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神明的慈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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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4
  「原來你們在這。」
  秦箏從門邊探出頭來,兩人的談話也就到此為止。
  沈墨朝秦箏招手:「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討論房間分配。」
  「我要選這間。」季白允道。
  不管哪間房他都能睡著,選哪間對他來說無所謂,至於他為何先選擇,是因為這間房位於中間,無論沈墨和秦箏怎麼選擇,他都能確保沈墨在自己的隔壁。
  「我要裡面那間。」秦箏指向小院的方向。
  「嗯,那我就是樓梯上來那間。」
  「我想要再去廟看看,趁現在天色還早。」秦箏推一下從臉上滑落的鏡框。
  沈墨眨了眨眼,有點意外:「你要一個人去嗎?」
  「對。二位都對廟宇習俗不甚了解,況且我沒辦法在研究的時候分神注意你們。」
  研究?
  沈墨和季白允對視了一眼,二人的眼底都露出同樣的疑惑。
  「等等,你說什麼的研究?」
  秦箏又推了下鏡框,眼鏡底下的眼眸好似燃著一簇熾熱的火苗,發出狂熱的光芒。
  原來秦箏還是個學生,科系主修東方文化,本來進來迷宮就是為了能更好接觸已經逐漸消失在日常生活中的傳統事物,這才有了研究這個說法。
  明白之後,沈墨鬆了一口氣,隨後失笑道:「這樣的話,我們三人各自分開來調查吧。」
  秦箏愣了一下,才回了句「好」。
  他沒想到二位的反應這麼平淡,對於他醉心於古舊文化的事,一般人不是露出「這人瘋了」的表情,要不就是用怪異的眼神審視他。在古時文化已經消失大半的現今,不少人認為那本就是該淘汰沒落的事物,不值一提,更不值有人耗費時間研究。
  行雲和吳白二人卻像是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接納了這樣的他,又或者這對他們而言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但總會有人說些什麼。秦箏實在理解不了,這些看不起他們的人們難不成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沒有舊時文化的進步演變,如何來的現今的他們。
  三人出門後不過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明媚晴朗的天空一下子烏雲密布,窒悶的水氣蒸騰而上,又因承載不了過多而沉重墜落,粉身碎骨般砸落撞擊在屋簷、土地上,四濺的水花短暫的綻放開來,緊接著被後至的水珠打碎。
  傾盆而下的雨勢沒一會兒,三人狼狽地奔跑回來,全身濕得像掉進水裡被撈起來的模樣,在屋裡的地板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跡。
  廟裡有供應三餐,三人本來晚餐打算在廟裡解決的,但是一下雨,天色很快就黑了,再待在外面並不安全,索性就著屋裡現有的食材,隨便煮了鍋蛋花湯麵填飽肚子。
  有些偏軟的麵條,鬆散軟嫩的蛋花,一身的濕寒涼意隨著暖呼呼的湯麵吃下肚,全身都暖和起來。
  嘩嘩的雨聲交織成一張嚴實的網,籠罩住整棟房屋,將三人與外界隔開來,宛如一座孤島。屋內,沈墨擺弄許久的收音機咿咿呀呀唱著戲曲,埋怨薄情郎的無情,哭斷了肝腸,與屋外形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聽著聲淚俱下的戲曲,沈墨窩在躺椅上煞風景的打了個哈欠。
  嗩吶吹奏而起,女子的啜泣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負心漢驚恐的慘叫和女子悚然的輕笑聲。
  季白允正思索著女子殺掉男人的可能性,緊閉的屋門外就傳來「碰」的一聲,嚇了三人一跳。
  「什麼東西?」沈墨收起閒散悠哉的樣子,向門口走去。
  「好像有東西撞上門了。」季白允跟在沈墨身後。
  門外的東西又撞了一次門,沈墨伸出了手碰上了門鎖。
  「喵。」
  門外響起一聲貓叫,沈墨愣了幾秒沒忍住笑了出來:「是貓啊。」
  幸好只是隻貓。季白允沒來由的想,心裡卻浮現一絲怪異感。
  大概是因為戲曲的關係,導致神經變得有些敏感,一點風吹草動就讓他們一驚一乍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
