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4

　　由於宋承岳還有其他公務得忙，會議結束，馮羨只好一個人先回到辦公室。
　　看見宋承岳隨手亂丟的飲料空杯，馮羨沒想太多，熟練地撿起幫忙回收。
　　掃視自己一手打理的桌面，從原本垃圾滿堆到整齊乾淨，教科書、自修評量分冊排列，學期成績表按序收在資料夾，還貼心地標註好，以防宋承岳再次弄亂。
　　角落是文具行購入的行事曆，上頭密密麻麻地填滿工作排程，字跡也是如同印刷般地工整漂亮。
　　他揚起嘴角，對自己打掃的成果感到滿意。
　　此時，馮羨似乎想到了什麼，驀地驚恐地瞪大眼睛。
　　話說回來──如果宋承岳的辦公桌都亂成這副德行，家中的慘烈程度就更沒話說了吧。
　　馮羨開始好奇宋承岳的住家究竟是何種模樣。是幾十坪，擁有三房兩廳的大格局，或是位於市區的單層公寓，坪數雖小卻功能俱全的住宅？
　　無論如何，光是想像一個空間被人堆滿雜物，外套、內衣不分春夏任意擺放，甚至全數披掛在椅子上，就足夠讓馮羨豎起雞皮疙瘩了。
　　但假設辦公桌僅是他忙碌的表象，私底下其實願意花時間整理，習慣良好的話又是如何？
　　不過他認為可能性不大，畢竟宋承岳的裝扮總是不修邊幅，襯衫更是皺得亂七八糟，完全觸動了馮羨龜毛的底線。
　　穿成這副樣子，出門不覺得丟臉嗎？真想幫他燙平……
　　馮羨不自覺地嘀咕，滿腦子全是宋承岳。
　　當他發現自己竟然正在胡思亂想，感緊將意識拉回現實。
　　「不對、不對！不要再想這些了！」
　　再說宋承岳的個人習慣到底干他何事。「哼，那傢伙要是敢叫我幫忙打掃家裡，我就放一百隻蟑螂進屋。」
　　馮羨挺直腰桿，硬逼自己振作精神，專注於眼前的工作。
　　查看了下行事曆，接下來還有一堂二班的課。馮羨確認上週的課程進度，順便試著宋承岳的教學方式解了幾道題。
　　不知不覺，休息時間也快結束了。馮羨對了下錶準備起身，將所有資料提前送去二班教室。
　　此時，一名學生正好出現，打斷馮羨的腳步。
　　「那個，老師好……」
　　馮羨立馬認出了對方，原來是上週在課堂發問的那名女孩。俐落的及肩短髮，抱著課本一副顫巍巍的模樣。當她發現座位上的並不是宋承岳後，隨即鬆了口氣。
　　馮羨很快明白她的目的，便偷瞄了眼對方的學號姓名，放緩語調問道：
　　「許……子芸同學嗎？上次的問題還是解不出來？」
　　「是的，我想了很久還是無法理解。正好馮老師在，想請您幫忙……」
　　許子芸亮出課本上的內容。馮羨盯著密密麻麻，文字冗長的題目，眼睛都要花了。雖然馮羨不是無法解釋，但總覺得宋承岳的指導會更精準，讓一個菜鳥上場真沒把握。
　　馮羨頓了幾秒，回想起宋承岳在課堂說過的話。
　　他想了下，首先詢問對方：「這道問題的敘述確實很迂迴，妳的問題我能理解。不過在此之前，妳有仔細思考宋老師要求的功課嗎？」
　　她略感疑惑地歪著頭。「功課？」
　　「他要妳先將自己的問題準備好對吧。這道題雖然出現了許多數字元號，不過主旨在於『機率』，也就是說如果回去複習機率的內容，或許就能發現自身的癥結點。」
　　「是、是的，所以只要重新掌握機率的基礎概念，就能知道答案囉？」
　　許子芸似有若無地點點頭，表情彷彿陷入了思索。
　　馮羨看見她的反應，不禁莞爾。「沒錯，如果能發現問題的重點，宋老師會很樂意替妳解答。」
　　「我知道了，謝謝馮老師！」
　　「不用客氣，這是我該做的。」隨著悅耳的鐘聲響起，馮羨提起教材，陪同許子芸離開現場。
　　「好了，快去上課吧，遲到會惹那個人不開心喔。」
　　聞言，許子芸將手指放在唇上，有些訝異地重複了他的話。「『那個人』──是指宋老師嗎？」
　　不小心說溜嘴了……馮羨的眼神死去，尷尬到無從辯解。
　　「啊、這個……總之是宋老師沒錯。但是基於禮貌，你們不可以模仿喔。」
　　許子芸噗叱笑了起來，「呵呵呵，居然把宋老師說得像佛地魔一樣。不過的確如此，因為他的脾氣是出了名的糟糕，所以我們私底下都稱他為『閻羅王』。」
　　「閻王啊──」馮羨曾經拜訪過地府，不禁露出複雜的表情。「至少閻王還會笑呢。」
