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覺醒者／艾格妮絲 08
本章節 3389 字
更新於: 2022-09-16
屋裡的氣氛頓時緊繃起來。亞斯卓上前一步，半擋在艾格妮絲前方。柯文則先是微微一怔，隨後略帶強硬地開口：「有何貴幹？」
「我來說幾句話，很快就走。」丹尼洛熟門熟路地進了屋，反手把門帶上。
「艾格妮絲已經證明她不是墮落聖女。如果你是要──」
「你的反應比我想像的還要大。」沒等他說完，丹尼洛雙眉一挑：「你不怕我通報你嗎？背叛黎凡特商會的柯文先生。」
果然。艾格妮絲心臟狂跳。
他身為教廷的使者，果然不打算那麼輕易放過有勾結屍鬼之嫌的柯文。
她絞盡腦汁，試著思考能讓柯文脫困的說詞，腦中卻一片空白，被連日悶燒的焦灼憂懼給占據。
「通報？」
亞斯卓手腕一翻，一把明晃晃的銀刀憑空落入他掌中。
「我倒是建議你再考慮一下。」他說，神色如常，口吻冷靜，就像在談論天氣。
「等等，先別衝動──」柯文連忙說。
亞斯卓只盯著丹尼洛。「我沒看到這裡有什麼黎凡特的叛徒。大概是調查官眼睛不好吧？」
艾格妮絲抓住亞斯卓，正想出聲，沒想到丹尼洛竟然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
「抱歉，是我失言。我真的只是來說幾句話而已，保證說完以後絕對不再上門打擾。」
三人都狐疑地看著他。
丹尼洛嘆了口氣，接著說：「是我眼睛不好，杜拉瓦村沒有人類之敵。」
亞斯卓詫異地將手放下，像是沒料到教廷的異端調查官會這麼聽話。
艾格妮絲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的意思是……」
「我收到了教廷的召令，要我盡快返回總會回報。換句話說，我這次在杜拉瓦村的任務提前結束了。」丹尼洛雙手一攤。「我今晚會向村民公布調查結果，明天一早就走。」
這個發展完全在她預料之外。乍聽之下是好事，她卻有些不敢相信，幾乎沒聽見亞斯卓在一旁小聲嘀咕「慢走不送」。
果不其然，丹尼洛繼續說道：「──不過我想，在我離開之後，你們才真正需要當心。」
「什麼意思？」柯文茫然地問。
「我之所以被召回，是因為教廷和黎凡特決定對杜拉瓦村啟動正式調查。」
他看了艾格妮絲一眼，接著視線投向亞斯卓。那眼神似乎別有深意，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你們猜得到這是什麼意思吧？不管這個村子裡藏了什麼祕密，教廷跟黎凡特都非常感興趣，所以他們很快就會派更多人過來。」他頓了一下，「如果我是屍鬼……就會趁這幾天盡快離開杜拉瓦村。」
艾格妮絲感覺得出亞斯卓的身體一僵。
「你在暗示什麼？」他冷冷地說。
「誰知道呢。如果你認為沒有，那也許什麼也沒有吧。」丹尼洛平靜地說，口吻幾乎稱得上是友善。「說到底，討伐屍鬼一直被我視為必要性最低的工作。」
「那柯文他……」艾格妮絲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哦，對，還有他呀。」又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反正他也算不上什麼危險分子。惹到商會的人太多了，我可記不清每一個。」
就這麼簡單？
艾格妮絲有些不敢相信。
對柯文而言，異端調查官無疑是最大的威脅。既然得到了丹尼洛的承諾，代表預言已經被逆轉了嗎？
「我想說的就這些。」丹尼洛轉過身，一手拉開門，「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無所謂，就當我是個多事的人吧。告辭了。」
「等一下。」
叫住他的是艾格妮絲。原因很單純──她沒有辦法相信事情果真這麼簡單。
「你為什麼要特地把這些告訴我們？」
丹尼洛回過頭來，那眼神出奇地清澈。艾格妮絲有種感覺，這是她頭一次瞥見真實的丹尼洛，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
「藏著危險思想不能說出口，是很辛苦的。」教廷的異端調查官如是說。
