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背叛者／萊雅 04
本章節 3571 字
更新於: 2022-09-27
「妳看！」
拉斐爾一把攬住蓋倫的肩膀，猛力搖了他一下，蓋倫像個布娃娃一樣逆來順受任他搖晃。
「我們各取所需，合作得很愉快喔。妳知道的吧？他妹妹都是多虧了『生之水』，才能平安無事地撐到現在……哎呀。」見到萊雅的神色，拉斐爾摀住口，裝出詫異的模樣。「妳似乎不知道啊。」
「你說愛瑪？」萊雅聽見自己的嗓音這麼說。
愛瑪──她是靠生之水治好的？
萊雅的確注意到愛瑪的症狀這一、兩年來很少發作，但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隨著愛瑪年齡漸長，病情自然而然穩定下來了。她從來沒想過……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拉斐爾說，語氣是無盡的溫柔。「妳開發的香水有意料之外的療效，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妳該為造福大眾感到開心才對。」
──我認為，療效極有可能是真的。
──也有很多人因為妳的生之水而受惠，我不認為妳所做的全是壞事。
難怪。難怪蓋倫會說這些話，原來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啊。
「妳也瞭解我的個性，見到別人有危難，當然要出手救助。可是呢，」拉斐爾假惺惺地嘆了口氣，「製作香水的成本是很高昂的，我身為商人，可不能免費提供。所以我跟蓋倫做了個交易──你也說句話嘛，蓋倫，都是我一個人講多尷尬啊。」
蓋倫迴避萊雅的眼神，張口卻沒發出聲音。拉斐爾用憐憫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背。
「總之，這個交易很單純。我提供生之水，蓋倫只要提供一點情報當作交換就好。是不是很簡單？畢竟我還是很關心妳的近況的……」
提供情報。
萊雅難以置信地瞪著站在眼前的醫生，耳邊隱隱響起血液沸騰的轟鳴。
「所以是你去通風報信的嗎，蓋倫？是你告訴黎凡特商會──」
說他們多年來尋找的女巫躲在杜拉瓦村？
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是不是像隻忠心的獵犬一樣，向拉斐爾回報她的一舉一動？是不是連亞斯卓跟艾格妮絲的存在也被他當成貨幣，毫不保留地拿去交換生之水了？
蓋倫沒有辯解，只是盯著地上的雜草，雙臂環住自己，一語不發，像是完全不打算抵抗，顯得格外單薄脆弱。但萊雅卻越發憤怒。
憑什麼。
明明他才是背叛信任的那個人，他憑什麼擺出這種可憐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回答我！」
萊雅邁出一步。她眼中只盯著蓋倫，依稀察覺身周的空氣變得沉重，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壓力沉甸甸地按在肩上，甚至能聽見微弱的劈啪聲，連天空都彷彿暗了下來──
然而，直到拉斐爾做了個手勢，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盛怒之下，她無意識中召喚了大量魔力聚集在身旁。本來只要她發出指令，這些魔力足以瞬間把蓋倫壓得骨骼全斷，但拉斐爾當機立斷出手干涉，只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迅疾地在空中勾畫出幾個弧度，魔力的運行頓時受到了干擾而中斷。
剎那之間，肩上的壓力和劈啪聲全數消失，一片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妳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拉斐爾搖著頭：「自己捅的簍子，怎麼可以怪罪到別人身上？」
「你少胡說八道──」他剛才明明親口說了，是蓋倫負責把情報提供給他的！
「把妳的行蹤洩漏給我的人並不是蓋倫。」他把頭一偏，「妳養的那隻屍鬼小寵物在外面都幹了什麼，難道妳不曉得？」
