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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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8-06
夜色依舊，一旁蛙鳴水流，林間草木蔓生，樹梢枝葉茂密，阻住了微弱的月光，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地上淡淡的紫光還依稀可見。
「他們會不會追過來？」桃璟英低聲的問道。
「我想應該不會吧。」張清溱忍痛回答。「我也沒這樣被追殺過，你問我可不準。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魍魎不會過界。」
魍魎不會過來就好。桃璟英心想。他環顧四周，前方不遠處似乎就有一個小聚落，還有幾星燈火亮著，他心下大喜，便要帶著受傷的張清溱前去求助，伸手牽起她時，她卻輕輕甩了開。
桃璟英愣道：「怎麼了嗎？」
張清溱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已經送你回來……是時候要回族裡了。前方既然有村落可以求救，那我答應你之事……也到此結束。你趕緊去吧，我先走了。」
說著，她回身想撿起地上那顆圓形的石頭。
桃璟英連忙拉住她：「你受傷了，而且，而且……」
話講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他知道張清溱不希望自己為了她而流連於山精界，她也不希望害自己沒辦法過正常的人類生活，因此知道自己可以安全回家後，她便準備要回去流族了。
「桃璟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能遇見你已是三生有幸，希望你回去後，能夠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照顧自己，其餘的我並不強求，就盼你不要太快就忘記我。」張清溱輕輕的說，桃璟英聽得出她微微哽咽。「對不起，這幾天害得你跟我一起受苦，我代流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保留我的祝福，以後……以後有緣，或許會能再見面的。」
「你不要走！」桃璟英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你才剛說我是你親選的伴侶，難道你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嗎？」
「你是，你當然是。但天不從人願，有情人未必終成眷屬，我只求曾經擁有就行，希望你也別強求，回去吧。」
桃璟英見她意志堅決，自己絕難撼動，不禁難過的流下眼淚，他一遍又一遍的擁抱張清溱，貪婪的想要將她據為己有，而張清溱也毫不保留的緊緊回抱，桃璟英聽見她極力掩飾的啜泣，又是傷心又是悲憤。自己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也從未被別人如此對待過，命運既然安排兩人相遇，那為何要讓分離？為何讓他們一道經歷那麼多的九死一生？
他幾乎克制不住心中那股憤恨，想放開理智大吼大叫，像孩子一樣哭鬧一番，但見張清溱也忍耐至此，自己若是還耍起脾氣，她要怎麼放心回到流族呢？
「你去吧，我在山精界天天念著你。」張清溱輕輕推開他，回身要走，卻倏然聽見一旁樹枝斷裂之聲，她還沒來得及警告桃璟英，一手已經抽出長劍，指著聲音的方向喊道：「誰？是誰？」
「小姐，是我，是楊喻。」幾尺外傳來楊喻有些擔憂的聲音。
張清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麼過來了？為什麼是你？還有誰跟你一起？」
「沒有的小姐。事情是這樣的。你和這位桃璟英先生逃走後我和老爺稟報族界祕法之事，老爺得知你奪此情報十分開心……」
「楊喻，經過剛剛的事情他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別這樣亂講了。」張清溱打斷楊喻的報告。
「小姐，我沒有瞎說。我服侍族長一家多年，老爺喜怒哀樂我怎麼看不出來？老爺對小姐其實是關懷備至的，小姐離開族界失蹤多日，可知道老爺連日茶不思飯不想嗎？適才聽見小姐闖韻族又偷了此情報回來，我見老爺喜上眉梢，頗為得意，只是不願意明講罷了，其實他很以小姐為榮，也很替小姐著想，若非李廷之死，老爺應該也會同意小姐與桃璟英先生的交往。」
張清溱畢竟對老父的心思也是明白個五成，聽楊喻一講，心裡倒也有些愧疚，畢竟族女如此公然與父親之命相抗，又傷流族衛隊無數人，叫他族長的面子往哪擺？
楊喻繼續說道：「小姐，老爺向我吩咐，請我代傳消息過來，你聽了恐怕會大感意外。」
「你說。」
「老爺說，既然祕法不藏於韻族之境，那就必定是被林前長老帶去了人族，他說多年來流族已多次派遣密使在人族明查暗訪，已有多項與林前長老的相關線索，而小姐既已來到人界，那麼便在此交付一大任務，那就是尋迴流族之族界祕法。」
張清溱吃驚的說道：「這……」
她知道父親一向不喜讓自己離開流族，更不喜歡自己和人類世界有任何關係，因此她始終被鎖在族裡，不得參與衛隊，也沒有接過任何任務。如果父親突然指示自己在人類世界尋找族界祕法，那就代表曾經的那些枷鎖全都被他一句話給去除了，此後，她將可以自由的在人類世界闖蕩。
「小姐先別高興，老爺說此事極為重要，他說，『相信族女也明白族界祕法之意義』，因此請小姐以祕法為優先。」楊喻的聲音隱含著淡淡的笑意。
能夠在人類世界來去一向是張清溱的願望，更何況她此刻正要與桃璟英分隔兩界，若父親親口指派此任務給自己，那真可是開心至極之事。
張清溱喜道：「那是當然的。」
「還有一事。」楊喻語氣中的笑意不減反增。「老爺特別叮囑，小姐你身為族女，你的長女也會繼承族女之血脈，因此小姐的人界任務須由我陪同，老爺說，現在流族不需要第二個族女，請小姐自重。」
「什麼意思……」張清溱話才出口就聽明父親之意，不禁羞得滿臉通紅，頻頻回頭看桃璟英的反應，卻見桃璟英也是滿臉尷尬。
「這就是老爺的所有吩咐了，楊喻領命前來，將會隨小姐而行，望小姐莫怪。」楊喻說著，走到張清溱身邊，遞給她一個小捲軸。「這是與林前長老有關的情報，請小姐收著。請問，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走？」
