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之幕 午夜零時的仙杜瑞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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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7
來到美食街廣場,大叔領著我們躲入廢棄的貨櫃屋。
「兩位小姐請轉過頭,有些畫面能不看就不看。」
廣場正上演著符合美食街之名的畫面,但享用美食的饕客是三條嘴角滴著鮮血或銜著肉塊的獵犬,而佳餚是那位叫平國的胖大叔。
身首異處的屍體旁,可見手槍與兩條倒臥血泊的狗。雖說是敵人,但看到對方死狀如此淒慘,心中仍有幾分哀傷。我忍著幾乎快溢出喉嚨的作嘔感,暗暗在心中替無辜死者哀悼,那種畫面一輩子看一次都嫌多。
為了抵達摩天輪,廣場是不得不通過的地方。
「清樺小弟,你準備好戰鬥了嗎?」
大叔拍了拍我壓抑著嘔吐感的肩膀,他手中的木矛尖端染滿血紅,是剛才刺殺從樹叢偷襲的獵犬所留下的戰績。戰鬥過程不到十秒,卻讓我澈底見識大叔靈敏的身手,以及毫不畏懼將矛尖刺向敵人的果斷。
就算不拿槍,大叔也像極了身經百戰的獵人。
可是,我們不能全仰賴大叔。
大叔是唯一有開槍經驗的人,加上對方數量為三條,動用最珍貴的子彈也只夠擊退兩隻,剩下的勢必得正面對抗,而擔當此重責的人當然是我。
先不談狗是我最喜歡的動物,要我這個頂多打死過蟑螂的外行人戰鬥,無論膽量或技術我根本都不是對手。
就在我面對大叔等待回應的眼神,遲遲點不下頭時——
「臭人類,汝是否忘記咱啦。」
依霏沒好氣的聲音突然出現。我都忘記還有這傢伙了。
「區區幾條畜牲,若汝不敢動手,交由咱處理便是。」
即使沒現身,也不難想像這隻幼女惡魔驕傲的嘴臉。
「妳認真的?」
「廢話,對付畜牲比火藥簡單吧!汝豈想呆坐等死?」
依霏說的對。
與其被炸成肉醬,不如放手一搏吧!
「了解,那就讓我瞧瞧惡魔說書人的本領吧。」
「然也,汝只管睜大無知雙眼讚嘆吧!」
「清樺小弟,你在跟誰說話?」
「仁烈叔叔,事情是這樣的——」
雨季簡單解釋依霏與童話魔法的關聯。或許是交換靈魂的活例就在眼前,大叔並沒有太多質疑,反而跟依霏說聲拜託了。
增強戰力後,大叔立刻說明作戰策略。
*
倒數五秒。
三、二、一……
確認襪子裝滿石頭的重量感,我在倒數歸零同時衝向廣場,模仿職棒選手長傳本壘的動作,使盡渾身力氣將襪子扔向敵營。
一如預期,缺乏鍛鍊的臂力讓落點差了目標幾公尺遠,但已成功吸引狗群注意,只見牠們瞪圓血紅眼瞳,驅動起健壯的四肢飛快殺來。
「臭人類,可別想逃啊!」
「我知道啦!」
腿都軟了怎跑!
這可不是死了還能接關的遊戲啊!
我拚死壓抑直發抖的膝蓋,從口袋取出護身符的黑青蛙。
「依霏,交給妳了!」
回應呼喚的黑青蛙炸散出無數光點,迅速匯集凝聚為潔白修女服的金髮惡魔。
依霏高舉的纖細手臂纏繞起雷電。
「吼!」
「無禮畜牲,吃咱一發!」
駕馭雷電的嬌小背影猛地揮落手臂,劈出網狀放射的靛青色雷光,伴隨啪滋啪滋的聲響漂亮擊中。狗群接連哀嚎倒地,飄來令人反胃的燒焦味。
「喝啊!」
大叔接著殺出,一一將矛尖刺入瀕死掙扎的獵犬腦袋。儘管雙手摀緊耳朵,仍可以聽見嚥氣前的短促悲鳴。每一條無辜性命的離去,都讓我對臭矮子的恨加深百倍。
「清樺小弟,對於被迫痛苦的一方來說,有時候痛下殺手並非壞事,而是解脫——」
大叔甩了甩矛尖的鮮血。
「相對的,活下來的我們必須更拚命保護之所以捨命戰鬥的事物,這也是對死者的尊重。」
我沮喪地點頭,目光刻意不去看狗屍,望往正緩慢走來的雨季跟真尋。
就算沒有午夜契約,他們都是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的人。
但我真的行嗎?
