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_約翰與海絮（卷二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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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26
《假死症候群II 亡者也論長幼有序》
《楔子》
她在百花香氣的簇擁下甦醒。
溫潤的濕氣沾濕睫毛與髮梢，她宛如被晨露包裹的待綻花朵般浸淫其中。直到她撐開眼皮，植物的芳香伴隨灰鼠色厚雲天空一併闖入眼簾。視野重新接觸到空氣後約莫又過了數秒，失溫的四肢才緩慢地恢復知覺。
潺潺水聲成為海潮浪花，打入她的耳裡，原來她正呈現猶似漂浮木的姿態，仰倒在湖面上。臉蛋以外的身體部位，包括雙耳與下顎，全浸泡在湖水中。
「早安，睡得好嗎？」
遠方的人聲流瀉了過來，明明她的雙耳有大半浸漬在湖水裡，輕柔的清澈嗓音卻輕而易舉地突破水面形成的薄膜，導入她耳內。
「……」
「妳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她緘默了良久，依舊以仰身懸浮在湖面的姿勢，對著灰雲天空低喃了句：「……海絮。」
海絮，她的名字。
「我是……海絮。」她又說了一次，語氣低沉到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聞似的，執著而不容許動搖。
海絮擺動手腳，將水平躺在湖面的浮沉姿勢做了改變，讓身體與湖面垂直，試圖使雙腳踩在湖底，卻怎麼游動都無法讓趾尖接觸底部。湖水像是出現在銀河系裡的黑洞般試圖將她拖往更深層的黑暗，既然無從接觸到底邊，海絮索性伸長手臂，一邊努力划動雙腳移動，攀附到湖邊的草地上。
「太好了，反覆試錯總算有了成果呢。」那道清澄如風的聲音又說話了，海絮這時才明白，聲音的主人正佇立在湖邊，低頭俯視著湖中的她。
人影朝海絮伸出手，海絮猶疑了片刻，伸出自己早就被湖水奪走體溫的掌心，回握住人影遞來的援助。人影往後一扯，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拉上岸，看來對方那纖細到難以區分性別的手臂出乎意料的有力氣。
「至今為止嘗試了幾次，雖說成形和力量都不錯，不過或許是生前執著太深的緣故，思維方面的自律能力總是有些差強人意。之前甚至有一個孩子忘了我是誰，朝我肩膀上刺了一刀，那次還真的嚇了我一大跳。」
海絮毫不明白對方究竟在說什麼，「來，請用。」自說自話的人影這次遞來了對摺整齊的白手帕，這一小塊布料對她這稍早還浮潛在湖裡的落湯雞而言不太有幫助，但聊勝於無，海絮接過了手帕。
「怎麼樣，妳還喜歡嗎？我非常中意妳的眼睛喲。」
當海絮用手帕擦拭著臉上與手臂的水滴時，人影依舊怡然自得地道出不明所以的話語。
海絮這時才發現──她的頭髮垂至腰際。
她扭過身體一看，垂在腦後的髮尾如瀑般覆蓋著她的背部，吸飽水份的捲曲長髮隨著重力往下拖，使她的頭皮感受到短髮狀態不曾有過的沉重感。海絮雖感到詫異，仍沒有喧鬧，只是稍稍睜大眼珠，抓起一縷自己的髮尾開始端詳。
「只是完全符合妳以前的年齡、容貌、身高與聲音的容器，我實在找不到。幾番顛簸轉折下來決定選用現在這副身體了，雖說和妳以前的外貌差異不小，但是眼珠顏色部分完全一樣對吧？」
金色的，她有著一頭被湖水濡濕仍不減光澤，彷彿絲綢般的柔順金髮。
海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緊接著瞪視自己的手掌心，無論是手掌上的紋路生命線、手臂的長度、白皙透明到血管稀疏可見的膚色、甚至是視角的高度，身上的每個部位都陌生的讓她難以信服。
「妳那對翡翠色的雙眼讓我印象深刻。」人影彎起銀鈴般的清秀雙眸，有些調皮地笑了。
「……眼睛……」
海絮按住自己發熱的眼窩，不屬於她的血液在她體內奔流竄動，熱能傳遞到眼眶，她儘管躊躇，卻又逼使自己加快速度地跪倒在湖邊，以澄澈的湖面為鏡子，將自己的面容窺入眼底。
