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之幕 獵人的懺悔與倒數計時（下）
本章節 5613 字
更新於: 2022-09-03
「你還記得童話魔法那封信……說我有個醜陋的秘密對吧。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到底有我什麼秘密……但我當下真的很害怕……害怕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就算我是男孩子，我還是最喜歡你的事情被你知道！」
腦筋一片空白。
真尋……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嘛……怎麼可能喜歡對方……
果然是惡作劇吧！真尋肯定是想看我慌張的臉，然後笑得像白癡一樣！
一定是這樣……就跟平常一樣吧！
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快像以前這樣大笑啊……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你幹嘛！」
真尋突然身子前傾，輕嫩嬌軀直接壓上我的胸膛。領口處清楚可見被擠得變形的豐滿果實，傳來體溫的致命柔軟令我思緒頓時麻痺，甚至不敢呼吸。
「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雨季身體，而靈魂是最喜歡你的我——」
真尋凝來充滿異樣炙熱的魅惑眼神，纖細指尖從我的衣擺緩慢滑入。
腰、肚臍、胸膛——若有似無撫摸的力道使得我雞皮疙瘩轉眼激竄爬遍全身，隨意游移的觸感正快速侵蝕著理智。
「想要的話……我可以代替雨季給你喔……」
真尋微伸櫻紅舌尖，瞇細澈底變質的魔性湛藍。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說什麼？我想要清樺的全部呀……你也能奪走我的一切喔！」
「住、住手！」
我大叫著推開湊來嘴唇的真尋，驚恐地縮往牆角。看著被真尋攻下一半的拉鍊，前所未有的恐懼感逼得我猛打冷顫，方才啃食理性的酥麻感早已消失殆盡，徒剩難以言喻的錯愕與不解。
太奇怪了……這太奇怪了！
這才不是我認識的真尋！
猶如電力耗盡的機器人般，跌坐在地的真尋動也不動，惟有眼淚正常運作。
「真尋……」
「清樺你……討厭我嗎？」
「怎麼可能討厭！」
討厭真尋？
認識至今，我連一秒鐘都不曾有這種想法。雖然真尋老愛惡作劇把我耍得團團轉，但根本不足以撼動多年來的患難友誼。
「我們可是一輩子的朋——」
「那，你喜歡我嗎？」
我頓時語塞。
喜歡的心……
我喜歡真尋，非常非常喜歡！
只不過，那種喜歡是想在對方沮喪時陪他哭、開心時一起大笑、直到不得不分開的那天來臨前，身邊始終有著彼此的好友羈絆。
「瞧你的表情，答案很明顯了……」
「對不起……」
「我比任何女孩子都了解你，論長相也不輸真正的女生！為什麼你沒辦法喜歡我？就因為我是男孩子嘛！」
語言間，真尋步步逼近。
「若你是在意這點，只要毀掉午夜契約就好了！等我完全擁有雨季的身體後，就能給清樺最棒的享受了！」
真尋牽起我的左手，毫不猶豫地按上胸口。單手無法掌握的軟綿，像是近距離擊發的大砲般，無情朝我拚死維持的理智掀起巨大震盪。
「很棒吧，現在點頭還來得及喔。」
「我……我怎麼可能點頭，再說現在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你這次玩笑真的太超過了！我生氣了喔！」
「這才不是開玩笑！我當然知道現在的情況，但我怕不趁現在說出來，往後就再也沒有勇氣開口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清樺的答案！」
暗戀的她為了傾訴愛意，哭得梨花帶淚的憐愛臉龐。
