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交錯──劍與思念

　　這裡是與表面世界截然不同，退魔師與妖怪超乎常理的戰場。

　　轟────！

　　強勁的碰撞聲響徹雲霄。靈力的交鋒迸射出閃光與衝擊向四周飛散。

　　待刺眼的閃光與煙塵散去，便能看見位於激突中央的兩位少年少女──「劍聖」葉武，以及「龍姬」灰雪。

　　「灰飛煙滅吧，黑龍咆吼！」

　　「天劍技──獸爪！」

　　灰雪揮出手中的冥龍斬，放射擴散型的黑炎攻向葉武。另一方面，葉武以水月揮舞三道斬擊撕裂黑炎，從正面一步步逼近灰雪。

　　陣陣強襲的漆黑烈焰侵襲著前方的大地。迅猛銳利的劍閃則將這些不祥之火逐一斬斷──

　　「抓到妳了！」

　　葉武疾速奔馳，在縫隙之間穿越了黑炎，提起刀刃全力揮落。

　　但是灰雪一點也沒有感到驚嘆，反而是揚起了嘴角。

　　「哼，放馬過來吧！」

　　金屬聲響起！銀白閃光與漆黑火花四處飛濺。

　　葉武猛力劈砍，灰雪也舉劍迎擊。雙方劍刃互相交錯，激烈的衝突著。

　　短兵相接了數秒鐘，他們同時架開對方的武器，提高靈力的輸出後再度揮出沉重的攻擊。

　　燃燒的黑炎，劍閃的狂風，伴隨著不斷交錯的刀劍於空氣中迴盪。

　　在落入夜色的一處空地上，兩人一來一往的展開攻防戰。若沒有隔絕空間的結界，說不定現實世界的場地早已面目全非了。

　　不知多少次的交鋒之後，葉武和灰雪都被對方的攻擊給震開，同時向後退去拉開距離。

　　激烈的戰鬥急遽消耗著兩人的體力與靈力，此刻他們都呼吸凌亂，大口喘息著，身體也佈滿了傷痕與髒汙。

　　然而他們銳利的眼神，始終沒有從對方身上離開。

　　「妳這女人……還是一樣難纏啊，灰雪。」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葉武。」

　　「妳是不是又變得比上次更強了啊？別這麼認真好不好。」

　　「我只是照常修練罷了，要說變強的話你也差不多吧，可惡的傢伙。」

　　葉武語帶苦澀的開口說道，灰雪也扯高氣昂地回嘴。

　　──這是他們已經不曉得第幾次的對戰。

　　儘管出招毫不留情，稍有鬆懈就可能倒地不起，但葉武卻微微露出了笑容。

　　「不過……難纏歸難纏，像這樣跟妳對戰，說實話還挺不賴的。」

　　「……你幹嘛突然說這種話。」

　　「沒什麼，只是不知不覺有了這種想法。」

　　「哼，你果然是個奇怪的男人。」

　　葉武苦笑著聳了聳肩。灰雪則是不以為意的撇過眼。

　　不過仔細看的話，也能看見灰雪的臉龐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但……你說的或許也沒錯吧。跟你交手的這些時光，我也覺得挺不錯的。」

　　這應該是賭上性命的決鬥才對。

　　灰雪是龍魔會的妖怪，葉武則作為對抗邪妖的退魔師與她戰鬥。就算兩人能笑著面對彼此，這樣的關係與互動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曾幾何時──

　　曾幾何時，他們都珍惜起戰鬥的每個瞬間，像是在享受一樣。即便是賭上性命的交鋒，只要眼前的對手是那位宿敵，他們就會感到開心。

　　這是感覺是第一次。

　　第一次，不是單純循著使命而戰，而是受到對手吸引而揮舞刀刃。

　　一次又一次的對戰，一次又一次的交錯。

　　在這數不清次數的相遇中，他們逐漸感受到，眼前的宿敵其實與自己很像。

　　同為生來就為了使命而活的戰士──

　　相像的境遇，相似的情感，以及相近的實力，或許這就是讓他們在戰鬥中互相吸引的原因。

　　於是葉武與灰雪不約而同的在內心許願──希望兩人的關係能繼續維持下去。

　　不過……現實終究不會像他們想的那麼如意。

　　「像這樣跟灰雪妳戰鬥的機會，可能已經所剩無幾了啊。」

　　「是啊……下次碰面，說不定就是最後了。」

　　葉武和灰雪不約而同地發出感嘆。

　　最近幾個月，龍魔會的攻擊行動愈加頻繁，規模也跟著擴大。退魔協會不得不做出更多對抗，聽說已經快要查出對方大本營的所在地了。

　　雙方陣營的鬥爭進入白熱化，兩位宿敵間的對決也一次比一次激烈，或許再過不久，迎接最終決戰的那天就會到來──葉武和灰雪都隱約有這種感覺。

　　「……吶，灰雪。」

　　「什麼？」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了，妳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所以，葉武才忍不住這麼脫口而出。

