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le 3 推著石頭上山

本章節 7410 字
更新於: 2022-09-21
我坐了在電腦前。螢幕右下角顯示現在的時間為下午十五時。換句話說還有三小時就要開會了。也可以說成距離上次開會已經有兩天又二十一小時。這兩天又二十一小時的時間裡﹐我半秒也沒想過有關學園祭的事情。

「原稿的進度怎樣了?動畫化那邊還順利嗎?」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收到Line訊息的提示。是編輯發來的訊息。

「那邊還好﹐只不過新作這邊有點麻煩。」

看來編輯剛好拿著電話。在我傳出訊息後就馬上回覆了。

「能趕得上截稿日嗎?」

「應該還好﹐字數的進度還不錯。只不過可能要用不少時間修改。」

「有什麼問題再聯絡我吧。」

月尾就是新作預訂的截稿日。雖然出版社實際的截稿日往往比預訂的日子要遲數星期﹐但出道以來我從未試過趕不上預訂的截止日﹐所以關照了我接近三年的編輯對我很放心。簡潔的對話便是證明。聽作家朋友說過有些作家偷懶太久﹐發現稿子趕不上時就會無視編輯的訊息﹐即使Line被編輯瘋狂轟炸也無動於衷﹐最後演變成編輯上門抓人將作家困在酒店房間內不寫完稿子就不準離開的情況。

我望向螢幕前數十貢的新作原稿。不僅從字數來說完全夠不上一卷輕小說的長度﹐質量還完全不過關。出道約三年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拖稿的可能性。即使將現在這份原稿交上去也一定會被要求重寫。雖然編輯人很好但他對作品的要求十分高﹐即使完成度已經足夠出版的內容也會被要求作出改善。我也無數次地在後記裡咀咒吹毛求疵而搞到我要不停修稿的編輯。

最近寫稿的狀態很差。雖然還沒到寫不出來的程度﹐但內容比過去寫出來的都要差﹐甚至我出道前寫的垃圾都要比這個好。換句話說我最近連產廢都不如。雖然過去也曾經試過因為動畫化之類的麻煩工作而令到原稿進入低潮期﹐但從來未試過今次這樣生成著一堆意義不明的文字。丙說最近都只是在處理動畫準備製作前的宣傳和聯絡工作﹐還遠沒有當時每天都要到工作室的日子忙碌。

電話的鈴聲再次響起。是出版社另一位專門幫忙處理動畫化工作的編輯傳來。

「春遙老師您好﹐製作組那邊想在最近與您開會討論動畫要怎樣做﹐您哪一天會比較方便?」

「是要約出來討論嗎?」

「那邊說這樣好像會比較好。」

「那就後天吧﹐反正最近也沒什麼改稿的動力。時間地點就交給你安排了。」

「那一切決定好後我再傳訊息給您。」

處理完聯絡工作後我將電話放在電腦旁。現在籌備的動畫《七色勇者》預計將會在來年播出。這是我出道以來的第三本小說﹐寫的是身為勇者的男主角從怪物當中保護人類的王道故事。當初決定要動畫化時和編輯商討後就決定減慢這邊出書的速度來配合動畫播出﹐所以這邊的原稿進度就變成大幅超前。編輯便建議我在宣佈動畫化後就推出新書﹐所以才有了現在《穿越到異世界的我靠著抄襲作品為生》的原稿。

我出道以來都是在寫異世界轉生和奇幻題材的故事﹐所以不熟悉題材或者沒有經驗之類的原因並不存在。倒不如說我還是在寫我最熟悉的主題﹐只不過打鬥的場景可能減少了一點﹐但這也無法解釋原稿整體的質量問題。

當年獲得新人賞出道時出席的頒獎典禮上認識了幾位同期出道的作家。我們擅長寫的題材不一﹐有人擅長寫青春戀愛喜劇﹐也有人只會寫科幻的題材。我心想著他們可能會給出不同創作觀的觀點﹐便用手機將原稿從雲端下載並傳送到同期的作家群組。即使出道三年了我們還是維持著不錯的關係﹐雖然也有可能因為我是初中生而特別關照我就是了。

「我好像要完蛋了。你們看看我最近寫出來的東西。」

順帶一提﹐我的同期當時大多都已經二十多歲了﹐與我年齡最接近的出道時已經是大學生。他們的說法是在這業界還挺常見的﹐不少新人賞出道的作家都是一邊工作一邊追逐著夢想﹐即使出道了還得上班去維持生計。

