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在過去與心意之間（２）

　　「灰雪大人。」

　　「……」

　　「灰雪大人。」

　　「…………」

　　「灰雪大人！」

　　「啊！怎、怎麼了？風花。」

　　聽見熟悉的呼喚聲，灰雪連忙看向身邊的金髮侍從。

　　「還問我怎麼了，妳從剛剛開始就在恍神喔，灰雪大人。」

　　「欸？是這樣嗎……？」

　　灰雪故作鎮定的撥弄頭髮，同時環視四周重新確認現況。

　　對，與葉武道別，回到家後不久，她就和風花一起到超市採買晚餐的食材，現在正在返家的路途中。今晚風花打算準備灰雪最喜歡的咖哩飯，她本來非常期待的，但剛才不知為何精神飄移了一下，連風花的聲音也沒聽見。

　　「……抱歉，可能昨天太晚睡了吧，精神有點渙散。」

　　「又看小說看到半夜嗎？我不是說過這種習慣應該改一改……」

　　「不是小說啦，這次是看網路平台上的動畫。」

　　「那有什麼不同？只是換了個東西看而已。」

　　「不一樣啦，小說跟影集的故事呈現方式可是天差地遠，光是文字和畫面的差別……」

　　「但還不是一樣讓灰雪大人睡眠不足。」

　　「呃……」

　　無法反駁。

　　雖然戰鬥力是灰雪遙遙領先，但日常生活上她根本敵不過風花。

　　只要離開戰場，這對主從的上下關係就完全顛倒過來了。

　　「可是啊……」

　　灰雪投降般地垂下肩膀，有氣無力地說道。

　　「最近發生了不少事，就算準時上床感覺也睡不著啊，只好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力嘛。只是看個動畫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要看可以但請不要隨便熬夜啊……」風花搖搖頭感嘆道。「我明白妳很在意『刃』的事情，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充足的睡眠吧。要是過於提心吊膽導致精神不濟，那可就本末倒置囉，灰雪大人。」

　　「……我知道啦，這種事也不用妳告訴我。」

　　灰雪賭氣似的撇過眼神。

　　即使「刃」的襲擊後整整三天都沒有發生意外，她還是無法靜下心來。

　　畢竟對方可是過去龍魔會的幹部，就算組織已經不存在了，她也無法對那些餘孽置之不理。

　　而且……

　　──為了重新建立起龍魔會，需要一個作為象徵的領導者，而繼承黑龍王大人力量的妳──是最適合的人選。

　　「刃」當時所說的話，至今仍環繞在她心頭。

　　如果他真的是這麼想的，那────

　　（……結果，我還是跟那個組織脫不了關係嗎……）

　　她是「龍姬」，即使現在戰鬥結束，或許仍無法輕易斷絕那不祥的過往……

　　如此這般的複雜心情佔據著內心，這恐怕也是剛才恍神的真正原因吧。

　　（如果是葉武的話……他會對我說什麼？）

　　不知為何，那位黑髮少年的身影在這時隱隱浮現於灰雪的腦海……

　　「說起來，今天葉武應該沒對妳做什麼吧，灰雪大人。」

　　「欸……！」

　　灰雪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呆滯。

　　「風、風花？」

　　「要是那男的仗著和灰雪大人關係拉近就做出什麼騷擾行為，我絕對不會饒過他。」

　　「等等……」

　　「灰雪大人，有什麼事記得一定要說出來，我會替妳教訓一下那個男人。」

　　「不對！等一下啦風花！為什麼會突然提到葉武的名字？」

　　「嗯？因為剛才灰雪大人妳一直低咕著『如果是葉武的話……』什麼什麼的啊。」

　　「不會吧？我竟然說出口了嗎！？」

　　以為自己只是在腦中想他，結果卻不自覺脫口而出了！？

　　未免太羞恥了！誰來挖個洞讓我鑽進去！不想見人了啦！

　　「唉，先不說灰雪大人的自言自語了。」

　　也不管灰雪的臉像燒開的熱水壺一樣通紅，風花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這種時候還在想那個男人，灰雪大人真的是放不下他了啊。」

