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 6 創作與人生的次元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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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1
今天罕有地沒有被鬧鐘吵醒。因為我根本沒有設鬧鐘。和同期們約了十二時吃午飯﹐我心想著即使再怎樣睡總不會睡到中午也起不來吧。我趕緊查看現在的時間﹐生怕幫自己立旗了。幸好電話顯示的時間是十一點半﹐現在就起來的話還綽綽有餘。我到洗手間去洗臉﹐然後右手拿起牙刷刷牙﹐左手拿起電話檢查Line的訊息。
『對不起﹐好像大約要遲十分鐘。電車趕不上了。』
『不要緊﹐我也要遲一點。』
大約半小時前社畜前輩和大學生前輩都發來了會遲到的訊息﹐時間就更加充裕了。我打開軟體的頁面才發現我們要去的餐廳能夠訂位﹐我便連忙訂下了十二時二十分的時間段。算上前輩們遲到和步行所需的時間應該剛剛好。
『別記錯了是在鐮倉高校前站下車。』
我在群組裡留下了提醒的話語。這時候剩下的兩名同期居然一起回覆了。
『記得玩得開心點啊!對不起這次我們來不了!』
『我們一早就請了假約了今天去迪士尼玩呢!現在在排隊玩過山車呢!』
他們上傳了一張背景是過山車設施的照片。我從未去過迪士尼樂園所以並不知道原來那裡還有尖叫系的設施。順帶一提﹐他們兩個都是男的。他們也不是所想像中的關係。就是單純地交情好到會一起去主題樂園遊玩。雖然我對他們的說法也抱持著懷疑。
刷完牙換上衣服後我便走向車站。準時到達車站的我等了大約十分鐘後﹐社畜前輩和大學生前輩就從列車上走了過來。
「對不起﹐電車沒趕上。」
「這裡的電車班次也太疏了吧。在月台遇到月夜時顯示屏居然寫著下型電車在十分鐘後!」
確實比起東京這樣的大城市﹐這條電鐵的班次確實算得上很疏。東京的大車站每分鐘都能有數班電車離站﹐而這裡卻是確確實實每十二分鐘才有一班電車。
「不要緊﹐還趕得上預訂的時間。」
我帶他們向著餐廳的方向走去。餐廳距離車站只有五分鐘的路程﹐現在出發的話就能趕上。當我們到達餐廳時﹐門外已經有人數人在排隊。但由於在提早訂位了﹐我們不用等候就能進去。
「家庭餐廳嗎...還真是懷念呢。你們要喝什麼?我順便拿回來。」
剛放下背包的社畜前輩在點完食物後就站了起來準備去拿飲料。
「可樂就好了。」
「我也是。」
社畜前輩便拿了三杯可樂回來。
「那時候也是在家庭餐廳呢。」
我回想起出道時的事情。由於頒獎典禮完結的時間比想像中晚﹐我們便住在出版社準備的酒店。第二天解散前我們同期五人便一起去了家庭餐廳。
「這邊倒是一直都是家庭餐廳呢...」
月夜前輩之前就讀的大學附近就只有一間家庭餐廳。由於前輩住了在大學宿舍﹐結果編輯每次去找他時都是在家庭餐廳開會。我們已經聽過他這件事抱怨無數次了。
「話說大學附近只有家庭餐廳也挺厲害的﹐開間咖啡廳之類的高檔食肆不就很好賺嗎?」
我將一直以來的疑問說出來。
「好像是當地居民的反對結果一直都開不成。」
我隱約記得那邊好像並不是什麼高收入地區﹐但只有一間家庭餐廳也太過分了。
「讀書時我遇過不少當地居住的人﹐差不多每一個人都說他們家每天都是在家吃飯的。那裡雖然沒有餐廳但超市卻有四間﹐結果由於供過於求導致物價超便宜的。拜這所賜大學時的三餐開支就只有現在的三分之一。」
「我也希望公司附近會開家庭餐廳呢﹐這樣午餐也能省下一點了。」
「最近怎麼了?終於連這點小錢都要省下來了?」
之前從社畜前輩聽來他已經不會外出喝酒﹐買遊戲也變得非常節制。但連午餐費也要省下來也太地獄了。
「結婚的日子已經訂下了﹐不節衣縮食的話連婚禮都搞不成呢!」
