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旅途的終點 （中）
本章節 2923 字
更新於: 2022-09-18
其後，待休整完畢，二人走出民宅，卻漸漸發現一個殘酷的事實：縱使是白日也會見到鬼怪，而且次數似乎越來越頻繁。這下子，原本疲憊不堪的心，又更加接近崩潰的邊緣。
當天深夜，他們依舊在逃亡與躲藏中疲於奔命，最後很不幸的是，兩人都受了傷，昏迷不醒，地點還很湊巧是他們先前出車禍的位置。
在失去意識前，李亞弘還以為自己和程雨嫣將命喪於此，內心滿是不甘，但又有一絲解脫的感覺，沒料到，他們後來居然有清醒的機會，而且喚醒他們的還是久違的人聲。
睜眼一看，兩人不時何時都被送進醫院，據急診室的志工說，是好心的路人叫救護車把他們送進來的。
「這世界……恢復正常了嗎？」程雨嫣半喃道。
李亞弘的心情則更為複雜，畢竟在他想來，只有原來的世界才是正常的，而這裡無論多麼平靜祥和，都是另一個相異的時空。
不過，他們既然已經脫離鬼打牆的夢魘，正好趁此機會趕快收拾行李回到北部，這樣至少能夠回到熟悉的住家。至於張家文、何強飛和第五燐的事情要如何向他的親友解釋，就等平安離開高雄再來煩惱。
離開醫院後，李亞弘試圖打給房東，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都沒有接電話。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僅思索片刻，他便決定先待著程雨嫣離開，等回到家，再用通訊方式歸還鑰匙退租。
火速收拾東西，兩人立刻搭乘計程車到高鐵左營站。其他人的遺物，李亞弘只帶走張家文的平板電腦，畢竟那對死去的好友來說是極重要的物品，其餘的，他打算請張家文與何強飛的家屬自行過來處理。
高鐵的人潮出乎預料地多，打從下計程車的那一刻起，李亞弘便盡量牽緊程雨嫣的手，哪裡知道一個路人偶然的擦撞，就讓他的手鬆開了。
「雨嫣？」
再回首，眼前滿滿的陌生面孔，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李亞弘急了，趕緊拿出手機撥打她的號碼，可惜她都沒有接。他在高鐵站內四處找了幾圈，也都沒有她的消息。
應該不至於丟下他，一個人先回去吧？這沒有意義啊。
眼看天又快黑了，他只好暫時放棄搭車，到外頭去找找看。
距離高鐵站越遠，路人的行人越是稀少。李亞弘不疑有他，專注搜尋她的蹤影，直到一個小時後，他才察覺周圍的景色不僅陌生，還冷清得極不尋常。
然而，隨著他加快腳步，目光所及之處漸漸變得眼熟之後，他又後悔了，因為他又回到鼓山區了啊。
冷靜，必須冷靜。
李亞弘心想，程雨嫣的失蹤不單純，或許她真的因為什麼不可抗拒的因素，而早他一步返回鼓山也說不定。只要能找到她，哪怕僅只一絲希望，哪怕前路危險重重，他都會自願陷下去。
停留在原地的他，正思索著該往哪個方向走，忽地，一陣清亮的歌聲傳來，似是要牽引他朝某處前進。
那歌聲飄忽，時而近似呢喃，縱然無法將每個字都聽得清晰，李亞弘卻能分辨出這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宛若有個人在耳邊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唱著聽不懂的歌，令他想起這片土地上曾經埋葬了許多異邦人。
偏偏，那歌聲是極好聽的，他連一分一秒都無法轉移注意力，身子也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果不其然，待他回神時，人已來到登山街六十巷歷史場域附近。
此時夜色幽深，全然不像太陽剛下山的樣子。朦朧模糊間，他看見一個長髮纖瘦的身影往坡上走，那輪廓看上去有些熟悉。
「雨嫣？」李亞弘不作他想，當即邁開步伐跟上去。
山坡一帶雖然也有住家，卻僅有零星幾戶透出微弱的燈光，而且這一帶也與死城無異，不見任何活人的蹤跡。
於是李亞弘知道，白天那正常和平的光景，不過曇花一現。
剛踏進歷史場域範圍，他所追尋的人影便消失無蹤。他沒有放棄，兀自往深處走，片刻頓覺腳尖一滯，接著整個人摔在地上，原來是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