映照在湖面上的，是一位尾端帶點捲翹的金髮垂至腰際、膚色白透、鼻樑高挺、嘴唇似含著淺淺胭脂般紅潤、身材曲線姣好中帶著纖瘦骨感、四肢細長的女性。清透中帶股她從未擁有過的艷麗。
「至少翡翠色的眼睛，我替妳留著了。靈魂之窗嘛，說什麼也不能退讓。」
唯有那雙深翡翠色的眼瞳。
淡金色的濃密睫毛彷彿蒲公英的羽毛，包覆著她的眼窩。眼眶裡是毫無雜質的翠綠瞳孔。
唯有那對眼瞳讓海絮感到無比熟悉，那無疑是她的眼珠。
海絮凝視著湖面中自己嶄新的面貌，用指尖開始撫摸，先是額頭、眉毛、雙耳、臉頰、厚度與尾端上揚恰到好處的嘴唇，最後將指尖停在自己連眼尾輪廓都深邃發亮的綠色雙瞳上。
這一剎那，她明白了。
透過眼中兩道深翡翠綠的光芒，她再度喚起了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可能隨風淡去的記憶。
「……只要這雙眼睛沒變，其它怎樣都無所謂。」海絮說道，聲音低得幾乎扼殺了她所有的情感。
「看來妳相當滿意呢，這樣我也很高興。」
「我該怎麼稱呼你？」
「唔──」人影看來只顧長篇大論，連最基本的稱謂問題都遺忘了，他苦惱地拄著下顎，「不然妳就叫我約翰吧？我最近很喜歡這個名字。」
「我知道了。約翰，請多指教。」
「妳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呢。」
「約翰，把我叫醒是為了什麼？」
「為了實現妳的願望。」
約翰又笑了，笑得純潔，卻也笑得嫵媚。他紫灰色的瞳眸彷彿壟罩天空的雲霧，又似無暇到透光也不見雜質的星河寶石。單純從約翰這個人物看來，他似乎不被性別等任何框架規則所束縛。
「從妳張開雙眼的這一瞬間起，妳就已經是我的東西了。同樣的，妳的願望也會是我的願望，我們已經是命運共同體囉。」
「……」
「為了達成我的理想，我將會全心全意的協助妳，海絮。」
約翰再次朝她伸出手。
「所以，也請妳將妳的第二次生命託付給我吧？」
海絮望著約翰朝她伸出的潔白手心，她低頭端詳自己的雙手。膚色潔白如凝脂，如今，無論是外貌還是聲帶，甚至是體內流動的每一滴血液，都與從前的自己有雲泥之別。
此刻的她，已獲得了重生。
海絮領悟到這個道理時，她早就毫無猶豫地，接過約翰遞來的手。
《楔子》
她在百花香氣的簇擁下甦醒。
溫潤的濕氣沾濕睫毛與髮梢，她宛如被晨露包裹的待綻花朵般浸淫其中。直到她撐開眼皮，植物的芳香伴隨灰鼠色厚雲天空一併闖入眼簾。視野重新接觸到空氣後約莫又過了數秒，失溫的四肢才緩慢地恢復知覺。
潺潺水聲成為海潮浪花，打入她的耳裡，原來她正呈現猶似漂浮木的姿態，仰倒在湖面上。臉蛋以外的身體部位，包括雙耳與下顎，全浸泡在湖水中。
「早安，睡得好嗎？」
遠方的人聲流瀉了過來，明明她的雙耳有大半浸漬在湖水裡，輕柔的清澈嗓音卻輕而易舉地突破水面形成的薄膜，導入她耳內。
「……」
「妳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她緘默了良久，依舊以仰身懸浮在湖面的姿勢，對著灰雲天空低喃了句：「……海絮。」
海絮，她的名字。
「我是……海絮。」她又說了一次，語氣低沉到彷彿是在說給自己聽聞似的，執著而不容許動搖。
海絮擺動手腳，將水平躺在湖面的浮沉姿勢做了改變，讓身體與湖面垂直，試圖使雙腳踩在湖底，卻怎麼游動都無法讓趾尖接觸底部。湖水像是出現在銀河系裡的黑洞般試圖將她拖往更深層的黑暗，既然無從接觸到底邊，海絮索性伸長手臂，一邊努力划動雙腳移動，攀附到湖邊的草地上。
「太好了，反覆試錯總算有了成果呢。」那道清澄如風的聲音又說話了，海絮這時才明白，聲音的主人正佇立在湖邊，低頭俯視著湖中的她。
人影朝海絮伸出手，海絮猶疑了片刻，伸出自己早就被湖水奪走體溫的掌心，回握住人影遞來的援助。人影往後一扯，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她拉上岸，看來對方那纖細到難以區分性別的手臂出乎意料的有力氣。
