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 小隊
本章節 6522 字
更新於: 2022-08-04
「讓我們一起禱告。」
院長雙手平舉，浸潤在大會堂蒼白的人造光下。
「莉莉絲按照她們的形象創造了這世界。」
「因為莉莉絲愛著地上萬物，將守夜人賜給了我們。」
「使人類不致落入夢靨的深淵，反得收復世界的機會。」
「願莉莉絲與你們同在。」
複誦簡短的祝詞後，前哨的居民們雙掌合十。
莊重而寧靜的氛圍在大會堂迴盪，如無聲的鐘。
院長再度開口時，語氣由祥和轉為激動。
「自從莉莉絲應允人類回歸地上的祈願後，已過了三十年。」
「距離第一次夢靨戰爭，也接近半世紀。」
「這半世紀之中，人類、乃至我們的地球，所失去的實在太多。」
「億年的星球形塑、百萬年的生物演化、千年的人類歷史、百年的文明發展──」
「這些都被夢靨，被這群無以饜足的蟲子，吞食、殘殺、腐化！」
他的聲音帶著可聞的顫抖。
「莉莉絲讓我們不致於在第二次夢靨戰爭中落敗。」
「下一次戰爭，將是人類反擊的開始！」
我看著他的演出。上司則在一旁默默盯著食物瞧，並非是等不及開動，而是估算著這樣的宴會將讓補給的負擔增加多少。曾在從後勤待過的他，對於指揮部的排場頗不以為然。
「我們前哨５１自六年前創立以來，便以每個月訓練出一隊守夜人的速度，為第三次夢靨戰爭做著準備。」
「而你們想必知道今天發生的戰鬥。」
院長的雙眼炯炯有神。
「兩波來襲的夢靨，由我們守夜人完美地殲滅了。」
「這是六年來我們保持的優良慣例，也是在其他城市享有盛名的傑出戰力。」
「以下是我們新誕生的小隊隊員，請各位替她們鼓掌！」
人造光匯集在前排的五位守夜人身上。
莫提亞有些害羞地避開了燈光。
樂朵自然地揮著手，以慵懶的笑容回應。
布雷蒂一如往常不帶感情地，接受大家的掌聲。
克萊奧以鼓勵的眼神，環視未來也可能成為守夜人的後輩。
然後娥蘇拉……嗯，奇怪？
她只是焦躁地等待晚宴結束。
這該是讓她趾高氣昂的場合才對。
回想起來，戰鬥結束後她就反常地悶悶不樂。
我大概猜得到理由，但沒想到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
「心理上的支持，無疑是解夢人最重要的工作。」
院長宣布用餐時，上司好像察覺到我的思緒地說到，同時面不改色地取走我盤子裡的非人造合成蔬菜──在前哨是一年才吃得到一次的珍饈。
我頓時也有需要心理支持的感覺。
＊
入夜後，機構的中庭吹著涼爽的風。
「新來的，你是跟蹤狂嗎？」
在燈下閒晃的娥蘇拉，對尾隨她身後的我表達抗議。
「你到底想想說甚麼？」
「方便和妳談談──」
「夠了，本小姐不想聽。」
是妳叫我開口的吧。
「反正你也淨會講些安慰人的漂亮話……解夢人就是來前哨欺騙良家小姐的，對吧。」
不不，她對解夢人的工作內容明顯有著誤解。
想歸想，我也沒回嘴。
之後的幾分鐘，沉默在我們之間擴散，我並不打算催促她。
既然沒有趕我走的意思，她總是會開口的。
等待是我的強項。
「吶，新來的，或許這聽起來很像藉口……」
總算打破緘默的娥蘇拉，挑了張長椅坐下，我則停在距離她三步左右的地方。
她在深刻地為某件事苦惱。
「那是本小姐第一隻單獨面對的Ω。」
像要強調這情報的真實性，她又補上了一句。
「是真的唷？」
果然是這件事。
針對第二波夢靨的計畫，起先進行得很順利。
四位守夜人迅速包圍了混成群，莫提亞集中精神的狀況下，只花一分鐘就找到了Ω。
一直蓄積力量的娥蘇拉，於是對Ω展開了突襲。
不過，察覺到她意圖的Ω，也立即將周遭的夢靨招集起來防禦自己。