隻手撐地，正打算爬起身，才驚覺身側就是那間疑似祭拜五營將軍的小廟。上回來勘景，它的內部還空蕩蕩的，如今卻有一顆圓圓的物體被擱在裡頭，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人頭，而且還是何強飛的人頭！
早已死透的何強飛，整顆頭的膚色蒼白如紙，七孔流血，距離李亞弘的位置不到半公尺，儘管雙目緊閉，可不知怎麼，總好像隨時都會睜開眼睛似的，讓李亞弘感受到極強的威脅和壓迫感。
他迅速站起，腳踝又忽然間被緊緊扣住，低頭一探，方才絆倒他的似乎是一顆半埋在地上的骷髏頭，而現在抓住他的腳踝的，則是森森的五爪手骨。 與此同時，整個場域的周圍出現無數幽靈，髮色非黑，五官深邃，明顯不是亞洲人。李亞弘先前一直想避開的場面，終究還是撞上了。
「嘖。」他抓緊手電筒，蹲下用力一敲，將白骨手臂敲得粉碎，終得暫時脫身。他刻意忽略包圍他的幽靈，埋頭拚命地跑。隨後，他拐進民宅間，想確認這裡是不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周遭如煙似霧，瀰漫著他辨不明的氣息。
「唉……」
聽見一聲幽長的嘆息，他還未及轉頭確認，又看見身旁倏然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看體型明顯不是程雨嫣。他一驚，隨即往反方向離開，然而無論走到哪裡，總會鑽進死巷裡。
看著象徵絕望的死灰色牆壁，李亞弘一咬牙，邁步欲退，卻覺身後撞上什麼，轉身一看，刻著外國文字的墓碑醒目地矗立在眼前。再往上，一雙腐爛見骨的腿懸空掛著，代表有什麼正在上頭睥睨著他。
初時，李亞弘還有些驚慌，可仔細一看，這墓碑像是僅存的兩塊墓碑中的其中一塊，並不是憑空生出的幻覺。他靈光乍現，大膽伸手一摸，果然是有實體的。
回想先前勘景時，這塊墓碑所在的位置，他一邊憑藉記憶在腦內模擬，一邊伸手摸索，片刻果真摸著像是門把的物體。
隨著他開啟門扉，那種如煙似霧的感覺消失了，周圍景色立刻變得清晰。這扇門所屬的民宅內依然不見居民，倒是有個他所熟悉的身影俯臥在那裡。
「雨嫣！」他急忙上前查看，幸好，她還有呼吸，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在他關切的呼喚下，程雨嫣幽幽轉醒，她看著李亞弘的臉，神情中滿是迷茫和困惑。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知道自己大概無法從她口中得到清楚的答案，但還是想弄清楚她在高鐵站時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也不知道。」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說：「被人撞到後，就跟你走散了。沒多久，我看到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就馬上追了過去。我還聽到很好聽的歌聲，再來……再來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歌聲？」李亞弘有些糊塗了。
程雨嫣好像也聽到一樣的聲音，但她卻失去自我的意識，不像是他是全程清醒著自己走到這裡的，為何會有如此的差別？是因為體質的關係嗎？或者更進一步說，因為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才擁有特別的抵抗力？
僅思考一會兒，他立刻放棄追究這種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趕緊離開這裡。
於是他扶起程雨嫣，「你還能走嗎？」
「可以。」她重重點頭。儘管身子仍有些疲弱，她卻也不想再當個累贅。
其後，兩人順坡下行，正猶豫要朝馬路的左邊還是右邊走時，李亞弘倏然一僵，動作完全停住。
「怎麼了？」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
「那肯定是遇到跟我類似的情況，你別去。」她十分擔心，緊緊握住他的手。
「不是，不一樣……」他口中喃喃，眼睛卻沒看她，仍專注尋找聲音的來源，「是他們在叫我，真的是他們在叫我。」
「他們？誰？」
「家文、阿飛、肖莉……還有你。」
「李亞弘，你到底在說什麼？那三個人不是都死了嗎？」她一頭霧水，也愈發緊張擔憂，「你別去，我好怕。」
