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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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6
幸福,對她而言一直是陌生的詞彙。
忙於工作的父母,早已習慣用這種老掉牙的謊言,去掩飾對婚姻不忠的行為,年幼的黃莉娟,在幾次意外目睹真相後,終於學會停止了哭泣。
封閉的心靈,選擇捨棄這令人厭惡的地方,只完全沉浸在書中的世界,就算從國中時期便遭受同儕孤立,她也毫不在乎,反而慶幸自己有更多學習知識的時間。
「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升上高一後,前來找麻煩的人比國中時還多,其原因不外乎就是看不慣她的獨來獨往,或自認更加優越的心理,便假借關懷或交友的名義,試圖提升自己的評價。
但其實,那些傢伙什麼不懂。
「有,可我不會幫妳跑腿買東西……考試作弊更是不可能。」耳聞對方在國中時的風評,黃莉娟抬眸,斷然拒絕,「還有,我並不認為自己需要什麼朋友。」
與那些害怕寂寞而甘願遭受利用的人不同,她是出於自身的意志將此處捨棄,主動做出選擇的人。
「什……!」被毫不留情地戳破意圖,對方氣惱反駁,「真好笑,誰會真的想跟妳當朋友啊!」
那還真是感謝。
沒理會身後傳來的謾罵與議論,黃莉娟走出教室,如往常般到圖書館借書閱讀,享受清閒時光,那裡是她的理想之地,是任何現實都無法踏足的國度。
後來,班導收到多位女學生的聯合告狀,將她以情緒控管不佳,容易與同學發生衝突和矛盾為由,強制安排前往諮商中心,定期接受輔導。
是因為那天的事吧。
黃莉娟回憶當時調頭離去,自然給對方賣弄可憐,拉攏其他學生的機會,但她無心辯解自身知道的情況,也不想與那些旁觀者同流合污,乾脆離去還更加自在。
「妳平時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啊?」
出於學校的規定,黃莉娟不能拒絕安排的諮商輔導,為了避免讓事情變得複雜,影響平時的閱讀,她接受安排並配合眼前這位負責案例的女老師──齊昀菲。
或許,緣份就是如此奇妙。
「妳推薦的書很有趣,我喜歡這樣的故事呢。」拿出從圖書館借來的書,齊昀菲認真表達讀後感想,「這就是妳眼中看到的世界嗎?」
已經不知道這究竟是諮商還是在開讀書會,黃莉娟輕嘆,不禁憶起最初諮商時,她只是隨口提及書中名言,沒想到齊昀菲真的跑去看,隔天還認真分享了讀後感言。
明明能像班導那樣敷衍了事,卻沒有選擇那麼做……真是位奇怪的老師。
黃莉娟暗自腹誹,心情卻不知為何有種莫名的舒暢,後來,她開始定期推薦幾本書名,算是默許跟齊昀菲之間除了輔導的立場外,還有其他能夠談論的話題。
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隨著彼此的關係變化,黃莉娟不禁開始思考,從父母背叛作為起點,到接受輔導後,理解齊昀菲展現出來的真誠,她能強烈的感受到,這個人確實是不一樣的。
那麼,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迷惘的思緒,隨著傍晚放學,如往常般準備返家,行經中廊時,黃莉娟瞥見齊昀菲正拿礦泉水給就讀學校的弟弟,兩人歡聲笑語,一同朝停車場的方向離開。
家人。
那瞬間,她察覺這就是自己長久以來選擇視而不見的懲罰,凝視那美好的身影,將所有情感銘記靈魂深處,卻連打擾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無奈地揚起苦笑。
『我,憧憬妳。』
黃莉娟想到自己被班導視為偏差學生時,齊昀菲不僅溫柔包容,即使後來得知她的家庭背景時也並未改變態度,反而藉由閱讀的方式,去接納她所停駐的世界。
如果人生可以選擇,她多麼希望自己能成為齊昀菲的妹妹,如此一來,無論遭遇多少悲傷和歡樂,彼此依舊能在共度的歲月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就算只是稍微有點與眾不同也可以……
認清現在的自己還太過弱小,思忖,黃莉娟的眸光流露堅定,決心努力學習,只要能變成對齊昀菲有幫助的人,無論什麼身分或職業,她都願意嘗試去做。
無論是以何種方式。
因為,妳是唯一的光明與信仰。
這是災變降臨前,關於黃莉娟始終藏於心底,不曾對任何人說出的秘密。
※ ※ ※
情況很糟。
抵達市區中心,齊昀菲才知道這裡的道路幾乎都被車輛堵塞,就算稍微繞點遠路或改走小徑,最後也都會被卡在封鎖線設置的路段,根本無法順利通行。
看起來,似乎是政府為了控制感染的情況蔓延,剛開始原本有派警察在這裡駐守過。
「怎麼會這樣啊?那我們要怎麼……」
「沒事的,一定會有路可以走。」
回憶收音機內曾經公告的救援行動,齊昀菲很確定這附近必定有能順利前往安定區的路線,但除此之外,她盡可能避免去想,包括目前仍然音訊全無的救援隊。
不管怎麼說,只要抵達安定區,就能知道目前的所有情況吧。