將力量凝聚在一擊的娥蘇拉，理應能以壓倒性的速度，直接忽視混成群，在Ω身上鑿出個窟窿。
但娥蘇拉卻遲疑了，反而把力量釋放在兩群的α上，
Ω於是趁這機會再次隱身──但旋即被克萊奧的大劍從腹部貫穿。
其他隊員隨後趕到，把殘存的夢靨收拾乾淨。
就結果而言，的確是院長所言的「完美殲滅」。
克萊奧大概把娥蘇拉無法單獨擊殺Ω的狀況也納入考量，因此未多說甚麼。
畢竟這小隊一直都是由兩人負責收尾，我的指示不過是個實驗。
可是，就和我對指揮期間的恍神自責那般，娥蘇拉也失誤而深感悔恨。
尤其是平常對自己充滿信心，緊要關頭卻猶豫了，宛如實力禁不起考驗一樣。
「下次我絕對會把Ω咬成兩截！」
娥蘇拉厲聲喊到，從長椅上跳了起來。
「所以你可別改變戰略喔，新來的。」
「瞭解，我會建議指揮部維持由莫提亞偵查，樂朵與布雷蒂支援，克萊奧領導，妳負責收尾的配置。」
我本就計畫延續現在的安排。將各守夜人的長處發揮到極致，也是解夢人的職責。
又一陣風颳起，讓娥蘇拉的兩束馬尾如橙色的緞帶飛舞著，機構制服上的紅色領結也隨之飄動。
「話說，人類竟然讓地表給了那群蟲子啃食殆盡，真是可憐。」
娥蘇拉高傲地說，召喚出長著利爪的拳套，以撕咬的架式對空中揮了兩拳。
「看到牠們張牙舞爪就覺得生氣，由本小姐來把夢靨咬得片甲不留！」
「咬」得片甲不留嗎？實在有她的風格。
「我會拭目以待的。先回宿舍吧，今天的戰鬥後，妳們得養精蓄銳一番。」
「那麼新來的，你可要想想慶功宴的內容喔。」
剛才的晚宴不算啊。我在心底納悶。
還是說一定要是我親手做的東西才算數？
之後來問問上司在後勤部的心得好了──
霎時，一股麻痺感席捲全身。
彷彿要將五臟六腑溶解的疲倦轉瞬湧上。
是夢靨。
一天竟然發起兩次攻擊？
「娥蘇拉──」
「慶功宴的點心要加倍唷！」
她拋下這句話，便朝指揮部飛奔而去。
＊
作戰很成功──應該是這樣才對。
夢靨連撤退的機會也沒有，兩隻Ω、七個混成群，在一次的迎擊中被守夜人全數殲滅。
這樣的狀況被稱為「完全勝利」，亦即無需指揮部介入便解決Ω的成就。
而同時擊退兩隻Ω的完全勝利，更是前哨５１的首例。
抵達閘口時，我撞見的卻是娥蘇拉與克萊奧的爭吵，以及想分開兩人的醫療班。
「既然贏了，有甚麼關係。」
娥蘇拉瞪著隊長，全身遍布著擦傷與淤血，右手臂似乎有些骨折。
雖然不致危及生命，她的模樣還是令我震驚。
發生了甚麼事？
「妳知道我的指揮方針：所有人要一起活下去。」
克萊奧的嗓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急切，與其說是自己權威被挑戰的不安，不如說是對娥蘇拉傷勢的擔心。
「所以說，又沒有人死，幹嘛這麼緊張。」
娥蘇拉強硬地反擊。
或許是顧慮她的傷勢，克萊奧並未再言。
「你們這些人也是，竟然嚇成這樣，被本小姐咬爛的那隻Ω才是連頭跟尾都──」
試圖要拒絕醫療班攙扶的娥蘇拉邁開腳步，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小娥妳夠了！」
遏止她逞強的是樂朵。
「讓後勤的人徹底檢查，聽到了嗎？」
「就說我沒……」
「聽．到．了．嗎？」
樂朵的氣勢像是如果娥蘇拉不把自己的身體顧好，就要把她手腳打斷關起來般的恐怖。
「唉唉，結果讓新來的看到我這狼狽的樣子。」
離開閘口時，她對我露出抱歉的笑容。
從克萊奧的夢看來，由四人負責作戰、莫提亞專心偵測的戰略極為成功。
兩隻Ω皆在接觸的五分鐘內現形，而混成群的規模雖大，β的個體卻意外地少。只要小心不被包圍，空中作戰的守夜人占絕對優勢。
