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斯篇

在戰場上堆積如山的屍骸總讓我感到徬徨。

當然我不是說那些該死的變種齷齪怪物，牠們死越多我內心反而越舒坦。我說的是曾經在上戰場前還能談笑風生的兄弟會戰士們，可能在一場作戰任務結束後，能夠活下來的根本沒幾個，許多人就這樣戰死沙場，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中了。

雖然我們大家全部都知道，身為兄弟會的戰士，每天時常要在這個亂世中跟各種敵對勢力火拚，隨時隨地都要做好赴死的準備，為了組織所期望的未來，我也是這麼深深地告訴我自己的。

但其實要保持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常常在午夜夢迴之間因為惡夢而驚醒，夢到那些戰死的兄弟姐妹們，他們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他們也擁有屬於他們的家，愛他們的家人，但因為成為了軍人而失去生命，能夠給家人留下的就是一塊小小的兵籍牌，剩下的一切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越來越容易失眠，包含壓力大而造成的頭痛以及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精神症狀持續的困擾著我。凱德醫護長對我的診斷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他還說我可能不適合繼續服役。

但我怎麼可能這麼做呢？我要是那麼輕鬆簡單的就因為這種事打退堂鼓，我還配得上被稱為聖騎士嗎？況且這樣那些死掉的戰士們的死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所以我是絕對不可能做這種窩囊廢才做的事的。

我想我的結局大概就是某天跟他們一樣光榮的戰死沙場，然後為後輩的戰士們奠定下基礎，這樣持續下去，總有一天鋼鐵兄弟會就會成為廢土人民心中重要的守護者，也是這個世界的英雄。

我是這麼希望的。

｢聖騎士。」
我轉過頭，凱爾斯槍騎兵隊長對我行禮，說：｢麥克森長老有令，請你到普利德溫號的指揮區找他，他有重要的任務要指示。」

｢我知道了。」我說。


我走進指揮區，麥克森正看著外勤學士從突變鼴鼠身上帶回來的血液樣本進行分析後上繳的報告，｢奉命前來報到，長老。｣我微微頷首。

｢喔，你來了。｣他放下資料，｢距離上一次我們對聯邦廢土派出偵查小隊已經過了三年，但很不幸的是我們似乎沒有得到任何成果。」

｢我想也是。｣我無奈的嘆口氣。

神弓偵查小隊已經失蹤三年了。

他們是第二支我們從首都廢土派往聯邦廢土的偵查隊，第一支很幸運地完成了任務，帶回了許多在聯邦的突變生物檢體，以及戰前的科技文件等等重要資源。但第二支偵查隊在進入聯邦後隨即失聯，至今已經過了三年，他們所有人都杳無音訊，大家都當作他們已經全數殉職了。

我很難過，帶隊的聖騎士布蘭迪斯是我很尊敬的一位戰士，他教導我如何學習作戰，也讓我了解很多兄弟會的信念。而他隊上的亞斯特琳騎士曾經在我的部隊中待過，她是個難能可貴的優秀狙擊手。其他的戰士們也各有所長，因此我至今仍然難以接受他們已經全數陣亡的這項結論。

「因為上次的偵查結果不甚理想，所以我決定派出第三支偵查隊去調查聯邦，這次由你帶隊，丹斯。」麥克森說，｢資深學士們最近發現有一股不尋常的高科技能量波動來自聯邦廢土，那對想要將勢力擴張到那裡的我們來說，無疑是個威脅。因此我決定不再繼續拖延，你們必須先前往調查，建立前哨基地，到時再用發射器訊號告訴我你們完成任務了，普利德溫號以及戰士們會進駐到聯邦廢土。｣

｢我明白的，長老。｣我對他鞠躬。

必須在受到威脅前先剷除敵對的所有組織，這就是我們的信條。

｢嗯，那你就準備幾個幾週便出發吧。｣麥克森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是我最信任的戰士，別讓我失望了，戰無不勝，聖騎士。｣

｢戰無不勝，長老。｣




我想我或許太有自信了。

聯邦廢土比我想像的還要凶險，當我們到達後，接二連三的噩運朝我們襲來。

超級變種人、狂屍鬼、死亡爪、掠奪者……所有在聯邦廢土造成無數死傷的怪物們接連的殺害了我們的四名騎士。

騎士達維斯被變種人用旋轉機槍打成了蜂窩，他的屍體根本已經變成一灘面目全非的肉泥，我連幫他找回兵籍牌都做不到。

狂屍鬼在騎士布萊徹一不注意時撲向他，一旁的基恩為了要救他，卻被從地表竄出的死亡爪用尖爪從後背插進去，像是一根松鼠肉串般被吞下肚。而布萊徹則是被數十隻狂屍鬼壓著，慢慢地被的分食掉。