　　「……誰知道。」

　　面對這個問題，灰雪只能回以冷漠的低語。

　　如果雙方有一天分出了勝負，戰鬥迎來終結，那麼兩人的關係又會變得如何──這種問題，他們得不出答案。

　　天生投入戰鬥的他們，難以想像戰鬥結束後的光景。

　　「──哼，算了。」

　　沒過多久，灰雪像是逃避問題似的揮起了魔劍，全身散發出黑暗的靈力。

　　「與其去想那種事，還不如趕快分出勝負。現在戰鬥可還沒有結束喔，『劍聖』葉武。」

　　「……啊，妳說得也對，『龍姬』灰雪。」

　　葉武輕聲嘆氣，兩手握緊水月提起刀刃，鬥氣般的銀色靈力隨即纏上他的身體。

　　兩人屏氣凝神，就在準備再度發起進攻的瞬間──

　　「……！」

　　數支尖銳刀刃無預警的從天而降！

　　「這是……」

　　正當葉武訝異的時候，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降落在眼前。

　　那是個將銀色長髮綁成馬尾，身穿忍者般的漆黑裝束，眼神銳利如刀的男子。

　　「『刃』……！」葉武咬牙切齒地喊出闖入者的名字。

　　銀髮男子──「刃」淡淡撇了葉武一眼，隨後就將視線轉到另一邊的灰雪身上。

　　「今天就到此為止，灰雪公主。」

　　「欸？」

　　「此次行動已經被阻饒，是時候撤退了。」

　　「等等，『刃』，我……」

　　「這是黑龍王大人的命令。」

　　「呃……」

　　聽見那個名字，灰雪的臉色一瞬間發白，說不出話來。

　　接著，她低下頭，收起了冥龍斬。

　　「……我知道了。」

　　灰雪說完，「刃」就輕輕搭上她的肩，兩人周圍開始壟罩起迷霧般的幻影。

　　「呃……等等！灰……」

　　葉武話說到一半，眼前的地面就轟然伸出數把幾乎與人等高的巨大刀刃，阻擋了他的視野。

　　幾秒後回過神來，「刃」與灰雪的身影都消失無蹤了。

　　「灰雪……」葉武望著不久前宿敵還在的位置喃喃自語。

　　過會兒，他露出些微失落的神情嘆聲氣，並收起手中的水月。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說什麼，只能等著下一次與她的對決了。

　　下一次……

　　（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下一次。）

　　決戰或許已經悄然逼近。

　　到時候，無論願不願意，他們都會在那時做出了斷。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了，妳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方才的問題浮上腦海。

　　以前他根本不會去思考這些事情，對他來說不存在「戰鬥結束」這種想像。

　　畢竟就算消滅了龍魔會，世上也肯定還有其他邪妖正在蠢蠢欲動。

　　自己是退魔師，是斬妖除魔之劍，只要世上危害人世的妖怪存在，他就不會停下腳步。

　　「劍聖」的戰鬥不會有結束的一天，葉武是這麼想的。

　　但他現在卻不自覺地開始思考……如果與龍魔會的戰鬥結束，他和灰雪的關係又會何去何從？

　　想到這裡，內心就出現一陣輕微的糾葛。

　　這是在與灰雪長期的交手間逐漸產生的──難以言喻的情感。

　　葉武嘆著氣收起水月，抬頭望天。

　　沒入夜晚的天空只有一片黑暗，連點月光都不見蹤影。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我────）



§



　　深夜時分。

　　灰雪與「刃」一同從戰場脫離，來到作為臨時據點的一處廢棄建築。

　　除了兩人以外，這裡也有數名龍魔會成員。按照預定，他們在此處休息一晚之後就要返回龍魔會的基地。

　　「灰雪大人。」

　　剛回到據點，侍從風花立刻從旁現身，想為主人撫去汗水。然而灰雪舉手制止了她。

　　「我想一個人休息一下，等會兒再叫我。」

　　「……知道了。」

　　風花雖然猶豫了一瞬，但還是尊重主人的意志，沒有多問就靜靜地退下。

　　灰雪則是默默朝據點深處走去。

　　「──灰雪公主。」

　　但這時，「刃」在兩人擦身而過時叫住了她。

　　灰雪沒有回頭看他，「刃」也毫不在意的逕自開口。

　　「我等是龍魔會，是黑龍王大人的尖兵，而妳更是擁有他力量的唯一繼承者。」

　　「…………」

　　「我等為龍魔會而活，為了龍魔會而戰就是我等的使命。」

　　「…………」

　　「棲身於黑暗的我等，不會選擇其他道路。」

　　「……不用你說，這些我都明白。」

　　簡短地回應完，灰雪就從「刃」身邊離開，獨自在昏暗的建築中走著。

　　她不知道「刃」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或者說，她不想去知道。

　　（沒錯……我很清楚。）

　　自己是黑龍王的獨生女，龍魔會的公主，在黑龍王與龍魔會的名下戰鬥就是自己的使命。

　　她無法違抗那個強大又令人畏懼的父親，只能走在這條黑暗的道路上。

　　只是……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了，妳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方才葉武的問題浮上腦海。

　　以前她根本不會去思考這些事情，對她來說不存在「戰鬥結束」這種想像。

　　黑龍王是個霸道橫行，企圖以災禍和恐怖征服萬物的惡魔，是貨真價實的「邪妖」。

　　龍魔會便是集結了受他的霸道所支配，或是為之吸引的妖魔鬼怪們的場所。

　　那個惡魔的征服之路不會輕易停歇，所以「龍姬」的戰鬥也不會有結束的一天，灰雪是這麼想的。

　　但她現在卻不自覺地開始思考……如果與退魔協會的戰鬥結束，他和葉武的關係又會何去何從？

　　想到這裡，內心就出現一陣輕微的糾葛。

　　這是在與葉武長期的交手間逐漸產生的──難以言喻的情感。

　　灰雪輕嘆著氣，抬頭仰望。

　　眼前只有斑駁灰暗的廢墟天花板，連點燈光都不見蹤影。

　　（如果這場戰鬥結束，我────）



§



　　這是距今半年多前的一段往事。

　　兩位宿敵劍與思念交錯的夜晚。

　　而迎接他們的下個戰場──便是那改變一切的「黑山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