,總算要得到回報。
一直以來的思念、寄託,依附在戰鬥上的一切,對他而言的誓言超載,僅是為愛人而存在。
每一瞬的對戰,每一次的意念交流,都讓人心曠神怡。
「所以那樣結束是不行的。」
現在索尼克已經沒有眼前的對手。
帶著藍光的電塔插入命運之輪中,索尼克喜歡著這個場景,在Tower的1P位時會出現的傾倒電塔。
斷裂的電線、破損生鏽的鋼筋,一切都代表著聳立在世上的工業象徵,被自然之力所破壞的模樣。
自己可能也在等著某一種破壞,或是由自己來破壞,所有的戰鬥,都已經只是那夜的反射而已,像是一面鏡子,鑲嵌在自己的面前。
「終於可以碰到您了。」
終於可以看見那一次次的回撥,在自己的面前發生,用自己的雙手摧毀。
「喔,愛人啊。」
索尼克的Tower,發出的閃電從每一個計算好的縫隙插入,從每一個他所嚮往的未來間前進,只為靠近那個男人,無限地依循著對面的回應進化。
破壞、貫穿、激盪。
那平靜不動的水面,因自己產生混亂的波紋,每一個玩家在絕境之中,那樣失去思考的空白,在那時是不存在的。
更密集,更強烈地,讓攻勢綿延不斷。
既然不能理解戰術,那就從最初的一動開始應對。
既然不能對抗連段,那就由我這方來發起攻勢。
從最一開始,速度就來到頂點。從那一天,看見愛人,崇拜愛人開始。
從「天地反轉」開始,從那時在愛人身上看到的「超反應的精密操作」開始。
索尼克就在過熱的瘋狂中奔馳吧。
「OVEROATH」的大字,映照在勝利畫面上,結束了,索尼克因為連打,讓Tower在結束的時候依然使出連踢,雖然可能會被當作挑釁行為,但那也不必在意。
「本次地方公開賽的勝者是,索尼克!」
眾人的掌聲跟主持人的大喊,沒法在索尼克的心中引起波紋。
手握著大型搖桿,咖答、咖答,不滿足地轉出沒什麼意義的指令。
「如果是那個男人的話,必須再進攻兩次,才能擊敗吧。」
矮小的男孩,低著頭收起搖桿,和主辦單位說點話,拿了獎金就垂頭喪氣地離開。
明明是勝者,卻一點都不感到開心,因為在夢的彼端,回想起來的竟是那樣的臉。
愛人毫無憎恨與愛意,站了起來,連握手都沒有就離去的哀傷的側臉。
他不覺得那樣的戰鬥有意義嗎?
他不認為與我共度的時光快樂嗎?
為什麼不比賽了?
為什麼沒有什麼更多的反應。
為什麼要用這種失落的表情看著賽場。
「不能就這樣結束,不能就這樣……」
嬌小的男孩,拉起帽T的帽子。
門外下著傾盆大雨,所有的氣味,人類走在身旁的感覺,都被聲音跟雨的味道沖刷掉,連招牌與車燈的光也變得模糊起來。
只剩下自己懷抱的回憶,連傷痕都稱不上的曖昧苦楚,變得更加的鮮明。
對於愛人的嚮往、自我的證明、花費在遊戲上的時間,以及得到名聲的過程,就要這麼結束嗎?