　　「什、什麼放不下啦，我只是……」

　　「只是在想葉武，是嗎？」

　　「唔……」

　　又一次無法反駁。

　　灰雪深刻體會到自己無法在戰鬥以外的場合勝過風花。

　　「真是的，自從那天晚上之後，灰雪大人好像就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風花像是拿這位主人沒辦法的嘆著氣。

　　「妳現在究竟是怎麼看那個男人的？灰雪大人。」

　　「怎麼看……葉武是和我打過很多次的對手，就是這樣……」

　　「真的只是這樣嗎？」

　　「……妳想說什麼啦？風花。」

　　「那個男人對灰雪大人來說，已經不只是單純的對手了吧。否則的話，那天晚上妳就不會把他帶回來。」

　　「這……」

　　灰雪想說些什麼，嘴巴卻吐不出話來。

　　該說不愧是從小就跟隨在身邊的侍從嗎，感覺什麼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

　　是啊，差不多該承認了吧，灰雪。

　　對自己而言，那位少年早已不是單純的宿敵。

　　自從黑山之戰結束──不，可能更早之前就開始了吧，只要想到對方，內心就會出現難以言喻的悸動。

　　對於那個在戰場上相遇，與自己有所相似的少年──

　　在那一晚，與葉武談論彼此的願望之後，這份心情似乎就變得比以往更加明顯，越來越難以掩飾。

　　「稍微再誠實一點也沒關係喔，灰雪大人。」

　　「但是，我曾經是那傢伙的敵人……」

　　「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吧。」

　　「什麼啊，這不像妳會說的話啊，風花。」灰雪彆扭的說。「妳不是希望我和葉武保持距離嗎？」

　　「是啊，直到現在我也仍然這麼想，我還是看葉武不順眼……但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跟灰雪大人無關。」

　　「欸……」

　　「我是灰雪大人的侍從，是守護灰雪大人的存在。無論如何，我都會尊重灰雪大人的想法。」

　　「風花……」

　　金髮少女的表情依舊冷淡。

　　但那翠色的眼瞳裡，透露著堅定不移的意志。

　　身為灰雪的侍從，風花始終都會以主人的想法為優先。

　　「戰鬥已經結束了，葉武的事也好，『刃』的事也好，我都希望灰雪大人不要再被過去束縛，遵從妳自己的心意行動就好。」

　　「我自己的心意……」

　　過去的自己都是順從被賦予的使命而行動。

　　事到如今，才要去想那些東西嗎？

　　灰雪抬起頭，仰望晴朗的天空，像是期望上天能給她降下一個解答。

　　但理所當然的，天空除了幾朵雲和飛翔而過的鳥兒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啊！算了啦，現在我不想管那麼多東西，還是趕快回家吃晚餐比較重要。走吧風花，今晚的咖哩飯我要加大，辣度也要大辣。」

　　經過短暫的沉默，灰雪大聲嘆氣，隨後再度踏出步伐前進。

　　「……是，謹遵灰雪大人吩咐。」

　　看見主人的樣子，風花也面露無奈的聳肩，並跟上主人的腳步。

　　目前還是先這樣就好了吧，再繼續下去就有些強人所難了。侍從少女心想。

　　兩人走在夕陽逐漸西沉的街道上，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就在這時，灰雪的手機突然響起LIME的通知聲。

　　「嗯？」

　　灰雪有些驚訝地拿出手機查看。

　　平常社交生活枯燥的她基本沒什麼聯絡人，會傳她訊息的要不是推銷或詐騙，那就是──

　　「欸……？」

　　灰雪這次真的被嚇到了。

　　搞不好就連看見「刃」現身，或是看到葉武解放靈力，她都沒這麼驚訝過。

　　「怎麼了？灰雪大人。」

　　感到不對勁的風花也湊上前一看──



　　──葉武：明天上完課有空嗎？我想找妳一起買東西。



　　只見LIME的訊息欄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這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