暗戀的她不惜獻出身體，只想告訴對方壓抑已久的心。
暗戀的她赤裸坦承心意，等待的是一句我願意。
這一切，要是原本的樣子該有多好呢？
倘若，眼前是真正的雨季……我大概已經放棄理性了吧。
然而，眼前是虛假的幻象……
既然是因我而起的假象，那就應該讓我來了斷。我深吸口氣，將最真實的心情全說出來：
「我對真尋所抱持的喜歡，是從自幼的友情逐漸昇華為親情的愛。我知道你一直為了老媽的死自責，也很感謝你這些年始終陪在我身邊。對我來說，真尋就是家人。如同凜冬阿姨也很漂亮，但我卻從未對她有非分之想，因為那份喜歡的心叫做親情，跟你是不是男生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即使不用雨季的身體，真尋也絕對比任何女生都有魅力。我相信，今後真尋一定會遇見與你兩情相悅的人。到那時，我會以家人的身分給你最真誠的祝福，所以說——」
不等我把話說完，真尋仰起滿是淚痕的臉龐，輕輕地推開了我。
「所以說……我被甩了吧。」
「對不起，我——那、那個是？」
真尋攤開掌心，微光浮現的字跡如此寫道：
坦白說出內心的感情。
我張大了嘴陷入愕然。
這是真尋的午夜契約？
既然我看得見，也代表著……
「嘻嘻，我是第一個完成的吧。」
握掌輕靠胸口，真尋撐著微微顫抖的嘴角，露出脆弱得令人心疼的笑。
「坦白說，我在得知契約那晚哭了整整一夜。因為我比誰都明白，這是段沒有結局的單戀，但既然契約都這麼寫了，我說什麼都不能逃避必須面對的事實，而且我很有信心清樺會拒絕我喔！我早就知道清樺只將我當成家人看待，但我始終懷抱一絲絲清樺會點頭的可能性。」
吐了口如釋重負的長息，真尋拍拍臉頰。
「呼哇！倒光憋了十年的心情，突然覺得神清氣爽啊！都忘記自己被綁架了。」
「你真的沒事嘛，畢竟綁架對你來說……」
「我很害怕喔，剛才也是哭累睡著的。不過，當我醒來時見到你為我擔心的臉，我就知道清樺內心還是有我的位置唷！這種感覺——」
真尋再現雨季版的惡作劇表情：
「就像保護公主的王子一樣，今晚只屬於我的王子喔。」
就在緊張氣氛被那抹絕美笑靨下澈底瓦解時——
「發、發光了？」
這回輪到我的契約文字出現反應，只見昨晚莫名黯淡的文字恢復清晰，顏色甚至比原來更加深沉。
「發光？契約文字嗎？」
關於昨晚異狀，依霏解釋是我毀壞契約的關係。當時我還一頭霧水，但在真尋倒空內心的自白後，我似乎能猜出原因了。
守護最重要的公主，直到午夜落幕。
獨自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倉庫，時刻承受著隨時喪命的恐懼，與心靈傷痕對抗的巨大壓力。當真尋孤單面臨這一切時，我卻沉浸在跟雨季感情加溫的喜悅中。
想到這，我再次體悟自己實在愧對真尋太多太多了……
不光是雨季，眼前的「他」不也是我必須守護的公主嗎？
「你幹嘛又貼過來啦！」
「嘻嘻，難道清樺的契約跟我有關嘛！攻略路線開放中喔。」
「少囉嗦！」
「偷偷告訴你，剛才的話有９９％是假的。」
「那誠實的１％是？」
「就是我喜歡你啊！」
臉頰溫度瞬間飆升同時，我知道自己又被真尋捉弄了。無視笑得開心的真尋，我直接起身準備開門。關心雨季依然是重點，但待在裡頭太久對大叔也說不過去，萬一臭矮子回來的話——
「住手！」
沒想到，我手才碰上門把，門外旋即傳來雨季尖叫聲。
＊
衝出門，便見雨季蹲在坐倒的大叔身旁，臭矮子槍口正指向他們。注意到我從倉庫出現，臭矮子盛怒的表情更為惱火，起腳直往大叔胸膛踹去。
見大叔扭曲著臉咬牙吃痛，憤怒驅使著我本該冷靜的身體作勢衝上前。
槍聲驟響，我腳邊的地板炸開一處窟窿。
「小鬼，安分點！」
「請住手！孩子們是無辜的。」
「閉嘴廢物，誰準你讓他們亂跑啦！」
「抱歉，是我的疏失……」
「呿，我不需要廢物廉價的歉意。半小時後到預定地會合，記得先把小鬼們綁好。」
說完，臭矮子對我瞪來兇光。是走山路的關係嗎？白袍不僅沾滿了泥土，裡頭還混雜著令人在意的鮮紅斑點。
是血嗎？但他看來不像受傷的樣子。