「喔,愛人……一次也好,給我一次機會吧。」
棕髮的少年,抬起頭,讓臉受雨滴擊打。
一切都將溶解於其中,也將被這一切,化成分不清善惡是非的混沌。
那是少年純粹的願望。
只是,不知道要向哪個神明祈求罷了。
「讓我選擇自己的終點吧,請給予我將一切邁向結局的愛。」
或許少年從一開始就決定了神的名字。
即便那是被詛咒著的祈願也罷。
★
幽暗的空間中摻著雨聲。
明明梅雨季已經過了很久,但是台灣的雨時常不分時節地落下,即使是在台中也是一樣。
這麼說來,上校將時間訂在八月底,也算一個經驗性的選擇,避開颱風與雷陣雨常發的七月到八月之間,讓國外的客人也可以比較適應的時節,而現在正好是那個時候。
愛人基本上就是定居在星家的地板上了,因為遊戲玩家古怪的睡眠時間常讓蓮與愛人練到半夜,然後就放縱著自己的疲累睡在地板上,也導致星常常把愛人踢開,念著「至少要讓小蓮睡床上啊!」把蓮搬到床上。
那對蓮與愛人兩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今天也是這樣,蓮與愛人眼睛裡冒著血絲,用著如怪物般歪曲的身軀,繼續練習著。
應該在很早以前,愛人就沒有把蓮當作一名異性,如果說拜師的好處是什麼,那也與其他的職業一樣。
正確的練習方法以及不合理的練習時間。
「蓮,妳知道對於選手來說合理的練習時間是多少嗎?」
「嗯?四小時嗎?」
「是四小時到八小時不等,也曾經有玩家強調過八小時才是維持肌肉記憶的最佳的練習時間。」
肌肉記憶。
格鬥遊戲中看似複雜的連段,都是用肌肉記憶來培養成一個個組合,而戰術上的運用則是拆解這些組合,不斷因應對方的動作來對應,使出當下最適合的連段。
當然兩人的練習中高傷害的限定場合連段,並不是重點,重點是「變化」。
畫面正映出Lover的三連斬擊,在地上畫出不存在的新月。
「這個連段,如果最後停住不出招會發生什麼呢?」
「嗯……對方會以為『著迷』還會有一下,而不敢攻擊吧,師父。」
「沒錯,Lover的著迷最多可以有三段變化,所以在開頭壓制的時候只要先教育好對手『著迷會出現三次喔』對方至少在第二次或是第三次的時候是不敢動的。」
「那反過來說,一開始故意不使出著迷,或是故意不做出第三次呢?」
「那又會變成其他狀況了,壓制的時間變短,所以信念值的回收量會減少。」
兩人在研究的,是更有說服力的欺騙。
讓對方記住自己的動作、讓對方誤會自己的戰術,那就是格鬥遊戲的基礎。
格鬥遊戲是在理解雙方動作的基礎下,進行的超高速心理戰。
「如果我在這裡多跳一下會怎麼樣呢?」
「習慣動作的人會馬上迎擊吧。」
「那麼就,防禦?」
「沒錯這樣破綻就會出來,但如果對面預估這件事情他會怎麼做?」
「哇啊,跳起來摔我了,師父,空戰好難啊。」
明明畫面沒有變化。
但蓮的心已經預想到了下一個畫面,而那又會延伸到下一個動作、下一次的對應。
無限的向前「預知」。
「因為陷入那樣的狀況,會比較複雜,所以也有人完全避免在空中戰鬥,就算被打也沒關係。」
「嗯,但是有方法可以處理吧?」
「那是什麼方法呢?蓮。」
「只要讓他在空中只能做幾種動作就好,如果不敢做的話就——摔他。」
「沒錯,好孩子。」
兩人的話語越來越少,直到最後,房間裡面只剩下雨聲,與平靜的呼吸聲,還有兩人的氣味。
因為兩人越來越了解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預知的世界越來越擴張,連對方的思緒都能察覺得到。
人類的思考,或許是這世上最初的神祕。
蓮慢慢的被拖入那一個空間裡。
幽暗的宇宙中,所有思考的星體都在發著光芒,但因為會無限的遠離,所以人與人還是無法互相理解的,這依然有攻略法。
有些人如索尼克,是無限的逼近,不斷的伸手獲取。
而蓮所知道的愛人,理應是等待吧。
等待著那最黯淡的星,最值得等待的事物,發出光芒。