「誒恭喜啊!你也終於要邁入婚姻的墳墓了。」
從出道之時就聽社畜前輩談及結婚的事情。我記得他和女朋友是在大學認識的﹐所以交往了也已經十年有多。
「婚禮要在什麼時候舉行?」
大學生前輩問道。
「現在定了在八月呢﹐到時也會邀請你們的。」
「不過要出席婚禮的話﹐春遙就得買套西裝呢。再穿學校制服也太……」
社畜前輩聽到這話時就已經笑了出來。說到一半月夜前輩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是當年出席新人賞頒獎典禮的事情。由於出版社沒有指定服飾我也不知道要穿什麼過去﹐父母便建議我直接穿校服過去﹐要比穿便服去來得得體。編輯也說過去有在學時期就出道的作家﹐他們都是穿校服出席﹐所以當天我就穿著校服前往會場。當天典禮進行到一半時有休息環節﹐我便趁這個機會前往洗手間﹐然而卻在途中迷路了。那時候我的身高比較矮﹐結果就被當成迷路的小學生﹐還差點驚動了警察。幸好月夜前輩和大學生前輩去洗手間時遇到了我才解決了誤會﹐將我帶回到會場那裡。
「那時候大家都穿著西裝呢。編輯們反而大多都只是穿普通的T恤。」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麼很正式的典禮﹐還讓母親從老家把只在大學面試時軫過的西裝帶過來呢。結果原來普通衣著就可以了。」
大學生前輩讀的是人文相關的科目。穿西裝去上課反而會被當成奇行種。當我們聊著往事時﹐剛才點的餐已經被送來。
「說起來﹐社畜前輩為什麼突然要去取材?你的稿子不是才寫了一半嗎?」
「就是因為寫到一半發現之前取材的風景不夠用了﹐才要突然過來走一躺。」
社畜前輩狼吞虎嚥地將食物放進口中。我開始擔心起平時他的午休究竟有多長。
「你已經決定了要去哪裡嗎?我順便也想拍些照片呢。」
進度良好的月夜前輩有備無患地準備著將來可能用得著的素材。他和我一樣從來都未試過拖稿。雖然我的良好記錄可能很快要被打破了。
「話說我們剛才下車的那個站不就是動畫裡經常出現的場景嗎?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呢!我出來之前用地圖查了一下。這次想去的主要還是八旗神社和江之島一帶呢﹐順便把道中的海景也拍一下好了。」
果然宅齡深厚的人一眼就能將作品出現過的場景認出來。
「這樣的話沿著電鐵來回一次就好了。在電車上也能拍到海景呢。」
負責帶路的我構思著接下來的行程。
「那就先去鐮倉吧﹐這個時間神社應該沒什麼人。然後再搭電鐵去江之島﹐有時間的話還能去島上走一下。」
「我沒問題呢。月夜你也可以嗎?」
「沒問題哦﹐今天本來就是來休假觀光的。我還把相機帶了過來呢。」
月夜前輩從背包裡拿出一部相機。雖然我對相機一竅不通但一眼看上去就像高價產品。
「說是休假你不就只有寫小說的工作嗎。這樣說我比你還忙呢。畢竟我還要上學。」
「上課那可不能算成工作呢!那可是享受青春哦!」
「你們兩都給我去死一次吧!」
受到暴擊的是即將邁入墳墓失去青春的社畜前輩。吃完午飯之後﹐我們便沿路走向車站。社畜前輩說他想在斜坡上拍下電車駛過的瞬間。
「說起來既然月夜有一部這麼好的相機﹐讓你來拍照不就好了。最後放在群組上還能曬他們一臉呢。」
我們在斜坡上等待著電車到來時社畜前輩突然說道。
「好像也是呢。」
大學生前輩從背包拿出相機準備拍攝。
「我說不用那麼急也可以哦。電車還有七分鐘才到站。」
我用手機查了一下下班電車到站的時間。
「不﹐我得練習一下這部相機怎樣用呢。我買回來以後都還沒用過。」
大學生前輩繼續擺弄著相機。
「說起來你這部相機多少錢買的?」
雖然社畜前輩說了讓月夜來拍照﹐但他還是拿著手機拍著各種東西。
「好像是八萬圓左右。」
我並不清楚相機的價格﹐但用一本輕小說的版稅作為單位的話就覺得很貴。