「小鬼，如果想逃就盡量逃沒關係，但先想想自己命夠不夠硬吧。用你們愚鈍的笨腦袋想想，為什麼那幫廢物條子遲遲沒行動吧！嘿哈哈嘿——」
伴隨有夠煩躁的神經質笑聲，臭矮子轉玩著手槍離開房間。
「大叔你還好嗎？」
大叔婉拒我伸出的手，咳了幾聲便自行起身。
「雨季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只是我剛才說的……」
瞧他表情立即變得苦澀，看來雨季的勸說起了作用。
「我本來就沒打算傷害各位，而且如果這樣能稍微彌補我對您的歉疚，我就算死也會完成使命……還有，能請您聽聽我一件請求嗎？」
「請說。」
「巫博跟平國……就是另外兩個人，能請小姐替我向老闆乞求原諒嗎？他們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實在是迫於無奈才走偏。」
「我答應你，無論員工或父親，我發誓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大家！」
雨季神情堅定，言語間不見絲毫猶豫，並在承諾同時牽起大叔的手，其身姿猶如苦民所苦的賢明女王，充滿著令人打從心底信任的魅力。
更正，是公主才對。
考慮到大叔得擔任前鋒，於是由我負責攙扶傷勢最重的真尋。那傢伙本來還撒嬌要我背他，但被我鄭重拒絕了。光想到那對豐碩果實壓著後背，我實在沒把握專心行動。
「要走了，請各位別離我太遠。」
確認上膛，大叔謹慎地轉開門把。
「上鎖了？不對，好像有東西卡著。」
大叔再使勁推門，能聽見像是金屬鎖扣碰撞的聲音。該死，這臭矮子到底是安什麼心！不談人質，難道臭矮子根本沒打算大叔離開嗎？
嗶——
忽然，刺耳的電子聲響起。
我瞬間一愣，因為這就是我在拱橋聽見的聲音，臭矮子果然動過什麼手腳。
一陣張望後，我在大叔的左側鎖骨發現針孔大小，像是發信器的紅點閃爍，位置恰巧是剛才臭矮子踹的地方。
大叔正想取下發信器，誰料機器像是啟動了某種開關，不停發出短促的聲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
啊嗚——
屋外傳來撕裂寧靜的犬嚎聲。
一聲、兩聲……戰慄的尖銳音色如共鳴般自四面八方而來。大叔立刻摘下機器，將其狠狠捏碎。
「是犬笛嘛——小心窗邊！」
大叔才喊出危險，窗外一幢黑影快速逼近，隨著清脆的碎玻璃聲闖入房間。
一身漆黑體毛的不速之客很快穩站四肢，渴望啃食獵物的銳利獠牙滴著唾液，謹慎且戒心十足交替步伐，閃爍血紅兇光的眼眸牢牢鎖定我們。
「吼！」黑影以迅雷之勢直撲大叔。
相準後腳蹬躍瞬間，擊鐵碰撞自槍口炸開火光。
子彈不偏不倚貫穿腦門，黑影——壯碩如狼的兇惡獵犬隨著哀嚎倒地。然而，本該一槍斃命的獵犬卻開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四肢開始令人毛骨悚然的掙扎，讓我不禁聯想到前陣子社團活動放映的知名殭屍洋片中，被注射變異病毒的殭屍生物。
『嘿哈哈嘿，居然閃過啦，果然是只有戰鬥力可取的廢物呢。』
「巫博，你幹了什麼好事！」
大叔氣憤回嘴之餘，抓起被他捏成碎片的發信器殘骸。
『廢物氣什麼氣，不過是讓我的實驗寵物陪你們玩玩嘛。』
「實驗寵物？」我疑問。
『那些畜牲透過我開發的晶片控制大腦與強化野性，能隨我的喜好獵捕我指定的任何生物，現在整座園區都是我的寵物呢！』
「你這傢伙，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都說實驗了嘛，廢物腦袋記憶力真差。為了向我投靠的組織展現研究成果，你們這群垃圾有幸被我選為實驗對象啊！快感謝我吧！尤其是你這隻吃裡扒外的廢物，都沒想過我會裝竊聽器嘛！居然沒出息的乞求原諒，真是笑死我啦！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沒想讓任何人活著回去，沒用的廢物全都去死吧！像我這種智商１５０以上的天才，怎麼可能跟廢物合作嘛！』
