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冰澈的刀刃

小雨中，依萍眼前的景象讓她半是困惑、半是警戒。李劭淇從頂樓的鐵門中走出來時，她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人；而隨後跟著的西裝男子，則帶有讓她立刻戒備的氣場。

「你是誰？」依萍將無線電掛回身上，能量刃上手。

「我不過就是剛好在路邊遇到這孩子，將他帶到你這邊的一位路人。」毛足鵟雙手擺在身後，笑吟吟地說。

「劭淇，你呢？你怎麼會在這邊？約西亞修士呢？」依萍仍然瞪著毛足鵟。

「我擔心以真，最後還是偷溜回來了。」劭淇直直看向依萍，「依萍姐，我還有另一件事想問妳：我爸媽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想知道……沒有任何謊言或隱瞞的真相。」

依萍聽到後愣了一下，接著很快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西裝男子。

「你到底是誰？你對劭淇說了什麼？」依萍緊握能量刃，重心慢慢放低，擺出了打鬥的準備姿勢。

「十年前，難道不是肇烈的火焰引發了李家的瓦斯氣爆嗎？翠鳥，還是你記性變差了呢？」毛足鵟依舊掛著那溫和但惱人的笑容。

「難道你當年在場嗎？」依萍向前移動了一步，「劭淇，快到我這邊來，這個人可能很危險！」

「讓我幫你想起來吧。」毛足鵟將手伸入西裝內側，拿出了一把看似陽春、沒有護手的能量刃手柄，他按下一個機關，手柄上層的銀白神盾鋼立刻嗒嗒嗒地重組，成為一塊圓盤狀的護手。接著，他不疾不徐地點燃了能量刃，一束細長、純白的光芒組成，優雅地與劍柄合而為一，像一把西洋劍一般。他用單手握住他的能量「劍」，指向依萍。

「是你！」依萍也點燃了自己的能量刃，青藍色的刀光在昏暗的午後天空顯得格外明亮，「你就是當年與肇烈交戰的叛逃異能者！」

「是的，我當年還沒有時間自我介紹，如今補上應該不算太晚吧？」毛足鵟甩了一下他的能量刃，細長的劍身振動，發出嗡嗡聲，「我是毛足鵟，是前遊隼中隊的隊員，幸會啊，學妹。」

「劭淇，你快過來。」依萍著急地說，「這個人是很危險的叛逃異能者！」

劭淇抬起了頭，用迷惘的雙眼看著她。

「王國的異能者、叛逃異能者，你們誰才是好人，誰是壞人？」劭淇淡淡地說，「妳跟吳叔叔這些年很照顧我，是因為內疚嗎？還是只是想就近監視我？你們是我除了教養院以外最親近的人，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的異能者。我是否該對你們說的話照單全收？還是該有所保留……」

「對不起，劭淇，」依萍向他和毛足鵟走去，「我的確沒有跟你講明當晚發生事情的全貌，因為，就連我也不清楚，這十年來，我努力拚湊當天晚上的細節，我和肇烈與兩名叛逃異能者的戰鬥過程，但我始終無法湊齊真相的最後一塊拼圖：為什麼當晚會發生爆炸？肇烈的火焰，不應該會引發那樣的火災……」

「所以，帶走我家人的大火，真的是吳叔叔點燃的嗎？」劭淇的眼眶流出淚水，他蹲了下來，「為什麼……為什麼從來不跟我說呢？」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吧？毛足鵟！」依萍壓抑著怒氣，「明知道那晚發生的事非三言兩語說得清，卻用似是而非的謊言欺騙孩子，你們就是這樣在壯大叛逃異能者組織的嗎？」

「講話大聲是沒用的，」毛足鵟冷笑，側身擺出了鬥劍的姿勢，「你就先打敗我，再想辦法去拼湊你口中的『真相』吧。」

依萍握住胸口的項鍊，藍光從她的指縫間洩出。異能源源不絕湧入她的體內。

「喔？那就是傳說中聯邦打造的著名道具嗎？百聞不如一見，我此行除了招募小朋友以外，另一件事就是要請你把這個道具交給我。」毛足鵟盯著那條項鍊。

「想得美。」依萍冷冷地回應。她雙手持刀，「颯」地一聲向前飛躍，空中的雨水匯聚成一道細長、有如扭曲刀鋒的高壓水流，直奔毛足鵟而去。

「劭淇，對不起。」在飛越劭淇身邊時，依萍輕聲道。

❀

此起彼落的火光在後巷中出現。那是肇烈的火焰攻擊。依萍三併兩步向前奔跑，接著跳起踩上隔壁棟的鐵皮雨遮，她試著直接越過這棟透天厝翻到後巷。她一路跳到了頂樓，卻發現露台上早已站著一名男子，手裡握著一把形狀扭曲，閃著詭異綠色光芒的能量刃。

「叛逃異能者，你們有幾個人？」她質問，「誰洩露情報給你們的？」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握著能量刃直接砍了過來。依萍輕鬆閃過，揮舞著自己的刀，三兩下絞下對方的曲劍。

