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西北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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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12
塵土漫天、碎石揚起。黑棘蟻「碰」一聲摔在地上,他巨大的身形上覆蓋著無數汗水與泥沙,狼狽不已。而他的臉則因用力過度糾結在一起,他戴著鋼鐵手套的雙手在胸前合十,用力夾著一把熾熱的刀刃,不讓它繼續往自己的胸口和臉上挺進。

刀刃的主人正是依萍,她用盡全力一擊,卻還是被黑棘蟻的拳套擋下。如今她尷尬地一腳著地、另一隻腳踩在魁梧男子的身上,與他的雙手僵持不下。剛才那一摔絕對不輕,但黑棘蟻似乎不受影響,繼續全力擋住她的攻擊。

「妳終究……還是得用上特殊異能啊,哈哈哈……」黑棘蟻一邊喘氣一邊笑道,「這樣……能算我贏嗎…?」

「特殊異能……本來就是戰鬥的一環……」依萍不甘心地回嘴,「哪有人……還在分有沒有用特殊能力的啦…!」

雖然等了一會兒,不過好不容易從比較遠的地方召喚來水流了,沒想到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兩手各抓了一把沙子,用來減緩我水流攻擊的力道!依萍的臉也因為用力過度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試著召喚地上剩餘的水,卻發現一旦自己分心使用異能,手上的能量刃便有脫手的危險。黑棘蟻不只要擋下這一擊,更欲趁此機會奪刀!

兩人僵持了一陣子,依萍開始感到不耐,從原本向下劈砍的力道改為欲把刀搶回來的搶回來的用力方向,黑棘蟻察覺到她的意圖,突然用力向上一推,推得依萍重心不穩。他趁機坐起上半身,試著在控制刀刃的同時用手指虎欺近依萍。依萍見狀,奮力向後抽,但能量刃依舊紋絲不動,她著急地用腳踹了黑棘蟻好幾下,對方卻感覺像一堵厚牆,毫無反應。

眼看手指虎的尖刺就要傷到自己,依萍最終解除異能,讓刀刃消失於無形,只餘刀柄。她向後一躍,到了巷口,此刻和黑棘蟻交換了位置。她全身是汗,臉上和身上多了不少塵土污漬,此刻她大口喘氣,重新召喚水流,環繞在周身。

「好啦,算我們平手,如何?」黑棘蟻拖著沉重的身軀,緩緩站了起來,擦了一下額頭。

「你讓我到我該去的地方,不阻止我,我可以饒你一命。」依萍冷靜地打量對手。剛剛那一摔顯然對黑棘蟻還是有影響──雖然並未削減他的力氣,但看來是讓他靈活度下降了。依萍這邊,雖然身上並未受傷,但幾番高強度的交手下來,體力耗損不少。

「這真的是,我今天聽過最好笑的笑話。」黑棘蟻仰天長笑。他高舉雙手,砸向地面。

依萍一開始愣了一下,但下一瞬她立刻明白。小巷中剎時天搖地動,柏油甚至從黑棘蟻那裡往依萍的方向裂開。

把異能灌注在雙手中,擊打地面造成如地震一般的效果?依萍穩住身子。這是何等可怕的怪力?

「掙扎是沒用的,你已經受傷了。」她冷靜地說,「要取下你的人頭只是時間問題。」

「先擔心妳自己吧!」黑棘蟻再次擊打地面,柏油的裂痕加大,黑棘蟻腳下的路面甚至碎成十數塊。碎裂的柏油飄至空中,黑棘蟻面目猙獰,一揮手,空中的柏油碎塊像子彈一樣射向依萍。

依萍伸手,試圖用異能阻擋,卻發現碎塊的勢頭只有稍稍減緩,依然兇猛地朝她飛去。她集中精神,動用更多異能,勉強讓柏油碎塊的停在眼前,但它們依舊像隔著籠子的猛獸一樣,試圖撲向前將她撕碎。

「因為你們,不像我把通用異能鍛鍊到極致……」黑棘蟻咬著牙,繼續用念能力與依萍相搏,「所以就算是王國最強的異能者,也沒辦法正面擋下這招!」

依萍呼吸急促,她像是與大力士拔河一樣,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哀號,念能力快速地消耗她的體力,她收回左手,慢慢向著脖子上項鍊的方向移動。