然而，在小隊合力擊倒第一隻Ω後，事態產生了變化。
或許是打算撤退，另一隻Ω招集餘下的四個混成群，企圖再次隱形。
娥蘇拉與布雷蒂前往攔截，而其他三人則嘗試沖散混成群。
霎那間，和上次作戰一樣的狀況出現了。
當娥蘇拉朝Ω衝去時，她將力量用在消滅鄰近的α上，錯失了解決敵人的機會。
而克萊奧被混成群絆住，來不及趕往支援。
但這次，娥蘇拉硬是對Ω展開了追擊。
莉莉絲賜予的力量並非無窮無盡。
人類雖還不明白這力量的運作原理，守夜人們倒很清楚自己的狀況。
聽她們說，就和夢靨攻擊人類的精神那般，守夜人的力量反映在精神狀態上。
有著充分休息、團隊默契、以及完善訓練的守夜人，就算直接承受α的大螯與β的強酸，也能毫髮無傷。
相反地，在作戰中耗盡力量的守夜人，即便有裝甲的防禦，也和普通的少女相若，別說是作戰，要抵抗Ω的精神攻擊都有困難。
「娥蘇拉一直用高亢的精神力驅動自己，她承受的消耗其實比她所想得嚴重許多。」
克萊奧在我讀完夢之後，面色凝重地告訴我。
「雖然她成功重創第二隻Ω，阻止其遁逃，但在那一擊中也幾乎把力量用完了，連飛行都無法維持，就這樣落在一群α裡。」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莫提亞約在十秒鐘後趕到，剛好把她從陷入混亂的混成群裡拉出來。」
換言之，她受得那些傷只是踩踏產生的，夢靨甚至沒有攻擊的意思？
如果那時還有另一隻Ω指揮，娥蘇拉的生還機會無疑是零。
我明白克萊奧和樂朵如此擔憂的原因了。
「抱歉，如、如果我早點趕到現場的話就好了……」莫提亞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不是小莫的錯。」樂朵拍拍她的肩膀。「就算妳貼在她旁邊，娥蘇拉也還是會亂來。」
「這是我身為隊長的失職。」克萊奧低下了頭，「娥蘇拉一直都很好強，連續發生兩次一樣的失誤，可能──」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我突然插話到。
「當然，這也不是誰的錯。」
解夢人的工作，可不是只有解讀守夜人的戰鬥而已。
從中查覺疑惑與矛盾，作出轉譯，將夢化解為面對現實的途徑，才是我的本行。
「娥蘇拉的行為，有其他原因。」
我走向尚未發言的嬌小身影。
「？」
從雪白的瀏海後方探出的，是疑惑的視線。
「布雷蒂，可以讓我看看妳的夢嗎？」
按照標準程序，解夢人只會讀取隊長的夢。
雖然被賦予解夢人的稱號，我們和守夜人還是不一樣的，並沒有莉莉絲的力量。
解夢本身，是守夜人將記憶透過力量傳輸的過程。
每位守夜人力量的性質都不盡相同，在短時間內對複數守夜人解夢，有點像將化學藥品摻在一塊，後果難以預料。
不過目前的特殊情況，有這麼一試的必要。
我朝布雷蒂伸出手。
「……」
她一語不發地握住了我。
＊
「新來的，怎麼又是你。」
在醫療室休養的娥蘇拉瞅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打擾了，妳想先睡一覺，明天再談嗎？」
「啊啊，明天吧。」
她不耐的口吻透露出，自己並非感到疲倦，只是單純想趕我走。
既然如此──
「我帶了莫提亞削的蘋果唷？」
「真的？」
娥蘇拉雙眼微微一亮。
上次吃到「真的」蘋果是幾年前的事了啊？我決定不去想，免得對慰問品起了貪念。
她迅雷似地搶過我手中的盒子，但隨即表現出警戒。
「如果你是想講些安慰人的漂亮話來蒙騙我……」
「不，我要說的既不漂亮，也不安慰人。」
而且我的工作本來就不是這個。
或許是有些蒙騙吧，但這也是非常手段。
