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打牆　（下）

　　「什麼意思？」
　　「我剛發現肖莉發燒的時候，她、她的樣子真的很奇怪。我只不過摸摸她的額頭，她居然湊到我耳邊詛咒我，說……說……」
　　「說什麼？」
　　「說我們一個都躲不掉，如果我們敢逃走，會死得更慘。」程雨嫣的聲音開始哽咽，「說完她還嘻嘻笑了兩聲，然後拍手叫好，那時候她真的比你們想的都還要不對勁！」
　　「難怪你堅持送她回家，她出事後，你也沒有反對繼續拍片。」李亞弘恍然大悟。
　　程雨嫣搖搖頭，滿心懊悔，「不是，都怪我當時太害怕了，沒有仔細琢磨她話裡的意思。如果我沒有把她送回家，也許她不會死得這麼慘，也或許她會跟我們一樣，都還活在這世界上！」
　　「這不是你的錯。」見她自責落淚，他趕緊坐到她身邊遞面紙給她，並安慰道：「你只是盡自己的責任關心她而已，而且以她的狀況，老實說，如果她留在高雄，真的是福是禍都不知道。」
　　她將眼淚擦乾，深深望了他一眼，「不是只有這樣的。肖莉她……她還罵我和何強飛是狗男女，問題是……如果連你都沒發現，她……她不可能會知道啊。」
　　「狗男女？是……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李亞弘錯愕過後，是震驚，感覺長久以來壓在心頭上的疑問都豁然開朗了。
　　原來背叛他的，不是張家文，而是何強飛啊！
　　這個傢伙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程雨嫣自己坦白，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等一下。如果眼前的程雨嫣與何強飛都是異世界裡的人，或許真相與現實世界也是相反的？
　　不，這麼說也不對，程雨嫣背叛他是早在他穿越進來之前，所以他倆在現實世界中勾搭上的可能性更大，一定有什麼細節足以證明這一點……
　　李亞弘的思緒一陣慌亂。
　　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無論怎麼想，都會對程雨嫣剛才的那番自白感到怒不可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不確定能否回到現實世界，所以只能把情感轉移到眼前的這個程雨嫣身上，還是打心底認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又或者，他已在不知不覺間真心愛上這個程雨嫣。　
　　「亞弘，你沒事吧？」程雨嫣低聲問，語氣間掩飾不住心虛。
　　李亞弘依舊沉默，片刻才道：「你為了讓我跟阿飛分道揚鑣，不惜說實話讓我知道真相？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
　　「我沒有要求你原諒我。事實上，我除了是希望你看清他那個人之外，也是希望你知道真相後，再決定要不要對我這麼好。不屬於我的好意，還是那種會用性命保護我的好意，我不願意接受。」她說，「所以，就算你決定在這裡丟下我，我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李亞弘點點頭，「那，又為什麼是他？你真的恨我到這種程度，刻意選擇跟我最親近的朋友，好狠狠傷害我一頓，是嗎？」
　　「不是我刻意選擇他，是他先找上我的。」程雨嫣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震驚，「去年冬天，你沒聽懂我的暗示，從那時開始我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後來在放寒假前，你準備一些年貨禮盒要我帶回家，但因為你臨時有急事，就請何強飛幫我扛到套房裡面，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難道是那時候……」
　　她痛苦地頷首，「早在那時候，他就看出我倆的感情出問題。我心想他是你的好朋友，會理解我的心情，就把我對你的埋怨統統跟他說了。他說自己跟我一樣都看不慣你的個性，我們兩個越聊越久，最後就……」
　　李亞弘不由握緊了拳頭。
　　是了，請何強飛幫忙搬東西這件事證是關鍵的時間點。
　　在這之前，何強飛曾問他「射在女神的身體裡面是什麼感覺」，當時他以為這傢伙只是單純拿他和程雨嫣的房事開玩笑，所以笑罵他幾句便不以為意。
　　而在這之後，他就偶爾會提出一些假設性的問題，譬如程雨嫣這麼受歡迎，作為她的男朋友會不會疑心病很重之類的。
　　另外，這兩人有時會知道對方的作息，或者在學校的狀況，但都沒有表現得很明顯，李亞弘即便曾經起疑，也很快認為是因為黃肖莉在中間轉述的緣故，而不再多想。