「沒事的，我很清醒，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弄清楚。」他的視線終於落在她身上，卻不曉得該如何跟她解釋，自己聽到的呼喚極可能是來自現實中的他們。
兩人相望片刻，探查到他眼中的堅毅和決心，她最後還是放棄阻擋，隨他手牽著手，一同循著她聽不見的那個聲音來源走去。
當天深夜，他們依舊在逃亡與躲藏中疲於奔命，最後很不幸的是，兩人都受了傷，昏迷不醒，地點還很湊巧是他們先前出車禍的位置。
在失去意識前，李亞弘還以為自己和程雨嫣將命喪於此，內心滿是不甘，但又有一絲解脫的感覺，沒料到，他們後來居然有清醒的機會，而且喚醒他們的還是久違的人聲。
睜眼一看，兩人不時何時都被送進醫院，據急診室的志工說，是好心的路人叫救護車把他們送進來的。
「這世界……恢復正常了嗎？」程雨嫣半喃道。
李亞弘的心情則更為複雜，畢竟在他想來，只有原來的世界才是正常的，而這裡無論多麼平靜祥和，都是另一個相異的時空。
不過，他們既然已經脫離鬼打牆的夢魘，正好趁此機會趕快收拾行李回到北部，這樣至少能夠回到熟悉的住家。至於張家文、何強飛和第五燐的事情要如何向他的親友解釋，就等平安離開高雄再來煩惱。
離開醫院後，李亞弘試圖打給房東，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都沒有接電話。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僅思索片刻，他便決定先待著程雨嫣離開，等回到家，再用通訊方式歸還鑰匙退租。
火速收拾東西，兩人立刻搭乘計程車到高鐵左營站。其他人的遺物，李亞弘只帶走張家文的平板電腦，畢竟那對死去的好友來說是極重要的物品，其餘的，他打算請張家文與何強飛的家屬自行過來處理。
高鐵的人潮出乎預料地多，打從下計程車的那一刻起，李亞弘便盡量牽緊程雨嫣的手，哪裡知道一個路人偶然的擦撞，就讓他的手鬆開了。
「雨嫣？」
再回首，眼前滿滿的陌生面孔，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李亞弘急了，趕緊拿出手機撥打她的號碼，可惜她都沒有接。他在高鐵站內四處找了幾圈，也都沒有她的消息。
應該不至於丟下他，一個人先回去吧？這沒有意義啊。
眼看天又快黑了，他只好暫時放棄搭車，到外頭去找找看。
距離高鐵站越遠，路人的行人越是稀少。李亞弘不疑有他，專注搜尋她的蹤影，直到一個小時後，他才察覺周圍的景色不僅陌生，還冷清得極不尋常。
然而，隨著他加快腳步，目光所及之處漸漸變得眼熟之後，他又後悔了，因為他又回到鼓山區了啊。
冷靜，必須冷靜。
李亞弘心想，程雨嫣的失蹤不單純，或許她真的因為什麼不可抗拒的因素，而早他一步返回鼓山也說不定。只要能找到她，哪怕僅只一絲希望，哪怕前路危險重重，他都會自願陷下去。
停留在原地的他，正思索著該往哪個方向走，忽地，一陣清亮的歌聲傳來，似是要牽引他朝某處前進。
那歌聲飄忽，時而近似呢喃，縱然無法將每個字都聽得清晰，李亞弘卻能分辨出這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宛若有個人在耳邊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唱著聽不懂的歌，令他想起這片土地上曾經埋葬了許多異邦人。
偏偏，那歌聲是極好聽的，他連一分一秒都無法轉移注意力，身子也不由自主被吸引過去。
果不其然，待他回神時，人已來到登山街六十巷歷史場域附近。
此時夜色幽深，全然不像太陽剛下山的樣子。朦朧模糊間，他看見一個長髮纖瘦的身影往坡上走，那輪廓看上去有些熟悉。
「雨嫣？」李亞弘不作他想，當即邁開步伐跟上去。
山坡一帶雖然也有住家，卻僅有零星幾戶透出微弱的燈光，而且這一帶也與死城無異，不見任何活人的蹤跡。
於是李亞弘知道，白天那正常和平的光景，不過曇花一現。
剛踏進歷史場域範圍，他所追尋的人影便消失無蹤。他沒有放棄，兀自往深處走，片刻頓覺腳尖一滯，接著整個人摔在地上，原來是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
隻手撐地，正打算爬起身，才驚覺身側就是那間疑似祭拜五營將軍的小廟。上回來勘景，它的內部還空蕩蕩的，如今卻有一顆圓圓的物體被擱在裡頭，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人頭，而且還是何強飛的人頭！