桃璟英還正在為了張清溱父親的話發窘，聽楊喻問自己，便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村，領著二女向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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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登山社在期中出隊爬畢祿山，而副社長桃璟英失足滾落坡地失蹤後，社團就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不只社辦被學校查封，參加登山的十餘名社員全都被警方調查，社團還被迫停擺。桃璟英是個頗為活潑開朗的人，對社團也很熱心，雖然加入登山社沒多久，卻接下雜務繁多，堪稱「屎缺」的副社長之位，大家討論登山行程企劃時，桃璟英也任勞任怨接下許多工作，因此出事後，大家對他的付出更感虧欠。
社長吳恩峻參與多次搜救行動，加上身為負責人，心理壓力極大，搜救前五天，他幾乎天天都在和消防隊、警察、各界登山社通電話，桃璟英父母從海外趕回來時也是由他負責接機、行程規劃。然而數週過去，搜救行動毫無進展，只有找到桃璟英的一些隨身物品如水壺、手機等物，還找到一些疑似是他的血跡。無論所有人花了多少心力，始終沒有尋得桃璟英的身影，雖然曾多次接獲民眾的疑似目擊通報，也多次就這些情報進行重點搜索，即便各界努力之下，還是連一根手指的影子都見不到。
隨時間過去，大家均覺得生存機會渺茫，就連桃璟英的父母也回到國外工作去了，各界援助漸漸減少，只剩下他們登山社的幾個人還是會定期相聚，討論桃璟英的事情。他們幾個人決定在桃璟英失蹤滿四十天時舉辦一場追思會，地點就辦在學校的大草坪上。
「你們全部都得來。」主導追思會的王彩璇斬釘截鐵的告訴大家。
幸好期末考已經將近結束，每個人算挺有空閒的，因此買花的買花，場佈的場佈，王彩璇則是很認真的寫著對桃璟英的追憶卡片，吳恩峻知道她對桃璟英相當有心，因此也很體諒的幫忙她。
然而追思會的前幾天，一通電話完全改變情況。
桃璟英回來了。
據說是他自己走到了附近的村落請人代為報警，警方趕到時他毫髮無傷，而且情緒非常鎮定，照理說失蹤幾十天的人應該要嚴重脫水或是營養不良才對，他看來卻跟以往差不多，甚至還變胖了些。
整個登山社與桃璟英的系上都為這好消息歡呼不已，吳恩峻與桃璟英一同打視訊電話給桃璟英爸媽報告這個好消息，而王彩璇更是喜從天降，參加登山社是她給桃璟英出的主意，桃璟英決定加入時，她幾乎以為他是為了自己而來，但後續始終沒有進一步發展，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那場山難意外。
桃璟英帶著張清溱和楊喻兩人進到山村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三人討論後乾脆讓張清溱和楊喻另外想辦法找趟順風車搭，而桃璟英則是和警察一同下山。下山後天才剛亮，他就被送往醫院做詳細檢查治療，又去警察局辦了各式各樣的手續。他先給了張清溱自己在學校附近的房子地址，要她在那邊等待，幸好張清溱略知人類世界的規則，待事情結束三人便順利的一同會合。
桃璟英好不容易將所有手續辦好，回到學校時已經是傍晚，一切總算回到常軌。醫院檢查的醫生幾乎難以置信他的身體狀況，而警察也在一旁詢問不少失蹤時的細節。為了不把山精界的事情講出來，他想了一番說詞，描述自己迷路好幾天，意外找到一條溪水，在那邊靠著吃魚維生，最後憑藉運氣，找到了有人聚居的小村莊。
警察聽得是半信半疑，但想這件事也沒什麼好撒謊的，因此桃璟英沒受到多少為難，連媒體都沒有收到消息，此事很快就平息下來。
桃璟英趕回自己在學校附近的房子時，張清溱跟楊喻正在興奮的討論著剛剛的所見所聞，渾然不覺身旁的路人對她們投來的異樣眼神。
「你們跟我來。」桃璟英向她們招招手說。
「小姐，你剛剛有看到花店嗎？在那個高高的樓梯底下的那間？」楊喻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人族竟然有辦法把這麼多種、不同花季的花聚集一起，真的很厲害，而且有好些叫不出品種的植物。明明這邊看起來樹都沒有幾棵，那些花究竟是哪裡來的？」
「應該是有人專門種植的吧。」張清溱笑得很開心，她雖很想與桃璟英單獨約會，但身邊有楊喻這樣的流族朋友在，可以一起討論許多人類世界的新奇事物，倒也十分熱鬧有趣。
桃璟英聽她們聊天的內容盡是圍繞在各種人類的科技、生活方式等話題，聽著她們的想法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很多他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從未離開山精界的二女而言都是嶄新的嘗試，不過她們興奮之下對答聲難免過響，桃璟英不得不幾次要她們冷靜些。其實流族長年生活在山林中，許多時候都需要遠遠的呼叫、應答，因此流族人說起話來一直都是較為中氣十足的，這點桃璟英卻有所不知。
「桃璟英先生，你住哪裡啊？」楊喻見桃璟英左彎右拐，繞過大街小巷、高樓矮房，不禁好奇的問。
「叫我桃璟英就好。」桃璟英說。「我住在前面，那棟新的大樓裡。」
張清溱和楊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遠遠的見到一幢米色的大廈，少說也有二十層樓高，外觀又新又美，一樓廣場有個巨大的噴泉，還有警衛在門口把守。
「老天，你住這？」張清溱問道。
桃璟英笑了笑：「對啊，附近挺方便的，有公園有健身房，還有超市。」
「什麼是超市？」楊喻問，公園、健身房對她而言亦十分陌生，為不顯自己太過孤陋寡聞，只能先挑一個名詞詢問。
「就是賣各種生活用品的地方。」張清溱替桃璟英回答。
三個人進到大樓中，一樓大廳挑高設計，還有一盞金碧輝煌的大吊燈，走在打了蠟的地板上，竟還會傳來陣陣摩擦迴音。
張清溱就算了，楊喻哪見過這等建築？她驚訝的簡直下巴要掉下來，看著桃璟英拿了張感應卡，刷開通行門，又叫了一部電梯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楊喻小聲的拉拉張清溱的袖口問。
「應該是電梯吧？」張清溱也小聲回答。「可以代替我們爬樓梯的工具。」
三人搭著電梯來到十五樓，桃璟英正要打開自家大門，張清溱卻突然叫住他：「等等，你爸媽在嗎？如果在的話……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禮物什麼的……」