「只有成為了人氣作家才能擺脫異化勞動的未來」這是當時投稿了十次才成功獲得新人賞的同期語重心長地對我們說的話。他是我們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好像在成為社畜的十年間在不同的黑心公司工作過。

說來諷刺﹐我們這屆作品最能賣的就是我和另一個大學生。我們兩人倒是在未成為社畜前就得到了財富自由。剩下數人雖然作品也還算能賣﹐但稿費的收入還未到達能安心地辭去原本工作的水平。社畜大前輩的作品雖然銷量也挺高﹐但他好像因為要準備結婚所以選擇繼續原本的工作盡量賺多點錢。

雖然是工作天的下午﹐但作家是一群作息完全不定時的生物﹐我預料最快也到晚上才會有人回覆。很意外地社畜前輩回覆了。

『趁著午休的時間看了一下﹐你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居然連星期天都要加班﹐我在心中為社畜前輩默哀。

『說實話很嚴重呢﹐完全不像春遙寫出來的作品。』

毫無疑問地被二人關心了。

『最近除了寫稿就在處理一些動畫化的聯絡工作﹐剛剛才訂下了後天要開會。很大機會會去你們那邊吧。』

『說起來春遙不是進了高中嗎?高中生活過得開心嗎?』

『最近太忙都沒怎樣去學校呢。倒是有準備學園祭的事情。』

『學園祭能來玩嗎?你們要做什麼?』

大學生前輩好像對學園祭這個事件很感興趣。

『應該可以吧﹐我們高中的學園祭好像是對公眾開放的。要做什麼倒是還沒決定﹐大概會發表什麼研究吧。說起來我不是找你們問作品的事情嗎?怎麼扯到學園祭上了。』

『我們可教不了你創作相關的事情呢。作為人生的前輩倒是能夠聽你說說生活上的煩惱呢。』

在某個時間點上年齡應該是我的兩倍的社畜前輩如此回覆。雖然他出道作的第一卷要比我更早發售﹐但獲得同一個新人賞的我們應該算是同期出道吧。

「春遙的話﹐比起創作出現問題更像人生方面會出現問題呢。」

不知為何我的人生無緣無故被dis了。

「大概是生活某一環出現問題了吧。不如多從身邊的事物想想?」

社畜前輩突然給出了認真的建議。

「嘛﹐如果後天能夠騰出時間的話就再聯絡吧﹐說不定我們能久違的聚在一起呢!」

「午休結束了。我也先回去忙了。」

社畜前輩結束了這段對話。

生活出現了什麼問題嗎……高中生活也沒怎樣改變呢。由於父母工作都很忙碌﹐初中時即使住在老家基本上都是一個人生活。倒不如說進入高中後因為不用每天上學﹐反而過得比以前更健康了。中學時由於只能在放學回家後寫稿﹐所以經常寫到換日才結束。不止長期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也沒有空餘的時間去做運動。進入高中後反而能每週固定去跑步﹐睡眠質素也改善了。雖然最重要的一天搞砸了。

要說有什麼改變了的話﹐也就只有學園祭的事呢。和前輩們聊了一陣子後剩餘的時間又減少了。我趕緊打開山田老師給我的檔案﹐觀看過去學園祭發表的影片。看完之後我看了一下時間﹐距離開會已經只剩下不足一小時了。時間已經不足以讓我構思出完整的方案﹐但至少也要記下錄影的重點和思考一下發表的提案。

與時間競賽還真是相當新鮮的體驗。每年運動會都是走過場的我從來都沒感受到一秒其實有多長﹐但現在看著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緊迫感。我回想起高中的入學考試﹐那時候時間比現在還緊迫但我卻游刃有餘。畢竟那時候我面試就通過了﹐也被告知入學考試成績別太離譜就可以了。再說本來入學考試的要求對我來說就綽綽有餘﹐考試當天我甚至空閒到數著我能得到多少分。

那時候將監考老師的結束時間提示當成耳邊風的我﹐現在卻感受到腦中有一把聲音無時無刻地提醒著我還有多少時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腦中的場面仍然還停留在當年的入學考試。那時候我還有餘俗去欣賞其他考生的英姿。有的在奮筆疾書﹐把握著最後的時間去抓住剩下的分數;有的則是雙手抱頭﹐榨盡腦汁去思考還沒解出來的問題;有的則是一副「要完蛋了」的表情﹐手忙腳亂地將考卷翻來翻去尋找著一線生機。