未給她一絲猜測意圖的機會，我彎下了身，皆由俯視的姿態加強自己的魄力。
「這樣下去布雷蒂會死的。」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脖子被擰斷了。
娥蘇拉的指尖停在我喉嚨前，猛獸扯開獵物的殺意自她眼中溢出。
「你懂那孩子甚麼了？」
帶著切割血肉的兇殘，她一字一字吐出話語。
還好，儘管力氣完全沒得比，說話的功夫我倒還過得去。
「我並不懂妳、布雷蒂、或任何守夜人。」
──那你憑甚麼對我們品頭論足！
她的殺意幾乎要將我連同這房間一起咬碎。
「可是。」
我並未動搖，也可能是因為身體本能地、被獵食者盯上而動彈不得。無所謂。
「我也不想看到妳、布雷蒂、或任何人死。」
「最重要的是，布雷蒂不希望妳死。」
娥蘇拉沒收回她的手。
但我感覺得到。
她的手指在顫抖。
那能碾碎Ω的利爪與尖牙，在顫抖。
「……怎麼辦。」
她沉下了臉，悄聲、幾乎是虛弱地說到。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像積壓已久的情緒一口氣發洩那般，她扯住我的領子搖晃著。
「那孩子根本不知道甚麼是危險啊？」
「她只會不停攻擊眼前的敵人，直到將之消滅殆盡為止。」
「雖然對手不多時沒有問題，一旦被包圍，她也不懂得躲避，只會繼續戰鬥、戰鬥、戰鬥……」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娥蘇拉的臉頰滑落。
「我告訴她很多次了，那孩子也僅是和我說『守夜人必須戰鬥。』」
「這道理我當然懂……」
「可是，難道守夜人不能想活下去嗎？不能在戰況危急時撤退嗎？不能為了保護夥伴，而冒些風險嗎？」
驀地，我想到了莫提亞緊握著鐮刀的顫抖雙手。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但即便害怕，娥蘇拉仍為布雷蒂操心著。
注意到布雷蒂的問題，是在上週我剛來到前哨５１，第二次指揮作戰的事。
那是和今天類似的完全勝利。
在解夢時，我卻發現個奇特的現象。
布雷蒂並不和其他守夜人一樣，以高空作戰的靈活度彌補數量上的劣勢。
若沒有克萊奧的指令，她幾乎就是往混成群最密集的地方衝鋒。
因為她優異的作戰能力，加上其他隊友要麼在短時間內解決Ω、要麼Ω先行撤退，事態鮮少發展到她被混成群包圍的地步。
說是「鮮少」，是因為每當該狀況快發生時，娥蘇拉便會前來支援。
今天兩次面對Ω時，娥蘇拉會將蓄力的一擊用在α上，是為了避免自己在攻擊Ω時，混成群轉去攻擊一旁掩護的布雷蒂。
她讓自己身處危險並非是好強，而是為了保護隊友。
「布雷蒂讓娥蘇拉困擾了嗎？」
「──」
停止哭泣的娥蘇拉，愣愣望著眼前的白髮少女。
「抱歉，我還是把她們帶來了。」
克萊奧在我身旁說。
方才我道出這番推論時，四位守夜人全然不敢置信。
並非是對推論的質疑，而是驚訝於自己竟忽略了布雷蒂身處的危險，以及娥蘇拉的考量。
雖然我建議她們，在我結束與娥蘇拉的會談後再提問，但她們顯然等不及了。
「小娥，為什麼都不和我們說呢？關於布雷蒂的事。」
樂朵問到。
克萊奧的臉上閃過一絲悔恨，她想必又在自責身為隊長的疏失了吧。
代替她開口的是莫提亞。
「不……身為隊員，我們應該都要注意到的才對。」
「因為娥蘇拉一個人承擔著，我們才看漏了吧？」
克萊奧詫異地看向莫提亞。
──這樣不就變成娥蘇拉的錯了嗎。她的表情如是說。
然而莫提亞的話還沒完。
「娥蘇拉是害怕，我們會在知道布雷蒂的狀況後疏遠她，對吧？」
她來到布雷蒂身旁，正色說到。