「八萬的話能買到不錯的相機呢。」
「不過我也不懂分辦相機的性能呢。這部相機也是大學的朋友推薦的。他讀的是多媒體方面的專業﹐他說這部相機值得買我就買下來了。」
「雖然拍出來的照片應該會比手機好不少但取材也不需要用到這麼貴的相機吧。」
這樣想著的我將電話對著海邊拍了一張照片。當初買了這部比一般型號稍貴的電話就是看中了它拍攝功能出色﹐能省卻購買相機的金錢。
轉瞬間從江之島駛來的電車已經停了在月台﹐我們三人便準備拍攝電車駛離月台的瞬間。
「我要拍照﹐你們有誰要錄影嗎?」
「我拿著相機我來錄吧。」
社畜前輩和月夜前輩一下子就完成了分工﹐順利拍下電車駛過的瞬間。
在電車駛過之後我就發現我的計劃存在著一個嚴重的弊端。那就是我們明顯不可能搭上這列開往鐮倉的電車。結果我們只能在月台乾等十分鐘。
「說起來你們有買乘車卷嗎?」
即使計算最後從江之島乘電車回家﹐今天的車費應該也要比一天乘車卷要便宜。但比我要多乘搭兩程電車的他們應該會便宜不少。
「我在新宿過來的時候就買了哦!好像還真是便宜了不少呢。」
「我倒是在轉車站買的。想著今天可能會在這一帶乘電車來回就買了。」
月夜前輩平時就會四處外出和朋友玩耍﹐社畜前輩平時也生活在電車縱橫交錯的核心商業區﹐乘搭電車的經驗要比我豐富得多﹐準備自己也做得比我充分。我們在持續著這毫無營養的對話時﹐下一班電車已經來臨。我們便登上了電車。
「說起來你為什麼想去八旗神社?」
每年新年時八旗神社都會被參拜者擠滿﹐當中並不乏從外地來的信眾。雖然我從出生起就住在鐮倉﹐我卻不了解這間神社的歷史和擁有什麼特殊意義。
「那裡可是聖地呢!我最喜歡的其中一部美少女遊戲就是從八旗神社取景的!那裡有我最喜歡的場景!」
看來社畜前輩早就策劃好要來這一帶聖地巡禮﹐說不定取材也只不過是個幌子。到達鐮倉後我便帶他們前往八旗神社。在這裡居住了十多年的我理所當然地記得從車站往神社的路。月夜前輩靜靜地跟著我的同時拿出相機不斷拍攝﹐而身旁的社畜前輩不斷地東張西望像尋找著什麼的樣子。當我帶他們穿過了商店街後﹐社畜前輩突然問我。
「呢﹐春遙﹐商店街裡是不是有間咖啡廳?」
「咖啡廳的話倒是有很多呢。」
「像這樣子的。」
社畜前輩把電話遞給我﹐螢幕上是一張遊戲的CG。
「啊﹐這間咖啡廳我中學時我還經常到那裡寫稿呢﹐只不過在我畢業時就倒閉了。」
社畜前輩聽到我的話後就一副仿如天榻了下來一樣的表情。
「那裡可是主角們聚集在一起的場景啊!」
社畜前輩痛苦地尖叫道。看來他真的十分喜歡這部作品。但店死不能復生﹐我繼續帶他們前往八旗神社。
「就是這段樓梯呢!男主角最初就是和女主在這裡相遇的!」
我繼續聽著社畜前輩發廚。確實八旗神社從外觀上最大的特色就是這條長得要命的樓梯。小時侯的我要爬上去十分費力﹐長大了的我要爬上去就更加費力。當他們拍完照片後﹐我便帶著他們沿路折反。
「對了﹐你要去瞻仰遺容嗎?」
我還記得那家咖啡廳的位置。
「你是惡魔嗎?要去。」
我便帶了他們去到咖啡廳生前的位置。那裡已經變成普通的商店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
社畜前輩跪了在地上痛哭著。為免被當成怪人我們連忙把他拉走。登上電車後社畜前輩終於回復了心情。
「怎樣了?我們還是按原訂計劃去江之島嗎?」
大學生前輩在整理著剛剛拍攝的照片的同時問我們。
「就看社畜前輩呢。」
「就這樣吧!江之島也有很多聖巡可以去呢!」
時間無法沖淡一切﹐但對聖巡的渴望可以。
–
大約五個小時後我們三人躺在通往江之島大橋旁的沙灘上。我們不由自主地將四肢都委身於不會違反地心吸力的位置上。對於作家來說到江之島走一圈已經是過度的運動﹐就連有運動習慣的月夜前輩也累倒了。
「很久都沒有這樣放縱自己呢!這就是青春的感覺嗎?」
「你都有個快結婚的女朋友了還硬說自己沒青春!」