***
又是一個無星無月的暗夜。廣場的一側高高架起幾盞巫火燈籠，令丹尼洛渾身籠罩在詭異的橘紅光圈中。
一如先前，村人有些提著燈，有些舉著火把，火光幾乎將天際的雲染紅。不知是不是艾格妮絲的錯覺，大部分的人雖然是竊竊私語，氣氛卻比上一次躁動許多，隱隱飄著肅殺之氣，如臨大敵。
「……我們還是回去吧？」
「沒事的。調查官不是都那麼說了嗎？不會通報我們。」
「但是──」
艾格妮絲環顧著四周的人群，壓不下心中的惶惶不安。
她就是覺得缺乏踏實感。
第七日尚未終結，她總覺得不能放下戒備。命運總是喜歡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發出嘲笑，屢試不爽。
預言還沒有結束。
「命運是沒有那麼簡單的……」她喃喃說道。
柯文顯然聽見了，轉頭看著她，臉色有些不悅，有些無奈。
「我明白妳的顧慮。」他盡可能冷靜地說，「但要是我完全按照妳的希望行事，那我可以說是什麼都不用做了。我已經答應不會離開妳的視線，妳還覺得不夠嗎？」
──不夠。
「該不會是要把我鎖在家裡，妳才滿意吧？」
──如果能用鎖鍊把你給拴起來最好。
她緊緊抿住嘴唇，以免洩漏了真心話。
柯文自然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便把注意力轉回前方。
萊雅這次也沒來，只派了隻藍色傳音鳥跟在亞斯卓身邊。聽亞斯卓轉述，她「一聽到丹尼洛開口，就很想要在他腳下發動禁忌魔法陣」，為了整個村的安全，還是不要親自過來的好。
「反正鐵定也不會說什麼有意義的話。」據說萊雅鄙夷地這麼評論。
「──喜悅吧，杜拉瓦村之民。」
調查官高高舉起探巫儀，在巫火燈籠之下，黃銅圓球反射出星星點點的殷紅光澤。
「墮落聖女已遭驅逐。」他朗聲宣告。
……什麼？
「什麼？」彷彿呼應艾格妮絲腦中瞬間閃過的念頭，亞斯卓也迸出一句。
艾格妮絲向他瞥過去，只見他少見地面露錯愕，站在肩上的藍鳥拍動翅膀，上下跳了幾步。
「憑藉探巫儀的威力，墮落聖女原形畢露，畏罪潛逃。然而，為了讓人人都能安心在杜拉瓦村生活，過去幾日以來，我們依然仔細查訪，以探巫儀檢測全村，今日終於大功告成──」
調查官以銳利的目光環視整個廣場。
「杜拉瓦村無須進行神之審判，因為此處沒有人類之敵。」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結果出乎眾人的意料，廣場上鴉雀無聲。許多人神情呆然，視線緊黏著站在木台上的調查官不放，像是一時沒聽明白，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等著這位大人宣告隨之而來的壞消息。
丹尼洛並未亂了陣腳，不慌不忙，以宏亮的聲音喊道：
「我以教廷之名保證，杜拉瓦村是潔淨的。歡呼吧，杜拉瓦村之民！你們正生活在純淨無瑕的神之土地上！」
話音一落，像是啟動了什麼開關，艾格妮絲的身周爆出響亮的喝彩。村民終於明白了調查官的話中含意，不禁高喊歌頌教廷與神的禱詞；年邁的老農露出欣慰的微笑，壯年男子激動地揮起火把，一名婦人緊緊摟住身前的孩子，甚至有人互相挽起手，轉著圈跳起了舞。
教廷萬歲！
感謝神，讓我們沐浴於神的恩典……
歡呼聲中，有些村人瞥見艾格妮絲，不自覺略顯尷尬，迴避了她的目光。
艾格妮絲不介意，只是轉頭望向身邊的柯文，好確定他還在。
柯文還在。他注意到艾格妮絲的視線，低頭對她露出有些虛脫的微笑。不知何時響起了歌聲，艾格妮絲不禁遲疑起來。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
因為花費了太多心思，追逐得太久，當長久以來的夢終於實現，反而讓她百般猜疑。
也許，她這次真的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那是什麼？」亞斯卓說。
藍鳥開口發出了些聲音，但隱沒在四周的喧嘩之中。
艾格妮絲順著亞斯卓凝視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廣場的一角、在人群最外圍之處，有個朦朧的暗影。她原以為那是房屋在火光照耀下產生的影子，凝神一看，才發現那影子的形狀不太自然。
