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情的真相　（上）

　　從觀音山返回租屋處沒多久，李亞弘一行人還驚魂未定，便接到黃家傳來的噩耗。程雨嫣本來仍在試圖聯繫黃肖莉，沒想到黃媽媽先打電話過來了。
　　「肖莉……肖莉死了！」黃媽媽在電話那頭哭得泣不成聲，片刻才艱難地向程雨嫣解釋事情的大致經過。
　　今天早上凌晨五點，黃家父母起床後，見女兒的房門下滲出鮮血，嚇得趕緊開門一探究竟，接著就看到黃肖莉躺在地板上，雙眼圓睜，滿頭鮮血，甚至連眼球都被染紅，明顯沒了氣息。她的嘴巴也張得老大，似乎在生前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
　　極度驚嚇與悲傷過後，黃家父母發現女兒的手機裡有傳送失敗的訊息，卻是她白天想和程雨嫣討論碟仙影片的那一則。後來傳的「救命」那兩個字反而有傳送成功，只是遲至凌晨四點才發出去。
　　當然，這其中許多緣由與細節，黃家父母並不明白，他們只道女兒最後聯絡的人是程雨嫣，且事情又發生在她從高雄回來以後，想說程雨嫣會不會知道什麼，這才打電話過來。
　　黃家父母根本不知道她發生什麼事，昨天夜裡甚至壓根沒有聽見她的呼救和電話聲，還以為她自始至終都不曾試圖叫醒家人，所以她沒有打電話報警這件事，他們並不意外。
　　事實上，黃肖莉昨晚不是沒有想過要報警，但這念頭僅是一閃即逝，畢竟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因此慘死，所以最初反而會擔心驚動太多人演變成一場鬧劇，給大家帶來困擾，再後來她就因為太過害怕，而沒辦法好好思考了。
　　程雨嫣聽黃媽媽說完，腦子一片空白，良久才表示她這邊也沒有頭緒。
　　結束通話，再把詳情轉述給其他人聽，大夥兒都是一陣沉默。如此親密的夥伴，才離開視線兩、三天，人居然就沒了，從此再也無法目睹她的容顏、聽見她的聲音。雖說「世事無常」是人人知曉的道理，可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一時間還是難以相信。
　　濃烈的負面情緒如浪潮襲來，短暫淹沒理智。退潮後，內心的困惑和質疑又漸漸顯現出來。
　　由於他們在拍片時都習慣關掉所有應用程式的通知，昨晚才沒有任何人知道影片和留言區發生什麼事。此刻，他們按黃肖莉所說上頻道查看，果真發現影片多出許多不尋常的畫面和聲音。
　　「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最錯愕的是李亞弘，在後製階段，他可是把影片的每一個細節都看得仔仔細細、一清二楚，現在卻像是被人耍弄一般。不過，他脫口說出的這句話也是其他人的心聲。他們先前無論有無看完那支影片，都一樣感到不解。
　　大夥兒正想針對這一點進行討論，程雨嫣忽然放聲大哭。
　　李亞弘見狀，心想黃肖莉過世，最難過的肯定是她，而且這種悲傷低落的狀態也是短時間內難擺脫的，在此情況下他也不適合說什麼，故而只是輕輕抱住她，陪伴她。
　　後來，何強飛接到學校通知，必須回北部對校方做說明。
　　沒辦法，黃肖莉的死訊一傳開，事情就鬧大了。
　　黃肖莉犯玩了碟仙的禁忌、影片出現靈異現象、黃肖莉在家中慘死還查不到外人入侵她家的痕跡，這每一項都符合編織靈異八卦的條件，串在一起簡直像在拍電影，如此離奇玄怪的事件很快傳遍整個學校，然後再透過網路迅速在全國傳開來，其中還不乏媒體想要報導，只不過被校方壓下來而已。
　　對比何強飛等人之前還一直想在影片中造假，來製造話題引發關注，著實諷刺。
　　「你們在這裡待著，我去去就回。」何強飛接獲學校通知後，拎起單肩包就要離開。如果可以，他真不想鳥這道命令，可他們現在用的器材畢竟是跟系上借的，萬一校方高層下令收回就不好了。
　　「我跟你一起去。」李亞弘說。
　　何強飛只看程雨嫣一眼，「你還是留下來陪她吧。」
　　說罷，他就離開租屋處去搭高鐵了。
　　他一離開，其他人也沒有繼續談論相關話題的興致。程雨嫣現在仍提不起精神，李亞弘只想專心陪她，張家文的粉專也湧入大量網友詢問事件發展，必須回覆，至於第五燐，這小子嚇得魂都快飛了，哪還有心思發表什麼高見？
　　於是大夥兒很有默契地靜待何強飛回來，只有吃飯時間有稍微交談。
　　而何強飛果然說到做到，僅花半天時間便返回高雄。據他說，校方是過度緊張了，居然讓他直接跟校長對談。
　　「那校長怎麼說？」李亞弘問。
　　「他希望我們停止拍片。」何強飛在沙發上坐下，見大夥兒都圍坐在旁邊等他開口，那種被期待的感覺讓他有些得意。