但另一名騎士，沃維克，他的死，我似乎也有點份。

沃維克在走過一個廢棄的鐵皮屋旁時，他誤觸了掠奪者安裝在那的冷凍地雷。

他的雙腿膝蓋以下被炸斷，痛苦的倒地哀嚎，三、四名掠奪者從鐵皮屋衝出，想搶他身上的財物，當他奄奄一息時，我和最後一名騎士里斯以及學士海倫趕到，趁那些掠奪者不注意時轟爛了他們的腦門。

雖然好不容易救了沃維克，但他的狀況每況愈下。

因為地雷而失去雙腳的他痛苦到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海倫為了讓他維持生命，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在他身邊，治療他因爆炸而重傷的皮膚，但我們其實都明白，他的情況非常糟糕。

沃維克越來越沒有精神，他奮力的睜開眼睛，注視著我。

我知道他想要解脫。

我走上前。

｢海倫。｣我的聲音有點僵硬，她抬起頭，眼神中寫滿了恐懼和哀求。

她知道我想要她做什麼，但她仍然試圖拜託我再給她一點時間。

｢給他注射多一點的嗎啡吧，讓他不要再這麼痛苦了，好嗎？｣我努力讓我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那麼威嚴。

海倫的臉色變的慘白，她沉默了幾秒，｢我明白了，長官。｣

她執行了我的命令，沃維克走了。



幾天後，我們終於走到劍橋警察局，這裡是戰前的重要軍事據點，用這裡來設定訊號發射器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但出了一件大錯。

｢什麼？｣里斯大叫，｢開什麼玩笑！海倫？我們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妳跟我說訊號發射器壞了？｣

｢我已經盡力保護好它了，里斯。｣海倫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但我們因為之前被各種敵人攻擊，這台機器早在戰鬥中被流彈打中無數次，我想也很難不壞掉吧。｣

｢不會吧？那這樣我們該怎麼辦？｣里斯很生氣，但他也不知道該怪誰，只能拿起一旁的廢棄玻璃瓶用力的摔在地上洩憤。

鏘啷一聲，玻璃瓶碎成好幾塊，就像是我們此刻每一個人的心情一樣，全都崩潰了。

｢夠了，別吵了。｣我開口：｢我們只剩下三個人，別再起內鬨了。我們應該慶幸我們至少活著來到了這裡，這件事情之後再想辦法，今天先在這棟屋子裡好好休息吧。｣

｢是的，長官。｣兩人回答。


那天晚上，我睡不著，所以負責在警察局外守夜。

我拿著一把雷射步槍，坐在門口旁，仰頭看向天空。

天上的雲多到看不見夜空。
就跟我的心情一樣。

吭擦。

我聽到一個腳步聲，轉頭過去，海倫從警察局走出來，搖搖晃晃的走向我。

即使我不是很會判讀別人的情緒，但我看就知道，她的情況很不好。

｢海倫？｣我擔心的看著她，｢妳還好嗎？｣

她什麼話都沒說，走到我面前。

接下來的時間就像靜止了一樣。

她倒在我的懷裡，嚎啕大哭。

她的哭聲迴盪在漆黑的夜晚中，冷風吹過，顯得特別淒涼。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只能抱著她。

我們就這樣相擁了一段時間，她抬起頭，擦去眼淚，親了我的臉頰一下。

｢謝謝。｣

她走回警察局之前，對我說了這句。


這時，我才發現了一件事。

我或許做得太過頭了。

我命令她對沃維克執行安樂，逼她做出這種和她所受到的醫療訓練完全背道而馳的事情，但她在接到這個殘忍的命令後，卻仍然二話不說的照了我說的做，即使她非常希望他活下去。

我剝奪了他們兩個的希望。

換言之，殺了沃維克的不是掠奪者，而是我。

一陣劇烈的噁心反胃感襲上心頭，我摀住嘴巴，勉強讓自己不要吐出來。
頭好痛，從來沒有這麼痛過。
椎心刺骨的痛苦讓我快昏厥。


之後的事情我有點不記得了，我好像走到旁邊的草叢吐了一地嘔吐物後，再走進警察局倒在地上昏睡。我現在想起還是很慶幸那天晚上沒有入侵者，不然我們三個就都死定了。



但隔天早上，另一場戰鬥馬上就又開始了。

一大群的狂屍鬼從排水溝中爬出，像是海嘯般一隻接著一隻衝向警察局，我們的抵禦已經快到達了極限。

這時，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

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當我發現有一些狂屍鬼的腦袋被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子彈轟掉後，我才驚覺，有一個陌生人在幫助我們。