流族禮儀，如果未婚女性去到男伴家裡拜訪，傳統上需送上一些蠟燭，象徵著替這個家庭帶來溫暖與陽光。張清溱從未與男子交往，加上身為族女根本沒有擔心過此事，因此對這禮節也只知一二，此時想到要面對桃璟英父母，突然間慌張起來。
「小姐，你可是族女，沒帶蠟燭也不會怎樣的。」楊喻在一旁安慰道。
「現代人類禮節沒那麼多，而且我爸媽不在，這房子是我一個人住的，你們剛好一人一個房間。」桃璟英聽了楊喻的話微感好笑，畢竟人類又怎麼知道什麼是族女呢？
推開房門，富麗堂皇的裝潢橫在眼前，張清溱看著快比自己在怨雨軒的房間還大的玄關，寬得不像話、放了兩組沙發還有一片落地窗的客廳，不禁懷疑起桃璟英的身分，莫非桃璟英是人類中的什麼族長？否則怎能有這樣寬敞的家？
桃璟英打開電燈，客廳頓時一片明亮，一塵不染的地板反射著潔淨皎白的光芒，這屋子裡每個物品似乎都會反光，無論桌子、椅子、甚至是牆上那個巨大的、黑色的螢幕。
「老天，那是電視嗎？」張清溱學桃璟英脫去腳上的草鞋，走到客廳中央問到。
「是的，你們可以隨意使用。」桃璟英將遙控器遞給張清溱。
趁著兩個女孩研究遙控器的空檔，桃璟英進房間拿了兩套衣服出來，給張清溱和楊喻換上。楊喻接過衣服，看著上頭的印花圖案，不禁納悶為何人族的服飾都要分成上半身跟下半身兩部分，過去她曾洗滌過無數回張清溱以及族長夫人的衣物，當時便對此非常不解。
張清溱卻甘之如飴的接過衣服，桃璟英帶著她們到浴室去更衣，張清溱毫不猶豫的就換了整套人類服飾出來，雖然桃璟英的衣物尺寸有點過大，但她本就對流族女性慣穿的素色長裙十分不滿意，穿上這套衣服正合她心思，也代表此時她已經真正來到這個世界。
桃璟英見楊喻百般不願換上那套短袖T恤與長褲，便說道：「不是我想強迫你們，只是你們流族的服飾跟人類現在的流行實在差太多了，若不換上恐怕會一直被別人關注的。」
「是啊，楊喻。」張清溱在一旁幫腔。
楊喻向來只聽小姐的，便依言著裝，第一次穿這種貼身服飾，她感覺雙手輕盈了不少，但看著鏡中的自己卻仍感彆扭。
「你怎麼從來都不打理一下自己呢？」張清溱站在她身後說，一面替她挽起頭髮，拿起母親留下的髮圈替她綁上一個馬尾。「你瞧，這樣清爽多了。」
「從來都只有侍女替小姐整理儀容的，小姐你多心了。」楊喻不好意思的說。「若是被長老們聽見你這樣對我，我可是會被罵的。」
「誰敢罵你，我替你罵他們。我愛對你怎麼樣，他們管得著嗎？況且這裡既不是流族，更沒有長老，那些在流族的禮節習慣，你就先別放在心上了。」
「小姐對我真好。」楊喻嘆道。
「整個流族就你和阿碧會和我談心，不對你好點怎麼行？」張清溱說。
兩人邊聊天一邊研究浴室的電燈、抽水馬桶、除濕機等設備，張清溱嘗試使用蓮蓬頭時拿錯方向，被瞬間噴出的水弄得一身濕，惹得楊喻哈哈大笑，張清溱見她嘲笑自己，調頭將水對準楊喻噴去，兩人剛換上的衣物很快就又濕透了。
桃璟英見她們倆玩得浴室亂七八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拿了拖把過來要拖乾地板，楊喻連忙取過拖把要代勞，而張清溱又一把搶了過去，三人你推我擠，在浴室裡爭著拖地，直到桃璟英提議以猜拳分勝負，贏者可以獲得拖地的權利，最後由楊喻勝出，鬧劇才告一段落。
桃璟英和張清溱兩人坐在沙發上，桃璟英望著落地窗外的夜景問道：「你還喜歡這裡嗎？」
和情人一同住在人類世界，張清溱恍如在夢境般，二十多年來的願望突然達成，整顆心都有點飄飄然的，她點點頭說：「當然喜歡，這下我可開了眼界了，你們人類真發明了好多好用好玩的玩意，要是能帶一些回去流族，那可大大改善族人們的生活。」
「我總覺得很夢幻，對我而言，你就像夢中情人，就在我以為夢要醒的瞬間，你竟然活生生的進到我的生活中。」桃璟英說。「唉，希望我們的緣分可以無止盡的持續下去。」
「世事難料，禍福相依。昨晚你我還正面臨生離死別，今天卻能一起在這裡，上天自有安排，不需太過擔心。」張清溱輕輕靠著桃璟英的肩膀說。
兩人相互依偎著，彷彿這舒適溫暖的客廳是山精界的那個石洞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楊喻小心翼翼的聲音才打斷他們：「那個……小姐，你晚餐想吃什麼呢？」
張清溱連忙推開桃璟英站起身來，而桃璟英聞聲，快速挪動位置到沙發的另一側去，只見楊喻微微賊笑的看向他們，張清溱不禁頗感惱羞，嘟著嘴說：「你這什麼表情啊？」
「小姐別生氣。」楊喻笑道。「不然這樣吧，我來準備晚餐，你跟桃璟英兩個在這等著，不過得先有人告訴我廚房該怎麼用。」
桃璟英見楊喻試著化解尷尬，連忙說：「小事情，我帶你們操作。」
他先是領著兩位女孩參觀整個家，這間房子一共有五個房間，平時桃璟英自己只用一間，其餘四房都是空有一張床沒人使用，當下桃璟英就分配給張清溱與楊喻一人一間，接著又介紹了飯廳、廁所，以及最內側的廚房。
「所以進來後是客廳，客廳旁是飯廳，飯廳一旁是睡覺的地方，最後才能進到廚房嗎？」張清溱喃喃自語。「人類的生活習慣可真難理解。」
桃璟英教會了張清溱和楊喻使用瓦斯爐，然後又介紹了冰箱、電燈、電話、電腦等物品的用法，雖說她們均不愚笨，但第一次操作這些電器時實在是笨拙得令桃璟英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交代完所有事情，桃璟英將備用鑰匙以及感應卡交給張清溱，好讓她們能夠自由出入這個家，接著便聽見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
「看來會餓的人不只我呢。」楊喻說。
桃璟英滿臉通紅，他知道自己去爬山前，冰箱裡一向都是儲存著各種洋芋片、汽水等可以填滿肚子的垃圾食物，於是拉開它，想給兩個流族女孩一點下馬威，讓她們見識見識人類世界的富足，卻沒想到裡頭空空如也，所有食材都被清得一乾二凈。
原來桃璟英的爸媽在他失蹤時曾來替他整理物品，當時就順便把冰箱裡的過期食品全部清掉了，是以現在他才會顏面盡失的吹著冰箱散出的冷空氣。
「確實是挺厲害的，這樣冰著，食物永遠不會壞，不過也得要有食物才行。」張清溱酸溜溜的說。「看來人類世界還是沒有先進到可以讓食物憑空出現嘛。」
桃璟英瞥見楊喻憋笑憋得緊，哼了一聲說：「我帶你們去買菜。」
二女跟在他背後出門，一面說說笑笑，桃璟英帶他們來到附近的超市，一口氣就買了一大堆食材。張清溱從小跟媽媽上流族的市街買菜，不曾見過這麼多琳瑯滿目的蔬菜水果、肉品、奶製品，看著雞肉還有分進口雞、本土雞，豬肉光是不同品牌就有十來種，牛肉更是有各種不同部位供人挑選；蔬菜區的葉菜類多得是她只聞其名不曾見其貌的類別，還有沒看過的紅椒、辣椒、香料粉、山精界的奢侈品鹽巴；牛奶以桶來裝，那儲存量多得夠她喝一整年了。
