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涉定位圈
本章節 8494 字
更新於: 2022-09-16
玩家通信這本雜誌,每次EVO結束時都會出一本臨時插入的小型特刊。
因為EVO比賽所比的比賽種類、數量每次都有所不同。
作為封面看板人物的常是當季著名的優勝選手。
2022年則不同,是誓言超載的亞軍,索尼克。
誓言超載本身自然是沒有問題。
作為畫面3D上渲染2D 的次世代遊戲,無論是角色人物的精緻度還是堪稱是「買專輯送遊戲」的經典配樂,都是讓人津津樂道的名作。
然而本次卻是由亞軍作為封面人物。
沒有人會有意見的,畢竟是超越了時代,創造了全新戰術環境的奇蹟之子、可畏之才。
「音速反應」的持有者,超人的神經脈衝,索尼克。
對於採訪者楠木與智的提問,索尼克是這麼回答的:
「人們都說我創造了一個新的時代,我是沒有什麼感覺。」
年僅十七歲的他,用著合乎年齡的坐姿翹著腳,隨意坐在閃爍著奇異光線的大型街頭機台前。
那是他的王座。
「當年愛人的『天地反轉』不也是你們媒體造神出來的傳說嗎?我連那樣的功績都沒有,還總被人酸是靠著反應能力爬上來的。
那也沒什麼關係就是了,我就是靠著天賦打到這裡的。
就是因為其他人辦不到,我才在這裡接受訪問的吧?」
不像其他受採訪的實況主、選手,這十七歲的娃娃臉年輕人根本不藏起他的本性,不想說得漂亮、也不想去得到他人的好感。
他想得到的東西,只有在賽場上才有。
「直到現在,我都還覺得我的目標是愛人。只憑一兩次的戰鬥就決定誰強誰弱,你們這些觀眾也太好服侍了!」
楠木小姐事後是這麼敘述的。
她在那時看見的索尼克與大眾所看到的不同,陰暗、自大,又有著某種自溺的使命感。
那是誓言超載的玩家特有的,與角色連結在一起的性格。
產生出許多死士支持的誓言超載,除了角色好看與音樂好聽之外,還有一個決定性的理由。
說來可能會有些迷信。
但是這些玩家,都相信著這些以塔羅牌為原型的角色,與他們有著某一種「命中注定的聯繫」。
用誓言超載的語言來說的話,那就是在索尼克的背後真的有一個傾斜的電波塔,隨時準備好迎接落雷倒下。
人們只能去祈禱那道雷霆,不要連這個世界的規則都改變。
「我要的不只是贏過愛人!而是證明我的戰鬥方式才是唯一正確的!」
蒼白的雷擊,照亮了城市的側臉。
★
陰暗,窗簾緊閉,一絲光照都進不來,這個房間堆了不少隨意塞進垃圾袋裡的外賣便當。
喇叭的藍光點與主機的閃爍紅光點與綠光點產生了不安定的視覺節奏,而只有男人面前桌上的螢幕發著足以吸引著視線的光芒。
「原來逆行是天體逆行的意思……一直以來沒有在搞星象學的官方怎麼突然用了這個詞,我真應該來跑跑故事模式了。」
男人頭髮及肩,也留了點鬍渣,雖然未經打理,不過依然能從自然捲與一些特徵看得出來,這人就是2020的EVO大賽十六強之末。
「說來那個Tower的起源故事根本莫名其妙,逃跑的時候爬到電波塔上沒有被落雷電死就變成Tower的『誓言者』,不是有塔跟落雷就是塔羅牌的Tower啊官方!」
愛人。
比賽經過了三個月,春天也結束了,依然沒有從那場噩夢中離開。
防禦的判斷跟不上Tower的進攻,索尼克的反應。
他打的都是常見的攻擊定式,在賽前早已對策、演練過數千遍的戰略。
然而那十場都是一樣的,把被連段時可以繳出來彈開對手的「暴霸」繳完。
氣條拿來穩固防禦與假動作,到了約20秒左右的賽程。
對方的資源就會整整多Lover一條氣條。
最後用那一條氣,做索尼克最擅長的,設置雷電球接下段踢擊,用氣條取消動作之後開始變換攻勢。
應該可以完美的擋下來的,不管之後對面要摔、用攻擊打進破綻,還是繼續做一樣的事情都是。
防禦剋打擊、無敵技,打擊剋摔、無敵技剋打擊、打擊剋摔。
明明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我卻看不見了……」
