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連鎖厄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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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15
這晚,黃肖莉睡得深沉,卻是一夜無夢。
再醒來時,已是翌日早上十點多。
外頭傳來清脆婉轉的鳥鳴,凸顯家中的冷清沉寂。家人全都不在,父母僅留下一張字條,要黃肖莉肚子餓時自行把昨晚的剩菜拿出來加熱,萬一身體又不舒服再打電話給他們。
黃肖莉思索片刻,決定先傳訊息給程雨嫣。然而文字傳送出去許久,都沒有顯示「已讀」的字樣,不知道遠在高雄的他們是否正在忙。
「算了。」她揉揉太陽穴,改變了主意,今天還是繼續讓自己放鬆休息比較妥當。
來到客廳,把手機扔到一旁,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後,她慵懶地躺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切換頻道。
緊接著她才忽然想到,這屆要升大四的學長姊預計辦暑期劇展,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到學校進行最後的排練了,而自己動身南下與夥伴會合前也勉強算有空,是不是該去觀摩兼探班?畢竟,照顧她的學長姊也不少。
說起黃肖莉加入「找鬼夜話」團隊的原因,不單單只是為錢,還有一小部分是要激發自己創作劇本的靈感。她一直很喜歡英國的傳統木偶劇《潘趣與茱蒂》(Punch and Judy),如果可以的話,她大學四年級的畢業製作就想改編這個劇本。
《潘趣與茱蒂》據說已有近四百年的歷史,全劇角色不少,但在劇情結構方面,它並非是一個固定的完整故事,而是由諸多片段拼湊起來的。在表演形式上也比較接近即興演出,操偶者會根據觀眾的反應加戲或更改臺詞,不過,通常開場都有潘趣先生摔死仍在襁褓中的孩子,以及用木棍毆打太太茱蒂的情節。
乍一看,這樣的故事頗殘忍,實際上它卻是一齣打打鬧鬧的家庭喜劇,所以經常把觀眾逗得哈哈大笑,是以一種極端的方式幫助他們暫時脫離現實生活。這種離經叛道的娛樂模式,簡直比他們拍的靈異影片還前衛了。
由於主角潘趣生性殘忍,在經典劇情中先後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太太及警察等角色,最後甚至還有魔鬼登場,黃肖莉遂動起念頭,想改編成更具靈異恐怖氛圍的版本,也才會覺得參與「找鬼夜話」企畫會對自己有所幫助。
起身從冰箱拿出剩菜加熱,簡單解決完一餐後,黃肖莉用Line與其中一位學姊聊了幾句,心想還是回學校看看吧。她放棄平日代步用的機車,改搭公車過去,免得自己又突然不舒服出意外。
下公車後,在校門口附近買幾杯手搖飲料,黃肖莉直奔校內表演廳,和正在排演的學長姊聚在一塊。
聊著聊著,約莫是身體尚未痊癒的緣故,她忽然覺得有些睏倦,便逕自到觀眾席上找個位置打盹。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半夢半醒間,黃肖莉隱約聽見許多人說話的吵雜聲。初時她並不以為意,以為是學長姊在討論排演事宜,可隨著這些人說話的語氣愈來越嚴厲,甚至還出現高分貝的哭鬧聲,她終於察覺不對勁而睜開雙眼。
只見得,整個表演廳的空間相當昏暗,觀眾席上空無一人也沒有燈光,唯一的光源來自舞臺的上方,打的卻是灰藍色調的光。定睛一看,此時有好幾個人站在舞臺中央,在這種燈光的照射下,他們的臉色都顯得極其詭異。
學長姊的舞臺劇有這一場戲嗎?
黃肖莉試著弄清楚狀況,所以十分專注地盯著舞臺,可隨後,這些人的表演令她毛骨悚然。
只見得,他們一句臺詞都沒有,只是大笑、大哭,或者尖叫。男人將手中的嬰兒洋娃娃丟到臺下後,女人氣得想用木棍毆打男人,卻反而被對方奪棍打得血肉模糊。
緊接著,警察想逮捕男人,也同樣被打得身首異處。後來男人被送上處刑臺,劊子手也反被男人絞死。
所有被男人殺害的人物,「屍體」全都留在現場,只有嬰兒明顯是假的,其他全部十分逼真,破爛處甚至可見腸子這類的內臟跑出來,而男人身上的衣物也沾滿血跡。
男人獨自站在舞臺上狂笑著,彷彿他是世上唯一的贏家。
黃肖莉嚇傻了,學長姊的劇本不該有這種情節啊!無論哪一組都沒有!