「畢竟，我們在機構接受訓練時，就算彼此成了朋友，互相也是競爭對手──能當上守夜人的，僅有那麼少的一群。」
「即便是這麼危險、這麼恐怖的工作，為了得到莉莉絲的力量，為了守護人類……大家都憧憬這樣的夢想，憧憬著守夜人。」
「所以才認為守夜人必須是完美無瑕的存在，稍微露出破綻，都是無法接受的失職。」
從少女們的反應看來，莫提亞的觀察引起不小的共鳴。
「不過我最近明白，守夜人並非一人的工作。」
接著，她以純粹真誠的眼神，注視娥蘇拉的雙目，
「我們現在是個團隊啊！或許我還會扯大家後腿，也讓我分擔一些責任吧！」
儘管帶著怯懦的外表，莫提亞果真有著非比尋常的敏銳度。
她的偵查能力，或許也來自這對人際關係的直覺。
這對凝聚小隊而言至關重要。
「所以我也一起來掩護布雷蒂──」
「不對不對，莫提亞要繼續偵查才對！」
娥蘇拉翻下了床，以決不退讓的氣勢回瞪。
「我可以給布雷蒂指引──」
「克萊奧要指揮整個小隊！」
「那由我來幫忙小娥──」
「樂朵要引開β吧？我們不能沒有妳的支援。」
「小娥又在逞強！」
「有甚麼關係，本小姐就是很強啊！」
娥蘇拉再度與其他守夜人拌起嘴來，局面好像回到了一小時前。
「或許有其他辦法唷？」
我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後從裝蘋果的袋子裡取出一枚耳環。
守夜人對其投以狐疑的目光。
「這是用來指引自動防禦模組的裝置。」我解釋到。
「過去迎戰夢靨時，會先用裝置掃描戰場上敵人的密度與種類，以進行火力分配。」
「守夜人的力量也能啟動這裝置。」
我將耳環放在布雷蒂手中。
「裝置已調整成當混成群密度到達一定時，便會發出警報，到時就請布雷蒂轉換位置，直到警報停止。」
「這樣便免去克萊奧要額外下達指示、或是布雷蒂需要人保護的情況。」
「布雷蒂也想要能獨當一面吧？」
「布雷蒂想要。」
她隨即別上了耳環，裝置也發出啟動的音效。
「這樣……布雷蒂就能自己避開危險了？」
娥蘇拉的表情像我使用了魔法般。
「還是得看實戰的狀態如何，但我想理論上是安全了。」
「布雷蒂安全！」
在一旁附和的布雷蒂好似增加了其他人對這裝置的信心。
「……沒想到，你還挺能幹的嘛。」
放鬆下來的娥蘇拉，不經意地露出了笑容。
「謝謝誇獎。」我禮貌地行了個禮。「將過去的科技物盡其用，是我們能為守夜人所盡的棉薄之力。」
「你還真會說漂亮話呢，解夢人。」
「就說我的工作──」
等等？她剛剛用「解夢人」稱呼我？
……
感覺終於成為這小隊的一份子了。
會因為這樣高興，是不是代表我也不夠幹練呢。
「好啦，接下來本小姐要和隊友們品嘗莫提亞的蘋果，可沒你的份。」
──結果今天作戰成功的獎勵只有這樣啊。
轉眼間，我已被半拉半推地趕出了少女們接管的醫療室。
「呼……」
走回自己的宿舍時，我不禁鬆了口氣。
因為來不及請後勤部的人確認，說守夜人的力量能啟動裝置是我的瞎猜。
嘛，今天說的謊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最擔心被拆穿的其實是另一個謊。
我來到前哨前，其實就見過了布雷蒂。
嚴格上來說，我認識的並非是「守夜人布雷蒂」，而是更為冷漠的白髮少女。
但我知道她作戰時橫衝直撞的原因。
這行為模式的目的，原先是為了讓戰鬥更加順利。
沒想到卻有拖累團隊的反效果，這點該向上級報告才行。
總而言之──
「布雷蒂不希望妳死。」
這百分百是假的。
因為，那孩子根本沒有死亡的概念啊。
院長雙手平舉，浸潤在大會堂蒼白的人造光下。
「莉莉絲按照她們的形象創造了這世界。」
