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 5 人際交流也是一種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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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1
《春》
今天也是被手機的鬧鐘吵醒。我憑著記憶拿起電話將鬧鐘關掉﹐在床上滾了數分鐘後還是不情願地爬了起來去刷牙洗臉。今天是必須要起來的日子﹐因為一會兒要去和動畫的製作團隊開會。
過往數次動畫化的工作都是由編輯親自駕車來接我﹐然後在車上和我說明當天的工作。編輯每次都會在到達我家的半小時前發訊息過來。我打開手機的Line﹐所有的訊息都處於已讀的狀態﹐那代表離出門還有好一段時間。洗完臉後我照了一下鏡子﹐大概是因為昨晚輾轉反側導致﹐頭髮明顯要比平時凌亂。最近的睡眠質素都很差﹐即使是累到癱了在床上卻還是睡不著﹐只能看著天花板有的沒的思考著。
打著哈欠的我到廚房尋找著能成為早餐的食物。除了堆積如山的杯麵外就只有一袋白麵包。抱持著一早起來就吃杯麵也太不健康的想法﹐我從冰箱裡拿出牛油﹐與白麵包和刀一起放在餐卓上﹐然後就去沖咖啡。當咖啡沖好後﹐我拿著杯子走到餐桌前坐下。編輯已經發了訊息過來﹐我便趕緊享用我的早餐。
這次雖然沿用了同一間動畫製作公司﹐但製作團隊好像換了不少人的樣子﹐所以和今天會面的人之前並無合作的經驗。吃著早餐的同時我操作著手機在網路上搜尋著監督等人的資訊。看上去在網路上風評不錯的樣子。
吃完早餐後我就連忙去換衣服及整理背包。我還不知道今天會面的地點所以多做點準備會比較好。姑且把綠茶和外套也帶上吧。收到編輯已經來到的訊息後﹐我在確定已經帶上鎖匙後便背著背包外出。
「早上好!春遙老師。」
「嗯。早上好。」
和剛睡醒的我不同﹐編輯精神地打了招呼。雖然我每一次見到編輯她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倒不如我還比較擔心她會不會太有精神了。我並不太了解編輯的事情。之前從責任編輯那裡聽說過她還在讀大學期間就來了出版社打工﹐畢業後就直接進入了這裡工作﹐現在負責動畫化的聯絡工作。
我還記得責任編輯曾經說過她不適合當小說的編輯﹐因為她對作品太充滿熱誠了。但這個業界並只有熱誠就能將作品賣出去。編輯的工作是要幫作者寫出來的故事完善到能賣出去﹐而不是放任作者寫自己想寫的東西然後銷量爆死被腰斬。但是她工作能力又很高﹐編輯部也不想這樣把人才放走﹐便讓她去進行照顧作家等聯絡工作。從這個角度看﹐我和責任編輯在寫新書時在後記和推特上互相咀咒的關係大概算是很健康的。
「對了﹐今天我們要到哪裡談?」
我主動問起今天的事。
「今天可厲害呢!我們要到動畫出資方的總部去開會呢!」
編輯興奮地說道。幸好她沒有舉高雙臂高呼﹐手還是好好地緊握著方向盤。
「也就是出資方的人也會參與?然後製作團隊有什麼人會來?」
「出資方那邊派了個代表來。動畫公司那邊則是負責人和監督。」
「今天要談什麼?」
「大概就是動畫的大方向﹐還有就是決定行程吧。」
「了解了。我先睡一下。」
我是比較容易暈車的體質﹐所以並不會在車上使用電話。沒有事可做的我決定還是睡上一覺。當我被編輯叫醒時﹐車停了在一棟約有十層的高樓大廈前。
