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6
本章節 5828 字
更新於: 2022-08-25
同一時間,巴庫爾市,第四行政分區 ……
在一間民用公寓的套房,三名 UTMF 隊員正在合力圍攻一名凱塞斯特傭兵。
這些不速之客擠在不甚寬敞的房內大打出手,將裡頭的擺設攪得一團亂,牆上可見一排排的彈孔,地板上散落著射空彈藥的槍械以及折斷的戰鬥短刀,至於屋子的主人早已逃的不見蹤影,雖然事後恐怕要對如同被暴力旋風橫掃過的住所感到愴然,但至少可以確定若是捲入這起打鬥可是難保性命。
埃米爾和艾文斯分別扭住傭兵的兩條手臂,兩人的戰鬥服出力全開才勉強壓制敵人的行動,而阮則趁此從正面逼近,雙手持槍,貼著傭兵的腹部將彈匣中的子彈傾瀉而出。
然而這樣仍不足以穿透傭兵所穿著的凱塞斯特戰鬥服。
阮死盯著傭兵,手上迅速更換彈匣。
戰鬥服可以藉由讓表層暫時性提升硬度來抵抗彈道武器的攻擊,其代價是消耗電容器儲存的電力,因此對付這種防護技術的有效方法就是採集中面積的多次攻擊來快速耗損對方的儲電量,造成護甲在電力耗盡時失效,這樣的概念當然也同樣適用於凱塞斯特製造的戰鬥服。
不過在阮剛準備繼續射擊,傭兵就憑著蠻力掙脫了束縛,艾文斯被猛力甩飛,將室內的隔板撞出一個窟窿,挨米爾死抓著不放,但給對方連人帶臂的朝阮掄去,兩個小隊長在地上滾成一團。
「 繼續進攻,別讓他有喘息空間。 」埃米爾一邊爬起,一邊向同伴呼籲。
駐巴庫爾的 UTMF 部隊曾在與凱塞斯特傭兵隊的演習中吃了不少苦頭,埃米爾對此便下了一番功夫來研究對手的弱點,而從基地中負責整備的技師友人( 願他安息 )得知不少關於凱塞斯特戰鬥服的相關資訊,其中和軍用型號的設計相異之處,就包含動力元件的部分。
軍方使用的『 BME 』戰鬥服統一採用高效能的燃料電池作為動力源,並且向電容系統穩定的供電,當戰鬥服為了配合士兵的行動作出提升身體能力,或是抵擋具傷害性的外力時,就必須從電容器中汲取電能來發揮這些表現,因此當耗損電力的速度超過動力元件供應的速度時,就會造成電容器被耗竭的結果,這時士兵就必須暫時停止( 或是放緩 )行動的強度,好讓戰鬥服重新充電。
至於凱塞斯特戰鬥服來說,則採用了可以調整供電的動力元件,藉由提升充電的速度,使得就算配置相同的電容系統時,達到更高強度、也更加耐久的運動表現。當然就技術層面來說,可調變式的動力元件並不是凱塞斯特獨有的專利,而是這樣的設計違背了軍方講求可靠性與耐受度的理念,畢竟越複雜的系統就意味著更多的損壞發生,以及更高昂的維護成本,換句話說,凱塞斯特戰鬥服雖然能藉著增幅動力輸出而在一定時間內展現超高水準的性能,但是隨著運作時間延長,就會對戰鬥服的整體系統造成負擔,因為構成主體的人造肌束纖維和其模仿的生物組織一樣,都會在過度使用下產生疲勞、甚至是損傷問題,差別在於後者是出於鈣、鉀離子的失衡,前者則是材料本身的電阻特性隨著環境溫度提升而改變。
埃米爾從這個觀點切入所擬定的策略,就是用車輪戰來耗損對手的戰鬥服。
他看準傭兵恃仗裝備優勢的心態,將對方單獨引誘落入現在遭受圍攻的局面,不過就算四名 UTMF 隊員齊上對付一個敵人也還是陷入極其狼狽的苦戰,短兵相接下的打鬥已完全失去章法,簡直毫無技巧可言,各自憑著訓練養成的本能來攻擊敵手,手中的槍械被打落而改用刀械,最後又變成原始的拳腳相向,屬於阮小隊的弗利茲在過程身中數槍,外加被捅了兩刀,現在已經不省人事的癱在一旁,全靠著戰鬥服內建的急救功能吊著命,其他三人則無暇照顧傷員,只能拚命纏著傭兵周旋。