不讓任何人活著……所以說白袍的血跡是胖大叔的嗎？不僅傷害無辜生命還要我們陪葬，臭矮子最好別被我逮到，否則我絕對揍得你再矮幾公分！
『不過，本天才還是有點憐憫之心的，解除裝置就在摩天輪下喔！哈嘿嘿嘿哈！』
「臭矮子笑屁啊！找就找！」
『小鬼氣勢不錯嘛，本天才就告訴你條子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吧。』
我以沉默等待回答。
『其實呢，我早在園區周圍佈置紅外線感應網。一旦觸碰，你們跟整座園區都會碰碰碰的炸成碎片唷！而且開關是你自己啟動的呢，你過橋時有聽到嗶一聲吧。』
我果然沒聽錯，只是沒想到是那麼誇張的東西。
『忘了說，紅外線跟晶片控制的解除鈕是同一個喔。廢物們！快為了死不足惜的低賤生命拚死掙扎吧！時限是午夜零點，超過就準備投胎囉！』
光聽聲音，不難想像臭矮子的笑容有多噁心。
『對了，遊戲開始前先送上我的見面禮吧，失陪啦！』
少了惱人的變態笑聲，屋內很快恢復寧靜。
然而，寧靜隨後再遭粉碎……
滴答滴答滴答——
聽似指針走動的聲響振動著空氣。
我們同時望向異音來源的房門，就在第十次的滴答聲落入耳際時——
「巫博！你這傢伙！」
大叔猶如野獸般的嘶吼，成為了這場最糟逃脫劇的開場白。
＊
不曉得第幾次爆炸後，我終於忍不住回頭。
城堡慘遭惡火吞噬，張牙舞爪的火舌朝夜幕染上侵蝕般的橘紅。混著燒焦味的濃煙壓迫著呼吸，令人頭痛欲裂。
大叔一邊警戒四周，一邊檢查彈匣——只剩三發子彈。
時限只剩半小時，依照來時路線推算，此處距離摩天輪大約十五分鐘，但中途難保不會遇襲而拖延時間，加上得顧慮雨季跟真尋的安全，情況簡直糟透了。
「話說回來，那個臭矮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不但開口閉口就罵人廢物，昨晚還想非禮我！」
「講就講，不要一直槌我啦……」
「巫博曾是公司寄予厚望的研發部天才新人，但他性格高傲，多次頂撞上司，甚至傳聞盜賣公司機密，因此被列入裁員名單。」
相較於才華洋溢卻難以掌控的天才，能穩定管理的普通人或許更能獲得青睞吧。就大叔的話聽來，臭矮子的犯罪動機大概是那高不可攀的自尊心。越聰明的人，自尊心往往越不能被挑戰，受傷的優越感隨時會變質為可怕的忌妒或復仇心。記得他說過什麼組織，該不會是被恐怖分子吸收了吧？他看起來就是個會在袍內藏炸彈的瘋子。
「哼，這種臭矮子被裁員剛好啦！居然沒在清樺同意下碰我屁股！」
「為什麼要我同意啦！」
「真尋！請不要說奇怪的話！」
見我們一時忘記緊張的鬥嘴，大叔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感情真好——危險！」大叔朝雨季伸出粗壯臂膀，將她緊緊護入懷中。下一秒，雨季方才的立足點劃過撕咬的血盆大口。
大叔俐落舉槍，果斷葬送險些得逞的狩獵者。危險雖除，但子彈又少掉一發，讓糟糕透頂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他收起槍警戒周圍，目光最後停在一處不起眼的碎石堆。
「各位，請聽我說——」
在大叔指示下，我們脫下襪子裝滿石頭，製成簡易的自衛武器，大叔則以藤蔓跟樹枝綑成長矛，雖然實戰強度未知，但總比赤手空拳來得好。
「大叔似乎對製作武器很拿手呢？」
「別看我這樣，我年輕時可是職業軍人，雕蟲小技而已。」
大叔將其中一把長矛交給我。
「你就是許清樺吧。真尋小姐這幾天一直跟我說你的事喔。我本來以為你是雨季小姐的男朋友，看來名草有主了呢。」
「不、不是啦！我跟真尋只是朋——真尋你幹嘛捏我！」
「你假裝一下會死啊！」
「裝個頭——不、不要捏肚子啦！」
「年輕真好呢。」
比起剛才含蓄的笑，大叔這回發出與巨大體型相稱的爽朗笑聲。等等，大叔也把真尋當成女生了嗎？這傢伙的確可愛，但裡面全是黑色的喔！