「我們約了在門口等。現在我要將車泊到地庫的停車場裡。春遙老師你要在這裡等嗎?還是跟我一起泊車然後走過來?」
「我在這裡等好了。」
我拿著背包走下了車。在大廈前等待的我數了一下大廈的層數﹐一共有十二層。而且按編輯剛才的說法地下還有停車場。當初在簽約時把事情都推給出版社和編輯去做﹐所以我對出資方的詳細情況一概不知。我打開手機上的地圖查看我現在的所在地。
「哇!這不是業界超有名的財集團嗎。無論是哪個媒介都有它的身影呢!」
太過震驚的我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數名路過的人把自言自語的我當成怪人急著步離開。我看了一眼我的裝束。隨處可見的T恤和牛仔褲﹐配合上剛才又睡到亂了的頭髮﹐與眼前及這一帶的建築顯得格格不入。我想著至少從外觀上弄得整潔一點﹐便嘗試著把睡亂的頭髮弄好。手頭上沒有梳子的我用手擺弄著頭髮﹐結果髮型向著更奇怪的方向發展。
「春遙老師~要進去了哦。」
編輯揮著手對我說。我帶著戰戰兢兢的心情步進了大廈。我們是最後到達會議室的人。當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在場的三人都站了起來。
「春遙老師你好﹐我是動畫出資方的負責人﹐我姓佐藤。」
「啊你好你好﹐我是春遙。今天就請多多指教了。」
佐藤先生微微低著頭向我介紹著自己﹐並將名片遞了過來。我也連忙從口袋裡拿出編輯幫我準備的名片低著頭遞了過去。雖然當初也特意從網上學習過禮儀﹐但我早就忘得一乾二凈了。希望我沒有做錯。
「春遙老師你好。我是大木﹐動畫製作公司的負責人。」
「你好﹐我是動畫監督的間宮。」
「你好我是春遙。」
這邊的禮儀就簡單得多了。大木先生和間宮先生向我伸出手來﹐我便輕輕地回握過去。完成了不擅長的工作後﹐我便坐了在他們準備的座位上。
「那麼就事不延遲開始會議吧。出資方這邊要傳達的事情非常簡單。我們非常信任製作團隊的能力﹐所以對製作過程並不會作出太多的干預。我們的要求就只有按日程順利地完成工作並向我們匯報。今天就要決定大概的日程。」
「我們這邊已經做好動工的準備﹐製作日程方面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只要配合春遙老師的日程就好了。對了﹐關於動畫的製作﹐還得和春遙老師確認你想要參與多少製作的過程?」
話題突然拋到了我身上﹐我望了一眼編輯﹐她的眼神對我說讓我自己決定。
「就和之前一樣的就好了。還是你們那邊有不同的想法?」
一時間我也想不出要怎樣回答便將皮球拋回去。
「那監督你的意思如何?」
大木先生繼續將皮球傳了過去。
「只要春遙老師覺得可以就沒問題了。」
「既然春遙老師和監督都沒有問題﹐那就來決定日程吧。」
從這一句話起﹐我就變成了會議的旁觀者。日程的決定都交給了編輯來負責溝通﹐我只需要確定日子是否可以。只有在話題被拋向我時﹐我才從「好的」、「可以」和「沒問題」之間選取一個聽上去觀感比較好的答案。畢竟我又不用去上課﹐我的日程除了寫稿外便空空如也。短短半個小時後會議便結束了﹐臨走前則決定了下星期和製作團隊的成員開會。當初在車上就該意識到的。明明會議在十二時正開始編輯卻沒提醒我先吃飯。這不就代表只是一個很短的會議嗎。
「今天謝謝了。」
和大人們道別後﹐我和編輯便去了附近訂了位置的咖啡廳吃午飯﹐順便商討接下來的行程。在路途當中我拿出手機﹐打開了Line在同期的作家群組輸入對話。
『搞砸了。會議已經開完了。你們那邊情況怎樣?』
到達了咖啡廳後還沒有人回覆﹐我便先將重心放在處理剛才的事情上。