在那個瞬間抓住,又遠離,又抓住,又再度遠離。
蓮的理解在短短的時間中,邁入了新的境界,拋棄著一定可以理解的自大,而是懷抱著已經理解的事物,前去一點一滴的抽絲剝繭,對方的內心。
這就是交流,這就是對戰,戰鬥就是互相戀愛,就是互相理解。
最早的幻覺已慢慢被破解了。
本來是把愛人當作一個遙不可及的事物看待,一個遙遠的,夢幻的目標,感覺自己永遠無法接近,而他所做的事情也不過如此。
「堆疊、堆疊、堆疊……」
「沒錯,繼續把自己藏得更深吧,蓮,連隱藏自己的這個思考都無法被看穿。」
僅是將時間堆積起來,讓自己變成深邃的存在。
那裏頭沒有一絲混亂,沒有任何一點混亂而曖昧的東西。
只因為宇宙的規模太大,才讓對方產生了錯覺。
幻想、臆測、紊亂,直到對方分不清自己在看的東西是什麼,是在與什麼對抗。
理解這些,都要比單純的崇拜還開心。
愛人並不是神明,而是與自己一樣,一點一滴地累積著宇宙的人。
可以與這樣的存在一同擴張著宇宙,擴張自己的世界,比起看著回放猜測對方的心理,還要令人感受到接近了對方。
這樣的夜晚,不想讓它結束。
「師父,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家裡的呢?」
「妳沒有聽星說過嗎?大約是在高中畢業以後吧,不過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去參加了EVO大賽。」
愛人回憶起那一天,回憶起比人們口中的「天地反轉」,更要色彩鮮明、複雜的日子。
自己的自卑、嚮往、努力,都在那一天得到了回報,也正因為是第一次參加那樣子的大賽,而感受到了世界的廣大與自己的不足。
愛人沒有一刻認為自己在那時創造了傳說,因為那是自己的起點。
接下來每一個瞬間,都要比那時更強。
「嗯,那天過後我決定要當選手,並不是我覺得我很厲害,或是能夠用這份技術混口飯吃。」
「是因為那是師父覺得自己最想被人看到的部分嗎?」
愛人搖了搖頭,幸福地笑著,看著那螢幕所反射出的那時的回憶。
完全不同的版本,一樣的角色,類似的遊戲系統。
愛人的Lover走向了守勢,將蓮中下段不斷變化的攻擊擋下來了,就像那天一樣,也不過就是自己後來每一天都在做的事情。
「因為,我想永遠坐在那個舞台上,我想永遠遇見那些選手,我也想遇見新的玩家,見識到更強的存在。」
蓮破解了,最後的動作,以下段起始,翻倒了愛人的Lover。
「不想讓那個夜晚結束。」
蓮聽到了愛人說出那句話,也開心的笑了出來。
這個人,果然只是平凡的玩家呢,跟自己一樣,純粹的樂在其中。
「嗯,我跟師父一樣。」
明明只是這樣的事情,怎麼要現在才能想起來呢?
不,可能就是為了這個瞬間吧。
在蓮無限地接近著愛人的這個瞬間。
在愛人教導了最純粹的玩家的這個瞬間。
理解、面對索尼克的心傷真正的模樣。
「原來如此啊……」
愛人搓著指令,搖桿發出喀答咖答的聲響,如同一直記憶著的回憶,做出過去的自己也曾做過的操作。
「我並不是輸給了他,而是輸給自己。」
被追逐的幻影而壓倒,而喪失自己本應有的模樣。
十七歲的索尼克,也應該是自己所期待的新星,即使超越了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新的目標,成為那樣的存在去擊倒他吧。
這次,換我來當挑戰者了。
「謝謝妳啊,蓮。」
「怎麼了嗎?師父。」
「沒有,只是……」
愛人燦爛地用著不像自己這個陰沉角色的笑容笑著。
「突然覺得自己有了徒弟,真好啊。」
★
雨中的夜晚,星爬了起來,泡了杯熱可可。
同樣是玩家,睡覺時間都是很奇異的,但自己的兄長過於正常的睡眠時間,就變成了一個阻礙。
星把房間讓給了蓮,而自己在想睡的時候則是去上校的房間睡覺,對他們兄妹而言這是很正常的,然而雙方其實都不喜歡睡在同一個房間。