「仁烈叔叔，這時候請別開玩笑了！」
「雨季小姐長大了呢，也想要一位像這樣的白馬……不對，是灰髮王子嗎？」
「我、我我我……請您別捉弄我了！」
「不要的話我接收囉！」
「真尋你別鬧啦！」
「我又沒說不要！」
「怎麼連雨季都跟著鬧啊！」
「好了好了——」
大概是覺得過於鬆懈，大叔重重咳了一聲拿回發言權，伸來厚實手掌蓋上我的頭。
「等我們護送兩位公主平安脫險後，再來認真思考這個奢侈的煩惱吧，王子大人。」
腦筋一片空白。
真尋……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嘛……怎麼可能喜歡對方……
果然是惡作劇吧！真尋肯定是想看我慌張的臉，然後笑得像白癡一樣！
一定是這樣……就跟平常一樣吧！
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快像以前這樣大笑啊……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你、你幹嘛！」
真尋突然身子前傾，輕嫩嬌軀直接壓上我的胸膛。領口處清楚可見被擠得變形的豐滿果實，傳來體溫的致命柔軟令我思緒頓時麻痺，甚至不敢呼吸。
「你看……這是你最喜歡的雨季身體，而靈魂是最喜歡你的我——」
真尋凝來充滿異樣炙熱的魅惑眼神，纖細指尖從我的衣擺緩慢滑入。
腰、肚臍、胸膛——若有似無撫摸的力道使得我雞皮疙瘩轉眼激竄爬遍全身，隨意游移的觸感正快速侵蝕著理智。
「想要的話……我可以代替雨季給你喔……」
真尋微伸櫻紅舌尖，瞇細澈底變質的魔性湛藍。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說什麼？我想要清樺的全部呀……你也能奪走我的一切喔！」
「住、住手！」
我大叫著推開湊來嘴唇的真尋，驚恐地縮往牆角。看著被真尋攻下一半的拉鍊，前所未有的恐懼感逼得我猛打冷顫，方才啃食理性的酥麻感早已消失殆盡，徒剩難以言喻的錯愕與不解。
太奇怪了……這太奇怪了！
這才不是我認識的真尋！
猶如電力耗盡的機器人般，跌坐在地的真尋動也不動，惟有眼淚正常運作。
「真尋……」
「清樺你……討厭我嗎？」
「怎麼可能討厭！」
討厭真尋？
認識至今，我連一秒鐘都不曾有這種想法。雖然真尋老愛惡作劇把我耍得團團轉，但根本不足以撼動多年來的患難友誼。
「我們可是一輩子的朋——」
「那，你喜歡我嗎？」
我頓時語塞。
喜歡的心……
我喜歡真尋，非常非常喜歡！
只不過，那種喜歡是想在對方沮喪時陪他哭、開心時一起大笑、直到不得不分開的那天來臨前，身邊始終有著彼此的好友羈絆。
「瞧你的表情，答案很明顯了……」
「對不起……」
「我比任何女孩子都了解你，論長相也不輸真正的女生！為什麼你沒辦法喜歡我？就因為我是男孩子嘛！」
語言間，真尋步步逼近。
「若你是在意這點，只要毀掉午夜契約就好了！等我完全擁有雨季的身體後，就能給清樺最棒的享受了！」
真尋牽起我的左手，毫不猶豫地按上胸口。單手無法掌握的軟綿，像是近距離擊發的大砲般，無情朝我拚死維持的理智掀起巨大震盪。
「很棒吧，現在點頭還來得及喔。」
「我……我怎麼可能點頭，再說現在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吧！你這次玩笑真的太超過了！我生氣了喔！」
「這才不是開玩笑！我當然知道現在的情況，但我怕不趁現在說出來，往後就再也沒有勇氣開口了，我現在就想知道清樺的答案！」
暗戀的她為了傾訴愛意，哭得梨花帶淚的憐愛臉龐。
暗戀的她不惜獻出身體，只想告訴對方壓抑已久的心。
暗戀的她赤裸坦承心意，等待的是一句我願意。
這一切，要是原本的樣子該有多好呢？
倘若，眼前是真正的雨季……我大概已經放棄理性了吧。
然而，眼前是虛假的幻象……
既然是因我而起的假象，那就應該讓我來了斷。我深吸口氣，將最真實的心情全說出來：