還有,雖然無法看清楚這些演員的臉,可他們無論是身形還是聲音,給人的感覺都太陌生了,一點都不像是系上的人!
更別說,這戲碼……不正是她一直想製作的《潘趣與茱蒂》嗎?
此時,男人忽然走下舞臺,一步步朝黃肖莉這裡走近。他每走一步便停頓一下,動作並不流暢,儘管速度不快,卻更添詭異的恐怖感。
黃肖莉也不多想,頓時抓著包包起身衝出表演廳。
外頭的天色已黑,原來時間已是晚上九點多。她恨不得馬上回到家,不由都後悔沒騎機車過來了。走出校門,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報了離家最近的地標,她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地方。
計程車司機看起來沒什麼異狀,只是不愛說話,黃肖莉試圖和他聊天來消弭自己心有餘悸的狀態,可每次他都只回一句便又冷場,而且聲音始終淡漠無朝氣。她實在有點受不了這種氣氛,又見車子已抵達自家附近的熱鬧街道,索性就付錢讓司機停下,剩餘的路程她自己用走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必經的馬路正在施工,人和車都堵在一塊,她只好從小巷的另一邊繞過去。
這條連通巷尾的小路沒有路燈,只靠最後面的住戶自發性在牆外安裝感應式的投射燈,待到有人靠近的時候才會自動發亮。
黃肖莉剛拐彎走進來,便見距離最遠的投射燈忽然亮起,隨即熄滅,如此反覆。燈光閃爍間,隱隱能見到有個黑色的高大人影直立燈下,隨著光源起起滅滅。
黃肖莉不由愣住,眼期的景象就彷彿只有燈光亮起時,此人才會現身,有或者說,是因為他的身影若影若現,才導致投射燈感應出了問題。
更可怕的是,縱使是他被燈光照射時,她也完全看不見他身上的任何一個細節,譬如五官或衣服花色,他就像是一個人形剪影立在那裡。
稍早在學校表演廳被男人逼近的恐懼感再度襲來,她很害怕,想要逃,雙腿卻動不了。
「喂!」忽然,一隻手掌用力搭上她的肩膀。
「啊!」黃肖莉尖叫出聲,緊接著進入她視線的,卻是她熟悉的臉龐。
「神經喔!幹嘛站在這裡發呆?」原來是她就讀國中的二弟,他嬉皮笑臉,絲毫沒有察覺大姊在顧忌什麼。
「前面……有人。」黃肖莉吃力地抬起手指,指向剛才出現人影的地方。
「什麼人?哪有啊!」二弟探頭張望,一臉困惑,「我剛剛就站在你後面,什麼都沒看到啊。你去南部一趟回來就怪怪的,該不會還在發燒吧?」
說罷,他作勢要摸她的額頭,結果被她揮手擋開。
「你不要鬧,我說真的!」她一急,頓時把自己方才在學校所見都說了出來。
二弟聽完,仍不相信,「我看是你在做夢。」
「才沒有!」她正欲辯解,手機倏地傳來訊息通知。拿起手機一看,竟是學姊問她為什麼突然離開,還說當時他們都在表演廳裡,見她奪門而出,也曾大聲喊她,但她都不理會。
難道自己真的是在做夢?
