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帖.永以為好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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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5
此話一出,全場陷入一片靜默,「環玉」一詞轉譯自安難陀之口,令使團上下反應不及所呼者誰,環玉亦尷尬的左右顧盼,她沒料到庫薩和會在居和多王主持的餐宴上,稱呼她鮮為人知的本名。
庫薩和目光的觸及者正是環玉,為不教氣氛冷凝,她應聲而起,在馮孝興、馮實與其餘使臣的注視下,來到庫薩和與居和多王面前,按照安難陀行前的禮儀指導,以掌置唇,紆身前傾,朝居和多王膜拜。
「參見眾王之王,願您不朽。我是環玉。」環玉不求俐落逞快,慎重的將每一字句清楚表達。
環玉審慎的膜拜之儀與標準的波斯敬語皆教居和多王眼為之一亮,這是連他與使團諸臣都忘卻的驚喜及誠意。
「這是我頭一回見到魏國的少女,就像傳說裡的精靈一樣聰穎小巧呢。」居和多王笑得合不攏嘴,他彎如新月的眉眼中滿是對環玉的合意。
經安難陀翻譯轉換後,環玉稍稍鬆心,卻不減誠敬的以波斯語答道:「謝謝眾王之王陛下。」
心花怒放的居和多王告訴庫薩和:「不是要交換禮物?就在現下進行吧!」
「是。」庫薩和向門口瞅了一眼,一名隨侍經過暗示,捧著一盒木箱屈身上前。庫薩和打開木箱,將之獻給環玉。
木箱內陳列五彩繽紛的毛線球,包括金絲與羊毛纏混的毛線,和不同色階的紫線團,環玉回想起協助庫薩和逃亡那日遺失的幾團線球,仰頭則不偏不倚地對上庫薩和的微笑,看來環玉先前小看了這孩子的記性與感謝之情。
「我何來厚顏收下呢?」
「妳贈我一條命,就算換得這些賠禮,我依舊欠妳,妳放心收下吧!」
庫薩和的一臉真誠與安難陀的漢語勸說相輔相成,環玉這才欣然的應了下來。
馮孝興凝睇同庫薩和有說有笑的環玉,早已拋庫薩和稱她為「環玉」的疑惑至腦後,望居和多與庫薩和致謝之時,那掩於笑容的心緒雜揉著雨晴憂喜。
今後,他還真不知如何拿捏代清河王父職的分寸,當環玉的安危與居和多王悅色所預示的騰達,二者無章地纏繞一塊時,直教他不得不罷,又欲罷不能。
庫薩和與環玉的交換禮物把賓主的往來互動帶往極樂,在酒精的催化下,居和多王的姿儀愈漸放鬆,少了宴會之初的拘謹,宴飲始於慎,終於樂。
盛宴結束後,一行人由皇家騎兵隊千夫長率領的行伍護從回驛館。
於皇宮不得恣意縱談,總算回到了驛館,安難陀與馮芷按捺不住好奇的湊至環玉側,欲細看庫薩和的贈禮。
「哇!光紫色便細分甚此多種類的色澤呀!還有......這金絲打得特細軟。」馮芷伸手輕戳橫躺木盒的團線,烏黑的瞳仁爍耀著高光。
「天啊!殿下居然賞了這麼多紫線!」安難陀目瞪口呆,「女郎可知紫為波斯帝王之色,僅皇族得以服紫一事?」
「啊......。」馮芷連忙將手負於背後。
繼安難陀的驚詫,環玉與馮芷的情緒亦步上其後塵。
安難陀別了眼失色的馮芷,笑道:「代表小女郎已見得殿下的青眼,大女郎毋須敬懼。」
庫薩和的赤心與特意地留神,環玉實在無法不喜歡。
「不必拘謹啦,阿姊。反正出使一途路漫漫,多的是時間,屆時我拿幾球毛線給妳織成帔巾,妳看何如?」笑意自心扉洋溢至環玉的嘴角。
「真的可以麼?」馮芷如獲至寶的問道。
環玉答以肯定的頷首,「那是自然。」
馮芷得環玉一諾,忽反常地揚聲道:「唯我一人獨得,馮實那漢無此待呢!阿妹鍾意之最果然僅只我這阿姊。」
「兄長他會喜歡麼?」
環玉本認真地思量馮實的部分,在想起馮芷從不拐彎抹角的事實後,忽意會出她的意有所指,眼角餘光亦同時瞥見拂掠窗景的暗影。
隨著環玉眼光往窗外一窺的安難陀亦察覺馮芷的話下意,率先虧道:「喲!馮郎,小女郎問你呢!」
「......誰稀罕?」馮實人隨其聲現身,並不負眾望的翻了記白眼,「倒是你別老愛胡攪婦流女兒之事,真箇無聊。」
「不稀罕者竟俟聽稀罕者語,可謂悖極常理。同你說幾句實在話,言行一致方是正人君子。」安難陀清了喉嗓,故作語重心長的道。
馮芷一旁幫腔:「稀罕便開誠佈公,季蔥不為難的。」
「途經此地就聽聞你們放肆的喧嘩,這才臨軒查看。我政事龐雜,還得赴大鴻臚命,可無閑興行濠梁詭辯,先行一步了!」
馮實說完掉頭就走,絲毫不想進行無意義的辯駁。
「罷了罷了,別搭理他了,免得惹一身腥羶。」面對這樣的馮實,馮芷習慣性的聳肩。
安難陀無奈地笑道:「他無話奉告時總是這副德性。」
環玉遙望馮實煢然的背影,憶起鐵鋪巧遇那日他對馮芷的上心,希望暗示其努力並非徒勞的意念竟勝卻她多日積累的疙瘩。
她下意識的朝門外呼喊:「兄長,我若成功織成,也給您送一件!」
不知道馮實有無聽清,但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馮實的腳步巧合地加快,分秒皆不願駐留似的消失在三人的眼簾裡。
「季蔥妳何必自討沒趣?適才那一聲他根本不屑一顧。」
那場對峙的餘緒猶存,馮實的充耳不聞無可厚非。自己本不屬於此地,她與此世思想的扞格全由馮實概括承受。沒有她,糟馮實心的齟齬就不復存在。
環玉收起凝遠的眸光,頗能諒解的道:「他是妳我的兄長,雖曾有不快,總不能記恨一生吧!那些爭執既因我而起,也該由我而止......。」
安難陀的焦點往來於遙不可見的馮實與近在眼前的馮家姊妹,替馮實感到既無可奈何又好笑。
安難陀的視線之外,馮實微啟的薄唇連珠般地低聲咕噥:「唯母姊妹妻可為男子親裁衣物,分明就是陌路人,妳不對我排斥得很?究竟......。」
其實環玉至今所言皆是錚錚之理,她已然將誠赤的肝膽攤在他的面前,馮實明曉是他的血性與自己過不去。
「唯母姊妹妻......。」
思緒至此,馮實驚覺倘自己再沿著這番思維順藤摸瓜,定會引致怪誕不經的遐想,他趕緊打住腳步。
馮實迅速回睞已沒於數重迴廊之後的環玉,旋即扭過頭並大力拍撫頸背。
「元季蔥......?」馮實的脖頸已然與冒汗的臉龐一致地通紅,「可真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