「閉嘴，不 准這樣說亞斯卓。」萊雅反射性地怒斥，說完才意識到拉斐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說什麼？」
「萊雅，小萊雅。自己養的寵物就該自己管好，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拉斐爾吟唱般地說，抬起一隻手，掌心浮現一個輕盈的透明氣泡，圓弧表面流光閃爍，隱隱映照出亞斯卓的側臉。那張側臉是顯得如此薄透易碎，讓萊雅的心臟不禁一揪。
彷彿預料到萊雅的心思，拉斐爾望向她，狡黠地勾起嘴角。
「如果妳真的想知道，就讓我解釋給妳聽好了。我會注意到杜拉瓦村，其實有兩個原因。」
他用另一隻手，豎起兩根指頭。
「第一個原因嘛……唔，也許妳不記得了，那我就說慢一點。在一年前的這個時節，黎凡特商會籌組了一支討伐隊，我們在那支隊伍上挹注了所有資源，確定做好萬全準備才出發。」
萊雅心念一動。
她記得很清楚，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亞斯卓首次踏上旅途，前往南方，尋找關於故鄉和親人的線索。那是他第一次隻身展開旅程。
畢竟只是低調的尋親之旅，只要亞斯卓小心不被揭穿身分，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萊雅原本是這麼想的。
「我對於那支隊伍非常有信心，期待他們能收穫滿載，帶上好的材料回來。生之水的需求量太大，放任價格飆漲也不是辦法，妳懂的吧。」拉斐爾頓了一下，惋惜地搖搖頭。「可是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討伐隊的消息。等我察覺不對勁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們憑空消失了。」
他嘆了口氣，「為什麼人會不見呢，萊雅？」
那是因為──
在亞斯卓動身出發的幾週之後，他忽然回來了。
他本來不該那麼早回來的。可是他卻突然用傳送魔法陣出現在萊雅面前，大口喘著氣，雙手發顫，臉上、衣服上、頭髮上全是血跡。
那不是他的血，他說。
然後他吐了一地。
──萊雅，我不知道會遇到他們，我不是故意的。
──他們想要把那些維特羅小孩搶走，萊雅。
那是亞斯卓第一次和討伐隊交手。
「唉，人會不見，當然是因為有其他人把他們給幹掉了嘛。」拉斐爾自問自答。「重點在於，是哪個傢伙敢對我的人動手？所以我又派了信任的人，替我好好調查了一番。結果，妳猜我們找到了什麼？」
不等萊雅回答，他像是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對了，那東西我還留著，不如直接讓妳看看吧。」
他擺了擺手，映著亞斯卓側臉的氣泡被殘酷地打散，接著看似隨意地在空中一拉。空氣彷彿出現一道裂隙，他從中抽出一個晶亮的東西。
「妳應該認得吧？畢竟這上面都是妳的氣味啊。」
那是萊雅替亞斯卓製作的護身符，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拉斐爾相當熟悉萊雅編織魔法陣的習慣，當然一看就知道這東西是出自她的手筆。
「妳想必也明白，有了這個東西，要追蹤來源並不是難事。」拉斐爾笑得更開，掩不住臉上的得意。「我就這麼確定了妳躲在杜拉瓦村。妳能想像我有多興奮嗎？所以我立刻著手安排──」
「等一下。」
萊雅終於出聲打斷拉斐爾的獨白。拉斐爾一愣，像是被打亂節奏的說書人，有點不開心地噘起嘴。萊雅不去理會他那副鬧彆扭的態度，只用最不帶情緒的口氣說：
「第二個原因呢？」
「咦？」
「你說你會注意到杜拉瓦村有兩個原因。第二個原因呢？」
「咦。」拉斐爾歪頭，「我說了兩個原因嗎？」
他思索半晌，眼神飄忽，望向一旁的樹梢，接著雙手一攤。「算了，第二個原因不重要。」
多年不見，到底是萊雅的性子越來越暴躁了，還是拉斐爾越來越擅長激怒人？
「那恭喜你，你找到我了。」萊雅嘲諷地說，雙臂在胸前交抱。「然後呢？特地引誘我到這裡，你有什麼打算？事先聲明，要我回黎凡特是不可能的。」
「話不要說得那麼早嘛。」拉斐爾似乎不感意外，也不感失望。「既然妳主動提起這件事……這麼說好了，我早就知道妳見到我絕對不會高興，所以我特別準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萊雅只想禁止拉斐爾使用這個詞彙。在拉斐爾的世界，「禮物」根本就是「詛咒」的代名詞。