像是藏了個高大的人影。
「那裡有什麼嗎？」柯文問，跟著瞇眼細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是由於影子離人群稍有距離，加上位置巧妙，如果不是亞斯卓和艾格妮絲的視力優於人類，大概也不會發現。
那是誰？她開始在記憶中搜索，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那會是她見過但忘記了的人，還是她果真從未見過的人？
不行。想不起來。
就在艾格妮絲猜疑不定時，影子動了起來。它離開屋簷下，顯露更清晰的輪廓，是個披著灰斗篷的高大身影，緩緩走進了人群之間。
那身影比一般人高出足足半顆頭，在眾人當中格外顯眼。在他經過之處，旁邊的人紛紛自動讓開，只有少數幾個人會轉頭盯著他瞧，但通常沒過多久又把頭別開。
既然大家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也許對方不是危險的人？艾格妮絲猶豫地心想。
不知名人物蜿蜒前進，這時艾格妮絲看出來了，他的目標是調查官所站的木台。丹尼洛雙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目光冷淡地注視著廣場的另一個方向，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披著灰斗篷的人。
無論如何，還是趁早離開最好。她拉了拉柯文的衣角，附在他耳邊悄聲道：「既然沒事了，我們先回去吧？」
柯文沒有回答。他雖然傾身靠向艾格妮絲作勢要聽，眼睛卻盯住了那件灰斗篷。此時那人緩緩抬起手，將兜帽往後一掀。
一聲尖叫。
斗篷人四周恍如海水退潮，以他為中心空出了一個圓，眾人爭相和他拉開距離。
那個人──有著一頭維特羅族的黑髮。
「是屍鬼！」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那聲音似遠似近，劃破空氣，大力將慶祝的氣氛給震碎。霎時間，整個廣場彷彿從受到庇佑的神之淨土，化為災厄降臨的惡夢現場。
「我來說幾句話，很快就走。」丹尼洛熟門熟路地進了屋，反手把門帶上。
「艾格妮絲已經證明她不是墮落聖女。如果你是要──」
「你的反應比我想像的還要大。」沒等他說完，丹尼洛雙眉一挑：「你不怕我通報你嗎？背叛黎凡特商會的柯文先生。」
果然。艾格妮絲心臟狂跳。
他身為教廷的使者，果然不打算那麼輕易放過有勾結屍鬼之嫌的柯文。
她絞盡腦汁，試著思考能讓柯文脫困的說詞，腦中卻一片空白，被連日悶燒的焦灼憂懼給占據。
「通報？」
亞斯卓手腕一翻，一把明晃晃的銀刀憑空落入他掌中。
「我倒是建議你再考慮一下。」他說，神色如常，口吻冷靜，就像在談論天氣。
「等等，先別衝動──」柯文連忙說。
亞斯卓只盯著丹尼洛。「我沒看到這裡有什麼黎凡特的叛徒。大概是調查官眼睛不好吧？」
艾格妮絲抓住亞斯卓，正想出聲，沒想到丹尼洛竟然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
「抱歉，是我失言。我真的只是來說幾句話而已，保證說完以後絕對不再上門打擾。」
三人都狐疑地看著他。
丹尼洛嘆了口氣，接著說：「是我眼睛不好，杜拉瓦村沒有人類之敵。」
亞斯卓詫異地將手放下，像是沒料到教廷的異端調查官會這麼聽話。
艾格妮絲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的意思是……」
「我收到了教廷的召令，要我盡快返回總會回報。換句話說，我這次在杜拉瓦村的任務提前結束了。」丹尼洛雙手一攤。「我今晚會向村民公布調查結果，明天一早就走。」
這個發展完全在她預料之外。乍聽之下是好事，她卻有些不敢相信，幾乎沒聽見亞斯卓在一旁小聲嘀咕「慢走不送」。
果不其然，丹尼洛繼續說道：「──不過我想，在我離開之後，你們才真正需要當心。」
「什麼意思？」柯文茫然地問。