若沒有大叔跟依霏,我現在還活著嗎?
如果遭遇必須殺害他人才能持續貫徹這份心意的情況……
我下得了手嗎?
親手奪走一條生命的罪惡感,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了。
「對了,那位小妹妹……」
大叔指著從出招後動也不動的依霏。還沒等我出聲關心,依霏率先保持背對姿勢說道:
「人類。」
「妳還好吧?」
「咱可是惡魔,區區雷擊小意思。」
本來還擔心她魔力尚未恢復,使用魔法會不會造成負擔,看來是白擔心了。多來幾次這樣的攻擊模式,別說子彈,我跟大叔也不必搏命演出了。
「不過,咱有件事想說。」
「妳說。」
如今依霏可是我軍王牌,就稍微聽她的話吧。
「咱腿有點軟,咱先休息一下……」
依霏半轉過頭,雙眼呈現蚊香狀旋轉,身體一陣搖晃後頹然跪倒,破碎成光點收入黑青蛙。
開玩笑嘛!
是誰說一發小意思的!
算了,這傢伙好歹幫上大忙,先讓她好好休息吧。
繼續前進,沿途幸運的沒有遭遇襲擊。再通過兒童遊樂區,該死的摩天輪就不遠了。
「等等!」大叔指向不遠處犬群背影。
不同於美食區的空曠,眼前是狹窄的遊園步道。少了依霏助陣,大叔於是決定改變作戰策略,同樣是我扔襪子吸引敵人,確認獵犬朝我狂奔後立刻蹲低,交由大叔射出木矛反擊。
聽起來又是一次瘋狂行動,但我可沒理由搖頭跟猶豫,說什麼都得硬著頭皮上。
雖然再次拋投失敗,最後仍靠著大叔帥氣且精準的投擲化解危機。
「配合不錯。」
「希望是最後一次了……」
就在我抹去濺到臉頰的血漬時——
「吼!」
雙眼拖曳著殺戮兇光的獵犬自反方向現身,快步攻向雨季和真尋。
「別、別過來!」
怕狗的真尋扯嗓慘叫,卻無法喝止疾馳而來的嗜血獠牙。儘管雨季第一時間握直木矛護往真尋前方,但怎麼看都不像有痛下殺手的覺悟。
「喝啊——!」
比速度根本不是對手,我抓起滿是鮮血的襪子,在助跑幾步後奮力投出。
一次就好!就這次一定要中啊!
「啊嗚!」
傳說中的火災白吃力果然不同凡響,襪子居然精準擊中剛起跳的獵犬腦袋,趁著獵犬倒地呻吟,大叔以最快速度迎上前給予致命一擊。
捏緊全力甩臂而發燙的手,我直愣愣望著撐直木矛大口喘氣的雨季、嚇得臉色慘白的真尋,以及立下大功的血襪子。
不久前的疑問再度浮上心頭。
要是我又丟偏的話……
死的會是雨季,還是真尋……
我真的有辦法保護好他們嗎?
「清樺,小心!」
雨季大喊。
在意識尚未脫離思考時,左側忽然的強大衝擊將我撞倒在地。吃痛咬牙同時,朝天的視線闖入大片漆黑,滴著唾液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我一邊抵抗發狂的獵犬前肢,一邊死命扭動脖子閃躲撕裂咽喉的嘴。
好痛!爪子陷入皮膚了……
可惡,手快沒力氣了……
真沒用……我居然連條狗都贏不了,還談什麼保護別人……
我根本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啊!
「吼——!」
吹響著彷彿想一決勝負的咆哮,散發腐臭氣味的獠牙尖端碰上咽喉肌膚。
不行……我不行死在這裡……
「危險!」
大叔萬般焦急的厚嗓灌入耳裡。幾乎是同一時間,獵犬的致命尖銳連同壓迫性命的重量感一併消失,眼簾重現星光閃爍的夜空。總算脫險的我趕忙坐起,撫摸鬼門關走一遭的脖子。
得、得救了嗎?
總之,得先向大叔道謝才行,真是欠了個超大的人情!
「大叔謝——怎、怎麼是妳……」
抬過頭,只見狗屍旁站著手握血腥木矛,臉頰與衣服染遍殷紅的嬌小身影正一臉呆滯俯視屍體。
是雨季。
矛身離手落地同時,雨季雙膝癱軟跪倒,摻著鮮血的淚水潸潸而下。
「對不起,我是不得已的……」
雨季向狗屍合掌低頭。
「雖然我很喜歡狗……但我有更重要的人必須保護……清樺已經答應我,等事件結束後要認真聽我道歉,還有陪我去見那個人……所以請原諒我。」
「雨季小姐!」
「清樺!」
大叔扶著真尋前來會合。拒絕大叔想拉她的手,雨季努力挺直餘悸猶存的雙腿,我則是推開真尋想趁機索吻的臉。
嗶——!