「看來用假鬼假怪的武器也沒什麼用嘛，」依萍冷笑，她的後方匯聚了一條水柱，「我趕時間，你還是給我在下面躺好吧。」

水柱無情地把男子沖下透天厝，將他重重摔在馬路上。

依萍喚回水流，她跑到露台的另一邊看向後巷。

火光熊熊，肇烈的火焰像飛彈一樣在追蹤一名拿著西洋劍形狀能量刃的男子。

「運氣真背！居然抽到了專門剋制我能力的火蠑螈！」男子的身邊飄浮著一根一根尖銳的冰柱，在火焰的攻擊下快速融化。

「操控冰的能力？」依萍喃喃自語。

眼看火焰即將吞噬男子，他一把脫掉身上的外套──一件鐵灰色的西裝外套，拋出去勉強阻擋住火勢，接著向後一躍，跳上了依萍所在透天的二樓陽台。

「肇烈，你先別攻擊，小張和李家的人還在裡面，他交給我就好了！」依萍喊道，卻被火焰的爆裂聲給掩蓋過去。兩人似乎都沒注意到她。

「你無處可逃了！」肇烈像殺紅了眼一樣地怒吼，火焰分成好幾路，朝陽台包抄而去。

「真是的，沒聽到嗎？」依萍逕直往陽台跳下，周身包覆著水流。她降落在陽台，身旁的水滅了一部分的火焰，讓空中滿是蒸汽。這時，使用冰的異能者注意到了她。

「翠鳥？」他滿是灰、狼狽的臉上露出冷笑，「真是名不虛傳。」

「水跟火的能力，名不虛傳地互扯後腿。」依萍這才注意到他從身上脫下了外套之下的西裝背心，上面已點燃了火焰。

遠處的肇烈似乎注意到了依萍，火焰的攻勢暫時停歇，只是在附近的空中盤旋。他開始向依萍這邊奔跑。

「還有遺言要交代嗎？」依萍的刀指向男子。肇烈此時跑到了陽台下，拿著自己的能量刃緊盯男子動向。

「啊，火蠑螈也一起來了。那我要解除我的能力了。」男子冷笑道，隨手將著火的背心拋進窗戶已經破碎的屋內。

「你什麼意思？」依萍一頭霧水，男子則用力向上一躍。

「依萍，小心！」正當依萍揮刀躍起追上去時，肇烈跳上了陽台，緊接著，震耳欲聾的聲響劃破天際。

轟。

火焰從屋內衝出，吞噬了陽台、吞噬了依萍和肇烈，火焰吞噬了一切。

❀

「滋」一聲，兩把能量刃在空中交鋒。

毛足鵟單手使劍，他的武器看起來輕柔無比，輕鬆卸開了依萍凌厲的一擊，接著迅速挨著依萍攻擊的死角靠近，意圖用挑刺的方式擊向她的要害。這時，高壓水流從空中沖了過來，擋下了毛足鵟。

「水流的威力不錯，」毛足鵟後退兩步，水流將他團團圍住，「這禮物我收下了。」

依萍臉色一變，只見空中的水流逐漸結成了一塊巨大的冰，像是一顆白色的繭，包覆住毛足鵟。她向後退了好幾步。圓形的冰繭出現裂縫，接著「喀拉」一聲，生出更多、更大的裂縫，最後「匡噹」一聲，碎成了無數尖銳的冰柱，飄浮在毛足鵟的四周。

「這就是我的能力，翠鳥，是能完全剋制你的上位能力。」毛足鵟露出滿足的笑容，「能跟王國最負盛名的水之異能者交手，讓你感受絕望，是我的榮幸。」

大部分冰柱以高速往依萍的方向飛去，剩下的散射到四面八方，其中幾塊零星的碎冰飛向劭淇。

「劭淇，小心！」依萍飛快地用能量刃格開冰柱，刀刃所及之處，冰柱皆被燒融回水，而那些水流箭一般地沖到劭淇面前，將他眼前的碎冰捲走，再次融於自身的洪流中。

「劭淇，你不想理我沒關係，但請你保護好自己！」依萍迅速跑到他面前，用刀身護住兩人。

「妳已經自顧不暇了，何必假惺惺地裝作要保護別人呢，翠鳥？」毛足鵟嗤笑道，「我的冰塊沒那麼容易誤傷那孩子的。」

「這是我，身為王國異能者的義務！」依萍正氣凜然，身後再度匯聚了大量的水流，彷彿橫亙著一面巨大的玻璃牆。

「劭淇，或許肇烈真的是害死你家人的兇手，或許我是一個對你有所隱瞞的混蛋大人，但請你看清楚我們之間的差別，再做出你要的選擇！」

劭淇看著依萍，再看了看毛足鵟──後者依舊用優雅的身段與沉著的表情俾倪自己的對手。

「瞧瞧你，這就是王國異能者堅持的可悲道統……即使王國早已名存實亡、蜷縮在這小島上，即使女王早已只是象徵領袖、而島嶼真正的主人另有他人，依然用這種腐儒般的態度說著大道理……別用你們可笑的浪漫精神把異能者的幼苗也一起拖下水好嗎？我們異能者曾經擁有無比的力量！曾經被人簇擁、被人敬畏！而非像現在這樣躲藏於陰影之中！」毛足鵟身後，未被依萍融化的冰塊碎裂、重組，接著再度排成一列列整齊的尖刺與刀鋒。

「被人簇擁與敬畏？」依萍依舊舉著刀刃，重心壓低、緩緩地向前移動，「我學到的歷史，怎麼是帶給人恐懼與厭惡？現在的我們，雖然只剩下保衛社稷與公民的任務，但一點也不可悲，也並不缺乏力量。」

「劭淇，你後退吧。」她柔聲說，「你也是我要保護的對象。」

劭淇默默退到頂樓的牆角，臉上再次掛著止不住的淚水。

「上位的能力？能剋制我？」依萍身後的水流開始在空中飛舞，分成了好幾道不停歇的環圍繞著她，「我倒想看看在拿掉操控冰的能力後，你還剩什麼？」

冰刀與冰刺萬箭齊發，水流向前飛去抵禦，依萍快步向前，再度向眼前的西裝男子揮刀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