所有的時間點都與預想的一樣。
只要在那個瞬間判斷對方的動作是什麼就好。
但愛人卻已經辦不到了。
「如果時間倒流五年,不是,三年的話,我一定能看到。」
愛人自然明白,如果還自稱自己是選手的話,現在要做的事情很單純。
對方沒有用出什麼超出這個世界規範的東西。
只要在練習模式重演對手的動作,不斷的去應付那段隨機編排的動作,就算看不到,至少也做出個成功率最高的對策。
舉個例子,所有人都開著一樣的車,只是駕駛的方式與行走的道路不同。
每個人,都也只能走著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但是——愛人累了,這些年來的輿論、形象的經營,實況與那些做為玩家不該有的不純物,一點一滴地磨耗著自己的身體與心靈。
所以才會這樣吧。
在網路上看著《誓言超載》的設定吐槽、看看喜歡的動畫電影情報、隨便去跟網路上的路人打個幾場。
就這樣睡著,就這樣醒來,無趣地度過了三個月。
「索尼克以外不也有很多對手嗎?比如說那個帝王,在參賽前也做了不少與他的對策。」
現在回想起來都會疼痛,不是膝蓋,它早就好了。
而是在腦袋中的某處,會因為這種自卑感隱隱作痛。
「不做訓練也不去道館,你在做什麼啊,愛人!」
他拍打著自己膝蓋,沒有相應的疼痛感,也沒有夢幻般破碎的肉體,那是現實。
恐懼吞噬著求勝欲,不斷告訴自己某種難以化為言語,或是不願意去面對的事情。
那就是,愛人害怕再次遇到索尼克,或是索尼克這種對手。
愛人知道技術上,索尼克可能跟自己差不多,而愛人也有著打了《誓言超載》十年的經驗。
只是普通的加減乘除的話,愛人一定是分數比較高的。
但是《誓言超載》可不是這種東西,格鬥遊戲可不是這種東西。
勇敢的菜鳥只要願意發起攻勢,依然可以碰到老手的血量。
只有害怕戰鬥這件事情,是選手絕對要避免的。
因為坐在椅子上太久,愛人站了起來,拉了拉筋。
兩眼一瞥,就看到被丟在一旁的日文遊戲情報誌「玩家通信」。
「依存的愛情終將完結……嗎?」
現在看到這種東西也生不了什麼氣了,這種求勝心的低落,才是愛人的病根吧。
「如果今年沒做出成績,就回老家吧。」
那樣才是正確的,比起在這裡窩著,又不去「天球」道館找人練。
也不是說回老家就不打遊戲了,可以早上找份打工、晚上做做實況……
灰暗的想像在腦袋裡面暴走,是正確的思路,但是說不上正確。
畢竟,格鬥遊戲選手在他人眼中,是不務正業的佼佼者吧。
「叮咚。」
枯燥,又過於陌生的門鈴聲敲碎了思考。
愛人太少聽到了,完全反應不過來,還想著這是自己家裡的門鈴聲嗎?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聲不斷響著,在愛人的腦中,沒有幾個朋友會用這種激烈的方式敲打他家的門鈴。
不如說是朋友的話,應該不會按門鈴才是。
抱著可能是不存在的債主或是家人的疑慮,愛人衝下去打開了門。
「抱歉我剛剛在忙,請問是哪位?」
打開了門,讓人更加疑惑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是一名穿著白色洋裝的嬌小女孩,跟又高又瘦的愛人形成了極大的對比。
完全想不起來者是誰的愛人,被女孩輕柔的一句話喚起了回憶。
「好久不見,師父。」
蓮緩緩抬起頭,那像小動物一般的圓滾滾雙眼,稍稍帶了點憂愁。
★
「嗯,不對,等等,重來!」
愛人用怯弱的動作把門悄悄關上,並快速整理了腦中的回憶。
那孩子應該是EVO公開賽的時候在廁所遇到的孩子。
師父……確實有說要教她什麼,回憶瞬間變得甜膩模糊。
眾所皆知,人的記憶是不可靠的,並不是因為人類的記憶會騙人,而是人會欺騙自己,將自己的記憶合理化。
但是如今這種異常狀況,也沒有什麼合理化之說。
愛人從門縫悄悄觀看著女孩的反應。
女孩整理著自己的服裝,靜不下來,十分緊張,沒有任何會使成年男子緊張的動作。