「我對真尋所抱持的喜歡，是從自幼的友情逐漸昇華為親情的愛。我知道你一直為了老媽的死自責，也很感謝你這些年始終陪在我身邊。對我來說，真尋就是家人。如同凜冬阿姨也很漂亮，但我卻從未對她有非分之想，因為那份喜歡的心叫做親情，跟你是不是男生一點關係都沒有。再說，即使不用雨季的身體，真尋也絕對比任何女生都有魅力。我相信，今後真尋一定會遇見與你兩情相悅的人。到那時，我會以家人的身分給你最真誠的祝福，所以說——」
不等我把話說完，真尋仰起滿是淚痕的臉龐，輕輕地推開了我。
「所以說……我被甩了吧。」
「對不起，我——那、那個是？」
真尋攤開掌心，微光浮現的字跡如此寫道：
坦白說出內心的感情。
我張大了嘴陷入愕然。
這是真尋的午夜契約？
既然我看得見，也代表著……
「嘻嘻，我是第一個完成的吧。」
握掌輕靠胸口，真尋撐著微微顫抖的嘴角，露出脆弱得令人心疼的笑。
「坦白說，我在得知契約那晚哭了整整一夜。因為我比誰都明白，這是段沒有結局的單戀，但既然契約都這麼寫了，我說什麼都不能逃避必須面對的事實，而且我很有信心清樺會拒絕我喔！我早就知道清樺只將我當成家人看待，但我始終懷抱一絲絲清樺會點頭的可能性。」
吐了口如釋重負的長息，真尋拍拍臉頰。
「呼哇！倒光憋了十年的心情，突然覺得神清氣爽啊！都忘記自己被綁架了。」
「你真的沒事嘛，畢竟綁架對你來說……」
「我很害怕喔，剛才也是哭累睡著的。不過，當我醒來時見到你為我擔心的臉，我就知道清樺內心還是有我的位置唷！這種感覺——」
真尋再現雨季版的惡作劇表情：
「就像保護公主的王子一樣，今晚只屬於我的王子喔。」
就在緊張氣氛被那抹絕美笑靨下澈底瓦解時——
「發、發光了？」
這回輪到我的契約文字出現反應，只見昨晚莫名黯淡的文字恢復清晰，顏色甚至比原來更加深沉。
「發光？契約文字嗎？」
關於昨晚異狀，依霏解釋是我毀壞契約的關係。當時我還一頭霧水，但在真尋倒空內心的自白後，我似乎能猜出原因了。
守護最重要的公主，直到午夜落幕。
獨自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倉庫，時刻承受著隨時喪命的恐懼，與心靈傷痕對抗的巨大壓力。當真尋孤單面臨這一切時，我卻沉浸在跟雨季感情加溫的喜悅中。
想到這，我再次體悟自己實在愧對真尋太多太多了……
不光是雨季，眼前的「他」不也是我必須守護的公主嗎？
「你幹嘛又貼過來啦！」
「嘻嘻，難道清樺的契約跟我有關嘛！攻略路線開放中喔。」
「少囉嗦！」
「偷偷告訴你，剛才的話有９９％是假的。」
「那誠實的１％是？」
「就是我喜歡你啊！」
臉頰溫度瞬間飆升同時，我知道自己又被真尋捉弄了。無視笑得開心的真尋，我直接起身準備開門。關心雨季依然是重點，但待在裡頭太久對大叔也說不過去，萬一臭矮子回來的話——
「住手！」
沒想到，我手才碰上門把，門外旋即傳來雨季尖叫聲。
＊
衝出門，便見雨季蹲在坐倒的大叔身旁，臭矮子槍口正指向他們。注意到我從倉庫出現，臭矮子盛怒的表情更為惱火，起腳直往大叔胸膛踹去。
見大叔扭曲著臉咬牙吃痛，憤怒驅使著我本該冷靜的身體作勢衝上前。
槍聲驟響，我腳邊的地板炸開一處窟窿。
「小鬼，安分點！」
「請住手！孩子們是無辜的。」
「閉嘴廢物，誰準你讓他們亂跑啦！」
「抱歉，是我的疏失……」
「呿，我不需要廢物廉價的歉意。半小時後到預定地會合，記得先把小鬼們綁好。」
說完，臭矮子對我瞪來兇光。是走山路的關係嗎？白袍不僅沾滿了泥土，裡頭還混雜著令人在意的鮮紅斑點。
是血嗎？但他看來不像受傷的樣子。
「小鬼，如果想逃就盡量逃沒關係，但先想想自己命夠不夠硬吧。用你們愚鈍的笨腦袋想想，為什麼那幫廢物條子遲遲沒行動吧！嘿哈哈嘿——」
伴隨有夠煩躁的神經質笑聲，臭矮子轉玩著手槍離開房間。
「大叔你還好嗎？」
大叔婉拒我伸出的手，咳了幾聲便自行起身。
「雨季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只是我剛才說的……」