  收音機裡戲曲的曲調一曲三折像被籠在一層玻璃罩內,模糊而不真切。門外又是一聲貓叫,細小尖銳,一聲疊著一聲刮擦著耳膜。
  季白允被這聲音叫喚得心臟重重一跳,濃重的不安感將屋內的燈光壓得晦暗不明,周圍朦朧陰鬱,連帶幾步遠的沈墨都有些模糊,看不清沈墨是面對著他還是背對著自己。
  「是貓嗎?」
  秦箏的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季白允的背上立即起了一層薄汗,手指緩緩曲起握緊。
  他不知道秦箏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身後的,他甚至沒有聽見秦箏的腳步聲。秦箏就像是憑空出現在他身後,或是……飄過來的。
  「估計是想進來躲雨,可憐的小傢伙。」沈墨說著就要開門。
  「別開!」季白允拉住沈墨,觸手竟是一片冰涼。
  「為什麼?」
  依舊是沈墨平時的嗓音和語調,季白允忍著直竄上來的雞皮疙瘩才沒甩開沈墨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收緊手上的力道,對方不知疼痛,只是一個勁的想從他口中聽見答案。
  「為什麼不能開門?」
  沒有任何起伏的嗓音一次一次的質問,答不上來的季白允腳下一動,幾乎想要狠狠逃離這個不對勁的地方,可腳偏偏像被釘了釘子一樣動彈不得。
  「因為……」季白允能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
  一聲驚雷掩蓋過他的聲音,不知誰家的孩子發出宏亮的哭聲,離得好近好近……
  季白允猛然睜開眼,黑漆的房內照進一抹亮光,窗簾飛揚拉起一道弧,雨早停歇,安靜得連蟲鳴都沒有,只有一輪寧靜將圓的月。
  是夢。
  季白允對著天花板放空好一會兒,腦海順帶整理一會兒思緒,他想不透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因為這裡沒有什麼娛樂,他們三人在吃飽後就各自洗洗睡了,沈墨雖然確實有搗鼓過那台收音機,但裡頭只有吵雜的雜訊,沒有戲曲。
  想了一陣子後,季白允才起來關上窗戶。
  他不記得睡前時窗戶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季白允仔細檢查過一遍窗戶,玻璃上還留有水痕,證明雨剛停不久,迎面拂來的的涼風,夾帶一股雨後的青草氣味和一絲難以讓人忽視的腐臭味,熟悉的氣味惹得季白允蹙起眉頭緊接著一愣。
  呼呼的風送來一道小小的歌聲,是從院子傳來的。房間的窗戶只能看見院子的尾端,不能完全看見院子的情形。
  季白允關上窗,一走出房間,歌聲便越發清晰明顯,聽著似乎是一群孩子,他們唱著舊東方的某種語言,季白允聽不懂,腦海裡卻能自動翻譯語意。
  籠目 籠目
  籠中的鳥兒什麼時候飛出來
  在即將天亮的夜裡
  鶴與龜跌倒了
  在後面的那個人是誰

  季白允用應急的手電筒照著路,燈光卻一明一滅的閃爍,他屏氣凝神聽著慢悠悠的歌聲,一股冰冷寒意貼上背脊,凍得他打了個顫。但那股寒意並沒放過他,吐著森冷柔媚的哀怨,有如夢中戲曲裡的旦角走出他的夢,帶著對負心人的滿腔恨意。
  「在後面的那個人是誰?」
  寒氣在他耳邊噴散蔓延開來,他聽著在耳邊響起的歌聲,看向了樓梯,心道完了的同時,背上被狠狠推了一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早已張著血盆大口等他跌落。
  人在面臨即將到來的死亡時,腦海裡想的是什麼?
  季白允的腦子一片空白,等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要死了的時候,心底升起的是一絲不甘。
  他可不能就這麼死去!
  摔落的過程不過幾秒,在他眼裡卻被放慢再放慢,他立即反應過來率先護住自己的腦袋。
  樓梯有多陡峭他曉得,要是摔下去了,最嚴重的可能會摔斷頸椎,輕點也就骨折或挫傷,他只要護好腦袋,就還有機會。
  幾乎做好不是死就是傷的心理準備時,腰腹處被一條鐵繩一樣的東西狠狠一勒,力道大的季白允被往後拉扯跌進一個略帶冰涼的懷抱裡。
  「你在做什麼!」
  身後的怒斥讓他回過神來,季白允意識到自己這回真撿回了一條命,不禁呼出一口氣。
  身後人罵了句髒話,估計被嚇得狠了,嘴上只剩下「就差一點」這一句話不停重複著,連要放手都忘了,緊緊抱著他。
  「沈墨。」季白允靠著身後人的胸膛,他感覺得到他的心跳得很快,強勁的彷彿快要跳脫出胸膛來。他輕輕拍撫橫桿緊勒在腰腹上的手臂,一邊安撫沈墨的情緒,一邊告訴沈墨他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