不,身高不滿150本身就是對成年男子緊張的大殺器了,隨隨便便帶未成年女孩進房間,這可是會社會性死亡的前兆。
不過看著白衣女孩稍嫌哀傷的雙眼,愛人覺得至少要聽聽人家來的目的。
門,又緩緩地打開了。
「啊,呃,妳是EVO那時的……」
愛人發出乾澀沙啞的聲音,與繭居童貞的用語成了完整的合音。
「妳、妳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在比賽過後找不到師父,所以就問了跟你一起來的臉很兇的大叔。」
啊,是上校啊,不過時間對不上,EVO是接近三月的時候。
如果要找愛人應該會馬上來,不對。
「蓮,我這麼叫妳可以吧。」
「可、可以。」
怎麼搞得像相親一樣啊。
「妳還是學生吧。」
現在是六月底,熱得要命的六月,同時也是接近學生們放暑假的時候。
因為愛人沒有接觸社會過久,沒有立刻想起這份常識。
「是……」
「跑來這裡的事情沒有跟家人講嗎?」
「說了,要去朋友家住兩個月。」
壞了,是絕對會社會性死亡的展開。
「那我應該不能隨便放妳進來吧。」
一邊這麼說道,愛人把門拉進來。
但是蓮的腳瞬間插進門縫中。
「呀!」
蓮發出吃痛的聲音,像是被嚇到的小動物一樣。
愛人於心不忍,鬆開了力道。
「嗯……沒事吧。」
「沒、沒事。」
現在也不是擔心這孩子的時候,要聽取煩惱,還是讓她知難而退。
愛人瞬間做出了選擇,自己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存在。
選手與所有工作同樣,不過是凡人,從未追求什麼不凡之物,自己只是個「人」。
「唉,到底是在鬧哪齣啊,蓮妳那天待到了最後吧。」
愛人嘆了口氣。
「那妳就該知道,妳面前的是十六強就被刷掉的可憐人啊,連上校都比我強。」
至少要去找上校吧,愛人靈機一動掏出了手機。
如果是上校的「道場」要收留這孩子一兩天應該也不成問題。
而且「星」也在那裏。
「才不是,愛人是最強的!」
「啊?」
蓮溫馴的眼神豹變,愛人也開始煩躁起來。
兩人間的空氣比蟬聲都還要更讓人難耐。
這孩子到底懂什麼啊?愛人的怒氣、鬱悶,因此被爆發出來。
「妳在別人前面說這句也沒關係,不過愛人本人可是在妳面前啊,各大情報網站也說了那場索尼克的對局我的操作可不能看啊!」
童貞跟陰沉角色的矜持一掃而去,愛人瞬間變成了個對孩子大呼小叫的不成熟的大人。
但是蓮沒有退縮。
「既然你是本人,那你應該記得清楚第一局跟第五局的第一動吧。」
「什麼?」
「愛人的Lover,擅長守勢。」
蓮以可以壓垮愛人的氣勢敘述起來。
「在前幾局都是以複合防禦的蹲下掃跟遠距斬擊作為開頭,跟對方相殺或是嚇阻對方攻勢為主要目標。然而在第五局之後呢?不是空中衝刺去擾亂對手,就是以對空無敵技,偏執去抓高速移動的索尼克。後五局的開場攻勢與起身壓制真不是蓋的,想像不到這是一個選手在用自己不擅長的戰術的完成度!」
愛人被蓮的氣勢逼退,鬆開了門把。
蓮無意識的逼近了愛人。
「妳、妳又懂什麼了?那時候就是因為防不住才進攻的,被逼得用自己不擅長的戰術,本身就算輸了吧?」
「那是一場完全比賽。」
愛人被壓垮在地上,蓮則是從上往下俯視他,小小的身軀壓在愛人的身上,就像是當初幫愛人包紮時候一樣的畫面。
愛人要推開這孩子是很容易的。
但或許他心中也有那麼一點渴望吧,希望被肯定、希望被認同、希望被說教。
希望擁有還能戰鬥下去的心情。
「什麼?」
「BO1的EVO完全比賽,甚至因為你跑走變成了單淘汰賽。」
BO1完全比賽,即是一場內定勝負,為了公平性,EVO的十六強賽都會打到十場,然而蓮的意思不是這樣的吧。
「只看那十場勝率是四成,只要是BO3,愛人一定是最強的。」
共計三十場。
這孩子到底懂不懂啊……
但是在思考BO3的合理性之前,蓮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愛人。
「只要輸了一場就會贏一場的愛人!絕對是最強的。」