因為上校是一個會顧慮他人的人,那過於大聲的打呼聲不希望吵到他人,星當然也不喜歡上校的打呼聲。
而這樣的兩人,卻還是可以睡在同一個房間裡,僅是因為一起成長而習慣了。
星來到客廳,遠眺著自己的房間。
蒼白的光芒從門下露出,看來他們倆還在練習。
「真勤奮啊。」
雖然蓮可能還是無法與索尼克一戰,但也不會覺得愛人這樣的訓練是無用的。
每日熟練、日日精進,那就是一切的基礎,而且蓮也不是比了這場比賽之後就不打了吧。
「不過也是有那樣的人,某場比賽之後因為家庭與工作的因素就消失了好幾年呢,原本以為愛人也會那樣。」
今年的北美EVO之後,上校是賭愛人會回來,星則是賭著愛人不會回來。
最後的賭局,看來是上校贏了,而星也並不是唱衰愛人,只是認為愛人不適合再打格鬥遊戲了。
並不是因為心理是否堅強的原因,從星小時候,開始學習格鬥遊戲以來,就很明確的知道「天才」的存在。
對她而言愛人跟蓮都是天才。
「為什麼這個動作妳辦不到?」這樣的疑問早已不知聽過愛人說過多少遍,在那氣憤之下,才用自己的青春開發出「天球的洗禮」。
而天才有一天也是會衰退的,也是會江郎才盡的。
無論是版本替換,誓言超載能夠用操作拉開的實力差距越來越少,還是愛人早已成長到瓶頸面前,變作可能不會再成長的頂點存在。
在星看來,愛人放棄遊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天才都是習慣於成長的。
只要得不到成長的甘美,無論戰勝多少人都沒用。
「沒錯,我是知道的,愛人的強大在於他的自溺、自戀、自大。」
他是僅為自己而變強的怪物,無論什麼東西在他的面前,他也都看不見吧。
然而現在不同。
「既有了索尼克,又有小蓮,你到底是多麼罪惡的男人啊,愛人。」
星嗤笑著,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擅長自省的她明白自己是多麼醜惡的人,現在只是因為這些東西沒有照著自己的劇本走,而感到煩躁。
她攤開「玩家通信」,一手拿著手機,翻開筆記型電腦,開始收集資料與圖片。
星說起自己想當經紀人並不是開玩笑。
實際上,無論是愛人還是上校,甚至是天球的宣傳活動,基本上都是星一手包辦,而剛剛傳進上校手機裡的訊息與楠木與智的採訪她都看了。
也都明白發生什麼事情。
那採訪中的「是祈願還是詛咒,索尼克眼中的『天地反轉』」狠狠扎進她的心。
「又想造神了嗎……所以我說主流媒體就是令人討厭,可惡的妖怪老太婆。」
雖然遊戲通信並不是什麼主流媒體,但是這樣下來,至少主要的玩家群眾會開始重視這次天球的台日邀請賽。
而選手以訛傳訛的謠言散播,可要是比什麼大眾的攻略網站都還要恐怖的。
這次至少會比每年定期的全球賽都還要更有聲量回饋吧。
「這樣宣傳文案又要重寫,還要做英文版吧?日文版幸好已經有愛人幫忙翻譯……嗚嗚,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工作量我不要啦。」
若要說星有沒有暗自開心,是有的。
這樣的宣傳對於天球而言是利大於弊,而索尼克對上愛人一場,也絕不會難看,而在文章中說的「前往新世代的未來」,正是所有人想看、想做的。
一定也會有不自量力的玩家想要來領取「下剋上」的席位吧。
然而,不需要啊,這樣子的舞台,這種存在,對於愛人而言,只是徒增不需要的希望而已。
這樣不對。
星的心中,愛人最後應該要被絕望壓垮,成為社會不適格者,然後攀附著他們兄妹倆渾渾噩噩地活著。
應該要是這樣的,怎麼可以這樣繼續下去。
「這些人什麼都不懂啊,愛人就要被這些人操弄,留在那個舞台上了嗎,真是可憐。」
延長灰姑娘的魔法,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作為被愛人擊滅作為玩家自尊的自己,是最理解的。