「你們鹽巴是不用錢嗎？」張清溱瞠目結舌的說。
「多到可以讓你們當飯吃。」桃璟英得意的說。
除了食品區，桃璟英還帶她們買了生活用品，張清溱和楊喻見到各式各樣的洗髮精、沐浴乳，興奮的一瓶一瓶研究，還一面請教桃璟英關於「去角質」、「護髮」、「髮質」都是些什麼概念，桃璟英替她們解釋那些名詞，一邊想偷偷買幾包衛生棉，卻被張清溱瞧見，不停質問那是什麼東西，桃璟英囁嚅解釋了半天，兩位女孩才終於弄清楚他的意思，流族女性一向使用傳統的草葉等編織品來作生理期的墊布，聽說人族竟有這發明，兩人不免又是一番細心研究。
自從上大學自己搬出來居住後，桃璟英從沒在這超市連續待這麼久過，張清溱見他在一旁有些站不住，頻頻看向超市門口，便笑著要他先回家去等。桃璟英雖執意想和她們共進退，但在張清溱撒嬌般的命令之下，他摸摸鼻子，留下好幾張大鈔給她們，自己先回家去了。
卻沒想，張清溱和楊喻兩個人在超市又足足逛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桃璟英見她們一人提了好幾大袋進門，不禁看傻了眼。他雖給了兩女數千元台幣，但怎樣也料想不到她們竟然全部花掉。
「沒有找零嗎？」桃璟英問。
「沒有喔，我們還被告知錢帶太少，所以放了一些東西回去。」楊喻說。
桃璟英見塑膠袋裡除了各種蔬菜、肉類、雞蛋、微波食品，還有牛奶、起司、餅乾、巧克力，而另一袋子中還有各種洗髮精、潤絲精，她們還買了毛巾、菜瓜布、抹布……
「不是，你們菜瓜布買這麼多到底要幹嘛？你們很愛洗碗嗎？要開飯店嗎？」桃璟英欲哭無淚的問。
張清溱卻一臉無辜的問：「什麼是飯店？」
三人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將所有物品歸位，桃璟英累得連食慾都沒了。張清溱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便要他待在客廳，又叫跟著自己累了整天的楊喻去休息一會，由她來做菜。
「那怎麼成？」楊喻說。
「我以族女的身分命令你，現在去休息。」張清溱在廚房裡忙東忙西，一邊笑著說。「快點，你總得給我機會做菜給我的……給他吃吧？」
楊喻聽見此話才搞懂張清溱的意思，便乖乖回去房裡休息了。
桃璟英在外卻不知兩個女生的對話，沒過多久，張清溱就端出幾盤好菜要他嘗試幾口。他吃過不少次張清溱隨手用野味做成的菜餚，卻沒有當真領教過她的手藝。眼前的菜色都是如蔥爆牛肉之類，人類家常的品項，他各吃了幾口，不知是因為餓過了頭還是怎麼的，只覺人生從未吃過如此之美味。
「好吃嗎？」張清溱坐在他身邊，滿面緊張。
桃璟英正大口配著白飯，沒空回答，只是滿意的點點頭。
張清溱見他點頭，總算噓了口氣，露出甜甜的笑容：「這些飯菜都是我媽教我煮的，我怕流族人的菜色你吃不慣，所以就弄了這些，還好你喜歡。」
桃璟英吞下嘴裡的食物道：「難怪，有媽媽的味道。」
張清溱臉微微泛紅，輕輕的說：「如果你喜歡，以後每天做給你吃。」
「那我是真的每天都有口福了。」桃璟英笑道，他見張清溱只是坐在一旁，手上連碗筷也沒有，不禁又詫異的問：「一起吃啊？怎麼不一起吃？」
「我和楊喻等等再吃吧。」張清溱說。
其實流族對於男女共餐一事頗為講究，異性只有在婚後才能同桌吃飯，女性只有嫁人後才能為對方下廚，除非是親屬才能免此規矩。先前在野外情勢所逼，張清溱才與桃璟英一同用餐，此刻既然環境安全，自己已經親手做菜給他，若還與他一同吃晚餐，那就真的是踰矩了。
雖然張清溱是個不拘禮節的人，但對此事卻是耿耿於懷，害羞不已，難以跨過這道心理門檻。
桃璟英卻不知流族有此迂腐的規矩，但覺張清溱和楊喻這麼做，卻像自己的僕人一樣，不禁不自在。幸虧晚餐後，張清溱去浴室洗澡時，楊喻向桃璟英解釋了流族的規定，桃璟英這才明白張清溱扭扭捏捏不願和自己同桌共餐的原因。
晚間十點多，桃璟英和身在澳洲的父母視訊，而張清溱和楊喻則是在房裡討論交託給她們的捲軸。捲軸上記載了多年來流族走訪人類世界，尋找林前長老的各項紀錄，張清溱見自己父親和二叔叔、小叔叔都曾在人界出過任務，不禁好奇，爸媽是不是就是在那時認識的。
捲軸的最後寫道，已經知道林前長老的後代的居住地，張清溱認出那個地方的名稱就是桃璟英所在的縣市，而且地址似乎就離此處並不遠。
「所以其實族裡早就有了林前長老後代的聯絡方式，只是始終沒有聯繫對方？」楊喻驚訝的問。
張清溱指著捲軸最後由一個衛隊成員留下的簽名以及日期說道：「地址是今年才記錄下的，看起來應該是還沒有機會去聯絡，難不成我爸就是要我們負責這件事？」
「恐怕就是了。」楊喻點頭表示認同，她服侍流族族長家族雖久，實際上卻沒機會聽過多少族內的機密。這兩天張清溱跟她闡明了族界消失的可能性，又加上見到捲軸，心裡又感興奮又感擔憂，她興奮自己終於能替流族做點不一樣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擔心沒有即時找到族界祕法，整個流族將會毀於一旦。
「這樣吧，我們明天就去拜訪林前長老的後代。」張清溱說。
「好的。」楊喻回道。
張清溱和楊喻稍微商討了隔天的計畫後，楊喻便回自己房間睡了。而張清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或許是因為沒有躺過如此柔軟舒適的床鋪，對冷氣製造出的環境溫度也感到陌生。她翻起身坐在床沿，呆呆的看著床頭窗戶外的夜景。
這房間又大又乾淨，桃璟英為她準備了桌椅，還弄來一面大鏡子，說是給她梳妝用。屋裡屋外的一切都太過不真實，她將手搭在玻璃上，外頭地面上車子行人來來去去，路燈屹立著，街頭巷口，四處明亮一片，人類自由行走在路邊有說有笑，與流族入夜後的狀況大相徑庭。
正看得出神，一陣敲門聲傳來，是桃璟英視訊完，想趁睡前再和她說說話。
張清溱微笑著要他坐在自己身邊，兩人並肩靠在一塊，桃璟英第一次和女生共處一室，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張清溱美麗而疲憊的臉龐仍掛著滿足的笑容。
「你們討論完了嗎？」桃璟英摩擦著雙手，想讓自己視線轉開，不要一直停在她的臉上。
「我們明天就會去找林前長老的後代。」張清溱說。「你放心，我們不會帶著劍去的，來這邊之後我發現沒有人隨身攜帶武器，就都把長劍藏起來了。」
「那就好。隨身攜帶刀劍類物品可能會觸犯這邊的法律，能不帶出門就別帶出門。」桃璟英笑道。「你身上傷好些了嗎？」
「還早呢，剛剛碰了水還很痛。」
桃璟英聞言出去取了藥膏和消毒液回來，張清溱將衣服後領稍稍下拉給他敷藥，心臟緊張的怦怦亂跳，桃璟英每次的觸碰，都如觸電一般，幸好傷口痛楚依舊，她不停的利用疼痛來轉移注意力。