「春遙老師你要吃什麼?」
「就和你的一樣就好了。」
我一如既往地將事情全權交給編輯負責。編輯點完單後就將話題回到動畫上。
「首先就是要確定春遙老師的行程呢。春遙老師現在除了動畫化的工作外還有什麼要忙的嗎?」
「月尾有新作輕小說的截稿﹐那邊的進度不太妙。最近完全寫不出來。還有就是高中那邊的學園祭有些麻煩的事情﹐要花多少時間搞好也說不定。但也不是會連續無法抽空出來的事情。」
剛才在會議上只定下了大概的日程﹐但實際上的日子還未確定。
「嗯……能確定哪些日子有空或者沒空嗎?」
「該怎樣說呢……事情有點麻煩。簡單來說就是和組員鬧翻了﹐然後我一氣之下就說不幹了。」
我將發生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編輯。
「春遙老師……你比我想像中還能幹呢。在大學時做分組報告時我也遇過不少不肯做事的人﹐但頂多也就完成報告後向教授告狀。直接當面說不幹了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從編輯聽來的說法是大學有不少名為自由騎士的學生﹐在小組報告裡什麼都不做然後剝削其他組員的勞動成果。
「我也知道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所以現在才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嗯……去道歉的話不就好了嗎?我覺得她們會原諒你哦。」
「真的嗎?」
「嗯。聽上去她們也不是那麼生氣吧。女人的直覺是這樣告訴我的。」
如果沒有最後一句話的話我大概就會相信了。
「不過還有新作的事要處理呢。再這樣下去估計就要拖稿了。那邊也是無法估計要用多久才處理好。」
「既然狀態不好的話就先放空一下怎樣?我也會去和責任編輯溝通的﹐看看能不能用動畫化為由調整一下交稿的時間。這邊的作業有些不得不在最近完成呢。」
對於作家來說﹐動畫化最初的工作才是最忙碌的時期。除了動畫化的宣傳外﹐還要和製作團隊不斷開會。好像沒得到原作作家的同意很多事情就無法進入下一步的樣子﹐所以在動畫籌備階段會變得非常忙碌。
「首先就是要決定最初和製作團隊開會的日期呢。不開會的話那邊也沒法開工。」
剛剛開會時和監督約了下星期要和製作團隊中的主要成員進行會議﹐好像是要確定動畫的節奏、音樂風格和人設之類的事。
「既然那邊決定不了的話不如先優先處理好這邊的事情?這邊有個底的話那邊那會比較輕鬆吧。」
編輯提議我先處理好動畫化的事情。
「也是呢。那日程就先以動畫化的工作為主吧。反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去處理學園祭的事情﹐原稿進度也已經慢到沒什麼所謂了那就約下星期一吧。後續的事情就晚一點再算吧。」
「嗯﹐了解了。」
編輯馬上開始進行聯絡工作。我不禁再次感嘆她對工作的熱情。我也趁這個時間拿出手機看看他們回覆了訊息沒有。
『今天要加班呢。起碼也要去到晚上九時才會有空。』
看來加班是無分黑白的。即使去到良心企業要加的班還是要加。
『我中午約了之前的大學同學去玩﹐我們很久沒有聚在一起了所以沒法推掉。』
『你的同學都是家裡蹲嗎?』
和我同期出道的一共有四人。夾在大學生前輩和社畜前輩中間的有兩人。他們即使出道了後依然繼續著原來的工作﹐在工作外的空餘時間進行創作。今天是平日﹐他們大概還在專心工作而沒有看手機吧。倒是大學生前輩為什麼會有朋友和他在平日一起去玩?