傭兵趁著擊退三人的空檔撿起腳邊的配槍,轉身朝艾文斯射擊,不過幸好槍中只剩兩顆子彈,其中一枚射進艾文斯的肩膀,這位下士忍痛朝落在地上的另一件武器撲去,不過傭兵跟著搶上,一腳將他踹飛,至於埃米爾和阮這時也雙雙爬起進攻,埃米爾朝對方迎面揮出一記鉤拳,感到拳頭落空的同時反倒是自己在肚子吃了一記膝撞,阮則是隨手抓了一件金屬製的傢俱,閃過踉蹌後退的戰友對著傭兵當頭一劈,傭兵像是沒事般反手抓住變形的傢俱一扯,失去平衡的阮向前一倒,被對方用雙臂扣住脖子,當傭兵正要施力扭絞,突然感到一陣椎心劇痛,身體不受控制的癱倒下去。
原來是被他踢開的艾文斯將折斷的短刀拾起,裝在輔助臂上刺穿敵人的背脊,鋒利的陶瓷碎塊切斷傭兵的胸椎,接著順勢破壞更深層的主要器官,血液在高漲壓力下從破損的心臟噴發而出,濺的艾文斯全身通紅。
戰鬥結束後,埃米爾先是令艾文斯查看弗利茲的傷勢,然後才著手檢查敵人屍體。
他解開死者的頭盔安全鎖,掀開面罩,露出裡頭的面孔。
「 是柯爾曼, 」阮在他身後撿起配槍,撇了一眼冷冷說道。
「 我也沒期望會是桑敏, 」埃米爾搖了搖頭,「 這傢伙總是一頭熱,不過也因為他的衝動個性,才會中我們的引誘。 」
「 然而桑敏就放任他單獨橫衝直撞? 」阮奇道。
「 這就是桑敏的作風了, 」埃米爾解釋,阮所率領的小隊在先前的演習期間比較少被安排和桑敏進行對戰,所以對那位傭兵頭子的認知並不深,「 那個渾蛋在訓練中常常採取讓手下犯險的策略,我當時只覺得他思慮過於草率,或是純粹把演習當成遊戲,不過事後回想倒是有了新的看法,就是他的行為其實帶有相當濃厚的利己主義。 」
「 意思是? 」
「 桑敏絕不是無法約束柯爾曼,而是利用他來刺探我們的情報, 」埃米爾起身,面向同僚,「 相信他已經知道我們是四個人聚集行動,現在搞不好也 …… 」他用眼神示意重傷的隊員。「 艾文斯,弗利茲的情況如何? 」
「 相當糟糕, 」下士搖頭回答,「 他現在全靠內建急救系統保命,除非後送到正規的醫療設施,否則他只要一脫下戰鬥服就活不成了。 」
「 對方一定已經從柯爾曼的訊號抓到我們的位置了, 」阮警覺望向房間唯一的出入口,「 我們必須帶上弗利茲盡快離開這裡。 」
「 那就轉移到 27-12 預定點, 」埃米爾同意,不過也稍微安撫對方,「 別太擔心,以桑敏的個性,在無法確定建築內有沒有設下陷阱,應該是不會溜進來突襲的, 」接著掃視一片狼藉的民宅,「 不過在離開前,還是盡量收集能用的裝備吧。 」
5分鐘後,埃米爾等人移動到另一個樓層的空房暫作安置,並討論起下一步的行動。
三人圍著投影地圖席地而坐,「 照我的猜測, 」埃米爾率先針對敵方的戰力說出自己的想法,「 現在桑敏身邊的同伴,應該不會超過兩個人。 」
「 你怎麼確定? 」阮馬上提出疑問,「 別忘了當初代表凱塞斯特參加演習的測試團隊,連同桑敏在內有12個人。 」
「 我也有想過這一點, 」埃米爾認同阮的顧慮,「 不過我認為關鍵還是在於桑敏習慣將手下當成棋子使用的作風,如果他有充裕的人手,就不會只讓柯爾曼獨自對我們進行刺探,更不會在我們混戰的過程中,完全不派出更多增援,所以我推測他現在只剩下留在身邊護衛的人數。 」
「 原來如此, 」阮接受這樣的推論,不過臉色並沒有因此而顯得比較輕鬆,「 但是就算連同桑敏還有三個人也是很棘手的狀況啊,我們以四個人圍攻柯爾曼就已經很吃力了, 」他望向昏迷不醒的弗利茲,無奈搖了搖頭,「 三比三的話實在 …… 」
「 還要加上那架『 螳螂 』。 」艾文斯在旁補充。
「 沒錯, 」埃米爾說,「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這樣的戰力差距對我們來說實在沒有勝算可言。 」
三名 UTMF 隊員沉默下來,他們並不怯戰,甚至可說抱著為陣亡的同僚復仇的強烈動機,但是若無視劣勢和敵人硬拼也只是毫無意義的犧牲罷了。
「 也許, 」率先再度開口的是阮,「 我們應該重新檢視作戰目標, 」他向二人解釋,「 桑敏調動『 螳螂 』來對付我們,那麼如果我們也改將『 螳螂 』視為優先排除的主要目標如何? 」