「好了。」過了一會，桃璟英說。
「謝謝你讓我們倆住著。」張清溱輕輕的抱了抱他。「你一定也累了，趕緊去睡吧。」
她話雖如此說，但兩人都不想這麼快就又分別——儘管就睡在隔壁——於是又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來，直到凌晨一點多，兩人才依依不捨的擁抱一下，桃璟英微感困頓的回房去了。
「他們會不會追過來？」桃璟英低聲的問道。
「我想應該不會吧。」張清溱忍痛回答。「我也沒這樣被追殺過，你問我可不準。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魍魎不會過界。」
魍魎不會過來就好。桃璟英心想。他環顧四周，前方不遠處似乎就有一個小聚落，還有幾星燈火亮著，他心下大喜，便要帶著受傷的張清溱前去求助，伸手牽起她時，她卻輕輕甩了開。
桃璟英愣道：「怎麼了嗎？」
張清溱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已經送你回來……是時候要回族裡了。前方既然有村落可以求救，那我答應你之事……也到此結束。你趕緊去吧，我先走了。」
說著，她回身想撿起地上那顆圓形的石頭。
桃璟英連忙拉住她：「你受傷了，而且，而且……」
話講到一半就接不下去了，他知道張清溱不希望自己為了她而流連於山精界，她也不希望害自己沒辦法過正常的人類生活，因此知道自己可以安全回家後，她便準備要回去流族了。
「桃璟英，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能遇見你已是三生有幸，希望你回去後，能夠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照顧自己，其餘的我並不強求，就盼你不要太快就忘記我。」張清溱輕輕的說，桃璟英聽得出她微微哽咽。「對不起，這幾天害得你跟我一起受苦，我代流族向你道歉，希望你能保留我的祝福，以後……以後有緣，或許會能再見面的。」
「你不要走！」桃璟英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你才剛說我是你親選的伴侶，難道你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嗎？」
「你是，你當然是。但天不從人願，有情人未必終成眷屬，我只求曾經擁有就行，希望你也別強求，回去吧。」
桃璟英見她意志堅決，自己絕難撼動，不禁難過的流下眼淚，他一遍又一遍的擁抱張清溱，貪婪的想要將她據為己有，而張清溱也毫不保留的緊緊回抱，桃璟英聽見她極力掩飾的啜泣，又是傷心又是悲憤。自己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也從未被別人如此對待過，命運既然安排兩人相遇，那為何要讓分離？為何讓他們一道經歷那麼多的九死一生？
他幾乎克制不住心中那股憤恨，想放開理智大吼大叫，像孩子一樣哭鬧一番，但見張清溱也忍耐至此，自己若是還耍起脾氣，她要怎麼放心回到流族呢？
「你去吧，我在山精界天天念著你。」張清溱輕輕推開他，回身要走，卻倏然聽見一旁樹枝斷裂之聲，她還沒來得及警告桃璟英，一手已經抽出長劍，指著聲音的方向喊道：「誰？是誰？」
「小姐，是我，是楊喻。」幾尺外傳來楊喻有些擔憂的聲音。
張清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怎麼過來了？為什麼是你？還有誰跟你一起？」
「沒有的小姐。事情是這樣的。你和這位桃璟英先生逃走後我和老爺稟報族界祕法之事，老爺得知你奪此情報十分開心……」
「楊喻，經過剛剛的事情他怎麼可能開心得起來？別這樣亂講了。」張清溱打斷楊喻的報告。
「小姐，我沒有瞎說。我服侍族長一家多年，老爺喜怒哀樂我怎麼看不出來？老爺對小姐其實是關懷備至的，小姐離開族界失蹤多日，可知道老爺連日茶不思飯不想嗎？適才聽見小姐闖韻族又偷了此情報回來，我見老爺喜上眉梢，頗為得意，只是不願意明講罷了，其實他很以小姐為榮，也很替小姐著想，若非李廷之死，老爺應該也會同意小姐與桃璟英先生的交往。」
張清溱畢竟對老父的心思也是明白個五成，聽楊喻一講，心裡倒也有些愧疚，畢竟族女如此公然與父親之命相抗，又傷流族衛隊無數人，叫他族長的面子往哪擺？
楊喻繼續說道：「小姐，老爺向我吩咐，請我代傳消息過來，你聽了恐怕會大感意外。」
「你說。」
「老爺說，既然祕法不藏於韻族之境，那就必定是被林前長老帶去了人族，他說多年來流族已多次派遣密使在人族明查暗訪，已有多項與林前長老的相關線索，而小姐既已來到人界，那麼便在此交付一大任務，那就是尋迴流族之族界祕法。」
張清溱吃驚的說道：「這……」
她知道父親一向不喜讓自己離開流族，更不喜歡自己和人類世界有任何關係，因此她始終被鎖在族裡，不得參與衛隊，也沒有接過任何任務。如果父親突然指示自己在人類世界尋找族界祕法，那就代表曾經的那些枷鎖全都被他一句話給去除了，此後，她將可以自由的在人類世界闖蕩。
「小姐先別高興，老爺說此事極為重要，他說，『相信族女也明白族界祕法之意義』，因此請小姐以祕法為優先。」楊喻的聲音隱含著淡淡的笑意。
能夠在人類世界來去一向是張清溱的願望，更何況她此刻正要與桃璟英分隔兩界，若父親親口指派此任務給自己，那真可是開心至極之事。
張清溱喜道：「那是當然的。」
「還有一事。」楊喻語氣中的笑意不減反增。「老爺特別叮囑，小姐你身為族女，你的長女也會繼承族女之血脈，因此小姐的人界任務須由我陪同，老爺說，現在流族不需要第二個族女，請小姐自重。」
「什麼意思……」張清溱話才出口就聽明父親之意，不禁羞得滿臉通紅，頻頻回頭看桃璟英的反應，卻見桃璟英也是滿臉尷尬。
「這就是老爺的所有吩咐了，楊喻領命前來，將會隨小姐而行，望小姐莫怪。」楊喻說著，走到張清溱身邊，遞給她一個小捲軸。「這是與林前長老有關的情報，請小姐收著。請問，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走？」