「……」
愛人一語不發,推開了騎在他身上的蓮。
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極為凝重。
在這場冷戰中,愛人具有優勢,畢竟他起身後就是背對著蓮,不看對方的眼睛。
「好!」
蓮被這聲震了一下。
其實愛人也有被自己過大的聲音嚇到,遲了一下才繼續用發抖的聲音說話。
「我就收妳為徒吧。」
蓮變回那種小動物般的興奮眼神。
「不過,有一個條件,今天還有六個小時。」
愛人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蓮。
「在明天到來之前,擋住我。」
★
兩人來到了愛人的臥室裡。
雖然被模型與書籍堆得有點雜亂,但是還是可以容納下兩人坐在椅子上決鬥的空間。
過去愛人的房間也不乏有複數以上的決鬥者來拜訪,讓兩個人坐在椅子上,而待機的玩家坐在床上隨意翻看雜誌的空間還是有的。
即使那樣的時間已經留存在過去也還是如此。
現在才注意到,其實蓮的背後揹著一個不符身高的登山包包,想必裏頭至少放著三四天的換洗衣物吧。
蓮從裏頭拿出了一個老舊的手把,是索廠的,不是他廠製作的專用手把。
但是愛人是知道的,這種手把的優勢是那分開的十字鍵,能夠精準地輸入指令,不禁讓愛人想起過往有個加拿大選手也愛用這款手把。
兩人不發一語,愛人接上繪製著Lover圖樣的大型搖桿。
打開誓言超載,替蓮調整好按鍵之後,死鬥就開始了。
蓮選用的角色,果不其然,是Lover。
蓮愛用的配色似乎是白色為底色的Lover。
而愛人也早已想好,他快速地往下選角,選擇了那全身蓄滿雷電的危險罪犯。
Tower對上Lover,是那一夜的詛咒,只是顏色正好相反,是紅雷與白雪一般的血痕。
隨著畫面顯示「那命運之輪開始轉動」的英文。
在誓言超載中,玩家的選角顏色會與塔羅牌的代表符號和在一起,變成開場時鐘的秒針與分針。
1P位的紅色電波塔為分針,而2P位的白色愛心為秒針,組成了扭動時間的「命運之輪」。
兩人做出第一動。
跟那一夜一樣,愛人的Tower點了最輕的攻擊,誘使蓮的Lover使出招式。
在開始壓制蓮之後,愛人發現了異樣。
「這是怎麼回事……」
進不去——那是愛人對蓮的第一印象。
明明Tower是壓制方,但是蓮的Lover,卻用基礎的劍圍長度,不斷打退Tower的騷擾。
那並不是精細的銅牆鐵壁。
而是知道每一招的動畫幀數,與有效傷害距離,去預判出哪一招可以對抗Tower的進攻,在突入之前打退對手。
Lover在蓮的手上瞬間變成了用居合斬的武士。
愛人非常了解這種戰鬥方式,那是他與索尼克,最後幾場的時候的戰術選項。
「既然如此!」
Tower的進攻一下子變得鬆垮,密集的攻擊有了緩緩走向前的破綻。
接下來在後跳之後,跳向空中。
果然,蓮在Tower後跳的瞬間出劍,而跳向空中的Tower,有了攻擊的機會。
然而Tower什麼也沒做,而Lover則是按出了「偏執」。
也就是基礎角色俗稱「昇龍拳」的對空無敵技。
Tower空中防禦,落地便將蓮用摔技摔倒在地。
愛人沒有看向蓮的側臉,但是他知道,她應該慌了。
格鬥遊戲的本質,是風險管理。
每一個動作都是一串動畫,都有屬於每一個動作的僵直時間,而越強的動作破綻越大,積極的進攻,就會觸發對手在緊迫的時機,使用高風險的動作。
所以接下來,Tower在蓮的面前晃動自己的身子,誘使蓮做出進攻的動作。
蓮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但是那一點點小動畫時間,對愛人來說就結束了。
Tower雖然沒有俗稱「波動拳」的飛行道具,但有中距離的設置電球,有三段的傷害。
Tower打出設置電球之後,開始在蓮的Lover身上進行中下段的混合攻擊。
這是俗稱「擇」的技法,因為角色在每一個瞬間,只能擋住下段或是中段其中一方的攻擊。
