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決裂 （中）
本章節 2768 字
更新於: 2022-09-18
「因為想到以前這些事，我就有氣，所以才會試探你的反應，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程雨嫣講的，即使她在劈腿也沒有反應。當然，那時候我還沒打算讓你知道，她這次的對象是我。」何強飛驟然提高音量：「但是，當我真的看到你還是老樣子，我的心裡比自己想的還要憤怒！我氣你的愚蠢，我氣自己交錯朋友，每次都浪費這麼多時間和心力幫你擦屁股！」
「胡說八道。」李亞弘不以為然：「你這麼討厭我，大可以早早把話說開，跟我絕交，甚至在官邸的時候，就可以把我推出去，而不是犧牲無辜的家文。說穿了，你跟我都是同一種人，不敢撕破和平的假象，差別只是，你想利用我的企圖更明顯而已。之前沒有我，你帶不起整個團隊；現在沒有我，你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我說的對吧？」
何強飛一愣，隨即大笑道：「哈哈，或許是吧。但有一件事你只說對一半，那就是張家文註定要死，他並不無辜。」
「這話什麼意思？只因為你看他不順眼？」
「當然不是。你還記得那支莫名被上傳的碟仙影片嗎？裡面的鬼第一個摸的是誰的頭？是黃肖莉啊，然後她就第一個死掉了。」
「你是說……」
第二個是張家文。
由於影片中的鬼魂形體愈發模糊，若不特別將畫面放大，會以為這鬼只是慢慢從張家文的身邊經過，所以除了黃肖莉，團隊中也只有身為導演兼攝影的何強飛，以及負責後製的李亞弘有注意到這件事，且為免影響張家文的心情，他們都選擇隱瞞不說。
「看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何強飛冷笑，「照那情形看來，說不定下一個死的本來就是他，讓他多活一分鐘，還可能會連累我們，我也是在乎大家的安危才這麼做的。」
不，才不是這樣。
李亞弘正想繼續與他爭辯，這時，現場意外響起了誦經的歌聲，轉頭一探，居然是抽籤機自個兒動了。機器裡的機器裡的自動小人偶發出「哈哈」的機械音笑聲，退回靈籤舍後，再出來時，手上端的不是籤紙捲，而是和它自己相同的人偶頭，只是這頭被淋上紅色的漆，看起來像是沾滿鮮血。
「這是怎樣？」
何強飛話音未落，原本安靜的山腳下驟然傳來此起彼落的狗吠聲。一陣海風襲來，將懸掛在廟前的祈福木牌吹得「喀喀」作響，音質卻比往常沉悶許多，不知怎麼讓人覺得像是一堆骨頭在互相敲擊。
然後，十八王公廟的廟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人。當看清楚那人的臉，李亞弘等三人只覺背脊發涼。
「第……第五名？」見到熟人，何強飛的聲音中沒有絲毫喜悅。
因為，眼前的第五燐面色慘白，雙眼無神，身體痀僂，手裡不知握著什麼東西，雙臂卻像是骨折般，搖搖晃晃地懸在肩下。
「媽媽……叫我來……可……可是我一……」他嘴巴開開闔闔，看似正常地吐出幾個字後，話鋒一轉，又道：「一……一心、二聖、三多、四維、五福、六合、七賢、八德、九如、十全……」
「你在幹嘛？」何強飛說話的同時也後退幾步，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小子不對勁。
「ㄒㄧㄣ、ㄕㄥˋ、ㄉㄨㄛ、ㄨㄟˊ、ㄈㄨˊ、ㄏㄜˊ、ㄒㄧㄢˊ、ㄉㄜˊ、ㄖㄨˊ、ㄑㄩㄢˊ……嘿嘿嘿，哈哈哈。」第五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自他口中吐出的破碎字句愈漸完整：「犧牲多位，符合先德……人數……全……全都難逃一劫……」
說完，他的脖子像被折斷般往旁邊呈九十度一垂，便再無聲息，身軀卻仍挺立在原地。手指一鬆，掌間所持的物品掉落，竟是一把斷掉的桃木劍。