　　「然後？」李亞弘很無奈，他就不能一次說完嗎？
　　「我當然拒絕了啊！」何強飛提高音量，語氣中竟隱隱帶著幾分興奮：「雖然肖莉很可憐，但就現實層面來講，我們也因為這樣得到幾千幾百倍的關注不是嗎？就這樣放棄不是很可惜？我可不會讓肖莉白白犧牲！」
　　「你這人……」程雨嫣聽到這話，忍不住怒了，這是踩在她好友的屍體上賺錢啊。
　　李亞弘第一時間也無法認同何強飛的說法。現在回想起來，在聽聞黃肖莉的死訊時，何強飛正是最不難過的那一個，連認識沒多久的第五燐都還表現得比較哀傷。
　　雖然他也知道，不能用外在表現來評量一個人的心情及情義的分量，但……他一直以為何強飛和黃肖莉即便沒在偷偷交往，也會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現在看來，已能確定並非如此。
　　或許，他其實沒有自己想的這麼了解何強飛這個人。他現在對何強飛產生的負面感受，應該就有一部分是從這種失望和懊惱轉移而來。
　　不過，比起情緒性地發言，他還是比較希望先了解狀況，「那你怎麼跟校長說的？」
　　何強飛看上去心情不錯，如果停拍的命令已定案，他現在應該滿肚子火才是，足見他八成已說服校長收回成令。
　　「我給他的說法，就是『停拍才是真的迷信』，不是嗎？肖莉的死跟我們拍片一點關係都沒有啊。她為什麼會死，應該去問檢察官和警察，看他們到底查到什麼。人又不是我們殺的，學校應該保護我們，而不是和外界的不實流言一起質疑我們。」何強飛得意道。
　　不得不說，這番話還挺有說服力的，李亞弘不由都感到佩服。
　　只是，黃肖莉的死因究竟和這次的拍片計畫有無關聯，這一點仍有待商榷。旁的不說，光是她去一趟高雄就莫名高燒，且返家後不久便過世這一點，便十分可疑。
　　「我早知道你們一定會對我剛才說的話感到不滿。」何強飛接著說，「我先說好，要不要退出是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決定，我不阻止。但不管怎麼樣，我一定都會把影片拍完，就算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也一樣。」
　　環視眾人一眼，他起身伸個懶腰，用力打一個呵欠，便進房間休息了，顯然是想把客廳的空間留給其他人自行去商量。
　　「現在怎麼辦？」張家文問。
　　現在會讓人想打退堂鼓的原因有幾項。
　　一、何強飛很鐵齒，是打心底不認為黃肖莉的死與碟仙遊戲或高雄之行有關，可他們剩下的這些人內心多少都有顧忌和懷疑。
　　二、學校那邊是暫時被說服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跳出來禁止，這讓計畫充滿不確定性，隨時都有中止的可能。
　　三、外界的關注不全然是正面的，事實上，等著看好戲、酸言酸語和嚴厲批評的人，一直都占很大的比例，他們想繼續就要捱得住攻擊。
　　四、何強飛的個性更是一大問題。張家文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橫豎他是已經快要受不了這個人了。
　　眾人各自沉思許久，最後李亞弘率先開口：「我會跟他一起拍完。」
　　張家文皺眉，「理由？」
　　「雖然一直都是讓阿飛帶隊，但我也算是這次計畫的主持人，所以我必須負責到底，不能讓大家前製時期付出的心血功虧一簣。」李亞弘說，「至於錢的事，放心，就算你們決定退出，我也不會讓你們這陣子都做白工。後續只要有賺錢，頭幾筆收入都會按比例分給你們。」
　　他的話其實只說一半。
　　他之所以選擇留下，還有另一個理由，那便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黃肖莉的死因只是一部分。早先的經歷和張家文的提醒，本來讓他對第五燐、黃肖莉和張家文的身分起疑，然而，第五燐在觀音山拍片時害怕的模樣卻不像是裝的，現在黃肖莉更是慘遭殺害，如果他們真是人抓鬼遊戲中招來的鬼，還會發生這些事情嗎？
　　難道說，問題不在人抓鬼遊戲，他們犯了碟仙的禁忌才是一切事端的源頭？
　　其中有太多的疑點，他必須都搞明白才行。他不敢說繼續這個企畫會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只是直覺告訴他，這麼做才能獲得更多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