還有些考生一副「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麼?」的表情﹐在忙碌的考場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這準確地描述了我現在的狀態。儘管坐在電腦面前﹐房間卻寂靜得可怕﹐間中傳出的就只有剛剛學習完輸入法的小學生敲打著鍵盤練習打字的聲音。即使錄影的內容還記得一清二楚﹐但腦中負責組織語言的部分卻罷工了。還順利運作著的就只有我的潛意識。身為作家的本能驅使著我的雙手做出機械性的反應。

「叮噹叮噹。」

從客廳傳來的門鈴聲劃破了寂靜﹐宣示著結束的信號。走到客廳打開大門後發現三人都經已在門外等候﹐我便連忙請她們進來桌坐下。預想到今天可能會變成持久戰﹐我便從廚房拿出四枝水放在桌子上。

「那麼就先從錄影片段開始吧?大家有看到什麼值得注意或有趣的地方嗎?」

我坐在剩下來的位置後問大家。只見大家面面相覤﹐餐桌上頓時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氣氛。

「首先我來整理一下必要的情報吧。如果一切按照影片的話那我們當天會在禮堂上進行發表。發表的形式非常自由﹐由最基本的簡報匯報到做話劇都有。一切就正如文件所說只要老師認可就可以了﹐不過如果簡單地用簡報進行匯報的話可能就得做得深入一點。」

眼見無人發言我便將腦中僅餘的資訊先說出來。

「也﹐也是呢!我們還要考慮發表的形式呢!」

「我認為簡單一點就可以了﹐例如做成話劇的話對我們負擔會很重吧。」

亞季和望月同學的兩句話﹐客廳再次安靜得連蚊子飛過也能清楚聽到。我實在忍不下去便問。

「所以你們到底有沒有看過錄影片段?有看過的話至少也說一下看了什麼吧!」

「看完了!我就覺得發表的人都好厲害哦!做了一大堆研究居然還能做成話劇表演!」

「我姑且全都看完了。說實話沒什麼特別有意義的事情。唯一在意的就是表達方式非常自由這點。」

「對﹐對不起……我還沒有看……」

我預想中的情況出現了。不單止有人沒看完錄影﹐還有人精神上根本就沒看過。唯一看上去認真看過的人看影片時的重點全都錯了。

「算了﹐再糾結錄影片段也沒有意義了﹐就當它們一開始就從來沒存在過吧。還是先討論學園祭發表的主題吧。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考慮到我們工作都很忙﹐我們還是選一個比較輕鬆的題目吧。」

「啊!那還真是很好的意見呢!」

我望向亞季才發現她的頭髮完全沒有梳好﹐聲線也比平時沙啞。這傢伙絕對到剛才都還在睡。

「那……那個……我認為是很好的提議。」

天野同學的聲量倒是比平時要高。

客廳再次變得寂靜﹐就連一向對話最大的貢獻者望月同學也一言不發。

「那麼你們學園祭的發表想做些什麼呢?」

我向在坐的三人問道﹐只是客廳的寂靜氣氛並未因而變得活躍。

「那個﹐你們到底有沒有思考過?」

我問了最不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雖然思考是有思考過﹐但要想得出我們四人能做的主題還是有些困難呢﹐到現在還沒什麼頭緒。」

「我當然有思考過哦!只是想出來的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我想著春太應該會想出好的提案就算了……」

「例如呢?」

「杯麵作為貨幣的可能性﹐人最多可以連續直播多少個小時﹐這片海灘到底有多少沙子……」

在亞季還沒說完我就將視線轉向天野同學。在對上眼神的瞬間天野同學的視線就閃開了。

「那…那個…對不起…因為工作太忙所以連資料也沒時間看……」

完美的三連擊令我暴怒了。

「我說並不是只有你們才工作繁忙吧!你們要直播、要錄歌、要畫畫﹐還有那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管!我也要去寫稿﹐要去和編輯聯絡﹐要和製作組去討論動畫的事情的!你們過著怎樣的生活我完全不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去看錄影川段去思考我也不想知道!」

說到一半我煩躁得站起身來。

「當初是山田老師拜託我做那些事就算了。但現在分了工﹐定好了時間﹐那就給我好好地在截止日前把事情做好﹐而不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推給我來做!什麼工作太忙沒時間看﹐那就給我當初就好好的說出來啊!什麼我能想出好的提案﹐那你至少也給我提出些意見啊!」