「沒人叫你把來告白的人都拒絕掉啊!」
「我對她們又沒感覺!」
「你不試著和她們交往的話又怎不知道真的沒感覺呢!」
「我又沒交往過怎知道怎樣才是真的有感覺!」
「所以就去交往一下試試啊!」
我聽著他們毫無意義的爭論。月夜前輩大學時好像很受歡迎的樣子﹐只不過他從來沒有誰交往過。和我一樣從母胎單身到現在。
「不過這樣和朋友一起玩了一整天然後一起躺在沙灘上聊天也很青春呢。」
「說起來你的高中生活怎樣了。高中可是人生的巔峰呢!」
年齡已經接近高中生三周目的社畜前輩問我。
「我根本沒怎樣去學校呢﹐最近實在太忙了。原稿又怎樣寫都不滿意﹐還要準備動畫化的事情。學園祭的準備還和組員吵架了呢。」
「說起來﹐我們不就是因為春遙的原稿問題才約出來的嗎?」
「好像是呢。我都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拉著我們到處聖巡的罪魁禍首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不過原稿的問題我也教不了你什麼呢。頂多就能教你真的要拖稿時要怎樣向編輯道歉呢。」
「唯獨這件事我不想成為你的後輩。」
「說起來﹐你現在在寫什麼?」
「標題姑且定了作《穿越到異世界的我靠著參考作品為生》﹐寫的男主角穿越到了異世界靠著抄襲這邊的故事維生的故事。」
「什麼啊。不就是和我們的工作一樣嗎。」
「也是呢。」
正如社畜前輩所說﹐作家也不過是一份將讀過的作品發動魔法卡「融合」召喚出一個新作品的工作。暢銷作家和瀕死作家的分別大概也只是召喚出來的書戰鬥力有多強。
「我認為春遙不是原稿那邊出問題呢﹐畢竟出道作的水平就那麼高了。我覺得是發生了什麼事影響到你寫稿的狀態呢。」
「要說最近發生了什麼事的話……也就學園祭的事情呢。和組員們吵了一架。明明約好了要在下次開會時要做好的事情結果全部人都沒做。」
「然後呢?」
「然後我就開了地圖炮把全部人罵了一遍然後一怒之下就說我不幹了。然後因為在忙原稿和動畫化的事就一直被我放置到現在了。」
「我還沒想到春遙你是個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呢……正常來說怎樣都是學園祭那邊比較重要吧。春遙的話大概原稿怎樣拖都會被出版社原諒吧。」
「我大學的時候也遇過這樣的人呢。我們的學科也不多所有課都會有分組報告呢。」
大學生前輩回想著讀書時的事情。
「有些人一開始就從來沒出現過呢。不過這些都已經算好了﹐畢竟由一開始就不用把這些人當成戰力﹐在最後跟教授說明情況就好了。最麻煩的是總能準時交東西但交出來的東西都是一團糟的人呢。到最後還是要重新做過﹐還不好向教授投訴呢。」
「這些人哪裡都有的。像我們的部門十多人有一半都是冗員呢。為了不讓他們添亂我們都只派些無關重要的工作給他們呢。結果能做事的人工作量直接多了一倍。」
我好像明白了社畜前輩總是那麼繁忙的原因了。
「不過我也是冗員呢。那次開會的準備我都沒有完成。」
我連向冗員發火的資格都沒有。
「組員間吵架很常有的啦!道個歉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我們這邊的話不吵幾個架進度都不會前進呢!」
社畜前輩坐大口灌下從便利店買來的礦泉水。
「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在職場的話了為了保住工作即使被上司發火也只能忍下來吧。大學的話這個課完了的話大概也就不用再分成同一組吧。我這情況卻完全不同呢。即使是學園祭完結後我們還是鄰居呢﹐總不能每次見到都視作旁人。」
「這樣的話不就更應該盡快去道歉重修關係嗎?」
大學生前輩的正論一拳打到我臉上。