那裏是屬於天才的世界,如果有一瞬,察覺到自己不存在在那裏,那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星嘆息的同時,她所遠眺的房門輕輕地開了。
是蓮。
「小蓮,出來拿水嗎?」
蓮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旁。
「星姐,師父睡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連遊戲配樂都聽不見。
真是貼心啊這個孩子,不過手把的按鍵聲還是挺吵的就是了。
「那妳也早點睡,睡眠不足會長不高的。」
如今訓練時間長短已經不是哄孩子睡的方案。
他們基本上只要有一方醒著,另一方就會爬起來陪練,時間早已遠遠超越一般選手了。
「我是有好好在喝牛奶的喔!」
「不,小蓮,牛奶跟青木瓜都只是心理作用,妳姊姊我可以長這麼高都是靠充足的睡眠和日曬喔。」
星的身高在台灣女性間也算是非常高了,有接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再加上比較中性的服裝與上校多到淹沒衣櫃的軍用配件,星在玩家中算是特別受女性歡迎的。
蓮聽到星這麼說,兩眼放光,但一下下就委靡下去。
「但是曬太陽跟在早上起床對於玩家來說反而很不正常吧。」
「嗯,我是同意啦,有時候我會正常時段醒來,是因為老哥他的睡眠時間正常到不行,畢竟是軍人嘛。」
看著蓮對桌上的資料起了反應,星突然想作弄一下她。
「這些是楠木小姐最近要發表的專欄喔,因為跟我們天球有關,就發過來了。」
「喔喔,那就是未公開的訪談嗎?內容在說什麼?」
「中午有跟愛人討論一下,大概是在說索尼克開始玩的原因是從愛人創造『天地反轉』名勝負開始吧。」
沒想到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應。
「天地反轉?那是什麼?」
「什麼?小蓮妳不知道天地反轉嗎?就、就是愛人EVO出道戰的時候完全防禦的神技啊!」
這個孩子居然不知道天地反轉?
那麼她所憧憬的愛人究竟是?
「嗯——好像是很久遠的事情吧,我不知道呢。」
「那、那,小蓮妳到底怎麼開始想找愛人拜師的啊?」
星被突如其來的展開弄得有點慌亂。
小蓮坐在星的對面。
星拿著剛燒好的水,為她沖了一杯牛奶,逼她坐在那裏說下去。
「這會是有點久的故事喔,不會打擾到星姐工作吧?」
「不會不會,比起工作,妳的故事更重要吧。」
聽到聽眾這麼捧場,蓮也有了點興致,因為這對她來說是有點令人害羞的故事。
最開始的時候,蓮是在父親買的家機裡面,玩著最初版本的誓言超載。
那時候只有電腦操作的對手可以對打,但畢竟電腦的戰術都是固定的,很快的,蓮就打到了頂端。
只以電腦為玩家,已經不夠了。
即使如此也還是瞞著家人,只要有空就打,畢竟自己真的很喜歡這款遊戲。
在國中沒有朋友的蓮,有一次去到爸爸的朋友家。
知道了最新的誓言超載是可以在電腦上玩的,於是就用各種方法,得到了新的誓言超載。
終於在她家的電腦裡面正式運行。
所有的東西都不一樣了,是那麼熟悉又陌生,但最為陌生的是,下面網路對戰的選項。
有天,蓮鼓起勇氣,前去網路對戰。
那天,她的世界改變了。
「我在那之前,都沒有想過與真人遊玩會是那麼好玩的事情。每個人雖然操作跟電腦一樣的角色,但是都有著自己的風格與戰術,也有著自己相信的勝利方式。」
蓮第一次得到了類似像是朋友的東西,那是她一生的寶藏。
這片網路之海裡,無論是用下賤的固定策略,還是正大光明有著禮貌的玩家,都是她的朋友。
然而作為Lover的玩家,蓮也早已察覺了極限。
那時她發現在眾人間口耳相傳的一個存在,最有名的Lover玩家,愛人。
因為蓮不想放棄使用這個角色,所以就開啟了愛人過去的戰鬥,看著他的動作學習。