桃璟英還正在為了張清溱父親的話發窘，聽楊喻問自己，便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村，領著二女向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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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登山社在期中出隊爬畢祿山，而副社長桃璟英失足滾落坡地失蹤後，社團就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不只社辦被學校查封，參加登山的十餘名社員全都被警方調查，社團還被迫停擺。桃璟英是個頗為活潑開朗的人，對社團也很熱心，雖然加入登山社沒多久，卻接下雜務繁多，堪稱「屎缺」的副社長之位，大家討論登山行程企劃時，桃璟英也任勞任怨接下許多工作，因此出事後，大家對他的付出更感虧欠。
社長吳恩峻參與多次搜救行動，加上身為負責人，心理壓力極大，搜救前五天，他幾乎天天都在和消防隊、警察、各界登山社通電話，桃璟英父母從海外趕回來時也是由他負責接機、行程規劃。然而數週過去，搜救行動毫無進展，只有找到桃璟英的一些隨身物品如水壺、手機等物，還找到一些疑似是他的血跡。無論所有人花了多少心力，始終沒有尋得桃璟英的身影，雖然曾多次接獲民眾的疑似目擊通報，也多次就這些情報進行重點搜索，即便各界努力之下，還是連一根手指的影子都見不到。
隨時間過去，大家均覺得生存機會渺茫，就連桃璟英的父母也回到國外工作去了，各界援助漸漸減少，只剩下他們登山社的幾個人還是會定期相聚，討論桃璟英的事情。他們幾個人決定在桃璟英失蹤滿四十天時舉辦一場追思會，地點就辦在學校的大草坪上。
「你們全部都得來。」主導追思會的王彩璇斬釘截鐵的告訴大家。
幸好期末考已經將近結束，每個人算挺有空閒的，因此買花的買花，場佈的場佈，王彩璇則是很認真的寫著對桃璟英的追憶卡片，吳恩峻知道她對桃璟英相當有心，因此也很體諒的幫忙她。
然而追思會的前幾天，一通電話完全改變情況。
桃璟英回來了。
據說是他自己走到了附近的村落請人代為報警，警方趕到時他毫髮無傷，而且情緒非常鎮定，照理說失蹤幾十天的人應該要嚴重脫水或是營養不良才對，他看來卻跟以往差不多，甚至還變胖了些。
整個登山社與桃璟英的系上都為這好消息歡呼不已，吳恩峻與桃璟英一同打視訊電話給桃璟英爸媽報告這個好消息，而王彩璇更是喜從天降，參加登山社是她給桃璟英出的主意，桃璟英決定加入時，她幾乎以為他是為了自己而來，但後續始終沒有進一步發展，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那場山難意外。
桃璟英帶著張清溱和楊喻兩人進到山村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三人討論後乾脆讓張清溱和楊喻另外想辦法找趟順風車搭，而桃璟英則是和警察一同下山。下山後天才剛亮，他就被送往醫院做詳細檢查治療，又去警察局辦了各式各樣的手續。他先給了張清溱自己在學校附近的房子地址，要她在那邊等待，幸好張清溱略知人類世界的規則，待事情結束三人便順利的一同會合。
桃璟英好不容易將所有手續辦好，回到學校時已經是傍晚，一切總算回到常軌。醫院檢查的醫生幾乎難以置信他的身體狀況，而警察也在一旁詢問不少失蹤時的細節。為了不把山精界的事情講出來，他想了一番說詞，描述自己迷路好幾天，意外找到一條溪水，在那邊靠著吃魚維生，最後憑藉運氣，找到了有人聚居的小村莊。
警察聽得是半信半疑，但想這件事也沒什麼好撒謊的，因此桃璟英沒受到多少為難，連媒體都沒有收到消息，此事很快就平息下來。
桃璟英趕回自己在學校附近的房子時，張清溱跟楊喻正在興奮的討論著剛剛的所見所聞，渾然不覺身旁的路人對她們投來的異樣眼神。
「你們跟我來。」桃璟英向她們招招手說。
「小姐，你剛剛有看到花店嗎？在那個高高的樓梯底下的那間？」楊喻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人族竟然有辦法把這麼多種、不同花季的花聚集一起，真的很厲害，而且有好些叫不出品種的植物。明明這邊看起來樹都沒有幾棵，那些花究竟是哪裡來的？」
「應該是有人專門種植的吧。」張清溱笑得很開心，她雖很想與桃璟英單獨約會，但身邊有楊喻這樣的流族朋友在，可以一起討論許多人類世界的新奇事物，倒也十分熱鬧有趣。
桃璟英聽她們聊天的內容盡是圍繞在各種人類的科技、生活方式等話題，聽著她們的想法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很多他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從未離開山精界的二女而言都是嶄新的嘗試，不過她們興奮之下對答聲難免過響，桃璟英不得不幾次要她們冷靜些。其實流族長年生活在山林中，許多時候都需要遠遠的呼叫、應答，因此流族人說起話來一直都是較為中氣十足的，這點桃璟英卻有所不知。
「桃璟英先生，你住哪裡啊？」楊喻見桃璟英左彎右拐，繞過大街小巷、高樓矮房，不禁好奇的問。
「叫我桃璟英就好。」桃璟英說。「我住在前面，那棟新的大樓裡。」
張清溱和楊喻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遠遠的見到一幢米色的大廈，少說也有二十層樓高，外觀又新又美，一樓廣場有個巨大的噴泉，還有警衛在門口把守。
「老天，你住這？」張清溱問道。
桃璟英笑了笑：「對啊，附近挺方便的，有公園有健身房，還有超市。」
「什麼是超市？」楊喻問，公園、健身房對她而言亦十分陌生，為不顯自己太過孤陋寡聞，只能先挑一個名詞詢問。
「就是賣各種生活用品的地方。」張清溱替桃璟英回答。
三個人進到大樓中，一樓大廳挑高設計，還有一盞金碧輝煌的大吊燈，走在打了蠟的地板上，竟還會傳來陣陣摩擦迴音。
張清溱就算了，楊喻哪見過這等建築？她驚訝的簡直下巴要掉下來，看著桃璟英拿了張感應卡，刷開通行門，又叫了一部電梯下來。
「這是什麼東西？」楊喻小聲的拉拉張清溱的袖口問。
「應該是電梯吧？」張清溱也小聲回答。「可以代替我們爬樓梯的工具。」
三人搭著電梯來到十五樓，桃璟英正要打開自家大門，張清溱卻突然叫住他：「等等，你爸媽在嗎？如果在的話……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禮物什麼的……」
流族禮儀，如果未婚女性去到男伴家裡拜訪，傳統上需送上一些蠟燭，象徵著替這個家庭帶來溫暖與陽光。張清溱從未與男子交往，加上身為族女根本沒有擔心過此事，因此對這禮節也只知一二，此時想到要面對桃璟英父母，突然間慌張起來。
「小姐，你可是族女，沒帶蠟燭也不會怎樣的。」楊喻在一旁安慰道。
「現代人類禮節沒那麼多，而且我爸媽不在，這房子是我一個人住的，你們剛好一人一個房間。」桃璟英聽了楊喻的話微感好笑，畢竟人類又怎麼知道什麼是族女呢？