她是一名年約20來歲的女性，帶著防毒面具讓別人無法知道她的長相，身穿皮革製的公路皮衣、胸甲，以及那戴在左手上的，讓人會多注視三分的高科技物品。

嗶嗶小子，戰前的科技大廠羅科公司所製造的最高級個人運算裝置，擁有能夠隨時監控自己身體狀況的能力，以及戰鬥時的自動輔助系統——V.A.T.S，幫助自己應付各式各樣的戰鬥局勢。

是在這個沒有法紀、毫無秩序的亂世中能夠幫助自己存活下去的重要幫手。

聽說因為十分的昂貴，只有避難所居民才使用的起。但一般的避難所居民是不會隨便離開地下的安全區域的，因為幾乎所有的居民都沒有受過實際的戰鬥訓練，只要一到地表上的世界就會馬上被有心人士殺害並洗劫，也就是說，這名女性是懂得在廢土上生存的避難所居民。

我感到有點驚豔。




在她的幫助下，我們擊退了狂屍鬼。

我走向她，｢感謝相救，平民，想問來意？｣我說。

她看向我，因為戴著面罩讓我看不到她的五官，但我能感受到，在那具防毒面具下，藏著的銳利眼神。

我萌生了一個想法。

｢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而已。｣她簡短的回答了我，並反問：｢那你們呢？你們是誰？為何會在這裡？｣

我想告訴她也無妨，畢竟聯邦人民遲早要知道我們的。

｢我是聖騎士丹斯，我們是鋼鐵兄弟會派來聯邦的短劍偵查小隊。｣

｢鋼鐵兄弟會？那是什麼？｣她的語氣很詫異。

｢關於這個，我之後在解釋吧，我……｣話還沒講完，海倫跑了過來，｢長官！我發現哪裡能夠找到新的訊號發射器了！｣她的語氣很振奮。

｢在哪裡？｣我難掩驚訝的情緒。
｢我在警察局中找到舊的終端機，上面記載著這一帶的地圖，在西北方有一個戰前的研究機構叫電弧噴射系統，那裡面一定可以找到我們要的低頻訊號發射器，而且一定也有許多還能使用的科技物品！｣

｢了解了，謝謝妳，海倫。｣我很高興，我們又有了一線希望，我轉過頭，對那名女性說道，｢我有個提案，你願不願意幫助我一起去找尋訊號發射器呢？若是妳願意協助的話，我想我能……｣

｢不了，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拒絕的很直接。

｢是什麼事情？｣我問道，我想了解一名能夠打倒狂屍鬼的避難所居民的故事，或許對我們會有幫助。

她沉默了一下，｢我在找我失蹤的兒子，他還不到一歲，被人給綁架了。｣

｢是嗎……我很遺憾。｣我說，｢那關於我剛剛講到的，若是妳願意協助我們的話，我想我們也能給予妳一些協助。｣

氣氛一陣沉默，我感覺她藏在面具後的眼睛盯著我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好吧，多一個人能幫助也好。｣她回答。

｢那好，就請你跟著我們一起進警察局來吧，我會說明詳情。｣我說。



在走回警察局的路上，海倫偷偷問我：｢長官，您該不會是要……？｣

｢沒錯。｣我說，｢我們在首都廢土時就已經在招募新人了，這次來到聯邦，我想招募當地人或許就能讓居民了解我們。而且我剛剛看到她手上的嗶嗶小子，她是避難所居民，一名能夠在廢土上存活下來，並戰鬥的如此出色的避難所居民實屬少見，我覺得她一定能為我們帶來一些幫助。｣

語畢，我轉頭看向跟在我們後頭的那位女性。
她似乎知道我們在談論她，所以刻意跟我們離了一點距離。

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在心中這麼思考著，我對於新人的招募都是十分嚴苛的，因為我覺得能夠成為兄弟會的戰士不僅僅是一種工作，更是一種使命，一種榮耀，所以平常是不可能很容易就給予一般的廢土人這種機會。但眼前這名避難所居民，讓我覺得，她就是我在找尋的戰士的樣子，堅強、勇敢，以及願意為了自己的目標而付諸行動，不讓它流於空談。從她兒子的事情讓我能夠相信，她就是一個天生的生存者，能夠在這塊充滿哀傷以及絕望的大地上成為一名出色的戰士，為了明天而奮戰不懈。

她得到了我的認可，所以我也想看看她之後的表現，能夠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樣的改變，建構怎麼樣的未來。


我很期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