在確保對方絕對不會做出攻擊動作時,在那短短的時間內不斷輸入中段與下段的連續突擊,搖動對方的防禦。
玩家只能選擇一方防禦,當判斷錯誤的時候,傷害就會打進血條中。
本來應該如此的才是。
「喔喔……」
愛人表現出了讚嘆。
整整兩輪的招式變化,這個小女孩全部擋住了。
那就不能只是使用安全的作法,而是混合摔技與電球,不斷干擾玩家對於畫面的認知。
對手不是電腦,而是玩家,是沒辦法每次都做出精細的防禦的,只要讓蓮對於這段「時間」產生「錯覺」,一定可以讓蓮不小心產生破綻。
正當愛人這麼想的時候,九十秒的倒數計時結束了。
命運之輪停下轉動,決出了第一場的勝負。
Tower以壓倒性的血量優勢得到了勝利。
一切都有如EVO時的那場戰鬥一樣,這時的愛人,還沒有查覺到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純粹的享受在與蓮的「溝通」之中。
★
或許這場「試煉」本身就充滿著曖昧的氣氛吧,愛人與蓮兩人不發一語,不斷的進行著對戰。
「今晚把我擋下」愛人並沒有給這個課題明確的定義。
是絕不能輸任何一場呢?還是絕不能讓防禦被破解呢?
兩個人並沒有互相約定,但是默默地,兩人有個莫名的默契。
「絕對不能在回合倒數結束之前被打倒。」
Lover的角色歌《Forever Love》也不知道聽了幾遍,愛人不斷的進攻,蓮也不斷的防守,但戰局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孩子,確實在學著自己。」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是一直在家模仿著自己的動作呢?還是不斷地揣測自己的想法呢?
愛人並不知道,但是能夠確定的是,蓮能明白自己的思路,或至少是表現出愛人的模樣。
那麼要對抗她的方式,也只有一個,使用重複的招式,讓蓮習慣。
在每一次的組合技裡面,插入一點點的不同。
「這裡!」
蓮的Lover,就能做出反應。
無論是刁鑽的中段連發,還是前後方轉換的左右攻擊。
「就是這裡!」
不斷地試探去明白蓮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蓮近乎完美的回應了。
就像是華爾滋一樣,一人向前踏,一人就向後退。
時間不斷地被拉長,一秒無限地被專注力吞食,就連「擋住對方」的規則都被遺忘。
兩個人,就像是第一次覺得格鬥遊戲很好玩的那個夜晚一樣。
好像可以理解對方的曖昧情緒,環繞著這個空間。
什麼也不去澄清,是否正確也不清楚,靠著本能受到愛人的啟發,蓮慢慢地產生了與他合為一體的錯覺。
但這美好的時刻,終有結束的時候。
這份進攻的華爾滋,最後還是顯現出了兩人經驗的差距。
愛人密集的壓制,鬆了一塊。
永遠沒有鬆開的一段空白。
被教育好的蓮,就那樣帶著自己所有的資源衝了進去。
那樣子的動作就像是愛人一樣。
有著一個晚上的密度,完美的複製那段時間。
然而,蓮並不清楚,浮現在蓮腦中的一個簡單的想法,化作了毒蛇,爬上了自己的身子。
「接下來,該做什麼?」
只能無限地延長那樣的時光,直到自己沒有任何東西。
「愛人的進攻是這樣?還是其實進攻時在想著別的東西呢?不行,我能知道的太少了……想要去理解更多!」
蓮終於察覺,她與愛人經驗上的差距,自己或許是一塊海綿,可這裡可不只是大海。
是宇宙,是被十年無限延長的海量經驗,蓮對那虛無感到恐懼。
被操作好的時間與空間化為迷惘,直到最後一動,蓮已經是漂泊在星海中的一艘無助的船。
Lover,看著從天上緩緩落下的Tower,無情地擊落她。
一個短短的連擊,將她最後的血量摧毀。
夜晚結束了,無限的時間也結束了,兩人喘著氣。
而蓮深吸了一口氣,她才能看著愛人的側臉,但說不出「請不要結束」的這種話。
愛人只是冷冷地,將指標選向「回到角色選擇」上,然後,選了Lover。
是對「今晚擋住我」的回應呢?