推開房門，富麗堂皇的裝潢橫在眼前，張清溱看著快比自己在怨雨軒的房間還大的玄關，寬得不像話、放了兩組沙發還有一片落地窗的客廳，不禁懷疑起桃璟英的身分，莫非桃璟英是人類中的什麼族長？否則怎能有這樣寬敞的家？
桃璟英打開電燈，客廳頓時一片明亮，一塵不染的地板反射著潔淨皎白的光芒，這屋子裡每個物品似乎都會反光，無論桌子、椅子、甚至是牆上那個巨大的、黑色的螢幕。
「老天，那是電視嗎？」張清溱學桃璟英脫去腳上的草鞋，走到客廳中央問到。
「是的，你們可以隨意使用。」桃璟英將遙控器遞給張清溱。
趁著兩個女孩研究遙控器的空檔，桃璟英進房間拿了兩套衣服出來，給張清溱和楊喻換上。楊喻接過衣服，看著上頭的印花圖案，不禁納悶為何人族的服飾都要分成上半身跟下半身兩部分，過去她曾洗滌過無數回張清溱以及族長夫人的衣物，當時便對此非常不解。
張清溱卻甘之如飴的接過衣服，桃璟英帶著她們到浴室去更衣，張清溱毫不猶豫的就換了整套人類服飾出來，雖然桃璟英的衣物尺寸有點過大，但她本就對流族女性慣穿的素色長裙十分不滿意，穿上這套衣服正合她心思，也代表此時她已經真正來到這個世界。
桃璟英見楊喻百般不願換上那套短袖T恤與長褲，便說道：「不是我想強迫你們，只是你們流族的服飾跟人類現在的流行實在差太多了，若不換上恐怕會一直被別人關注的。」
「是啊，楊喻。」張清溱在一旁幫腔。
楊喻向來只聽小姐的，便依言著裝，第一次穿這種貼身服飾，她感覺雙手輕盈了不少，但看著鏡中的自己卻仍感彆扭。
「你怎麼從來都不打理一下自己呢？」張清溱站在她身後說，一面替她挽起頭髮，拿起母親留下的髮圈替她綁上一個馬尾。「你瞧，這樣清爽多了。」
「從來都只有侍女替小姐整理儀容的，小姐你多心了。」楊喻不好意思的說。「若是被長老們聽見你這樣對我，我可是會被罵的。」
「誰敢罵你，我替你罵他們。我愛對你怎麼樣，他們管得著嗎？況且這裡既不是流族，更沒有長老，那些在流族的禮節習慣，你就先別放在心上了。」
「小姐對我真好。」楊喻嘆道。
「整個流族就你和阿碧會和我談心，不對你好點怎麼行？」張清溱說。
兩人邊聊天一邊研究浴室的電燈、抽水馬桶、除濕機等設備，張清溱嘗試使用蓮蓬頭時拿錯方向，被瞬間噴出的水弄得一身濕，惹得楊喻哈哈大笑，張清溱見她嘲笑自己，調頭將水對準楊喻噴去，兩人剛換上的衣物很快就又濕透了。
桃璟英見她們倆玩得浴室亂七八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拿了拖把過來要拖乾地板，楊喻連忙取過拖把要代勞，而張清溱又一把搶了過去，三人你推我擠，在浴室裡爭著拖地，直到桃璟英提議以猜拳分勝負，贏者可以獲得拖地的權利，最後由楊喻勝出，鬧劇才告一段落。
桃璟英和張清溱兩人坐在沙發上，桃璟英望著落地窗外的夜景問道：「你還喜歡這裡嗎？」
和情人一同住在人類世界，張清溱恍如在夢境般，二十多年來的願望突然達成，整顆心都有點飄飄然的，她點點頭說：「當然喜歡，這下我可開了眼界了，你們人類真發明了好多好用好玩的玩意，要是能帶一些回去流族，那可大大改善族人們的生活。」
「我總覺得很夢幻，對我而言，你就像夢中情人，就在我以為夢要醒的瞬間，你竟然活生生的進到我的生活中。」桃璟英說。「唉，希望我們的緣分可以無止盡的持續下去。」
「世事難料，禍福相依。昨晚你我還正面臨生離死別，今天卻能一起在這裡，上天自有安排，不需太過擔心。」張清溱輕輕靠著桃璟英的肩膀說。
兩人相互依偎著，彷彿這舒適溫暖的客廳是山精界的那個石洞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楊喻小心翼翼的聲音才打斷他們：「那個……小姐，你晚餐想吃什麼呢？」
張清溱連忙推開桃璟英站起身來，而桃璟英聞聲，快速挪動位置到沙發的另一側去，只見楊喻微微賊笑的看向他們，張清溱不禁頗感惱羞，嘟著嘴說：「你這什麼表情啊？」
「小姐別生氣。」楊喻笑道。「不然這樣吧，我來準備晚餐，你跟桃璟英兩個在這等著，不過得先有人告訴我廚房該怎麼用。」
桃璟英見楊喻試著化解尷尬，連忙說：「小事情，我帶你們操作。」
他先是領著兩位女孩參觀整個家，這間房子一共有五個房間，平時桃璟英自己只用一間，其餘四房都是空有一張床沒人使用，當下桃璟英就分配給張清溱與楊喻一人一間，接著又介紹了飯廳、廁所，以及最內側的廚房。
「所以進來後是客廳，客廳旁是飯廳，飯廳一旁是睡覺的地方，最後才能進到廚房嗎？」張清溱喃喃自語。「人類的生活習慣可真難理解。」
桃璟英教會了張清溱和楊喻使用瓦斯爐，然後又介紹了冰箱、電燈、電話、電腦等物品的用法，雖說她們均不愚笨，但第一次操作這些電器時實在是笨拙得令桃璟英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交代完所有事情，桃璟英將備用鑰匙以及感應卡交給張清溱，好讓她們能夠自由出入這個家，接著便聽見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著。
「看來會餓的人不只我呢。」楊喻說。
桃璟英滿臉通紅，他知道自己去爬山前，冰箱裡一向都是儲存著各種洋芋片、汽水等可以填滿肚子的垃圾食物，於是拉開它，想給兩個流族女孩一點下馬威，讓她們見識見識人類世界的富足，卻沒想到裡頭空空如也，所有食材都被清得一乾二凈。
原來桃璟英的爸媽在他失蹤時曾來替他整理物品，當時就順便把冰箱裡的過期食品全部清掉了，是以現在他才會顏面盡失的吹著冰箱散出的冷空氣。
「確實是挺厲害的，這樣冰著，食物永遠不會壞，不過也得要有食物才行。」張清溱酸溜溜的說。「看來人類世界還是沒有先進到可以讓食物憑空出現嘛。」
桃璟英瞥見楊喻憋笑憋得緊，哼了一聲說：「我帶你們去買菜。」
二女跟在他背後出門，一面說說笑笑，桃璟英帶他們來到附近的超市，一口氣就買了一大堆食材。張清溱從小跟媽媽上流族的市街買菜，不曾見過這麼多琳瑯滿目的蔬菜水果、肉品、奶製品，看著雞肉還有分進口雞、本土雞，豬肉光是不同品牌就有十來種，牛肉更是有各種不同部位供人挑選；蔬菜區的葉菜類多得是她只聞其名不曾見其貌的類別，還有沒看過的紅椒、辣椒、香料粉、山精界的奢侈品鹽巴；牛奶以桶來裝，那儲存量多得夠她喝一整年了。
「你們鹽巴是不用錢嗎？」張清溱瞠目結舌的說。
「多到可以讓你們當飯吃。」桃璟英得意的說。
除了食品區，桃璟英還帶她們買了生活用品，張清溱和楊喻見到各式各樣的洗髮精、沐浴乳，興奮的一瓶一瓶研究，還一面請教桃璟英關於「去角質」、「護髮」、「髮質」都是些什麼概念，桃璟英替她們解釋那些名詞，一邊想偷偷買幾包衛生棉，卻被張清溱瞧見，不停質問那是什麼東西，桃璟英囁嚅解釋了半天，兩位女孩才終於弄清楚他的意思，流族女性一向使用傳統的草葉等編織品來作生理期的墊布，聽說人族竟有這發明，兩人不免又是一番細心研究。