他們所站的這片空地鄰近山崖邊，萊雅稍微伸長脖子就能遠眺下方的杜拉瓦村。此時拉斐爾漫不經心地轉頭往崖下一瞥，萊雅禁不住隨著他的動作望去，她從眼角餘光察覺蓋倫也做了相同的舉動；接著，拉斐爾拍了拍手。
廣場。
教堂。
酒館和田野。
星星點點的紫色光芒逐一從地表亮起，愈發明燦，形成纖細的光束直衝天際。萊雅遠遠看見陸續有村民受紫光吸引，有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的停在半路，轉頭凝視那些光束，姿態顯得又驚又畏，甚至有人對著光芒跪了下來。
紫光亮起的那些位置是……
萊雅挪不開目光。
「那是什麼？」蓋倫啞聲說。拉斐爾連看也沒看他，於是他轉向萊雅。「萊雅，那些光是什麼意思？」
轉眼之間，紫色光束遍及整個村子。蓋倫想必猜到了什麼，因為他隨即轉身抓住了拉斐爾，嘶聲道：「你這混蛋，你故意不告訴我──嗚！」
拉斐爾的編織快得讓萊雅看不清楚，只見蓋倫面前有道紫光閃過，醫生像是被一陣風迎頭捲起，整個人向後摔飛，撞上一棵樹幹，滑落在地。
「別隨便碰我。」拉斐爾拍了拍衣袖，「真失禮。」
蓋倫勉強撐起身，散亂的頭髮掉下來，遮住了一部分臉龐。「你沒告訴我會有這種──」
拉斐爾恍若未聞。
「好了，讓我們來談正事吧。」
他伸出一隻手臂，朝山崖下的杜拉瓦村一揮，像是邀請萊雅欣賞山村風光，隨後行了個花俏的鞠躬禮。行禮完畢，他瞇眼對萊雅笑得迷人。
「這些日子以來，我在杜拉瓦村四處奔走，就是為了準備這個見面禮。我費了這麼多苦心，妳應該感覺得到我的誠意吧？」
是啊。
誠懇到萊雅覺得，非殺了這傢伙不可。
金髮男人厚顏無恥地逕自說了下去。
「當一個商業組織開始自我重複時，就是衰落的開始。黎凡特的確靠著香水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也持續加以研發改良……但假如再也沒有創新，黎凡特也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末路吧。」
說到這裡，拉斐爾難得歛起笑容。少了虛假的笑意來緩和他眼中的冰冷，他整個人頓時散發出鋒利逼人的氣質。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可惜我這幾年四處尋覓，始終找不到能取代妳的人才──妳那無視框架與禁忌的空想、探求到底的勇氣、只問研究結果不問是非的殘酷，是開闢全新道路不可或缺的條件。」
有如呼喚騎士的王者一般，他向萊雅遞出了手。
「答應我的邀請回歸黎凡特吧，奧瑞萊雅。」
拉斐爾一把攬住蓋倫的肩膀，猛力搖了他一下，蓋倫像個布娃娃一樣逆來順受任他搖晃。
「我們各取所需，合作得很愉快喔。妳知道的吧？他妹妹都是多虧了『生之水』，才能平安無事地撐到現在……哎呀。」見到萊雅的神色，拉斐爾摀住口，裝出詫異的模樣。「妳似乎不知道啊。」
「你說愛瑪？」萊雅聽見自己的嗓音這麼說。
愛瑪──她是靠生之水治好的？
萊雅的確注意到愛瑪的症狀這一、兩年來很少發作，但她一直以為是因為隨著愛瑪年齡漸長，病情自然而然穩定下來了。她從來沒想過……
「別露出這種表情嘛。」拉斐爾說，語氣是無盡的溫柔。「妳開發的香水有意料之外的療效，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妳該為造福大眾感到開心才對。」
──我認為，療效極有可能是真的。
──也有很多人因為妳的生之水而受惠，我不認為妳所做的全是壞事。
難怪。難怪蓋倫會說這些話，原來他自己就是受益者啊。
「妳也瞭解我的個性，見到別人有危難，當然要出手救助。可是呢，」拉斐爾假惺惺地嘆了口氣，「製作香水的成本是很高昂的，我身為商人，可不能免費提供。所以我跟蓋倫做了個交易──你也說句話嘛，蓋倫，都是我一個人講多尷尬啊。」
蓋倫迴避萊雅的眼神，張口卻沒發出聲音。拉斐爾用憐憫的態度拍了拍他的背。
「總之，這個交易很單純。我提供生之水，蓋倫只要提供一點情報當作交換就好。是不是很簡單？畢竟我還是很關心妳的近況的……」
提供情報。
萊雅難以置信地瞪著站在眼前的醫生，耳邊隱隱響起血液沸騰的轟鳴。
「所以是你去通風報信的嗎，蓋倫？是你告訴黎凡特商會──」
說他們多年來尋找的女巫躲在杜拉瓦村？