『時間有些微妙呢﹐要不再約過?』
即使去秋葉原走一躺也沒法消磨時間到社畜前輩放工。
『就這樣吧說起來你們的原稿進度怎樣了?』
我有點好奇他們的情況。
『和你一樣截稿日在月尾。只不過現在才寫了五萬字。絕對要開天窗了。』
『寫好了哦。就連下卷和下下卷都已經寫完了。』
大學生前輩畢業後就成為了全職作家。大學時期就能準時交稿的他現在還是不會遲到的優等生。社畜前輩則剛剛相反﹐表面的截止日從來就沒遵守過﹐還有數次連實際的截稿日也沒交原稿上去﹐結果不得不延期出版。
『說起來﹐春遙你是不是住在鐮倉?』
『原本是﹐進入了高中之後就搬出來住了。就過了幾個車站。鐮倉高校前那邊。』
我記得社畜前輩就住在商業區﹐附近都只有高樓大廈。每次寫作前都要外出去取景。
『那一帶全都是聖巡呢。』
『倒不如說我從家裡向車站走就在聖巡了。用過這個場景的作品說不定比我走過這段路的次數還要多。』
『你明天有空嗎?』
社畜前輩突然問我。
『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呢。大概就在修稿吧。』
『那不如明天去你那邊吃飯?我明天放假﹐還能順便去取材呢。』
『我沒問題哦。』
『明天的話我也可以呢。這樣今天我也不用那麼趕了。』
「春遙老師﹐下個星期一的中午一時可以嗎?視乎情況會議可能會很長所以先吃完午飯再開會。」
『我先繼續處理動畫化的事情。你們決定好就通知我吧。』
聽到編輯向我搭話﹐我便結束了電話上的對話。
「時間上沒有問題呢。這次有什麼要準備的嗎?那邊有誰會參加?。」
「這次的工作大概就是決定每集動畫的大綱﹐然後就是和音樂及作畫監督見面。監督說了如果可行的話希望你能準備故事的大綱和之後的發展。因為那邊有不少人只讀了最初要做成動畫的數卷。」
雖說也有些作家完全不管動畫的事情﹐但為了確保動畫的質素我還是習慣在準備階段提出不少意見。上一部作品的動畫監督曾經向我提過﹐這是一個升職了只會變得更忙的世界。成為了監督後獲得的只有更多的工作量和更少能花在興趣上的時間。據他所說有不少動畫公司甚至完全不管原作﹐作者無論說什麼都只會被當成耳邊風。所以抽中了會尊重和讀過原作的動畫公司和製作團隊我已經很滿足了。
由於動畫製作的工作非常忙碌﹐多數的監督都不會讀完整個故事。再加上他們專長不在文字工作﹐解釋故事的工作就落在了原作者的我身上。故事的走向如何﹐有什麼內容是可以捨棄的﹐有什麼是必須保留的重點﹐這些都是製作團隊未必知道的。
「嗯。還有其他嗎?」
會希望作家準備故事大鋼﹐看來那邊的監督還是挺認真的。雖然今天已經見過面了﹐但我對他並沒有留下太深的印象。由於今天都是在處理日程的問題﹐會議上都是編輯和負責人在說話。我甚至已經不太記得監督的外貌和聲音了。
「沒有了。要把人帶去也算嗎?」
我實在沒想到做事認真的編輯居然會說出這樣的冷笑話﹐一時之間我想不到要怎樣作出反應便索性轉移話題。
「那下星期一怎樣?還是你來開車接我嗎?」
「是呢。不過春遙老師想先吃飯還是到動畫公司的附近再吃午飯?」
「嗯……既然會議可能會進行很久的話還是到那邊再吃吧。」
要是聊到一半肚子餓就麻煩了。按照之前的經驗會議開個四、五小時也有可能。
「我看看……從春遙老師的家到動畫公司就一小時的路程呢。那下星期一十點半出發怎樣?這樣就大約有一個半小時吃午餐。」
編輯用手機的地圖查了一下。
「就這樣吧。」
預留多一點時間總不是壞事﹐十點多起床理論上也有足夠的睡眠。
吃完午餐及決定了下次開會的事情後﹐我和編輯便離開了咖啡店。
「要我送你回去嗎?」
「嗯……還是不用了。難得來到這裡就在附近逛一下吧。」