自從上大學自己搬出來居住後，桃璟英從沒在這超市連續待這麼久過，張清溱見他在一旁有些站不住，頻頻看向超市門口，便笑著要他先回家去等。桃璟英雖執意想和她們共進退，但在張清溱撒嬌般的命令之下，他摸摸鼻子，留下好幾張大鈔給她們，自己先回家去了。
卻沒想，張清溱和楊喻兩個人在超市又足足逛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桃璟英見她們一人提了好幾大袋進門，不禁看傻了眼。他雖給了兩女數千元台幣，但怎樣也料想不到她們竟然全部花掉。
「沒有找零嗎？」桃璟英問。
「沒有喔，我們還被告知錢帶太少，所以放了一些東西回去。」楊喻說。
桃璟英見塑膠袋裡除了各種蔬菜、肉類、雞蛋、微波食品，還有牛奶、起司、餅乾、巧克力，而另一袋子中還有各種洗髮精、潤絲精，她們還買了毛巾、菜瓜布、抹布……
「不是，你們菜瓜布買這麼多到底要幹嘛？你們很愛洗碗嗎？要開飯店嗎？」桃璟英欲哭無淚的問。
張清溱卻一臉無辜的問：「什麼是飯店？」
三人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將所有物品歸位，桃璟英累得連食慾都沒了。張清溱見他哭笑不得的表情，便要他待在客廳，又叫跟著自己累了整天的楊喻去休息一會，由她來做菜。
「那怎麼成？」楊喻說。
「我以族女的身分命令你，現在去休息。」張清溱在廚房裡忙東忙西，一邊笑著說。「快點，你總得給我機會做菜給我的……給他吃吧？」
楊喻聽見此話才搞懂張清溱的意思，便乖乖回去房裡休息了。
桃璟英在外卻不知兩個女生的對話，沒過多久，張清溱就端出幾盤好菜要他嘗試幾口。他吃過不少次張清溱隨手用野味做成的菜餚，卻沒有當真領教過她的手藝。眼前的菜色都是如蔥爆牛肉之類，人類家常的品項，他各吃了幾口，不知是因為餓過了頭還是怎麼的，只覺人生從未吃過如此之美味。
「好吃嗎？」張清溱坐在他身邊，滿面緊張。
桃璟英正大口配著白飯，沒空回答，只是滿意的點點頭。
張清溱見他點頭，總算噓了口氣，露出甜甜的笑容：「這些飯菜都是我媽教我煮的，我怕流族人的菜色你吃不慣，所以就弄了這些，還好你喜歡。」
桃璟英吞下嘴裡的食物道：「難怪，有媽媽的味道。」
張清溱臉微微泛紅，輕輕的說：「如果你喜歡，以後每天做給你吃。」
「那我是真的每天都有口福了。」桃璟英笑道，他見張清溱只是坐在一旁，手上連碗筷也沒有，不禁又詫異的問：「一起吃啊？怎麼不一起吃？」
「我和楊喻等等再吃吧。」張清溱說。
其實流族對於男女共餐一事頗為講究，異性只有在婚後才能同桌吃飯，女性只有嫁人後才能為對方下廚，除非是親屬才能免此規矩。先前在野外情勢所逼，張清溱才與桃璟英一同用餐，此刻既然環境安全，自己已經親手做菜給他，若還與他一同吃晚餐，那就真的是踰矩了。
雖然張清溱是個不拘禮節的人，但對此事卻是耿耿於懷，害羞不已，難以跨過這道心理門檻。
桃璟英卻不知流族有此迂腐的規矩，但覺張清溱和楊喻這麼做，卻像自己的僕人一樣，不禁不自在。幸虧晚餐後，張清溱去浴室洗澡時，楊喻向桃璟英解釋了流族的規定，桃璟英這才明白張清溱扭扭捏捏不願和自己同桌共餐的原因。
晚間十點多，桃璟英和身在澳洲的父母視訊，而張清溱和楊喻則是在房裡討論交託給她們的捲軸。捲軸上記載了多年來流族走訪人類世界，尋找林前長老的各項紀錄，張清溱見自己父親和二叔叔、小叔叔都曾在人界出過任務，不禁好奇，爸媽是不是就是在那時認識的。
捲軸的最後寫道，已經知道林前長老的後代的居住地，張清溱認出那個地方的名稱就是桃璟英所在的縣市，而且地址似乎就離此處並不遠。
「所以其實族裡早就有了林前長老後代的聯絡方式，只是始終沒有聯繫對方？」楊喻驚訝的問。
張清溱指著捲軸最後由一個衛隊成員留下的簽名以及日期說道：「地址是今年才記錄下的，看起來應該是還沒有機會去聯絡，難不成我爸就是要我們負責這件事？」
「恐怕就是了。」楊喻點頭表示認同，她服侍流族族長家族雖久，實際上卻沒機會聽過多少族內的機密。這兩天張清溱跟她闡明了族界消失的可能性，又加上見到捲軸，心裡又感興奮又感擔憂，她興奮自己終於能替流族做點不一樣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擔心沒有即時找到族界祕法，整個流族將會毀於一旦。
「這樣吧，我們明天就去拜訪林前長老的後代。」張清溱說。
「好的。」楊喻回道。
張清溱和楊喻稍微商討了隔天的計畫後，楊喻便回自己房間睡了。而張清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或許是因為沒有躺過如此柔軟舒適的床鋪，對冷氣製造出的環境溫度也感到陌生。她翻起身坐在床沿，呆呆的看著床頭窗戶外的夜景。
這房間又大又乾淨，桃璟英為她準備了桌椅，還弄來一面大鏡子，說是給她梳妝用。屋裡屋外的一切都太過不真實，她將手搭在玻璃上，外頭地面上車子行人來來去去，路燈屹立著，街頭巷口，四處明亮一片，人類自由行走在路邊有說有笑，與流族入夜後的狀況大相徑庭。
正看得出神，一陣敲門聲傳來，是桃璟英視訊完，想趁睡前再和她說說話。
張清溱微笑著要他坐在自己身邊，兩人並肩靠在一塊，桃璟英第一次和女生共處一室，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張清溱美麗而疲憊的臉龐仍掛著滿足的笑容。
「你們討論完了嗎？」桃璟英摩擦著雙手，想讓自己視線轉開，不要一直停在她的臉上。
「我們明天就會去找林前長老的後代。」張清溱說。「你放心，我們不會帶著劍去的，來這邊之後我發現沒有人隨身攜帶武器，就都把長劍藏起來了。」
「那就好。隨身攜帶刀劍類物品可能會觸犯這邊的法律，能不帶出門就別帶出門。」桃璟英笑道。「你身上傷好些了嗎？」
「還早呢，剛剛碰了水還很痛。」
桃璟英聞言出去取了藥膏和消毒液回來，張清溱將衣服後領稍稍下拉給他敷藥，心臟緊張的怦怦亂跳，桃璟英每次的觸碰，都如觸電一般，幸好傷口痛楚依舊，她不停的利用疼痛來轉移注意力。
「好了。」過了一會，桃璟英說。
「謝謝你讓我們倆住著。」張清溱輕輕的抱了抱他。「你一定也累了，趕緊去睡吧。」
她話雖如此說，但兩人都不想這麼快就又分別——儘管就睡在隔壁——於是又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來，直到凌晨一點多，兩人才依依不捨的擁抱一下，桃璟英微感困頓的回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