「這我也知道。但還是很害怕。再吵架的話大概真的會變成陌路人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在吵架時作家的本能才會湧現﹐總能準確地找最傷人的話語說出口。」
「但即使這樣拖下去也於事無補吧。時間也不能解決一切。之前的那次吵架還是會在心裡留下一道刺。」
「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不知道要怎樣做。即使我約了她們出來我又要說什麼?來一個土下座然後說著『之前發火真的非常對不起』就能得到她們的原諒嗎?」
我眺望著天空。彷彿要從天空找出落日與雲彩以外的東西。太陽已經日落西山漸漸沉進地平線當中。天空就只有一片虛無。我坐起來看著一道道被潑上沙灘上的海浪。
「但不道歉的話就一定不會得到她們的原諒吧。」
這次大學生前輩的右勾拳一下打到我另一邊臉上。我唯一做對的就只有遵循了聖經的教悔。
「但事情保留著的話可能就有轉機吧。什麼都不準備好就約她們出來道歉和送頭也沒分別吧!約出來之後要做什麼﹐要說什麼都得先想好呢。儘管越拖越久她們大概會更加討厭我但總比直接自爆多一次要好吧。」
「呢﹐春遙我說﹐編輯有沒有和你說過你的作品哪裡有不足?」
社畜前輩插嘴突然問起完全不相關的問題。
「這有什麼關係嗎?」
我一臉疑惑地問。
「先不管了你先說說編輯怎樣評價你的作品。」
「嗯……主要就是劇情編排都做得很好﹐角色的塑造也沒問題。被說得最多的大概應該是角色之間的對話?」
我回想著與編輯的對話。
「我經常被編輯說對話寫得太死板﹐然後就是對話時的神色動作也很微妙呢。」
「我呢﹐從高中開始寫小說算起來都寫了十多年了。雖然出道也就數年前的事。」
社畜前輩思索了一下後就突然說起了往事。大學生前輩也被吸引到將身子轉過去望向社畜前輩。
「這些年來一直寫著﹐去投稿新人賞然後落選﹐堆下來也有二十多卷的量了。之前回看過去寫的東西時﹐發現進步得最多的其實就是怎樣描寫角色的心理狀態。」
我仔細聆聽著社畜前輩的話。
「當然這並不是指其他方面一開始就寫得很好了。倒不如說是由始至終都那麼爛。寫角色心理狀態之所以進步﹐大概也只是因為隨著年齡增長每天都會遇上不同的人﹐特別到了職場以後都要揣摩著別人在想寫什麼。所以我在想春遙是不是閱歷不夠。」
「說不定這就是原因呢。《七色勇者》裡主角在戰鬥當中的交流和最後與魔王的對話寫得很精彩呢。但當主角在城鎮和醬油角色說話時卻很像交差﹐完全沒有現在我們普通地聊著天這種感覺。」
聽著社畜前輩和月夜前輩的話﹐我回想著寫《七色勇者》時的情況。
「確實寫《七色勇者》的日常會話時很不順手呢!我印象中每次交稿都要改過三、四次編輯才給過。」
「不對﹐日常會話怎樣才能要改幾次?你究竟給編輯看了什麼?」
社畜前輩忍不住吐嘈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寫得那麼爛。
「你們等等﹐我好像在雲端儲存了最初的原稿呢。」
找了一陣子後我終於找到了檔案。我將電話遞給他們。
「......」「......」
有時候無言也是一種語言暴力。月夜前輩默默地將電話還給我。
「優秀的劇情本身就有很強的邏輯性。為了推進劇情或者帶有目的性的對話很自然地就能被創作出來﹐因為從創作的角度他們要怎樣做﹐說什麼有很強的邏輯性。但日常的對話就未必帶有很強的目的性和必然性﹐就像剛才我們咖啡廳的對話﹐日常的對話有時候根本就是胡言亂語或者廢話。當然這並不是指日常的對話並沒有邏輯性﹐但我認為這只有在日常生活慢慢累積。」
「就如月夜所說﹐有些創作的東西並不是只透過閱讀優秀的作品就能汲取到。有很多事情只有自己親身經歷過或者觀察過才會真正感受得到。春遙這次會卡住大概也是因為新作感受性的部分多了很多吧。」
「從我看來春遙就是過得太宅呢。難得的青春居然就每天窩在家中寫稿。所以快點去和朋友謳歌青春吧!和朋友玩得多大概就會慢慢感受得到日常的邏輯性了。」