「因為莉莉絲愛著地上萬物，將守夜人賜給了我們。」
「使人類不致落入夢靨的深淵，反得收復世界的機會。」
「願莉莉絲與你們同在。」
複誦簡短的祝詞後，前哨的居民們雙掌合十。
莊重而寧靜的氛圍在大會堂迴盪，如無聲的鐘。
院長再度開口時，語氣由祥和轉為激動。
「自從莉莉絲應允人類回歸地上的祈願後，已過了三十年。」
「距離第一次夢靨戰爭，也接近半世紀。」
「這半世紀之中，人類、乃至我們的地球，所失去的實在太多。」
「億年的星球形塑、百萬年的生物演化、千年的人類歷史、百年的文明發展──」
「這些都被夢靨，被這群無以饜足的蟲子，吞食、殘殺、腐化！」
他的聲音帶著可聞的顫抖。
「莉莉絲讓我們不致於在第二次夢靨戰爭中落敗。」
「下一次戰爭，將是人類反擊的開始！」
我看著他的演出。上司則在一旁默默盯著食物瞧，並非是等不及開動，而是估算著這樣的宴會將讓補給的負擔增加多少。曾在從後勤待過的他，對於指揮部的排場頗不以為然。
「我們前哨５１自六年前創立以來，便以每個月訓練出一隊守夜人的速度，為第三次夢靨戰爭做著準備。」
「而你們想必知道今天發生的戰鬥。」
院長的雙眼炯炯有神。
「兩波來襲的夢靨，由我們守夜人完美地殲滅了。」
「這是六年來我們保持的優良慣例，也是在其他城市享有盛名的傑出戰力。」
「以下是我們新誕生的小隊隊員，請各位替她們鼓掌！」
人造光匯集在前排的五位守夜人身上。
莫提亞有些害羞地避開了燈光。
樂朵自然地揮著手，以慵懶的笑容回應。
布雷蒂一如往常不帶感情地，接受大家的掌聲。
克萊奧以鼓勵的眼神，環視未來也可能成為守夜人的後輩。
然後娥蘇拉……嗯，奇怪？
她只是焦躁地等待晚宴結束。
這該是讓她趾高氣昂的場合才對。
回想起來，戰鬥結束後她就反常地悶悶不樂。
我大概猜得到理由，但沒想到對她的影響會這麼大。
「心理上的支持，無疑是解夢人最重要的工作。」
院長宣布用餐時，上司好像察覺到我的思緒地說到，同時面不改色地取走我盤子裡的非人造合成蔬菜──在前哨是一年才吃得到一次的珍饈。
我頓時也有需要心理支持的感覺。
＊
入夜後，機構的中庭吹著涼爽的風。
「新來的，你是跟蹤狂嗎？」
在燈下閒晃的娥蘇拉，對尾隨她身後的我表達抗議。
「你到底想想說甚麼？」
「方便和妳談談──」
「夠了，本小姐不想聽。」
是妳叫我開口的吧。
「反正你也淨會講些安慰人的漂亮話……解夢人就是來前哨欺騙良家小姐的，對吧。」
不不，她對解夢人的工作內容明顯有著誤解。
想歸想，我也沒回嘴。
之後的幾分鐘，沉默在我們之間擴散，我並不打算催促她。
既然沒有趕我走的意思，她總是會開口的。
等待是我的強項。
「吶，新來的，或許這聽起來很像藉口……」
總算打破緘默的娥蘇拉，挑了張長椅坐下，我則停在距離她三步左右的地方。
她在深刻地為某件事苦惱。
「那是本小姐第一隻單獨面對的Ω。」
像要強調這情報的真實性，她又補上了一句。
「是真的唷？」
果然是這件事。
針對第二波夢靨的計畫，起先進行得很順利。
四位守夜人迅速包圍了混成群，莫提亞集中精神的狀況下，只花一分鐘就找到了Ω。
一直蓄積力量的娥蘇拉，於是對Ω展開了突襲。
不過，察覺到她意圖的Ω，也立即將周遭的夢靨招集起來防禦自己。
將力量凝聚在一擊的娥蘇拉，理應能以壓倒性的速度，直接忽視混成群，在Ω身上鑿出個窟窿。
但娥蘇拉卻遲疑了，反而把力量釋放在兩群的α上，
Ω於是趁這機會再次隱身──但旋即被克萊奧的大劍從腹部貫穿。
其他隊員隨後趕到，把殘存的夢靨收拾乾淨。
就結果而言，的確是院長所言的「完美殲滅」。
克萊奧大概把娥蘇拉無法單獨擊殺Ω的狀況也納入考量，因此未多說甚麼。