瞧他表情立即變得苦澀，看來雨季的勸說起了作用。
「我本來就沒打算傷害各位，而且如果這樣能稍微彌補我對您的歉疚，我就算死也會完成使命……還有，能請您聽聽我一件請求嗎？」
「請說。」
「巫博跟平國……就是另外兩個人，能請小姐替我向老闆乞求原諒嗎？他們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實在是迫於無奈才走偏。」
「我答應你，無論員工或父親，我發誓會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大家！」
雨季神情堅定，言語間不見絲毫猶豫，並在承諾同時牽起大叔的手，其身姿猶如苦民所苦的賢明女王，充滿著令人打從心底信任的魅力。
更正，是公主才對。
考慮到大叔得擔任前鋒，於是由我負責攙扶傷勢最重的真尋。那傢伙本來還撒嬌要我背他，但被我鄭重拒絕了。光想到那對豐碩果實壓著後背，我實在沒把握專心行動。
「要走了，請各位別離我太遠。」
確認上膛，大叔謹慎地轉開門把。
「上鎖了？不對，好像有東西卡著。」
大叔再使勁推門，能聽見像是金屬鎖扣碰撞的聲音。該死，這臭矮子到底是安什麼心！不談人質，難道臭矮子根本沒打算大叔離開嗎？
嗶——
忽然，刺耳的電子聲響起。
我瞬間一愣，因為這就是我在拱橋聽見的聲音，臭矮子果然動過什麼手腳。
一陣張望後，我在大叔的左側鎖骨發現針孔大小，像是發信器的紅點閃爍，位置恰巧是剛才臭矮子踹的地方。
大叔正想取下發信器，誰料機器像是啟動了某種開關，不停發出短促的聲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
啊嗚——
屋外傳來撕裂寧靜的犬嚎聲。
一聲、兩聲……戰慄的尖銳音色如共鳴般自四面八方而來。大叔立刻摘下機器，將其狠狠捏碎。
「是犬笛嘛——小心窗邊！」
大叔才喊出危險，窗外一幢黑影快速逼近，隨著清脆的碎玻璃聲闖入房間。
一身漆黑體毛的不速之客很快穩站四肢，渴望啃食獵物的銳利獠牙滴著唾液，謹慎且戒心十足交替步伐，閃爍血紅兇光的眼眸牢牢鎖定我們。
「吼！」黑影以迅雷之勢直撲大叔。
相準後腳蹬躍瞬間，擊鐵碰撞自槍口炸開火光。
子彈不偏不倚貫穿腦門，黑影——壯碩如狼的兇惡獵犬隨著哀嚎倒地。然而，本該一槍斃命的獵犬卻開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四肢開始令人毛骨悚然的掙扎，讓我不禁聯想到前陣子社團活動放映的知名殭屍洋片中，被注射變異病毒的殭屍生物。
『嘿哈哈嘿，居然閃過啦，果然是只有戰鬥力可取的廢物呢。』
「巫博，你幹了什麼好事！」
大叔氣憤回嘴之餘，抓起被他捏成碎片的發信器殘骸。
『廢物氣什麼氣，不過是讓我的實驗寵物陪你們玩玩嘛。』
「實驗寵物？」我疑問。
『那些畜牲透過我開發的晶片控制大腦與強化野性，能隨我的喜好獵捕我指定的任何生物，現在整座園區都是我的寵物呢！』
「你這傢伙，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都說實驗了嘛，廢物腦袋記憶力真差。為了向我投靠的組織展現研究成果，你們這群垃圾有幸被我選為實驗對象啊！快感謝我吧！尤其是你這隻吃裡扒外的廢物，都沒想過我會裝竊聽器嘛！居然沒出息的乞求原諒，真是笑死我啦！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就沒想讓任何人活著回去，沒用的廢物全都去死吧！像我這種智商１５０以上的天才，怎麼可能跟廢物合作嘛！』
不讓任何人活著……所以說白袍的血跡是胖大叔的嗎？不僅傷害無辜生命還要我們陪葬，臭矮子最好別被我逮到，否則我絕對揍得你再矮幾公分！
『不過，本天才還是有點憐憫之心的，解除裝置就在摩天輪下喔！哈嘿嘿嘿哈！』
「臭矮子笑屁啊！找就找！」
『小鬼氣勢不錯嘛，本天才就告訴你條子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吧。』