眼看天色已經不早,繼續待在外面會很危險,思忖,齊昀菲環顧四周商家和公寓住宅,心裡卻驟然有種莫名的違和感,但又難以說明這種感覺。
是太過敏感嗎?發現附近幾乎沒有屍者的蹤影,她猶豫半晌,提議今晚先再去找一處能暫時落腳休息的地方,待明早再去尋找救援隊用於通行的道路。
「嗚嗚,今晚可不可以改睡住宅裡啊……我真的好想稍微躺個軟床啊。」
眼看離校多日,每次選擇的地點都是以機動和安全為優先,自然難以顧及品質,加上所有人得輪流守夜,其實皆早已身心俱疲,戴芮欣委屈撇嘴,「拜託啦,就這次。」
察覺眾人的面相疲態,只是不想影響整體而保持沉默,齊昀菲苦笑,並沒有責備戴芮欣的坦率,「但只有今晚喔,我們其實離安定區也不遠了。」
點頭,戴芮欣綻放笑容,「嗯!」
「既然如此,來分配幹活吧。」
將人數拆分兩組後,莊奕勛邀請宗政宇、林妤熙一起行動探索公寓住宅,其餘人則負責架設周邊的防護網,順便確認水塔內還有沒有能用來擦拭身體的儲存水。
變得很熟練又可靠呢。
對於眾人進行分工時的默契,齊昀菲倍感欣慰,直到現在,她仍舊不自覺會想,就算當時在舊校舍犧牲死去,這些倖存下來的孩子,或許還是能夠堅強起來。
反倒是她需要這些孩子陪在身邊,才能成為自己堅持下去的理由。察覺心中的想法,齊昀菲感慨,非常能夠理解林仲明在失去妻子時的痛苦與悲傷。
如果在學校時能夠拯救更多學生……
「昀菲姐,探索組說這間沒有問題,今晚可以選這裡。」
確認客房數量充足,黃莉娟從探索組剛探索完畢的公寓內走出,手裡還拿著從廚房找到的幾份乾糧和罐頭,「我來幫妳準備今天的晚餐吧,這樣做比較快。」
語畢,她拿下蒙住臉部的布條,脫掉身上沾染污穢的衣物,跟平時一樣先清理乾淨才會過來幫忙,避免造成食物污染。
剛離開學校不久,同學們便一致決議把食物的分配權交到齊昀菲手上,這麼做不光是出於對老師的信任,也是為了避免私慾心作祟,造成團隊關係破裂。
「謝謝妳。」感受到黃莉娟的體貼,齊昀菲流露微笑,開始計算起今晚的餐量,盡可能控制糧食消耗的速度,「這一路走來,還好有妳幫我減輕了不少負擔。」
「……只是小事而已。」
低語,黃莉娟的唇角依舊愉快地上揚,進入在住宅客廳後,她幫忙擺放碗筷時,目光卻不經意瞥見窗外亮起一道反光,就像是刻意在面前遊走,進入視野之中。
那是什麼?
疑惑,她走近玻璃窗邊,只能看到遠方的購物商場那,似乎有人站在頂樓,雖然無法辨識對方的樣貌,但她下意識聯想到倖存者,急忙喊道,「昀菲姐,妳快過來!」
「什麼,怎麼了?」
這時,戴芮欣正好架設完防護網,折返來到公寓住宅內,聽聞黃莉娟有些急促的聲音,她面露不解,卻恰好發現電視機上放著一台的家用望遠鏡。
幹嘛用那種慌張的口吻啊。想到這能用來確認,她快步走向窗邊,將望遠鏡貼至左眼,想看清購物商場的頂樓,「真是大驚小怪,讓我看看有什麼……啊!?」
話未說完,她嚇得扔開望遠鏡並急忙扯過黃莉娟的手腕,在拉開距離的同時,慌張的呼喊伴隨著聲響,齊昀菲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到眼前的玻璃瞬間破碎落地。
收起纏繞欄桿的舌頭,手裡捏緊能用來反光的鏡面,男性屍者踉蹌起身,翠綠色的瞳孔閃爍黯光,渾身早已殘破不堪,但那並非撞碎陽台玻璃所導致的傷痕。
「啊……別、別過來!」
發現自己的距離最靠近感染者,戴芮欣嚇得腳軟,只能拚命向後挪移,但男屍者只是晃悠著身體,並沒有在聞到人類的氣味後,立即做出下一步進攻的行為。
『快……逃走……包圍……』
聽聞腦海中接收到的聲音,齊昀菲錯愕愣住,無法忽視眼前發生的異常情況,忍不住開口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昀菲姐?事發突然,黃莉娟根本來不及掩蓋氣息,也不知道齊昀菲為何會向屍者說話。
此時,男屍者緩緩抬高顫抖的手,在三人充滿震撼的目光中,努力將拳頭握起,最終只留下食指,彷彿在指引某處,要求她們盡快前往或是離開這裡似的。
「得趕快走,這裡不安全了。」
「怎麼從剛才開始你就……哇靠!?」
這時,宗政宇和莊奕勛也跟踏進公寓間,但相較於前者冷靜的模樣,後者則是被男屍者出現在客廳的情況嚇到,尤其對那指引的手勢,更是驚嚇到無法反應過來。
嘴唇微抿,抽動的表情似是微笑,在所有人還沒回過神來時,男屍者隨即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迎面倒地後便不再動彈,只剩後腦勺的血窟窿和腦漿清晰可見。
面對眼前的駭人景象,戴芮欣頓時臉色慘白,有些反胃想吐,但還是努力忍住了。
「這到底是……」
相較於莊奕勛等人的不解,宗政宇不悅地瞇起冷眸,這時謝博揚氣喘吁吁跑到住宅門外,而蘇承諺的腳傷雖然還沒完全好,但此時也顧不得疼痛,緊跟在後。
「大、大事不好了!」努力平復呼吸,謝博揚慌張說道,「有好多人拿著球棒和刀子……把這裡給包圍起來了!」
得知消息,齊昀菲愣住,預感即將發生的事,連結稍早的警告,心中的想法近乎成為確信。
她,能聽到屍者表達的話語。
日記十一:『如果屍者有辦法表達,那麼是否也存在能夠交談,甚至保有生前知識或記憶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