「 變更作戰目標 …… 嗎? 」埃米爾咀嚼著這個想法,眼中逐漸透出理解的神采。
對啊,如果說自己比阮更了解敵方的指揮官,卻又過於執著在桑敏身上,而忽略了對整體戰局的考量。凱塞斯特傭兵固然裝備精良,但是本質和 UTMF 並無相異,都是以有限的人力執行特殊行動,達到支援主戰場為目的的特種部隊。至於敵方派出桑敏也是為了制衡 UTMF 的行動,相較之下,那架『 螳螂 』才是真正會對友軍的戰線造成威脅的目標。
換句話說,與其煩惱如何避開『 螳螂 』來對抗傭兵,倒不如變更概念,轉為和傭兵採取周旋策略,實則瞄準『 螳螂 』進行破壞,如此不但符合作戰利益原則,而且在執行上也有更高的成功率。
「 這個想法太棒了,阮。 」埃米爾豁然開通。
「 我也這麼覺得, 」艾文斯也跟著附和,不過他也很在乎執行上的環節問題,「 但是話說回來該怎麼對付『 螳螂 』呢? 」他拍拍自己的步槍,「 S308( 彈藥規格 )就算用高推力模式,應該還是無法貫穿 ATV64 的裝甲,至於25公釐高爆榴彈也許威力足夠,但是想要靠拋線射擊打中飛行目標實在太難了。 」
「 我也沒期望靠手頭的裝備就能將『 螳螂 』打下來啦, 」阮在語氣中特別強調『 手頭 』兩個字,他指向地圖中以暗色處理的標示點,那是距離400公尺外,先前被他們清除過的敵方飛彈陣地,「 我們主要是針對通訊和偵測器材進行破壞,所以應該還留下一些堪用的鐵鉆飛彈。 」
「 這應該可行, 」埃米爾同意道,「 我記得前一陣子的街頭暴動事件中,輕步兵的現場指揮官所乘坐的『 螳螂 』就是被這型飛彈擊落的,而我們現在只是將立場倒過來而已。 」
「 那麼現在要思考的就是如何盡量不被敵人察覺下到達那裡取得飛彈了, 」阮盯著地圖上顯示的三條路線,那是利用 FISIN 參考他們的戰鬥服性能所規劃的最佳路徑。
但是在埃米爾的操作下,抹去了這三條路線。
「 桑敏會利用『 螳螂 』在空中進行監視, 」他解釋道,「 只要我們一離開這裡,馬上就會被他所發現,如果大家一起朝目標衝過去,就很可能暴露我們的意圖。 」
「 那就得先轉移桑敏的注意力, 」阮點頭說,「 就讓我 …… 」
「 不,你負責飛彈的部分, 」埃米爾駁回對方的意見,「 必須要兩個人才能保證吸引對方的目光,再說艾文斯和我的默契也比較好。 」
「 我瞭解了, 」阮的表情仍透著些許遺憾,作為已經失去所有部下的隊長,他也想要和桑敏來一場正面對決,不過埃米爾的點子才是更合理的分配方式。
「 弗利茲怎麼辦? 」艾文斯見兩位隊長敲定計畫,但還是擔心將無人看照的重傷隊友留在這裡。
埃米爾沒說話,只是望向阮,弗利茲是阮的直屬部下,應該由他來做主。
「 將弗利茲的戰鬥服設定在4小時候自動以全頻寬發送求救訊號, 」阮的語氣平淡,他不需要特別強調這是三個人都無法活著回到這裡的前提條件,「 如果戰況在未來有所改善,自然會有友軍派出的搜救隊,但是如果殖民地淪陷落入敵人掌控,那也是他的命運了。 」
兩分鐘後,埃米爾和艾文斯一齊離開藏身處,他們並不刻意掩飾自己的行動,卻也不至於招搖到引起不必要的懷疑。果然在他們才移動百多公尺的距離,空中的掠食者已悄悄改變航向,而在附近一棟大樓的頂層也躍出一個傭兵的身影,循著獵物的方位快速逼近。
趁著敵人被轉移注意的機會,阮隨後出發,他反向而行,故意選擇在地面步行,還耗損戰鬥服所剩不多的寶貴電力啟動了光學迷彩,可說是用盡方法來隱閉自己的行蹤。
不過當他來到目標大樓的底層,並開始向上攀爬時,絲毫沒有察覺到一個隱形的幽靈早已尾隨身後 ……