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是不是像隻忠心的獵犬一樣，向拉斐爾回報她的一舉一動？是不是連亞斯卓跟艾格妮絲的存在也被他當成貨幣，毫不保留地拿去交換生之水了？
蓋倫沒有辯解，只是盯著地上的雜草，雙臂環住自己，一語不發，像是完全不打算抵抗，顯得格外單薄脆弱。但萊雅卻越發憤怒。
憑什麼。
明明他才是背叛信任的那個人，他憑什麼擺出這種可憐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回答我！」
萊雅邁出一步。她眼中只盯著蓋倫，依稀察覺身周的空氣變得沉重，像是有一股強大的壓力沉甸甸地按在肩上，甚至能聽見微弱的劈啪聲，連天空都彷彿暗了下來──
然而，直到拉斐爾做了個手勢，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盛怒之下，她無意識中召喚了大量魔力聚集在身旁。本來只要她發出指令，這些魔力足以瞬間把蓋倫壓得骨骼全斷，但拉斐爾當機立斷出手干涉，只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迅疾地在空中勾畫出幾個弧度，魔力的運行頓時受到了干擾而中斷。
剎那之間，肩上的壓力和劈啪聲全數消失，一片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妳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拉斐爾搖著頭：「自己捅的簍子，怎麼可以怪罪到別人身上？」
「你少胡說八道──」他剛才明明親口說了，是蓋倫負責把情報提供給他的！
「把妳的行蹤洩漏給我的人並不是蓋倫。」他把頭一偏，「妳養的那隻屍鬼小寵物在外面都幹了什麼，難道妳不曉得？」
「閉嘴，不 准這樣說亞斯卓。」萊雅反射性地怒斥，說完才意識到拉斐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說什麼？」
「萊雅，小萊雅。自己養的寵物就該自己管好，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
拉斐爾吟唱般地說，抬起一隻手，掌心浮現一個輕盈的透明氣泡，圓弧表面流光閃爍，隱隱映照出亞斯卓的側臉。那張側臉是顯得如此薄透易碎，讓萊雅的心臟不禁一揪。
彷彿預料到萊雅的心思，拉斐爾望向她，狡黠地勾起嘴角。
「如果妳真的想知道，就讓我解釋給妳聽好了。我會注意到杜拉瓦村，其實有兩個原因。」
他用另一隻手，豎起兩根指頭。
「第一個原因嘛……唔，也許妳不記得了，那我就說慢一點。在一年前的這個時節，黎凡特商會籌組了一支討伐隊，我們在那支隊伍上挹注了所有資源，確定做好萬全準備才出發。」
萊雅心念一動。
她記得很清楚，一年前的這個時候，亞斯卓首次踏上旅途，前往南方，尋找關於故鄉和親人的線索。那是他第一次隻身展開旅程。
畢竟只是低調的尋親之旅，只要亞斯卓小心不被揭穿身分，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萊雅原本是這麼想的。
「我對於那支隊伍非常有信心，期待他們能收穫滿載，帶上好的材料回來。生之水的需求量太大，放任價格飆漲也不是辦法，妳懂的吧。」拉斐爾頓了一下，惋惜地搖搖頭。「可是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討伐隊的消息。等我察覺不對勁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們憑空消失了。」
他嘆了口氣，「為什麼人會不見呢，萊雅？」
那是因為──
在亞斯卓動身出發的幾週之後，他忽然回來了。
他本來不該那麼早回來的。可是他卻突然用傳送魔法陣出現在萊雅面前，大口喘著氣，雙手發顫，臉上、衣服上、頭髮上全是血跡。
那不是他的血，他說。
然後他吐了一地。
──萊雅，我不知道會遇到他們，我不是故意的。
──他們想要把那些維特羅小孩搶走，萊雅。
那是亞斯卓第一次和討伐隊交手。
「唉，人會不見，當然是因為有其他人把他們給幹掉了嘛。」拉斐爾自問自答。「重點在於，是哪個傢伙敢對我的人動手？所以我又派了信任的人，替我好好調查了一番。結果，妳猜我們找到了什麼？」
不等萊雅回答，他像是靈光一閃，打了個響指。「對了，那東西我還留著，不如直接讓妳看看吧。」