蓮發現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是愛人的戰術不是操作上的強大,而是一種模糊不清的東西,凌駕在技術與戰術之上的一種莫名的時間感。
「我也說得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和愛人生活比較久的星,知不知道那是什麼?」
星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再來,第二件事,既然畫面上無法呈現愛人的力量的話,那就必須現場去看了,於是跟著前往北美出差的父親,一起去看EVO大賽。
並不是只有看不夠,也並不是看了也不理解,而是查覺到了愛人的深邃。
「那並不是只學會了師父在比賽中展現的東西,就能理解的世界,那天我就懂了,師父運用著的是堆疊的時間,是數以量計的經驗,他才那麼強的!」
理解這些事情的蓮,沒有辦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感動,就跑去跟愛人拜師了。
而那之後的事情,就是星知道的部分了。
「至於天地反轉的事情,因為跟現在的版本差太遠,所以我可能就沒有看到了吧。」
說完了的蓮,全身發抖,在胸前維持著祈禱的姿勢。
臉部潮紅,好像不這麼做就會被害羞壓垮一樣閉上眼睛,如果現場有愛人在,可能會感動到不禁用心中的攝影機拍下來吧。
不過在現場的是星。
她的表情只能用啞口無言來形容。
什麼……我剛剛聽了什麼?
線上玩家都是朋友?初代作的體驗者?
不對。
朝愛人拜師的原因只有這樣?真的……沒有看過天地反轉?
「純粹的,只是因為愛人很強所以拜他為師?」
「是的!愛人最強!」
比起Lover,還有更強的角色吧。
比起愛人,還有更強的選手吧。
現在星的腦袋非常混亂。
實事求是的她沒有辦法理解這些「怪物」的想法。
原來如此,這個小妮子口中的愛人最強,並不是奉承或是說笑,甚至稱不上崇拜嗎?
僅是真心認為愛人是實實在在的強大存在。
這是多麼純粹的師徒關係啊。
簡直讓人想吐呢。
不行、不行,自己在小蓮面前還是個可靠的大姊呢,形象不能崩壞啊。
「呼——我理解了,原來是這樣,很棒呢小蓮,能夠有與愛人拜師的勇氣,還追到了台中來。」
「不是的,星姊,如果不是妳收留我這兩個月,我還不會有辦法參加八月底的邀請賽呢。」
「是啊、是啊,唉,我怎麼就收留妳了呢……原本想說妳是摧毀愛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怎麼了嗎?星姊?」
因為星最後念叨的有點小聲,所以蓮並沒有聽到。
「沒事,什麼都沒有,我是說那是應該的呢,畢竟算是師姊的身分。」
才怪,是想要讓妳眼中的愛人形象徹底摧毀。
讓愛人變成一事無成的廢人只能靠我活下去啦,妳這臭小鬼。
到底是多麼純潔正向的玩家啊,這傢伙。
「實在是沒想到,會認為愛人是最強的,比那傢伙強的玩家不是多的是嗎?」
「怎麼連星姊都這樣講啊,師父自己也這樣講呢。」
蓮兩手放在桌上站了起來,表示她的不滿。
「我覺得這就是事實喔,那傢伙已經老了啦,連戰術都是老的。」
「嗯……我覺得師父還算年輕吧。」
「我們這行大概三十歲左右就要認老退休囉,他已經開始倒數計時了。」
「就算如此,那些老戰術也是很有用的。」
就連腦粉都不能護航到這種程度吧。
星再次嘆息。
然而蓮最後所說的話,倒是讓星那樣慵懶、感到無趣的雙眼睜大了。
「畢竟師父所存在的時間,與他人並不同啊。」
悠久的夜晚,在蓮回去睡之後,也悄悄的要被黎明覆蓋。
而看著電腦螢幕發呆的星,則是無法阻止自己的笑容。
「哈啊……
雖然解釋的過程並不一樣,但結論是一樣的呢,老哥。
蓮與愛人,是相互摧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