我將心中積怨而久的抱怨化成砲火。

「那……那個……真的……非常對不」

「喂你也說得太過分了吧!什麼提出意見的你自己不也什麼方案都沒有提出吧。你也來說說你做了什麼啊!還有就是這一切誰都沒有拜託過你吧!就你自己把事情都攬上身吧!」

在夏目的道歉還沒說完時﹐亞季便站起來對著我吼叫並反駁道。

「研究這一帶的旅遊景點。想是想出來了但還需要更多時間去找資料。」

「研究旅遊景點你有想過要怎樣做嗎?要研究哪裡?怎樣研究?你不也就只是扔了個只有空殼的方案出來了吧!和我那些題目又有什麼分別?」

「起碼我這條題目看上去還可行啊!什麼這片海灘有多少沙子﹐我給你十輩子的時間你也數不出來吧!提出一些連小學生都不如的意見還好意思批評別人!」

「你那麼聰明那就你來做啊!為什麼還問我們意見啊!」

「一切都我做的話那我還要你們來做什麼!我說你由始至終就只關心你自己能不能畢業吧!既然你那麼想畢業的話那就自己想個完美的方案出來然後自己一個人去發表啊!就像你那天說的那樣!連空殼都提不出來的廢物!」

「你說誰是廢物?如果我是廢物的話你就是不可燃垃圾吧!把事情攬了上身就給我好好完成帶領的責任啊垃圾!」

「誰說我很想做這一切了?有這時間我去寫稿不好嗎?就是因為你這個廢物什麼都做不來我才要去做那麼多事!你那麼嫌棄的話那就好了!現在開始我什麼都不幹了﹐垃圾做出來什麼也沒用的吧!」

「那……那個!請你們不要吵架了!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看完錄影片段提出意見就好了。所以那不是早川同學和神田同學的錯!」

當我和亞季的吵架演變成人身攻勢時﹐天野同學突然站起來低著頭對著我們大叫。大概這是我首次聽到天野同學好好地說完一句話。拜這驚奇感所賜我冷靜了下來。我望向了天野同學才發現她都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早川同學和神田同學都先冷靜下來吧。嘛雖然這樣說短時間內也很難冷靜下來的吧。不如今天就先結束吧﹐之後再在Line聯絡吧。」

望月同學為了緩和氣氛而提議道。

「隨便你們了﹐我什麼都不管了。你們開心就好。」

我拿起餐桌著的其中一瓶水﹐扭開瓶蓋後喝起來。

「對不起﹐我好像有點衝動了。」

亞季低下頭道歉就離開了。之後天野同學和望月同學也一起離開了。目送三人離開後我便關上大門﹐坐了在剛才的座位上。可是坐著坐著又感到心神不亂﹐便拿起手機、錢包和鎖匙離開家中。

我的目的地就在那裡。將鐵道和大海分隔開的這片沙灘。即便不抬頭仰望﹐從遊人的舉止來看就能知道已經過了拍攝日落的最佳時間。儘管夜色未至﹐將手機或攝影器材舉向天空的遊人寥寥可數。月台的兩側堆滿等待電車到來的人群亦印證了我的想法。這裡唯一一條的電車路線﹐東面通往鐮倉八旗神社﹐西面則能到達旅遊聖地江之島和交通中轉站藤澤。從鐮倉方面駛進月台的電車上座無虛席。這些人大概是剛參觀完鐮倉一帶然後前往順道從電車上欣賞日落然後離開吧。

越過江之島後﹐這輛電車會到達藤澤站。在藤澤站有特急通往東京的方向。中學時我因工作而要到東京時都是通過這條路線的。發現這條線路的背後也有個故事。那時候我還住在鐮倉附近的老家。某天我抱著相機在江之島為新作進行取材拍攝時卻被兩名女生搭話了。我還隱約記得她們好像是從東京來到這一帶觀光﹐然後回去時卻忘記了要怎樣乘電車。那時候我用手機的軟體搜尋時就找到了這條線路。

「感謝您承惠五百日圓。」

不知為何明明沒有做運動卻想喝運動飲品。我將零錢交給便利店職員後﹐便穿越了行車道﹐在分隔著行人路與沙灘的一段小樓梯上坐下。從鐮倉到江之島這一帶都能望見大海﹐海邊還有一片連綿不絕的沙灘。放眼望去整個沙灘都佈滿了人影。有的人在堆著沙玩﹐有的人在沙灘上奔跑﹐有的人赤住腳感受著海水的清涼。