在場三人大致明白了，興許是應順月讓兒子特地南下趕來救他們，不想第五燐未能順利與他們會合，便身殞在此處。
這小子實在死得冤枉，他們剛感覺鼻間一酸，第五燐的五官開始融化了，變成名副其實的無臉男。
下一秒，第五燐已無生機的身體直直朝何強飛衝來。
何強飛猝不及防，被第五燐一撲，又再次摔倒在地。倉皇間，他只能伸手抓起攝影機往第五燐的頭上砸。對方身體一頓，何強飛立刻抓住機會爬起身，奔向李亞弘與程雨嫣所在的位置。
儘管他未曾開口說些什麼，李亞弘卻從他的表情中讀到求助的渴望。下一刻，李亞弘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揪住何強飛的衣領，提起膝蓋用力撞擊其腹部後，又是一拳重重打在臉上。何強飛的身體往後倒，恰恰被緊追其後的第五燐死死抓牢。
「這就是我對你的在乎。」李亞弘對程雨嫣說罷，隨即握住她的手腕，往車輛專用的那條斜坡跑去。
程雨嫣的粉唇微微顫動，久久說不出話。
李亞弘會做這個決定，其實不難理解。何強飛剛剛的那番話，確實大大刺激到他，且發現影片自動上傳的那一晚，張家文也說過，他李亞弘最大的問題，就是喜歡自己當好人，卻把別人搞得像壞人。
更別說，程雨嫣擺明了十分厭惡他的這種性格。
或許，他的和平主義不僅是一種拖沓和逃避，還是一種令人厭惡的偽善。就像程雨嫣第一次劈腿時，他為了和諧，沒與她計較，更沒有追問那個男人的身分，恰恰便走錯了第一步，以至於後來逐步落入失去她的結局。
如今面對何強飛這種傢伙，如果他再不願鐵石心腸、自己做一回壞人，只會真的會害到自己和程雨嫣。他不是沒給何強飛機會，可惜終究是失望了。
另一方面，張家文的慘死也令他心痛。
即便這個張家文是鏡中世界的「分身」，但誠如李亞弘先前所想，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且雙方的情誼仍在，並沒有改變，因此李亞弘還是會想為他報仇。
何況，如果因為張家文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的死亡就變得無關緊要，那李亞弘又何必在乎眼前這個何強飛的生死？
離開十八王公廟，李亞弘一直刻意往東跑。往西往南都是海，北方則是洋人墓園遺址所在的方向，在他想來全都是死路，會置他們於死地的路。
觀音山與領事館這邊為何會有這麼多鬼魂，或許正如他們先前所查到的資料所述，都與墓地有關。
觀音山現在周圍有墓園，而領事官邸所在的這塊土地，過去也埋葬過不知名的人士，就像在電影和小說中，這樣的場景總是容易鬧鬼一樣，在異世界裡也同樣成了危險地帶，因此洋人墓園那裡肯定更不安全。
再者，根據學者研究指出，光是一八九二年的一場大颱風，就造成數百名死者曝屍南部的海岸，如此看來，還是盡量往東邊的內陸走才是上策。
李亞弘再度感覺到，一切是如此諷刺，當初還興奮認為目的地越陰越好的他們，簡直是自作自受。
跑著跑著，程雨嫣倏地身子一軟，險些跌倒。李亞弘知道她的體力耗盡了，遂帶她躲進一處民宅的臥室裡休息。
「你睡一下吧，有狀況我會叫你的。」確定沒有任何東西追來後，他溫柔地說。
「可是……」程雨嫣臉上浮現幾分愧疚。
「如果我累了，也會告訴你，到時候換你幫我就好了。」
「真的嗎？」
「當然。如果我累倒了，誰帶著你逃？」
「好吧。」她微微一笑，抓起被子躺在床鋪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李亞弘坐在床邊，輕輕撫摸她的髮絲，目光滿是旖旎的柔情。
然而，當目光無意間飄向她的髮際，他愣住了，只緣他終於發現這個程雨嫣與現實世界不同的地方：程雨嫣的髮型原本是左旁分的，在這裡卻是右旁分，他居然過了這麼久才察覺。
或許，他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這麼關心她吧。