「是呢。這些經驗都是只有在日常生活中才能感受得到的呢!所以快點去和朋友和好如初吧!」
「嗯……」
我回想起昨天與冬雪的對話。信誓旦旦地說會追上去的一天後我就變得退縮了。
「怎樣了?要我推你一把嗎?」
社畜前輩和月夜前輩一副可疑的笑容向我走來。
「你……你們要怎樣……你們再過來我就要大叫了!」
「你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的啦!」
他們一把把我推倒。我的臉與沙灘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口裡全都是沙子。我想過要避開他們﹐但我全身的肌肉都已經投降了。
「算了﹐就看在你們幫了忙的份上就不報復了。」
我將口中的沙子吐了出來﹐同時拿起背包拍掉沾上的沙子。雖然想要報復但一打二實在勝算渺茫。
「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呢。再不回去交人的話又要解釋一段時間了。」
看來社畜前輩將來會被妻子管得死死的。
「突然覺得不交女朋友真是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呢。」
這句話莫名其妙地令人火大。送別了社畜前輩和大學生前輩後﹐我乘上了相反方向的電車踏上回家的路。短短數分鐘的車程裡我一直思索著剛才的對話。
「請問創作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當年我在獲得新人賞後曾經接受過訪問。那時我被問了這樣的問題。我還記得那時候我的答案是「故事的邏輯」。
從創作的角度來說﹐每一個角色的存在都有其意義﹐他們的行動邏輯也應該按照著他們的存在意義來設計。所以前輩們說我在《七色勇者》的日常對話像NPC也不無道理。因為從創作的角度某些配角根本就是故事裡的NPC。他們只是來填補故事的空白地方來令故事的邏輯更加合理。
也許我從來都沒從這些NPC的角度思考過他們是怎樣的人﹐過著怎樣的生活﹐有著怎樣的人際關係。角色有時候就像消耗品一樣用完就丟﹐沒人會記得他們的存在。我回想起寫過的作品。即使是主角間的日常對話也存在著這樣的問題。甚至我有迴避日常會話的傾向。我寫出來的主角都是依賴行動來塑造他們的性格。
我走到了昨天的位置坐下﹐回想起吵架的一幕。這個故事到底從哪裡開始出錯了。
主角們組成一個小組去參加學園祭。準備的過程中由於大家都太忙碌導致沒人能順利完成準備﹐結果其中一個人就發火怒罵其他人令到大家的關係變疆。
怎樣看都是那個無故罵人的混帳主角的錯。但他為什麼會那麼憤怒呢?
主角性格很差嗎?雖然說不上多好但也不會無故罵人吧。
為了同伴著想?這已經超越了超譯的範疇。
害怕搞不成學園祭並因而要留級?如果真的害怕的話自己就會好好地完成準備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絕對會重寫這個角色。可惜這是個真實存在的人物。而且這個人物我還非常熟悉但同時又很陌生。我從來都沒思考過自己是怎樣的人。我也不熟悉夏目、亞季和冬雪是怎樣的人。現實和創作不同﹐角色並不會被自己控制著怎樣去思考怎樣去行動。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行動是無法被讀解。恰好相反﹐正因為他們有著自我﹐嘗試去理解他們的思考和想法就變得更為重要。
昨天從冬雪﹐還有今天從社畜前輩和月夜前輩獲得的勇氣。
「對不起。明天能出來聊一聊嗎?」
我在Line群組裡留下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