　　「雖然我不曉得閻王會不會笑，不過我們倒是從沒見過宋老師的笑容，發自內心的那種。就算面對活潑開朗的樂天老師，也跟石頭一樣不為所動。」
　　雖然許子芸這麼說，卻罕見地露出崇拜的樣子。
　　「明明宋老師長得那麼好看，如果不笑就太可惜了。所以偷偷告訴馮老師，我們女學生的願望就是能夠在有生之年看見他的笑容哦。」
　　「妳們的願望也太膚淺了吧……」
　　馮羨兀自想像宋承岳的笑臉，一股可怕的涼意便從背脊竄上頭頂。
　　不行，完全無法。
　　直接讓宋承岳下地獄和閻王交換比較好！
　　馮羨握緊拳頭。即使宋承岳的工作態度令人尊敬，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還是無法原諒。
　　──就算長得好看也不行。
　　許子芸默默盯著馮羨的表情變化。時而氣憤苦惱，時而紅著臉不知在想什麼的樣子，覺得非常有趣。
　　「馮老師也很好奇他笑的樣子嗎？」
　　馮羨愣了幾秒，別過臉說：「我才不像妳們這些青春期的孩子，沒事老愛亂想。」
　　「時常幻想才浪漫啊。」許子芸笑盈盈地表示。「多虧緣分讓我們成為宋老師的學生，我認為這是很難得的事。」
　　「妳喜歡他嗎？」
　　「與其說喜歡，不如是覺得宋老師很厲害吧，希望總有一天我也能變得跟他一樣聰明。」
　　「請學習聰明的部分即可。」馮羨義正嚴詞地說。
　　女學生掩嘴輕笑，忽地伸出手指，延續方才的話題。
　　「對了、對了，老師知道浪漫一詞是怎麼來的嗎？其實，浪漫這個名稱是由日本文豪夏目漱石所起的哦……」
　　後來她又滔滔不絕地談起馮羨從沒聽過的名詞，包括風靡年輕人之間的vtuber、韓國綜藝、超級英雄電影等等。馮羨不太懂，卻因她的熱情聽得津津有味。
　　這樣歡樂的氛圍一直持續到課堂開始。
　　一如往常，馮羨原本打算繼續記錄宋承岳的教學表現，沒想到他卻無法專注。都怪許子芸的閒話，讓他的腦裡佔據了無數幻想。
　　雖然對這種陌生的感覺感到不安，但目光總是盯著宋承岳不放，彷彿失了神。
　　每當想起自身的工作，馮羨便慌亂地在筆記上寫下幾個潦草的符號，結果整堂課下來，他有大半時間都在發呆。
　　宋承岳這次改變了上課步調，每當講解完一道題後便會留下幾分鐘的空檔。趁著學生消化內容時，他很快發現馮羨的樣子不太對勁。
　　宋承岳挑起眉毛，視線直直刺向正在恍神的馮羨，打算盯著他直到對方反應過來為止。
　　然而過了許久，馮羨的狀態依舊沒有改變。這讓宋承岳覺得自己參與了一場愚蠢的較勁比賽，不悅地轉過身。
　　「嘖，老愛放空，嫌我的課太無聊嗎？」宋承岳背著學生，露出一抹奸詐的壞笑。
　　為了還以顏色，宋承岳忽然拔高音量，用渾厚的嗓音說道：
　　「請問我的課有這麼無趣嗎？既然不專心，我就讓你到走廊上發呆。」
　　台下的同學面面相覷，面露詫異的神色。畢竟這是閻羅王宋承岳的課，哪有人敢明目張膽地違逆他？
　　大家伸直脖子，紛紛查看現場，視線不禁落在馮羨身上。
　　身旁的學生嚇了一跳，壓住他的肩膀問道：「馮老師，你還好嗎？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此刻，馮羨的靈魂終於被拉回岸上，他驚恐地倒抽口氣，發覺道道飽含疑惑與訝異的目光共同集中在他身上。
　　幸好這些學生心地善良，他們從不認為馮羨是在偷懶，立刻為他找到藉口。
　　「馮老師，你是不是中午吃壞度子了？臉色有點差呢。」
　　馮羨急忙搖頭，「不，我沒事。」
　　宋承岳覺得他很奇怪，然而聽完學生的話，馬上聯想到今天的午餐。
　　一下吃那麼多辣，腸胃不適也很正常。都怪當時沒有阻止馮羨，宋承岳暗自埋怨他的疏忽，轉身面向馮羨。
　　「今天的課程都是解題，沒有特別的事項，你可以先回去了。」
　　馮羨有些為難，「課程都過了一半，現在好像有點……」
　　「我要你回去，立刻、馬上。」宋承岳指著門外，示意要他趕快離開。
　　釋放如此強大的威壓，令馮羨不得不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