而今確定眼前的她也是異世界的人，雖說他早就想過結局會是如此，可不知怎麼，兩滴眼淚還是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現實世界中的大家在做什麼呢？
其實正如李亞弘所期盼的，他們正在積極想辦法救他。
「胡說八道。」李亞弘不以為然：「你這麼討厭我，大可以早早把話說開，跟我絕交，甚至在官邸的時候，就可以把我推出去，而不是犧牲無辜的家文。說穿了，你跟我都是同一種人，不敢撕破和平的假象，差別只是，你想利用我的企圖更明顯而已。之前沒有我，你帶不起整個團隊；現在沒有我，你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我說的對吧？」
何強飛一愣，隨即大笑道：「哈哈，或許是吧。但有一件事你只說對一半，那就是張家文註定要死，他並不無辜。」
「這話什麼意思？只因為你看他不順眼？」
「當然不是。你還記得那支莫名被上傳的碟仙影片嗎？裡面的鬼第一個摸的是誰的頭？是黃肖莉啊，然後她就第一個死掉了。」
「你是說……」
第二個是張家文。
由於影片中的鬼魂形體愈發模糊，若不特別將畫面放大，會以為這鬼只是慢慢從張家文的身邊經過，所以除了黃肖莉，團隊中也只有身為導演兼攝影的何強飛，以及負責後製的李亞弘有注意到這件事，且為免影響張家文的心情，他們都選擇隱瞞不說。
「看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何強飛冷笑，「照那情形看來，說不定下一個死的本來就是他，讓他多活一分鐘，還可能會連累我們，我也是在乎大家的安危才這麼做的。」
不，才不是這樣。
李亞弘正想繼續與他爭辯，這時，現場意外響起了誦經的歌聲，轉頭一探，居然是抽籤機自個兒動了。機器裡的機器裡的自動小人偶發出「哈哈」的機械音笑聲，退回靈籤舍後，再出來時，手上端的不是籤紙捲，而是和它自己相同的人偶頭，只是這頭被淋上紅色的漆，看起來像是沾滿鮮血。
「這是怎樣？」
何強飛話音未落，原本安靜的山腳下驟然傳來此起彼落的狗吠聲。一陣海風襲來，將懸掛在廟前的祈福木牌吹得「喀喀」作響，音質卻比往常沉悶許多，不知怎麼讓人覺得像是一堆骨頭在互相敲擊。
然後，十八王公廟的廟門開啟，從裡面走出一個人。當看清楚那人的臉，李亞弘等三人只覺背脊發涼。
「第……第五名？」見到熟人，何強飛的聲音中沒有絲毫喜悅。
因為，眼前的第五燐面色慘白，雙眼無神，身體痀僂，手裡不知握著什麼東西，雙臂卻像是骨折般，搖搖晃晃地懸在肩下。
「媽媽……叫我來……可……可是我一……」他嘴巴開開闔闔，看似正常地吐出幾個字後，話鋒一轉，又道：「一……一心、二聖、三多、四維、五福、六合、七賢、八德、九如、十全……」
「你在幹嘛？」何強飛說話的同時也後退幾步，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小子不對勁。
「ㄒㄧㄣ、ㄕㄥˋ、ㄉㄨㄛ、ㄨㄟˊ、ㄈㄨˊ、ㄏㄜˊ、ㄒㄧㄢˊ、ㄉㄜˊ、ㄖㄨˊ、ㄑㄩㄢˊ……嘿嘿嘿，哈哈哈。」第五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自他口中吐出的破碎字句愈漸完整：「犧牲多位，符合先德……人數……全……全都難逃一劫……」
說完，他的脖子像被折斷般往旁邊呈九十度一垂，便再無聲息，身軀卻仍挺立在原地。手指一鬆，掌間所持的物品掉落，竟是一把斷掉的桃木劍。
在場三人大致明白了，興許是應順月讓兒子特地南下趕來救他們，不想第五燐未能順利與他們會合，便身殞在此處。
這小子實在死得冤枉，他們剛感覺鼻間一酸，第五燐的五官開始融化了，變成名副其實的無臉男。
下一秒，第五燐已無生機的身體直直朝何強飛衝來。
何強飛猝不及防，被第五燐一撲，又再次摔倒在地。倉皇間，他只能伸手抓起攝影機往第五燐的頭上砸。對方身體一頓，何強飛立刻抓住機會爬起身，奔向李亞弘與程雨嫣所在的位置。