還是收蓮為徒的約定的回應呢?
愛人並沒有明講,但是蓮已經明白了,或是說故意不去說出。
即使是再多打一場也好,再讓這時間,稍稍增加一點也好。
與我的師父,我的愛人啊,在這個陰暗的小小房間。
多盯著那發著青白光芒的世界一點吧。
那是蓮的祈願,或許也是最初的誤解吧。
★
愛人大字形地躺在房間的地上,像是做了一場美夢一般,精神飽滿的醒來。
本該是這樣的。
「愛人……」
房子外傳來了有朝氣的聲音,一個清爽而有精神的,作為成年女性又稍微傻氣的聲音。
「嘿!愛人!愛人!你死了沒啊!死了就出個聲!」
是某個熟人的聲音。
「是星啊……馬上來?」
愛人整理大腦,意識到是老友上校妹妹的聲音,正想要像是過去一樣自然地叫她等一下的時候,忽然發現了異狀。
蓮,不滿一百五十公分,也不知道重量有沒有四十的女孩子,正趴在他胸前睡得香甜。
怎麼會變成這樣?自然不必回想,絕對是很健康地打誓言超載打到精神不濟而睡著。
所有的決鬥者都不會認為這是需要報警的情節吧。
然而這時候星如果闖進來,那就非常不健康了,對社會名譽與成年男子的下半生,對於自己在道館裡的名聲都是。
要在不弄醒蓮的狀況下應門並且把星給趕回家!
身為職業選手的愛人以超高速得到了這個勝利條件,就像是第一回合就必須判讀出對方的戰鬥習慣一般地快。
「失、失禮了。」
愛人小小聲地道了個歉,並且握住蓮的腰想把她移開,不管女孩子的肌膚有多麼柔軟都不能起反應。
對於女性經驗幾乎為零的愛人,這短短幾秒比拆解職業選手的防禦還難。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如果說高壓環境可以讓人成長,那現在的愛人說不定成長了不只一點。
連Tower的詛咒都能突破。
喀嚓,那是地獄的聲響。
「嘿!非法闖入民宅!我一直想這麼做呢。」
星居然有愛人家的鑰匙。是上校給的嗎?是之前喝醉的時候說「如果我死在房間裡就幫我把電腦給毀了」的時候給的嗎?
愛人大腦一片混亂。
「這絕對不是非法喔,只是為了避免好友死掉而做的正當防衛喔。」
正當防衛絕對不是這樣用的,不過大腦混亂的愛人無力吐槽星對罪惡感的說明。
手緩緩失力。
滑向了無法預測的位置。
「早安!雖然現在已經下午了!愛人你死了沒……啊。」
星碰一聲地打開房門,兩人四眼相對,用無死角的視角看著現在的景色。
誓言超載的決勝畫面「OverOath」帶著一點紅光照著這個有點淫糜的畫面。
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成年男人,想要脫下坐在他身上的女孩上衣的畫面。
蓮雙手還掛在愛人肩上,像是擁抱一般。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定了。」
星牙齒咖搭咖搭的響了一陣後,才終於說出死定了。
「我想也是呢。」
愛人冷靜的回應。
「好吵……師父?」
睡眼惺忪的蓮,在愛人耳邊露出緩緩的吐息。
「呀!還讓人家叫你師父!你這個禽獸啊啊啊!」
「嗯,我想也是呢。」
腦袋當機的愛人,也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星,只好當一下復讀機吧。
嘿嘿,當復讀機好開心,下輩子首選植物副選復讀機好了。
「怎麼了?」
蓮用著她的大眼睛看著愛人。
眨呀眨、眨呀眨。
「嗯……為師怕你冷,想說幫妳整理一下上衣,妳看肚臍露出來了。」
「喔,謝謝。」
雖然回應稍顯冷淡,但是蓮滿面笑容。
「絕對是騙人的啊!」
星拿起室內拖,直接像是拍蟑螂一樣,拍往愛人的後腦勺。
愛人華麗地,翻了圈,暈倒在地,昏厥之前想的最後一件事是。
「這種死法好像也不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