「至今為止嘗試了幾次，雖說成形和力量都不錯，不過或許是生前執著太深的緣故，思維方面的自律能力總是有些差強人意。之前甚至有一個孩子忘了我是誰，朝我肩膀上刺了一刀，那次還真的嚇了我一大跳。」
海絮毫不明白對方究竟在說什麼，「來，請用。」自說自話的人影這次遞來了對摺整齊的白手帕，這一小塊布料對她這稍早還浮潛在湖裡的落湯雞而言不太有幫助，但聊勝於無，海絮接過了手帕。
「怎麼樣，妳還喜歡嗎？我非常中意妳的眼睛喲。」
當海絮用手帕擦拭著臉上與手臂的水滴時，人影依舊怡然自得地道出不明所以的話語。
海絮這時才發現──她的頭髮垂至腰際。
她扭過身體一看，垂在腦後的髮尾如瀑般覆蓋著她的背部，吸飽水份的捲曲長髮隨著重力往下拖，使她的頭皮感受到短髮狀態不曾有過的沉重感。海絮雖感到詫異，仍沒有喧鬧，只是稍稍睜大眼珠，抓起一縷自己的髮尾開始端詳。
「只是完全符合妳以前的年齡、容貌、身高與聲音的容器，我實在找不到。幾番顛簸轉折下來決定選用現在這副身體了，雖說和妳以前的外貌差異不小，但是眼珠顏色部分完全一樣對吧？」
金色的，她有著一頭被湖水濡濕仍不減光澤，彷彿絲綢般的柔順金髮。
海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緊接著瞪視自己的手掌心，無論是手掌上的紋路生命線、手臂的長度、白皙透明到血管稀疏可見的膚色、甚至是視角的高度，身上的每個部位都陌生的讓她難以信服。
「妳那對翡翠色的雙眼讓我印象深刻。」人影彎起銀鈴般的清秀雙眸，有些調皮地笑了。
「……眼睛……」
海絮按住自己發熱的眼窩，不屬於她的血液在她體內奔流竄動，熱能傳遞到眼眶，她儘管躊躇，卻又逼使自己加快速度地跪倒在湖邊，以澄澈的湖面為鏡子，將自己的面容窺入眼底。
映照在湖面上的，是一位尾端帶點捲翹的金髮垂至腰際、膚色白透、鼻樑高挺、嘴唇似含著淺淺胭脂般紅潤、身材曲線姣好中帶著纖瘦骨感、四肢細長的女性。清透中帶股她從未擁有過的艷麗。
「至少翡翠色的眼睛，我替妳留著了。靈魂之窗嘛，說什麼也不能退讓。」
唯有那雙深翡翠色的眼瞳。
淡金色的濃密睫毛彷彿蒲公英的羽毛，包覆著她的眼窩。眼眶裡是毫無雜質的翠綠瞳孔。
唯有那對眼瞳讓海絮感到無比熟悉，那無疑是她的眼珠。
海絮凝視著湖面中自己嶄新的面貌，用指尖開始撫摸，先是額頭、眉毛、雙耳、臉頰、厚度與尾端上揚恰到好處的嘴唇，最後將指尖停在自己連眼尾輪廓都深邃發亮的綠色雙瞳上。
這一剎那，她明白了。
透過眼中兩道深翡翠綠的光芒，她再度喚起了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可能隨風淡去的記憶。
「……只要這雙眼睛沒變，其它怎樣都無所謂。」海絮說道，聲音低得幾乎扼殺了她所有的情感。
「看來妳相當滿意呢，這樣我也很高興。」
「我該怎麼稱呼你？」
「唔──」人影看來只顧長篇大論，連最基本的稱謂問題都遺忘了，他苦惱地拄著下顎，「不然妳就叫我約翰吧？我最近很喜歡這個名字。」
「我知道了。約翰，請多指教。」
「妳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呢。」
「約翰，把我叫醒是為了什麼？」
「為了實現妳的願望。」
約翰又笑了，笑得純潔，卻也笑得嫵媚。他紫灰色的瞳眸彷彿壟罩天空的雲霧，又似無暇到透光也不見雜質的星河寶石。單純從約翰這個人物看來，他似乎不被性別等任何框架規則所束縛。
「從妳張開雙眼的這一瞬間起，妳就已經是我的東西了。同樣的，妳的願望也會是我的願望，我們已經是命運共同體囉。」
「……」
「為了達成我的理想，我將會全心全意的協助妳，海絮。」
約翰再次朝她伸出手。
「所以，也請妳將妳的第二次生命託付給我吧？」
海絮望著約翰朝她伸出的潔白手心，她低頭端詳自己的雙手。膚色潔白如凝脂，如今，無論是外貌還是聲帶，甚至是體內流動的每一滴血液，都與從前的自己有雲泥之別。
此刻的她，已獲得了重生。
海絮領悟到這個道理時，她早就毫無猶豫地，接過約翰遞來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