　　李亞弘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蠢得可以。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真相也就罷了，當何強飛和程雨嫣聯手把罪名賴給張家文的時候，他居然還馬上落入這個陷阱。
　　沒錯，何強飛是有意拿張家文當幌子的，程雨嫣沒通知張家文取回雨傘，故意讓他看見，也是心機。
　　「你們這樣持續到什麼時候？」他問程雨嫣。
　　「你用Line看到那一次，是我們最後一次做。前陣子我告訴他，我不想再繼續這種關係，就結束了。」
　　「你們第一次沒有戴套吧？還是每一次都沒有？」
　　「只有……只有第一次沒有。」程雨嫣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露骨，這是否是他失去理智的前兆？這讓她愈發感到不安。
　　緊接著，便聽到他繼續問道：「你喜歡他嗎？你愛過他嗎？」
　　「沒有。」
　　「那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他驟然起身，一把掀翻了眼前的餐桌，連同這句話也是嘶吼出來的，一張臉都漲得通紅。
　　程雨嫣受到驚嚇，卻盡力保持鎮定，隨後才道：「我只是想再一次考驗你，然後找機會嘲諷你，沒想到後面會遇到這麼多事情。很抱歉，我只想著讓自己好過。」
　　眼瞼半垂，最後她索性把心裡話全數吐出：「如果不是發生這麼多事，也許我不會跟你坦白。說實話，我本以為只要把這一切統統說出來，後續要怎麼做都隨便你，我就不欠你什麼，可現在看到你這麼生氣難過，不知道為什麼，我也很心痛……對不起，我真心向你道歉。」
　　見李亞弘低著頭，仍沒有半點反應，程雨嫣覺得自個兒的心揪得更緊。再想到過去的一些事情，她的淚水禁不住潸然落下。
　　「何強飛就是個爛人，和我的前男友一樣，自私自利。拍片的時候，他只想著眼前的利益；遇到危險的時候，他也只顧自己逃命；就連……就連我們做著對不起你的事情時，也是我堅持甚至忍不住翻臉，他才肯戴套。」
　　「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你後悔了嗎？」他逐字吐出，彷彿正在極力壓抑，才沒有再讓怒氣躥出齒間。
　　「或許吧，可是那不重要了，我只是要提醒你，別跟那個人走太近，我能還你的只有這樣了。」說罷，她緩緩起身，將手中的水瓶放在椅子上，然後走向門口。
　　倏地，她的手腕被溫熱的掌心扣住。
　　回頭一看，李亞弘的臉上仍無笑意，完全不復以往的溫柔親切，可扣住她手腕的五指卻不曾使出讓她不適的力道。
　　「現在情況還不明朗，落單的話，可能會死的。」他說，「你不想死吧？」
　　她的眼淚再度決堤。
　　她當然不想死，所以才會這麼害怕，所以才會厚著臉皮待在李亞弘的身邊，否則以她的自尊心，那天在醫院外頭把話說開後，他倆便算是正式決裂了。
　　「走吧，我們時間有限，趕緊找些吃的，兩點一到，還是要集合的。」他鬆開手，返回餐廳的廚房，繼續為自己和程雨嫣張羅食物。
　　程雨嫣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看來他仍舊沒打算丟下何強飛不管。她不明白，為何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他還可以堅持他的和平主義，把團隊的和諧放在首要？
　　其實李亞弘在想什麼，此刻的程雨嫣確實不可能明白。
　　先前躲在官邸的房內時，他便思考過，萬一自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最高的情況會是什麼。或許不是死亡，而是永無止境地承受恐懼和痛苦。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會輕易放棄生命，相反的，心中想要護住所有人周全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畢竟，在不確定能否脫困的前提下，孤軍奮戰極可能陷入更大的危機，又或者心靈會先崩潰，是很糟糕的事情。
　　再者，身邊這幾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除了身上有個特徵與原來迥異之外，看上去並沒有其他的分別，加上已相處一段時日，他著實難以打心底將他們當成完全不同的人看待。
　　因此，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一邊尋找回去的方法，一邊想法子保護其他人。
　　程雨嫣看著李亞弘疲憊的背影，儘管仍有疑惑，但她至少知道，正是因為李亞弘這種近乎濫好人的性格，她才沒有被拋下。
　　只是，她總覺得李亞弘的內心似乎隱藏了什麼，像是一顆未爆彈，不知何時會忽然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