黃肖莉皺眉思索片刻,最後放棄追究,和弟弟一同返家。
盥洗完上床就寢前,她刻意把醫生所開有嗜睡副作用的藥丸都拿出來服下,以免晚上睡不著又想東想西、疑神疑鬼,那可真是一大折磨。
其後的二十幾個小時都沒再發生任何事情,她也就鬆懈下來。在表演廳「撞鬼」的隔天晚上,她同樣提早上床睡覺。
然而,在接近午夜十二點時,她的手機忽然有不斷傳來某個應用程式的通知,那聲音並不響亮,次數卻頻繁到足以擾人清夢,好像有個人站在她身邊,焦急地催促她起床一般。
「是怎樣?」她不耐煩地離開被窩,拿起正靜置在電腦桌上充電的手機。令她吃驚的是,剛剛吵醒她的居然都是碟仙那支影片的留言通知。
黃肖莉頓時有些惱火。她記得Google的說明網頁上明明提過,如果同一部影片收到大量留言,系統將會改成不定期傳送通知,而不會每一則留言都通知一次。
不過清醒的同時,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究竟發生什麼事,導致觀眾又在短時間內集體留言?她二話不說立刻點進去查看,卻見影片下方的留言區中,大量不同的觀眾帳號都只留下兩個字:
「快逃!」
「什……什麼啊?搞什麼鬼?」被這兩個字洗板,黃肖莉的第一反應便是錯愕。眼花撩亂看了許久,好不容易,她才在其中一個標註時間的留言抓到一點頭緒。
影片的這個地方有什麼問題嗎?
她再進一步檢查,就見到影片中的大家在準備結束遊戲、請碟仙離開的時候,上次看還相當正常的畫面,這次卻忽然多出一個人!
不,這人的身體是半透明的,怎麼看都是鬼才對!
由於形體模糊,黃肖莉也無法分辨這鬼是男是女。影片中,他身形微微晃動,居然伸手摸了摸黃肖莉的頭,讓此時站在現實世界中回顧影片的她背脊發涼。
數秒後,這鬼又走向另一個人。只是這時需要特別將畫面放大,才會發現那雙愈發不清晰的鬼手正在摸第二個人的頭。
砰!
黃肖莉剛倒吸一口涼氣,房門外便傳來東西倒塌的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客廳作祟。她當然不想出去查看,所以拚命傳訊息又打電話,想叫醒在隔壁房間睡覺的兩個弟弟,然而這兩人像是睡死般,完全沒有回應。
因為知道父母白天工作很辛苦,可能的話,她一點都不想吵醒他們,只是她現在真的很害怕,怕到無法顧慮這麼多,故而她的下一步就是用手機撥打家中的市話號碼。
放在客廳的電話很快響了,她不停祈禱有誰能夠趕快醒來,好進來陪陪她。約莫半分鐘過去,電話總算接通,可黃肖莉剛發現自己並沒有聽見其他房門打開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人便開口了,發出低沉卻興奮的笑聲。
「嘿嘿……嘻嘻……」
一想到對方此刻就站在客廳握著話筒,黃肖莉嚇得丟掉手機,哭了出來,「救命,救命!爸、媽,快來救我!」
她歇斯底里大叫,思緒也一片混亂,不知所措,偏偏喊叫許久就是沒有人聞聲趕來看她。不得已,哭累的她只好把手機撿回來。
此時的她最先想到的是摯友程雨嫣。不知道為什麼,程雨嫣一直沒有回覆她的訊息。儘管眼下的狀況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她依舊撥打程雨嫣的號碼,想訴說自己的恐懼,並問問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結果,程雨嫣連電話也沒有接。
「我好怕……雨嫣,救我!」黃肖莉改用Line傳送「救命」兩個字,居然又傳送失敗,最後她索性鑽進被窩裡,等待天亮。
為什麼事情會忽然變成這樣呢?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接連發生這麼多詭異的狀況,總不會是錯覺了吧?
自己是被詛咒了嗎?這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想到碟仙遊戲的影片,再想到以往聽說過的許多因為玩碟仙被詛咒的傳問,以及自己參與當下的不敬行為,黃肖莉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大膽和隨興,似乎招致了玩火自焚的惡果。
不,不只是她,其他人說不定也有危險……
嗒沙嗒沙。
房門外猛然傳來腳步聲,黃肖莉這才驚覺自己房門沒鎖。如果走過來是家人,那正好能夠解救她,可萬一是……
思及此,她不再遲疑,當下立刻起身走到房門口,企圖先把門鎖上再說。
然而,她還未摸到門把,房門便從外頭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