我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才下午兩時半。即使現在回家也沒有寮原稿的心情。
「那就在這裡再見了。乘車回家時記得保留發票哦!」
前往出版社和進行相關工作的支出都是由出版社負責﹐只要將發票交給編輯就能報銷。然而實際上使用的次數屈指可數﹐因為與編輯的交流大多都透過網路完成﹐必須前往現場的工作多數都會由編輯駕車帶我去。在中學時每次工作完成後都會直接被編輯帶回家﹐所以我都沒什麼機會在東京一帶走過。雖然現在還是未成年但好像姑且可以獨自一人往返﹐所以在東京街頭一個人逛是全新的經歷。大都市的街道要複雜得多﹐我緊緊跟隨著手機地圖的導航功能走到最近的車站。車站前有著一張巨大化鐵路網路圖。日常生活只需要用到一條鐵路的我花了不少的時間才理解到眼前縱橫交錯的鐵路路線。
我在鐵路圖偶然發現了秋葉原。之前因為工作的關係和編輯一起去過秋葉原﹐在編輯帶路下在車站附近走了一周﹐那裡販賣御宅族相關商品的店舖數量多到我難以理解。一條街裡有十多間店舖賣著同樣的東西真的都能賺錢嗎?我還跟編輯一起進了遊戲機舖﹐玩了一下現在流行的音樂遊戲。只不過我的音樂天份好像太差﹐硬是把音樂遊戲玩成了反應遊戲。自此之後我就再沒接觸音樂遊戲了。
去秋葉原就像去聖地巡禮一樣。儘管那裡能買到最新出版的輕小說和漫畫﹐但比起在秋葉原做什麼還是去秋葉原這件事更為有意義。鐮倉一帶幾乎完全沒有售賣輕小說和漫畫的大型連鎖商店。最近的也要去到藤澤一帶。由於那裡距離以前就讀的中學有一定距離﹐我也只有間中會在假日前往﹐而且店舖要比秋葉原的小很多﹐輕小說和漫畫有時候也會缺貨。我打開了地圖搜尋了一下。這個車站附近也有幾間大型連鎖商店。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在這裡附近逛一下就好了﹐順便看看會不會找到之前想買的輕小說。
五個小時後﹐我才手捧著一袋二袋的輕小說步出了商舖。大都市果然不同。藤澤那裡雖然算不上什麼鄉郊地區﹐但那裡的店舖只賣著最新發售和人氣作品。這裡卻能找到一些冷門的作品﹐甚至連十多年前的輕小說都有賣。我便趁這個機會大買得買﹐將之前買不到的輕小說都收入囊中。噴掉的二萬多圓能當成資料搜集報銷嗎?
雙手都抱著重物的我向車站走去﹐無暇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查看電車的班次。正打算走到車站再去檢查電車班次和路線之際﹐我卻在路上遇見了一個不想見到的人。
不﹐說不想見到有點語病。應該說是見到氣氛會有點尷尬不知道怎樣才好的人。
「啊﹐早川同學。」
不止眼神對上而且還被搭話了。
「嗯﹐午安……好像也有點怪呢。你好﹐望月同學。」
現在的時間是七點﹐高樓大廈林立的這裡已經看不見太陽。
「你剛忙完嗎?」
「嗯。今天出來談動畫化的事情。完結之後就順便去買輕小說。你呢?」
「今天來處理收錄的一些結尾問題。」
「……」
正當氣氛再次變得尷尬之際﹐背後突然傳出一把呼喚望月同學的聲音。
「對不起~冬雪﹐讓你久等了。咦﹐這位是誰?」
「之前跟你說過的同班同學。這位是凜﹐我的經理人。」
「你好。我是早川。」
總覺得今天不斷在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凜﹐冬雪的經理人。你就是之前冬雪說的那個人?」
我無法理解經理人在說什麼﹐便帶著尋求說明的眼神望向冬雪。
「嗯。其中一個。」
從帶有暗號的對話推測推測經理人大概是指學園祭的事吧。
「早川同學你現在也是要回家嗎?我可以順便載你哦。」
看樣子經理人正在準備送望月同學回家。
「不﹐也不好意思麻煩你們。」