只能這樣了。只剩這招可以使用。

一滴雨落下,滴在依萍的手臂上。她愣了一下,碎石塊又往她的方向挪動了一些。

又一滴雨,再一滴。依萍與黑棘蟻同時抬頭確認。天空不知何時已密密麻麻地佈滿烏雲,黑壓壓地讓不過三點多的下午有如傍晚般陰暗。

黑棘蟻低頭看向依萍,後者露出一抹微笑,那是勝利的表情。

「你撐不到雨落下的時候!」他卯足全力,用念能力將碎石繼續往前推,兩人之間的空氣繃得像拉緊的弓弦,碎石是被勒住的箭,隨時可以射穿依萍的身軀。依萍閉上雙眼,全力擋住寸寸逼近的碎石。

一滴、又一滴,接著是串珠般的連續雨點,然後是有節奏的此起彼落,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從比心跳快一點的滴答聲,到連成一片的敲擊。兩人對壘的世界逐漸被雨聲淹沒,彷彿其他的聲音都被隔絕了。

大雨落下了。

依萍調勻呼吸,調度體內的異能,接著睜開雙眼。她向後輕輕一躍,短暫地拉開了她與碎塊的距離。

有那麼一瞬,繃緊在尖銳碎石上的阻力消失,黑棘蟻狂喜地推進碎塊,眼看就要刺入依萍的身軀。

但依萍需要的時間,也僅僅是這一瞬。

「轟隆!」巨大的水流像浪花一般從旁邊沖走碎石塊,龐大的力量連黑棘蟻都擋不住,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武器」被橫空出現的急流沖走。

「有什麼遺言嗎?」依萍手握著胸前的項鍊,異能如泉源湧入她的體內,巨大的水流像一條巨龍一般不斷環繞著她,而他的頭頂上方像是有一把隱形的傘,不斷擋開雨水,讓雨滴落在她身旁。

「如果沒下雨,你早該輸了!」黑棘蟻怒吼,他的全身已濕透。

「你說得沒錯,」依萍淡淡一笑,「不過人生嘛,如果太在意輸贏,會很痛苦的。」

她揮了揮手,水流如怒濤一般撲向黑棘蟻。

「算了,把你弄暈就好,等會兒再通知中隊來把人帶走吧。」她放下項鍊,看著在水中掙扎著想呼吸的彪形大漢。



以真躲在梯間,將厚重的防火門拉開一角,窺視外頭。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幾個穿黑衣的人影閃過。港口幫。以真想。他們應該已經發現我不見了,就算沒有換班,看到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也一定穿幫。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悔恨當時因太過害怕而沒有將少年拖進房內,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

她悄悄闔上門,這已經是較低的樓層了。但她每層都見到港口幫的成員,步伐還一個比一個急促,顯然是因為找不到她而越發焦慮。

我不可能下到一樓,然後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走出去吧?以真額頭冒汗。她原先根本還沒擬定好逃離計畫,純粹是因為吳成典的惡行才讓她順勢脫逃。

上層的樓梯傳來皮鞋清脆的踩踏聲。難道他們開始搜索樓梯間了嗎?以真全身都開始冒冷汗,只能先踮著腳尖繼續往下走。

她來到再下一層,推開了門縫,只見這層與其他樓層不同,並非一間一間的客房,而是類似一個一個包廂隔成的空間,走道上人來人往,聲音聽起來也熱鬧非凡。

宴會廳!以真想。我聽說第一大飯店也有人在辦喜酒,看來就是這一層了。今天是假日,應該有不少人結婚。樓梯上的腳步聲越發逼近。

不管了,就想辦法混進去吧!以真推開厚重的防火門,快步走進了廊道中。走廊上皆是衣冠楚楚要來參加宴席的人們,夾雜著幾個白襯衫黑西裝的工作人員。與以真擦身而過的工作人員皆用奇怪的眼光看向她,讓她意識到自己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輕便休閒服、頭髮也因為沒睡好亂到不行。射向她的目光也讓她有些緊張。若不是那些人端著杯盤,她還真的會以為是港口幫的人。

以真一路故作鎮定地穿梭人群,走到了飯店中央,連接一、二樓的大樓梯口。她快步向下,眼看著已能看到落地玻璃門外頭忽明忽暗的陽光,她在門口櫃台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對,我昨天在這裡掉了結婚戒指,可不可以讓我調閱一下監視器,看看是誰撿到?」肇烈倚著櫃檯,用焦急的口吻問道。

「蠑螈──」以真欣喜的語音未落,她的肩膀便被一隻纖細的手牢牢抓住。

她用眼角餘光瞥到了擺動的灰條紋襯衫,以及白色西褲,揚起的心情瞬間冰冷。

「終於找到妳了。」仿聲鳥將能量刃的刀柄架在以真身後。

肇烈轉頭看向以真聲音的方向,先看到她,再看向她後面的女人,臉色沉了下來。

「不用監視器了,小姐。我想我找到了。」肇烈緩緩轉身,右手探進皮衣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