他擺了擺手，映著亞斯卓側臉的氣泡被殘酷地打散，接著看似隨意地在空中一拉。空氣彷彿出現一道裂隙，他從中抽出一個晶亮的東西。
「妳應該認得吧？畢竟這上面都是妳的氣味啊。」
那是萊雅替亞斯卓製作的護身符，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拉斐爾相當熟悉萊雅編織魔法陣的習慣，當然一看就知道這東西是出自她的手筆。
「妳想必也明白，有了這個東西，要追蹤來源並不是難事。」拉斐爾笑得更開，掩不住臉上的得意。「我就這麼確定了妳躲在杜拉瓦村。妳能想像我有多興奮嗎？所以我立刻著手安排──」
「等一下。」
萊雅終於出聲打斷拉斐爾的獨白。拉斐爾一愣，像是被打亂節奏的說書人，有點不開心地噘起嘴。萊雅不去理會他那副鬧彆扭的態度，只用最不帶情緒的口氣說：
「第二個原因呢？」
「咦？」
「你說你會注意到杜拉瓦村有兩個原因。第二個原因呢？」
「咦。」拉斐爾歪頭，「我說了兩個原因嗎？」
他思索半晌，眼神飄忽，望向一旁的樹梢，接著雙手一攤。「算了，第二個原因不重要。」
多年不見，到底是萊雅的性子越來越暴躁了，還是拉斐爾越來越擅長激怒人？
「那恭喜你，你找到我了。」萊雅嘲諷地說，雙臂在胸前交抱。「然後呢？特地引誘我到這裡，你有什麼打算？事先聲明，要我回黎凡特是不可能的。」
「話不要說得那麼早嘛。」拉斐爾似乎不感意外，也不感失望。「既然妳主動提起這件事……這麼說好了，我早就知道妳見到我絕對不會高興，所以我特別準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萊雅只想禁止拉斐爾使用這個詞彙。在拉斐爾的世界，「禮物」根本就是「詛咒」的代名詞。
他們所站的這片空地鄰近山崖邊，萊雅稍微伸長脖子就能遠眺下方的杜拉瓦村。此時拉斐爾漫不經心地轉頭往崖下一瞥，萊雅禁不住隨著他的動作望去，她從眼角餘光察覺蓋倫也做了相同的舉動；接著，拉斐爾拍了拍手。
廣場。
教堂。
酒館和田野。
星星點點的紫色光芒逐一從地表亮起，愈發明燦，形成纖細的光束直衝天際。萊雅遠遠看見陸續有村民受紫光吸引，有的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有的停在半路，轉頭凝視那些光束，姿態顯得又驚又畏，甚至有人對著光芒跪了下來。
紫光亮起的那些位置是……
萊雅挪不開目光。
「那是什麼？」蓋倫啞聲說。拉斐爾連看也沒看他，於是他轉向萊雅。「萊雅，那些光是什麼意思？」
轉眼之間，紫色光束遍及整個村子。蓋倫想必猜到了什麼，因為他隨即轉身抓住了拉斐爾，嘶聲道：「你這混蛋，你故意不告訴我──嗚！」
拉斐爾的編織快得讓萊雅看不清楚，只見蓋倫面前有道紫光閃過，醫生像是被一陣風迎頭捲起，整個人向後摔飛，撞上一棵樹幹，滑落在地。
「別隨便碰我。」拉斐爾拍了拍衣袖，「真失禮。」
蓋倫勉強撐起身，散亂的頭髮掉下來，遮住了一部分臉龐。「你沒告訴我會有這種──」
拉斐爾恍若未聞。
「好了，讓我們來談正事吧。」
他伸出一隻手臂，朝山崖下的杜拉瓦村一揮，像是邀請萊雅欣賞山村風光，隨後行了個花俏的鞠躬禮。行禮完畢，他瞇眼對萊雅笑得迷人。
「這些日子以來，我在杜拉瓦村四處奔走，就是為了準備這個見面禮。我費了這麼多苦心，妳應該感覺得到我的誠意吧？」
是啊。
誠懇到萊雅覺得，非殺了這傢伙不可。
金髮男人厚顏無恥地逕自說了下去。
「當一個商業組織開始自我重複時，就是衰落的開始。黎凡特的確靠著香水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也持續加以研發改良……但假如再也沒有創新，黎凡特也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末路吧。」
說到這裡，拉斐爾難得歛起笑容。少了虛假的笑意來緩和他眼中的冰冷，他整個人頓時散發出鋒利逼人的氣質。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可惜我這幾年四處尋覓，始終找不到能取代妳的人才──妳那無視框架與禁忌的空想、探求到底的勇氣、只問研究結果不問是非的殘酷，是開闢全新道路不可或缺的條件。」
有如呼喚騎士的王者一般，他向萊雅遞出了手。
「答應我的邀請回歸黎凡特吧，奧瑞萊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