經理人大概見我拿著一堆東西才好心問我。
「不要緊的!反正我本來也要送冬雪回家。冬雪也受你照顧了﹐這點事情就交給我吧!」
「我也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被經理人和望月同學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再推卻﹐便捧著磚頭登上了經理人的車。然而換了一個環境﹐我和冬雪尷尬的氣氛還在延續。經理人好像察覺到這微妙的氣氛便開口說話。
「話說平時的冬雪是怎樣的?她都不怎樣和我說平時的事情呢。」
「嗯……我認識冬雪也不是很久﹐只不過她在學園祭的準備非常幫得上忙。」
要評論的人就坐了在我的旁邊﹐我小心地從腦海的字典中選取著合適的詞語回答。
「那就好了。有時候我都擔心這孩子能不能好好地和別人相處呢。臉上總是露出一副冷淡的樣子嚇跑不少人呢﹐明明就很希望和別人說上話。」
我望向身旁的望月同學﹐她臉上變得有點紅。看來害羞的機能還是好好地搭載著。
「倒不如說冬雪幫大忙了。沒有她的話我和其他組員大概沒辦法好好溝通。」
冬雪還是一言不發。我和經理人也想不出話題。車裡寂靜得連細微的引擎聲也能清楚收入耳中。大約一個小時後﹐車已經駛到江之島電鐵一帶。冬雪對準備把我們載到公寓前的經理人說。
「在車站前就好了。我想去便利店買點東西。」
「我也是。」
「那你們就小心一點了哦。」
經理人將車停了在車站前的便利店。
「嗯。」
「今天真的非常感謝。」
捧著輕小說走出車外的我對經理人低頭道謝。
「那就再見了哦。」
「要到海灘那邊嗎?你也拿著不少東西。」
「嗯。」
我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即使下車了微妙的氣氛依然持續著。橫越了馬路後﹐我們便坐了在沙灘上。
「之前也有幾次見到你在這邊跑步呢。」
「嗯。間中會去跑步。不做運動的話對健康也不太好﹐吹著海風跑步還是挺舒服的。」
過了一陣子望月同學也沒有說話。
「你最近好像還挺忙的﹐工作還好嗎?」
「嗯。現在總算是處理完了。也許遲點能到學校上課。」
「上課嗎……我也很久沒去了呢。」
話題再次被我終結。即使是這個時候我還是無法找出正確的話語。之前寫《七色勇者》時為了創造各種魔物看了不少動物的記錄片和資料。有一種非洲的刺蝟是完全不耐寒﹐冬天時為了取暖就會互相貼近身子﹐但又怕身上的刺會刺傷同伴﹐形成一種微妙的狀態。
我和冬雪都想將話題帶到學園祭上﹐但又害怕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惡果。我們的對話連互相試探都稱不上。也不知道是擔心會刺傷對方﹐還是害怕受傷的會是自己。我們只是裝作有在努力地解決問題﹐實際上卻連一步也不敢邁出。
「之前發生的各種事情﹐真的對不起呢。」
即便是說出道歉的話語﹐我還是不敢將眼神望向望月同學。夜色已至的天空隱約已經能看到某些星體。只不過缺乏天文知識的我完全不知道哪顆星是哪顆星。同樣地遙遠的星星即使能分辨出來也是毫無意義的吧。
「大概我沒有被你道歉的資格呢。畢竟那時我也是毫無準備的人﹐只不過你和亞季吵了起來我才沒有暴露呢。更何況我也沒有成為被你罵的對象。」
「是嗎?我還以為那時候我地圖炮把你們三人都罵了一遍呢。」
望月同學已經不再稱呼亞季作神田同學了﹐大概在我們吵架之後發生了什麼吧。
「倒不如我還想向你道歉呢。一開始把所有事情都推了給你﹐如果不是你來告知我們的話我們連學園祭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那也只是被老師拜託了。再說組不成小組的話我也會感到困擾呢。」