「我之所以被召回，是因為教廷和黎凡特決定對杜拉瓦村啟動正式調查。」
他看了艾格妮絲一眼，接著視線投向亞斯卓。那眼神似乎別有深意，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你們猜得到這是什麼意思吧？不管這個村子裡藏了什麼祕密，教廷跟黎凡特都非常感興趣，所以他們很快就會派更多人過來。」他頓了一下，「如果我是屍鬼……就會趁這幾天盡快離開杜拉瓦村。」
艾格妮絲感覺得出亞斯卓的身體一僵。
「你在暗示什麼？」他冷冷地說。
「誰知道呢。如果你認為沒有，那也許什麼也沒有吧。」丹尼洛平靜地說，口吻幾乎稱得上是友善。「說到底，討伐屍鬼一直被我視為必要性最低的工作。」
「那柯文他……」艾格妮絲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哦，對，還有他呀。」又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反正他也算不上什麼危險分子。惹到商會的人太多了，我可記不清每一個。」
就這麼簡單？
艾格妮絲有些不敢相信。
對柯文而言，異端調查官無疑是最大的威脅。既然得到了丹尼洛的承諾，代表預言已經被逆轉了嗎？
「我想說的就這些。」丹尼洛轉過身，一手拉開門，「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也無所謂，就當我是個多事的人吧。告辭了。」
「等一下。」
叫住他的是艾格妮絲。原因很單純──她沒有辦法相信事情果真這麼簡單。
「你為什麼要特地把這些告訴我們？」
丹尼洛回過頭來，那眼神出奇地清澈。艾格妮絲有種感覺，這是她頭一次瞥見真實的丹尼洛，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
「藏著危險思想不能說出口，是很辛苦的。」教廷的異端調查官如是說。
***
又是一個無星無月的暗夜。廣場的一側高高架起幾盞巫火燈籠，令丹尼洛渾身籠罩在詭異的橘紅光圈中。
一如先前，村人有些提著燈，有些舉著火把，火光幾乎將天際的雲染紅。不知是不是艾格妮絲的錯覺，大部分的人雖然是竊竊私語，氣氛卻比上一次躁動許多，隱隱飄著肅殺之氣，如臨大敵。
「……我們還是回去吧？」
「沒事的。調查官不是都那麼說了嗎？不會通報我們。」
「但是──」
艾格妮絲環顧著四周的人群，壓不下心中的惶惶不安。
她就是覺得缺乏踏實感。
第七日尚未終結，她總覺得不能放下戒備。命運總是喜歡在人猝不及防的時候發出嘲笑，屢試不爽。
預言還沒有結束。
「命運是沒有那麼簡單的……」她喃喃說道。
柯文顯然聽見了，轉頭看著她，臉色有些不悅，有些無奈。
「我明白妳的顧慮。」他盡可能冷靜地說，「但要是我完全按照妳的希望行事，那我可以說是什麼都不用做了。我已經答應不會離開妳的視線，妳還覺得不夠嗎？」
──不夠。
「該不會是要把我鎖在家裡，妳才滿意吧？」
──如果能用鎖鍊把你給拴起來最好。
她緊緊抿住嘴唇，以免洩漏了真心話。
柯文自然猜不到她的心思，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便把注意力轉回前方。
萊雅這次也沒來，只派了隻藍色傳音鳥跟在亞斯卓身邊。聽亞斯卓轉述，她「一聽到丹尼洛開口，就很想要在他腳下發動禁忌魔法陣」，為了整個村的安全，還是不要親自過來的好。
「反正鐵定也不會說什麼有意義的話。」據說萊雅鄙夷地這麼評論。
「──喜悅吧，杜拉瓦村之民。」
調查官高高舉起探巫儀，在巫火燈籠之下，黃銅圓球反射出星星點點的殷紅光澤。
「墮落聖女已遭驅逐。」他朗聲宣告。
……什麼？
「什麼？」彷彿呼應艾格妮絲腦中瞬間閃過的念頭，亞斯卓也迸出一句。
艾格妮絲向他瞥過去，只見他少見地面露錯愕，站在肩上的藍鳥拍動翅膀，上下跳了幾步。
「憑藉探巫儀的威力，墮落聖女原形畢露，畏罪潛逃。然而，為了讓人人都能安心在杜拉瓦村生活，過去幾日以來，我們依然仔細查訪，以探巫儀檢測全村，今日終於大功告成──」
調查官以銳利的目光環視整個廣場。