我以沉默等待回答。
『其實呢，我早在園區周圍佈置紅外線感應網。一旦觸碰，你們跟整座園區都會碰碰碰的炸成碎片唷！而且開關是你自己啟動的呢，你過橋時有聽到嗶一聲吧。』
我果然沒聽錯，只是沒想到是那麼誇張的東西。
『忘了說，紅外線跟晶片控制的解除鈕是同一個喔。廢物們！快為了死不足惜的低賤生命拚死掙扎吧！時限是午夜零點，超過就準備投胎囉！』
光聽聲音，不難想像臭矮子的笑容有多噁心。
『對了，遊戲開始前先送上我的見面禮吧，失陪啦！』
少了惱人的變態笑聲，屋內很快恢復寧靜。
然而，寧靜隨後再遭粉碎……
滴答滴答滴答——
聽似指針走動的聲響振動著空氣。
我們同時望向異音來源的房門，就在第十次的滴答聲落入耳際時——
「巫博！你這傢伙！」
大叔猶如野獸般的嘶吼，成為了這場最糟逃脫劇的開場白。
＊
不曉得第幾次爆炸後，我終於忍不住回頭。
城堡慘遭惡火吞噬，張牙舞爪的火舌朝夜幕染上侵蝕般的橘紅。混著燒焦味的濃煙壓迫著呼吸，令人頭痛欲裂。
大叔一邊警戒四周，一邊檢查彈匣——只剩三發子彈。
時限只剩半小時，依照來時路線推算，此處距離摩天輪大約十五分鐘，但中途難保不會遇襲而拖延時間，加上得顧慮雨季跟真尋的安全，情況簡直糟透了。
「話說回來，那個臭矮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不但開口閉口就罵人廢物，昨晚還想非禮我！」
「講就講，不要一直槌我啦……」
「巫博曾是公司寄予厚望的研發部天才新人，但他性格高傲，多次頂撞上司，甚至傳聞盜賣公司機密，因此被列入裁員名單。」
相較於才華洋溢卻難以掌控的天才，能穩定管理的普通人或許更能獲得青睞吧。就大叔的話聽來，臭矮子的犯罪動機大概是那高不可攀的自尊心。越聰明的人，自尊心往往越不能被挑戰，受傷的優越感隨時會變質為可怕的忌妒或復仇心。記得他說過什麼組織，該不會是被恐怖分子吸收了吧？他看起來就是個會在袍內藏炸彈的瘋子。
「哼，這種臭矮子被裁員剛好啦！居然沒在清樺同意下碰我屁股！」
「為什麼要我同意啦！」
「真尋！請不要說奇怪的話！」
見我們一時忘記緊張的鬥嘴，大叔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感情真好——危險！」大叔朝雨季伸出粗壯臂膀，將她緊緊護入懷中。下一秒，雨季方才的立足點劃過撕咬的血盆大口。
大叔俐落舉槍，果斷葬送險些得逞的狩獵者。危險雖除，但子彈又少掉一發，讓糟糕透頂的情況更是雪上加霜。他收起槍警戒周圍，目光最後停在一處不起眼的碎石堆。
「各位，請聽我說——」
在大叔指示下，我們脫下襪子裝滿石頭，製成簡易的自衛武器，大叔則以藤蔓跟樹枝綑成長矛，雖然實戰強度未知，但總比赤手空拳來得好。
「大叔似乎對製作武器很拿手呢？」
「別看我這樣，我年輕時可是職業軍人，雕蟲小技而已。」
大叔將其中一把長矛交給我。
「你就是許清樺吧。真尋小姐這幾天一直跟我說你的事喔。我本來以為你是雨季小姐的男朋友，看來名草有主了呢。」
「不、不是啦！我跟真尋只是朋——真尋你幹嘛捏我！」
「你假裝一下會死啊！」
「裝個頭——不、不要捏肚子啦！」
「年輕真好呢。」
比起剛才含蓄的笑，大叔這回發出與巨大體型相稱的爽朗笑聲。等等，大叔也把真尋當成女生了嗎？這傢伙的確可愛，但裡面全是黑色的喔！
「仁烈叔叔，這時候請別開玩笑了！」
「雨季小姐長大了呢，也想要一位像這樣的白馬……不對，是灰髮王子嗎？」
「我、我我我……請您別捉弄我了！」
「不要的話我接收囉！」
「真尋你別鬧啦！」
「我又沒說不要！」
「怎麼連雨季都跟著鬧啊！」
「好了好了——」
大概是覺得過於鬆懈，大叔重重咳了一聲拿回發言權，伸來厚實手掌蓋上我的頭。
「等我們護送兩位公主平安脫險後，再來認真思考這個奢侈的煩惱吧，王子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