「這也沒有改變你幫助了我們的事實。」
「但這也沒有改變我無故向你們發火的事實。天野同學和亞季大概已經變得討厭我了吧。」
「如果我說她們根本沒有討厭你而且還感到抱歉呢?」
「假設性的問題有意義嗎?」
我躺了在沙上。沙子穿過衣服滲進了我的後背。視線從海平面升到天空後﹐終於看得見夜空中我唯一叫得上名字的天體。
「我寫輕小說已經第四年了。從出道開始到已經寫了四部作品﹐現在在寫的新作已經是第五個故事。按理寫小說也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情﹐但我卻第一次出現了完全寫不出來要拖稿的情況。」
「拖稿的話後果很嚴重嗎?」
「也不是呢。最差的情況也就是推遲發售日。比較嚴重的是寫不出來這個事實呢。望月同學你也試過怎樣都寫不出歌嗎?」
「這很難說呢。畢竟歌曲不像輕小說有十多萬字﹐寫出來也就一瞬間的事情。沒在寫的時間大概都在尋找靈感呢。」
「我從出道以來都在寫異世界轉生和奇幻的故事。無論是靈感還有題材的熟悉度都沒問題呢。但這次就是不知為何寫不出來﹐也不知道自己卡了在哪個地方。」
「我現在寫的歌和當初也完全沒分別呢。我也想過是不是能寫出不同風格的歌曲呢﹐但一嘗試就發現是難過登天的事。」
「我曾經也這樣想過呢。能寫出不同類型的作品不是更厲害嗎﹐然後就試著寫了一下戀愛喜劇﹐寫出來的東西卻是慘不忍睹。連熟悉的東西都還沒寫好就想著更進一步﹐根本就是未學行就先學走呢。」
「才能也有分層次呢。真正地擁有才能的人能無視一切的限制吧。每次在聽別人寫的歌時都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與他們相比我大概只是庸才呢。」
「每次要出新一卷時稿子都要先給負責的編輯閱讀﹐每次稿子被彈回來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呢。次數最多的大概是被編輯說對話寫得不夠自然或者對話時人物的動作表情語氣太生硬﹐然後間中也會有劇情邏輯的問題。題材上倒是沒出過什麼問題﹐可能是因為每次都會先做齊資料搜集吧。」
「做好資料搜集就能寫好作品不也很厲害嗎?」
望月同學也脫下鞋子直接躺平了在沙灘上﹐我也索性用腳強行將鞋子脫下來。
「也許吧。但角色的對話是永遠無法依賴資料搜集來解決。每部作品角色之間的互動都是特別的﹐也不能照抄進自己的故事裡。很多時候甚至連參考都用不上。但這卻是每個故事最基礎的部分。不﹐應該說是人際關係中最重要的部分吧。中學時每天都要上課﹐為了把握時間寫小說就把同學的邀約都推掉了。也許這就是我寫不出好的對話的原因吧。」
「我大概也有點類似呢。音樂公司的前輩都說我對於音樂的感覺很強﹐但對於樂理和樂器的知識不太足夠呢。雖然有努力地去學過但還是沒感到什麼改變呢。」
「這樣說的話我也應該要去好好在三次元學習怎樣聊天呢。總覺得從輕小說學回來的完全用不上。」
「不過我和春聊天的時候覺得很舒適哦。跟夏目和亞季聊天時要跟上她們的節奏很辛苦呢。一談到興趣相關時就馬力全開﹐面對不感興趣或不熟悉的事物時就一言不發。」
「大概是因為我們是同類人﹐在創作中也被類似的問題卡住了吧。」
「有時候我會在想對於音樂感覺和知識是不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呢。無論怎樣努力結果到像在否定自己的才能。也許本來我就是因為沒有被知識所規限著才創作出這樣的音樂呢。」