埃米爾藉著蛛絲鉤在空中擺盪的同時,持槍一個扭身對著追趕在後的敵人掃出一梭子彈,可惜盡數落空,倒不是對方的閃避功夫了得,而是以這樣的姿勢想要擊中相對移動中的目標本來就是人力難為的要求。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樣的舉動純粹只在挑釁,好讓對方持續執著追擊自己而已,畢竟光憑手中步槍的威力,實在無法期待僥倖打中幾發就能對凱塞斯特製造的戰鬥服造成傷害。
從蛛絲鉤傳來的張力感覺擺盪的幅度變化,埃米爾切斷這條合成繩索,瞬間感受全身隨著慣性做拋線滯空的失重感,多年累積的訓練讓他本能性的調整平衡,並且朝鎖定的支點射出第二條蛛絲鉤來進行下一輪盪韆,其時機掌握之精確,幾乎沒有在過程中損失移動的速度。
不過和必須運用盪韆技巧的移動方式相比,使用凱塞斯特戰鬥服的傭兵只須以單純直接的強力跳躍就能跟上,甚至還有逐漸拉近距離的趨勢,要不是兩名 UTMF 隊員彼此之間所培養的默契,不停變換引誘和牽制的合作戰術,根本無法和傭兵周旋到這個地步。
但是當『 螳螂 』也加入追逐後,情勢便開始迅速傾斜。
埃米爾注意到傭兵突然拉開距離,心中一懍,他將蛛絲鉤改射向左側的建築,藉著本身的速度以離心力做了個急彎,剛好閃過上空的狙擊。
從『 螳螂 』發射的動能砲彈追尋埃米爾的擺盪軌跡,越發精準,好在他及時進入建築物的後方,結果威力強大的砲彈將屋舍的邊角削去一大塊。
然而埃米爾並沒有就此喘息的餘地,他對於聯邦自家的軍事裝備瞭然於胸,很清楚一旦被『 螳螂 』的火砲打中,就是無可挽回的致命傷,因此只好改往建築密度較高的區域,利用更複雜的死角盲區來躲避『 螳螂 』的追殺,但是另一方面來說,這樣的地形也很難採取高速移動,將不可避免的被傭兵追上,進行對自己極度不利的近身肉搏戰。
他一方面留意追兵的動向,一方面指示艾文斯移動到建築內會合,不過終究遲了一步,這位下士在即將完成一次擺盪的時候受襲,他雖然沒有直接被砲彈擊中,但還是在極近距離的衝擊下失去意識,而固定的蛛絲鉤也受到破壞而斷裂,結果整個人像斷線木偶般朝地面墜去。
挨米爾對於失去音訊的部下實在無能為力,趕在敵人將火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前,就近闖入了隨機的民宅作為暫時的藏身處,卻意外發現屋內住著一戶人家。
面對破窗而入的武裝軍人,這家人緊張的簇擁在一起,父母將三個孩子護在懷中,投向闖入者的視線中沒有仇視憤怒,只有驚恐交集的不安,他們的反應和其他巴庫爾人的家庭一般,唯一的差別只在於那襲教圈色彩的裝束。
埃米爾見狀也是一愣,他的部隊和那些具有敵意的教徒互相廝殺到現在,雙方都蒙受慘烈的傷亡,幾乎讓人忘記對立的陣營中也是同樣有血有肉的人類,也存在著違背本意而同樣被捲入戰爭的一般民眾。
他壓下心中冒起的感觸,向住戶比著致歉的手勢,表明離開的意思。不論雙方的信仰如何相異,他也該秉持不波及非戰鬥人員的原則。
不過外頭的敵人顯然並不遵守這條準則,當埃米爾剛踏出民宅,準備往建築的更深處移動時,從『 螳螂 』發射的火箭彈貫窗而入,將屋內的一切炸的粉碎。
戰鬥服讓埃米爾在這樣的爆炸距離下保住一命,不過仍被強勁的氣流吹飛了十多公尺,摔在大樓內的走廊上,他一時只感到暈頭轉向,強迫自己站起,搖搖晃晃的扶著牆壁,試著在瀰漫火星和飛灰的殘瓦中繼續前進。
他從面罩上的抬頭顯示介面讀取自己的傷勢診斷,慶幸除了輕微的扭傷和瘀血之外並無大礙,戰鬥服已經自動將止痛和亢奮藥物注入血管來恢復他的行動能力,只要再一分鐘就 ……
然而此時的診斷清單又新增了戰鬥服發生破損的警告,以及伴隨從後側腹傳來的劇痛,埃米爾哼痛著急忙轉身,赫然見到傭兵已追至身旁,對方手上的短刀染著自己的鮮血,面罩在刻意切換成非極化模式而顯得透明,透過那層人造材料所見的正是他所熟悉、也極度憎恨的面孔。
桑敏˙阿蘭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