「杜拉瓦村無須進行神之審判，因為此處沒有人類之敵。」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結果出乎眾人的意料，廣場上鴉雀無聲。許多人神情呆然，視線緊黏著站在木台上的調查官不放，像是一時沒聽明白，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等著這位大人宣告隨之而來的壞消息。
丹尼洛並未亂了陣腳，不慌不忙，以宏亮的聲音喊道：
「我以教廷之名保證，杜拉瓦村是潔淨的。歡呼吧，杜拉瓦村之民！你們正生活在純淨無瑕的神之土地上！」
話音一落，像是啟動了什麼開關，艾格妮絲的身周爆出響亮的喝彩。村民終於明白了調查官的話中含意，不禁高喊歌頌教廷與神的禱詞；年邁的老農露出欣慰的微笑，壯年男子激動地揮起火把，一名婦人緊緊摟住身前的孩子，甚至有人互相挽起手，轉著圈跳起了舞。
教廷萬歲！
感謝神，讓我們沐浴於神的恩典……
歡呼聲中，有些村人瞥見艾格妮絲，不自覺略顯尷尬，迴避了她的目光。
艾格妮絲不介意，只是轉頭望向身邊的柯文，好確定他還在。
柯文還在。他注意到艾格妮絲的視線，低頭對她露出有些虛脫的微笑。不知何時響起了歌聲，艾格妮絲不禁遲疑起來。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
因為花費了太多心思，追逐得太久，當長久以來的夢終於實現，反而讓她百般猜疑。
也許，她這次真的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了──
「那是什麼？」亞斯卓說。
藍鳥開口發出了些聲音，但隱沒在四周的喧嘩之中。
艾格妮絲順著亞斯卓凝視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廣場的一角、在人群最外圍之處，有個朦朧的暗影。她原以為那是房屋在火光照耀下產生的影子，凝神一看，才發現那影子的形狀不太自然。
像是藏了個高大的人影。
「那裡有什麼嗎？」柯文問，跟著瞇眼細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能是由於影子離人群稍有距離，加上位置巧妙，如果不是亞斯卓和艾格妮絲的視力優於人類，大概也不會發現。
那是誰？她開始在記憶中搜索，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
那會是她見過但忘記了的人，還是她果真從未見過的人？
不行。想不起來。
就在艾格妮絲猜疑不定時，影子動了起來。它離開屋簷下，顯露更清晰的輪廓，是個披著灰斗篷的高大身影，緩緩走進了人群之間。
那身影比一般人高出足足半顆頭，在眾人當中格外顯眼。在他經過之處，旁邊的人紛紛自動讓開，只有少數幾個人會轉頭盯著他瞧，但通常沒過多久又把頭別開。
既然大家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也許對方不是危險的人？艾格妮絲猶豫地心想。
不知名人物蜿蜒前進，這時艾格妮絲看出來了，他的目標是調查官所站的木台。丹尼洛雙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目光冷淡地注視著廣場的另一個方向，似乎還沒有注意到披著灰斗篷的人。
無論如何，還是趁早離開最好。她拉了拉柯文的衣角，附在他耳邊悄聲道：「既然沒事了，我們先回去吧？」
柯文沒有回答。他雖然傾身靠向艾格妮絲作勢要聽，眼睛卻盯住了那件灰斗篷。此時那人緩緩抬起手，將兜帽往後一掀。
一聲尖叫。
斗篷人四周恍如海水退潮，以他為中心空出了一個圓，眾人爭相和他拉開距離。
那個人──有著一頭維特羅族的黑髮。
「是屍鬼！」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那聲音似遠似近，劃破空氣，大力將慶祝的氣氛給震碎。霎時間，整個廣場彷彿從受到庇佑的神之淨土，化為災厄降臨的惡夢現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