「也許就真的是這樣呢。當初進入高中後我還有去上課呢﹐想著交到朋友說不定就會變得擅長寫對話。然而事實是我好像將兩者的因果關係弄反了。大概是因為我不擅長去進行對話所以才會交不到朋友﹐同樣也因為不擅長對話才會建立了現在的寫作風格。」
「儘管別人會說這樣子就已經夠出色了﹐但對於我們來說只有捅破了這扇窗戶才能破繭化蝶創作出自己理想中的作品呢。」
「也就是說只有寫出自己真正滿意的作品我才會交到朋友嗎?」
我苦笑地自嘲著。將這兩者橫各比較的話說不定還真是前者比較容易達成呢。
「你現在不就交到了三個朋友嗎?」
「什麼啊﹐原來你還當我是朋友嗎。可喜可賀﹐可喜可賀。我的朋友數距離雙位數又邁進了一大步。」
「朋友也不是越多就越好吧﹐真要說我現在的朋友也就你們三個。中學的朋友都已經沒在聯絡了。」
「那我贏了﹐我還有一個中學時期就認識的朋友﹐再加上兩個編輯﹐就算不包括亞季和天野同學也有五人呢。」
「把工作上的關係也算上的話那我就不怕了﹐除了經理人之後外還有很多前輩和工作人員呢哦?」
「你會把他們當成朋友嗎?」
「至少前輩們會當成朋友。和前輩關係變好也不是什麼壞事呢。」
「你也太腹黑了吧你這利益主義者。」
「不你在說什麼。我可是真誠真意地尊重著前輩哦。」
「突然想起來我也有同期呢﹐不過在我們出道時年齡最大的那個都有我的兩倍了。總感覺稱工作上的朋友作朋友有點怪呢。」
「也是呢。總有種商業朋友的感覺。」
說完之後望月同學坐了起來﹐拍掉鞋子裡的沙石﹐然後用手掃掉頭髮和身上沾上的沙子。
「我說的都是真的哦。和早川同學聊天真的很開心。能夠像這樣冷靜地說著夾雜著幾分真實的玩笑﹐是和別人聊天時從來沒感受到的哦。」
「我也是呢。」
我也坐了起來掃掉頭上的沙。短髮的我沾上的沙石很少﹐將手揮動數下就掃完了。
「和望月同學聊天真的很快樂哦。」
「既然那麼快樂的話以後就叫我冬雪吧﹐我不太喜歡別人稱呼我的姓氏。」
「那你也叫我春太吧。」
「呢﹐春太﹐你討厭假設性問題嗎?」
冬雪突然問我。
「討厭。所以千萬別問我如果我媽媽和我女朋友同時掉下了水的話我要怎麼辦。雖然我根本沒有女朋友也不會游泳。」
「我也一樣呢。所以我不喜歡問假設性問題。」
說完這句話後冬雪站了起來走向樓梯。
「對不起﹐還有謝謝了。不知為何現在就說得出來呢。」
我將頭轉向準備離開的冬雪。
「這次就不幫你傳話了。我肚子餓就先走了。」
「嗯。我還想看一會兒風景。不過遲早我會追過去的。」
「那就好了。」
「謝謝了。如果沒有冬雪的話我還是會一直在繞圈子吧。」
隨著與冬雪的時間流逝﹐眼前的月光也逐漸變得清晰可見。
在冬雪離去不久後電話傳來了一陣震動。看來我忘了將中午開會時調整靜音的電話轉回來。我從口袋裡拿出電話。是社畜前輩傳來的Line。
『春遙﹐明天中午十二時在你那邊可以嗎?就我和月夜會來。那邊的餐廳我也不熟﹐就交給你來決定了。』
月夜是大學生前輩的筆名。
『時間上沒有問題﹐餐廳的話我也要查一下。』
回覆完訊息後我便打開另一個軟體尋找附近的餐廳。最近甚少外出用餐﹐我也不清楚這邊有什麼餐廳。初中的時候在鐮倉有一間很喜歡的咖啡廳﹐假日時經常會拿著手提電腦去那裡寫稿﹐只可惜咖啡廳在我畢業時就結業了。
『說起來﹐你要到哪裡取材?』
我差點忘記了這個重要的事情。
『就鐮倉到江之島一帶的海邊吧。』
『那這間餐廳可以嗎?』
距離這個車站大約五分鐘的路程居然開了一間家庭餐廳﹐徠網路上的評價看起來還不錯。我便將餐廳資訊的連結放到了群組裡。
『我沒問題。月夜也沒問題的話那就明天見了。』
『沒問題哦。』
將事情解決之後我看了一眼時間﹐原來已經快九點了。我連忙起來拿起今天的收獲走向便利店購買晚飯後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