與無憂無慮享受著美麗景色的遊人相反﹐我內心充滿著陰霾。我寧願現在下一場大雨將我淋得清醒一些。我回想起當初入學時的事﹐當初說著想交朋友的我就是個笑話。就算不發生入學典禮那件事﹐順利地交上朋友﹐最後也會將今天一樣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鬧翻吧。我和亞季應該算是朋友吧。天野同學和望月同學……至少也應該是通往成為朋友的道路上。然而我卻和她們吵架了。不只是吵架而且還弄哭了天野同學﹐還說了亞季是廢物。

我簡直就是最差勁的朋友。如果我們還算是朋友的話。

我發怒的原因也僅僅是因為她們沒有做好準備。從這一點上我也是同罪。明明大家都很忙﹐都有著各自的工作要完成。同樣地沒有把事情做好的我卻遷怒了她們﹐還將創作工作上的不如意遷怒給沒有錯的她們。比起朋友﹐我更重視的是寫小說。可能這樣說也不為過吧。如果我對交朋友這事重夠重視的話﹐即使在入學典禮上交出個大鳥籠也能交到朋友吧。唯一新交到的朋友湊還是遊星介紹給我的。

我打開Line。原來幾小時前遊星發了個訊息過來﹐問我學園祭做得怎樣和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去玩。大概是因為我集中著精神而沒有留意到訊息吧。儘管我已讀了訊息﹐但現在毫無回覆的動力。再說了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回覆。我一口氣喝掉半瓶運動飲料﹐看來吵架意外地是一個高消耗的運動。

我回想起初中時﹐總是以寫作為由拒絕了同學的邀約。漸漸便變得缺乏和其他人交流了。究竟是因為寫小說才令到我不擅與別人交流﹐還是剛好相反因為不擅與別人交流才選擇去寫小說呢?還是兩者互為因果呢?

作品雖然是作者的精神世界﹐但這並不代表在現實遇到同樣的情況時就能像主角一樣選擇出正確的答案。說到底﹐作家的工作也只不過是寫出一連串的事件﹐然後嘗試去說服讀者這是合理的。為什麼男主角最後會選擇某位女主﹐為什麼主角能打贏敵人﹐為什麼總有卡車將人接往異世界﹐任何一段劇情一個設定讀者都能想出千萬個理由去解釋這並不合理。好的作品和差的作品差異就只在於讀者是否接受了作者的解釋。

現實和創作並不一樣。正解永遠都是正解。人際關係這類沒有正解的問題就更麻煩了。如果有正解的話至少還能說服自己努力一下的話說不定能做好﹐但問題一牽涉到別人的話就無解了。活生生的人和被創造出來的角色不同﹐他們並不是跟著作者的思維來行動。即使你在努力也無法說出你很了解某一個人甚至能準確地認知到他的感情和預測到他的行動。甚至可以這樣說﹐人生其實就是一個元創作。

將本應放在人生的時間放了在創作上﹐這一場吵架完全是我咎由自取吧。雖然並不是過去結識到朋友一起玩累積到不同的經驗﹐這一次就必然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但至少現在的我完全沒有怪罪任何人的資格。天真地以為她們會好好地觀看完影片做好準備﹐期望事情按照著自己預想進行﹐和創作根本沒有任何分別。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思考過她們可能會太忙而沒有足夠時間去準備﹐也可能沒有靈感而想不出要做些什麼。她們並不是我創作出來的角色。我不知道她們有怎樣的生活﹐是否有解決問題的動力﹐甚至連她們有什麼能力都不知道。

在創作的世界我是全知﹐在現實的世界我是無知。

如果真的要將「朋友」和「寫作」這兩個字放在天枰上﹐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還選擇寫作吧。並不是我享受著掌控著一切的快感﹐而僅僅只是我能理解創作當中的邏輯。

但為什麼剛才吵架時的對話還是會響徹心扉﹐吵架這個事實又刺痛著我的內心呢?

不理解。不理解。儘管這樣的劇情我這幾年寫過無數次﹐但我還是無法理解發生的這一切。明明原稿的進度已經非常緊張了﹐但我腦海裡卻只有吵架的事。

難道說比起原稿來說吵架這件事對我來說更重要嗎?

混亂的思緒在腦中剪不掉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