早已死透的何強飛，整顆頭的膚色蒼白如紙，七孔流血，距離李亞弘的位置不到半公尺，儘管雙目緊閉，可不知怎麼，總好像隨時都會睜開眼睛似的，讓李亞弘感受到極強的威脅和壓迫感。
他迅速站起，腳踝又忽然間被緊緊扣住，低頭一探，方才絆倒他的似乎是一顆半埋在地上的骷髏頭，而現在抓住他的腳踝的，則是森森的五爪手骨。 與此同時，整個場域的周圍出現無數幽靈，髮色非黑，五官深邃，明顯不是亞洲人。李亞弘先前一直想避開的場面，終究還是撞上了。
「嘖。」他抓緊手電筒，蹲下用力一敲，將白骨手臂敲得粉碎，終得暫時脫身。他刻意忽略包圍他的幽靈，埋頭拚命地跑。隨後，他拐進民宅間，想確認這裡是不是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周遭如煙似霧，瀰漫著他辨不明的氣息。
「唉……」
聽見一聲幽長的嘆息，他還未及轉頭確認，又看見身旁倏然出現一個模糊的人影，看體型明顯不是程雨嫣。他一驚，隨即往反方向離開，然而無論走到哪裡，總會鑽進死巷裡。
看著象徵絕望的死灰色牆壁，李亞弘一咬牙，邁步欲退，卻覺身後撞上什麼，轉身一看，刻著外國文字的墓碑醒目地矗立在眼前。再往上，一雙腐爛見骨的腿懸空掛著，代表有什麼正在上頭睥睨著他。
初時，李亞弘還有些驚慌，可仔細一看，這墓碑像是僅存的兩塊墓碑中的其中一塊，並不是憑空生出的幻覺。他靈光乍現，大膽伸手一摸，果然是有實體的。
回想先前勘景時，這塊墓碑所在的位置，他一邊憑藉記憶在腦內模擬，一邊伸手摸索，片刻果真摸著像是門把的物體。
隨著他開啟門扉，那種如煙似霧的感覺消失了，周圍景色立刻變得清晰。這扇門所屬的民宅內依然不見居民，倒是有個他所熟悉的身影俯臥在那裡。
「雨嫣！」他急忙上前查看，幸好，她還有呼吸，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外傷。
在他關切的呼喚下，程雨嫣幽幽轉醒，她看著李亞弘的臉，神情中滿是迷茫和困惑。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知道自己大概無法從她口中得到清楚的答案，但還是想弄清楚她在高鐵站時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也不知道。」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說：「被人撞到後，就跟你走散了。沒多久，我看到一個跟你很像的人，就馬上追了過去。我還聽到很好聽的歌聲，再來……再來便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歌聲？」李亞弘有些糊塗了。
程雨嫣好像也聽到一樣的聲音，但她卻失去自我的意識，不像是他是全程清醒著自己走到這裡的，為何會有如此的差別？是因為體質的關係嗎？或者更進一步說，因為他不屬於這個世界，才擁有特別的抵抗力？
僅思考一會兒，他立刻放棄追究這種可能永遠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趕緊離開這裡。
於是他扶起程雨嫣，「你還能走嗎？」
「可以。」她重重點頭。儘管身子仍有些疲弱，她卻也不想再當個累贅。
其後，兩人順坡下行，正猶豫要朝馬路的左邊還是右邊走時，李亞弘倏然一僵，動作完全停住。
「怎麼了？」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
「那肯定是遇到跟我類似的情況，你別去。」她十分擔心，緊緊握住他的手。
「不是，不一樣……」他口中喃喃，眼睛卻沒看她，仍專注尋找聲音的來源，「是他們在叫我，真的是他們在叫我。」
「他們？誰？」
「家文、阿飛、肖莉……還有你。」
「李亞弘，你到底在說什麼？那三個人不是都死了嗎？」她一頭霧水，也愈發緊張擔憂，「你別去，我好怕。」
「沒事的，我很清醒，只是有些事情必須弄清楚。」他的視線終於落在她身上，卻不曉得該如何跟她解釋，自己聽到的呼喚極可能是來自現實中的他們。
兩人相望片刻，探查到他眼中的堅毅和決心，她最後還是放棄阻擋，隨他手牽著手，一同循著她聽不見的那個聲音來源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