爆炸訊號的電子音無預警響起。
下一秒,美食區方向傳來巨大爆炸聲。
嗶——!
這回輪到前方遊園步道火光沖天,遭炸碎的石磚如雨點般落下揚起大量粉塵,預定路線轉眼化為火海,扭曲空氣的熱浪挾帶著高溫與濃煙撲來,嗆得我們一行人拚命咳嗽。
情勢萬分危急,大叔臂膀一環扛起真尋,我則牽起雨季的手,搶在黑煙將能見度抹殺殆盡前,轉向不曉得通往何處的草坡逃跑。
跑了好一段路後,腳底重新感受石磚步道的觸感。
觀察四周,有方型賽車場與像極了電影道具的海盜船。雖然路線改變,但憑著摩天輪的超高存在感,我們決定進入右側步道。
跑了幾步後,大叔慢了下來。
「怎麼了嗎?」
「剛才的爆炸,總覺得有些詭異。」
我疑惑著臉,繼續聽大叔說下去。
「爆炸的位置和時間差,簡直像在引導我們改變路線。」大叔蹙眉抱胸,表情變得凝重,「而且聽到這麼大的聲響,多少會有幾隻狗靠近才對。」
若大叔所言屬實,那肯定有人不想讓我們順利抵達摩天輪。想都不用想,也只有臭矮子會幹這種齷齪事了。既然能搞什麼生物實驗跟炸彈,監視我們行動根本小菜一碟。
「不管怎樣,我們都得盡快到摩天輪——嗚!」
話語未盡,大叔忽然步伐踉蹌,壯碩身軀無力地單膝下跪,大聲乾咳的嘴噴出幾滴鮮血。
「仁烈叔叔,你沒事吧!」
「請別過來!」大叔提聲喝止雨季靠近
大叔雖然想靠自身力氣站起,無奈身體卻不聽使喚的搖晃著,連想抹去嘴角血漬的手都碰不上臉便重重垂落,喘著粗氣的嘴唇血色盡失。
「叔叔,你這裡有塊紫斑!」
真尋指著大叔方才被黏著發信器的地方。種種跡象看來,大叔很可能是中毒了。臭矮子居然連這種不入流把戲都玩,到底有多不要臉啊!
萬一大叔倒下,我們有辦法抵達摩天輪嘛。
「「「吼!」」」
煞風景的不速之客們再次搗亂。隨著四面而來的低吼聲,夜幕中現身十多條齜牙裂嘴,滿溢殺氣的死神。獵犬們迅速圈起包圍網,一道道飢餓身影逐漸逼近。
可惡,真是屋漏偏逢土石流!
「我來當誘餌……你們快逃……」
「說什麼傻話!大叔你連站都站不穩了!」
「如果不……這麼做……大家都會死……在這裡……」
「不會的,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裡!」
在我大喊反駁同時,犬群們警戒著壓低上身,作勢隨時撲殺。
拼跑速不可能、拚命更不可能,有什麼辦法能突破重圍呢?
如果能像我最喜歡的愛情動作片那樣隱形的話……
等等,就是這個!
「清樺你想做什麼!如果你想犧牲自己餵狗,我就叫凜冬姊鞭你屍!」
「我才不想當狗飼料,只是想起來有東西沒用。」
舔了舔滿是腥臭味的手指,我按上手腕的魔法陣。
我們不會在這裡死去,也絕不能在這裡死去!
我是靠著大叔跟依霏才活到現在,豈能隨便下臺一鞠躬啊!老是依賴獵人跟惡魔,還要王子幹啥!即使是沒用的灰髮王子,我也有賣血換來的殺手鐧!
拜託,別再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幻覺了!
指尖重重擦去魔法陣,一道以我為中心的光之波紋旋即擴散開來,被波紋貫穿的獵犬們先是大吃一驚,然後目光開始胡亂張望,對於獵物的突然失蹤感到錯愕。
不只是獵犬,首度見識眷屬魔法的夥伴們同樣跟著吃驚。
「清樺,你做了什麼?」
「現在沒空解釋,你先忍著點自己走,大叔交給我跟雨季。」
趁著魔法效力消失前,我和雨季合力扛起大叔,盡可能放輕腳步行動。
「剩下拜託……你們了……」
「交給我吧。」
承諾大叔失去意識前的請求,我將手裡的木矛重新握緊。
你都封我為灰髮王子了,當然自己的公主自己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