儘管他未曾開口說些什麼，李亞弘卻從他的表情中讀到求助的渴望。下一刻，李亞弘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揪住何強飛的衣領，提起膝蓋用力撞擊其腹部後，又是一拳重重打在臉上。何強飛的身體往後倒，恰恰被緊追其後的第五燐死死抓牢。
「這就是我對你的在乎。」李亞弘對程雨嫣說罷，隨即握住她的手腕，往車輛專用的那條斜坡跑去。
程雨嫣的粉唇微微顫動，久久說不出話。
李亞弘會做這個決定，其實不難理解。何強飛剛剛的那番話，確實大大刺激到他，且發現影片自動上傳的那一晚，張家文也說過，他李亞弘最大的問題，就是喜歡自己當好人，卻把別人搞得像壞人。
更別說，程雨嫣擺明了十分厭惡他的這種性格。
或許，他的和平主義不僅是一種拖沓和逃避，還是一種令人厭惡的偽善。就像程雨嫣第一次劈腿時，他為了和諧，沒與她計較，更沒有追問那個男人的身分，恰恰便走錯了第一步，以至於後來逐步落入失去她的結局。
如今面對何強飛這種傢伙，如果他再不願鐵石心腸、自己做一回壞人，只會真的會害到自己和程雨嫣。他不是沒給何強飛機會，可惜終究是失望了。
另一方面，張家文的慘死也令他心痛。
即便這個張家文是鏡中世界的「分身」，但誠如李亞弘先前所想，不管怎樣，他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且雙方的情誼仍在，並沒有改變，因此李亞弘還是會想為他報仇。
何況，如果因為張家文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的死亡就變得無關緊要，那李亞弘又何必在乎眼前這個何強飛的生死？
離開十八王公廟，李亞弘一直刻意往東跑。往西往南都是海，北方則是洋人墓園遺址所在的方向，在他想來全都是死路，會置他們於死地的路。
觀音山與領事館這邊為何會有這麼多鬼魂，或許正如他們先前所查到的資料所述，都與墓地有關。
觀音山現在周圍有墓園，而領事官邸所在的這塊土地，過去也埋葬過不知名的人士，就像在電影和小說中，這樣的場景總是容易鬧鬼一樣，在異世界裡也同樣成了危險地帶，因此洋人墓園那裡肯定更不安全。
再者，根據學者研究指出，光是一八九二年的一場大颱風，就造成數百名死者曝屍南部的海岸，如此看來，還是盡量往東邊的內陸走才是上策。
李亞弘再度感覺到，一切是如此諷刺，當初還興奮認為目的地越陰越好的他們，簡直是自作自受。
跑著跑著，程雨嫣倏地身子一軟，險些跌倒。李亞弘知道她的體力耗盡了，遂帶她躲進一處民宅的臥室裡休息。
「你睡一下吧，有狀況我會叫你的。」確定沒有任何東西追來後，他溫柔地說。
「可是……」程雨嫣臉上浮現幾分愧疚。
「如果我累了，也會告訴你，到時候換你幫我就好了。」
「真的嗎？」
「當然。如果我累倒了，誰帶著你逃？」
「好吧。」她微微一笑，抓起被子躺在床鋪上，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李亞弘坐在床邊，輕輕撫摸她的髮絲，目光滿是旖旎的柔情。
然而，當目光無意間飄向她的髮際，他愣住了，只緣他終於發現這個程雨嫣與現實世界不同的地方：程雨嫣的髮型原本是左旁分的，在這裡卻是右旁分，他居然過了這麼久才察覺。
或許，他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這麼關心她吧。
而今確定眼前的她也是異世界的人，雖說他早就想過結局會是如此，可不知怎麼，兩滴眼淚還是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現實世界中的大家在做什麼呢？
其實正如李亞弘所期盼的，他們正在積極想辦法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