畢竟這小隊一直都是由兩人負責收尾，我的指示不過是個實驗。
可是，就和我對指揮期間的恍神自責那般，娥蘇拉也失誤而深感悔恨。
尤其是平常對自己充滿信心，緊要關頭卻猶豫了，宛如實力禁不起考驗一樣。
「下次我絕對會把Ω咬成兩截！」
娥蘇拉厲聲喊到，從長椅上跳了起來。
「所以你可別改變戰略喔，新來的。」
「瞭解，我會建議指揮部維持由莫提亞偵查，樂朵與布雷蒂支援，克萊奧領導，妳負責收尾的配置。」
我本就計畫延續現在的安排。將各守夜人的長處發揮到極致，也是解夢人的職責。
又一陣風颳起，讓娥蘇拉的兩束馬尾如橙色的緞帶飛舞著，機構制服上的紅色領結也隨之飄動。
「話說，人類竟然讓地表給了那群蟲子啃食殆盡，真是可憐。」
娥蘇拉高傲地說，召喚出長著利爪的拳套，以撕咬的架式對空中揮了兩拳。
「看到牠們張牙舞爪就覺得生氣，由本小姐來把夢靨咬得片甲不留！」
「咬」得片甲不留嗎？實在有她的風格。
「我會拭目以待的。先回宿舍吧，今天的戰鬥後，妳們得養精蓄銳一番。」
「那麼新來的，你可要想想慶功宴的內容喔。」
剛才的晚宴不算啊。我在心底納悶。
還是說一定要是我親手做的東西才算數？
之後來問問上司在後勤部的心得好了──
霎時，一股麻痺感席捲全身。
彷彿要將五臟六腑溶解的疲倦轉瞬湧上。
是夢靨。
一天竟然發起兩次攻擊？
「娥蘇拉──」
「慶功宴的點心要加倍唷！」
她拋下這句話，便朝指揮部飛奔而去。
＊
作戰很成功──應該是這樣才對。
夢靨連撤退的機會也沒有，兩隻Ω、七個混成群，在一次的迎擊中被守夜人全數殲滅。
這樣的狀況被稱為「完全勝利」，亦即無需指揮部介入便解決Ω的成就。
而同時擊退兩隻Ω的完全勝利，更是前哨５１的首例。
抵達閘口時，我撞見的卻是娥蘇拉與克萊奧的爭吵，以及想分開兩人的醫療班。
「既然贏了，有甚麼關係。」
娥蘇拉瞪著隊長，全身遍布著擦傷與淤血，右手臂似乎有些骨折。
雖然不致危及生命，她的模樣還是令我震驚。
發生了甚麼事？
「妳知道我的指揮方針：所有人要一起活下去。」
克萊奧的嗓音帶著一絲罕見的急切，與其說是自己權威被挑戰的不安，不如說是對娥蘇拉傷勢的擔心。
「所以說，又沒有人死，幹嘛這麼緊張。」
娥蘇拉強硬地反擊。
或許是顧慮她的傷勢，克萊奧並未再言。
「你們這些人也是，竟然嚇成這樣，被本小姐咬爛的那隻Ω才是連頭跟尾都──」
試圖要拒絕醫療班攙扶的娥蘇拉邁開腳步，卻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小娥妳夠了！」
遏止她逞強的是樂朵。
「讓後勤的人徹底檢查，聽到了嗎？」
「就說我沒……」
「聽．到．了．嗎？」
樂朵的氣勢像是如果娥蘇拉不把自己的身體顧好，就要把她手腳打斷關起來般的恐怖。
「唉唉，結果讓新來的看到我這狼狽的樣子。」
離開閘口時，她對我露出抱歉的笑容。
從克萊奧的夢看來，由四人負責作戰、莫提亞專心偵測的戰略極為成功。
兩隻Ω皆在接觸的五分鐘內現形，而混成群的規模雖大，β的個體卻意外地少。只要小心不被包圍，空中作戰的守夜人占絕對優勢。
然而，在小隊合力擊倒第一隻Ω後，事態產生了變化。
或許是打算撤退，另一隻Ω招集餘下的四個混成群，企圖再次隱形。
娥蘇拉與布雷蒂前往攔截，而其他三人則嘗試沖散混成群。
霎那間，和上次作戰一樣的狀況出現了。
當娥蘇拉朝Ω衝去時，她將力量用在消滅鄰近的α上，錯失了解決敵人的機會。
而克萊奧被混成群絆住，來不及趕往支援。
但這次，娥蘇拉硬是對Ω展開了追擊。
莉莉絲賜予的力量並非無窮無盡。
人類雖還不明白這力量的運作原理，守夜人們倒很清楚自己的狀況。
聽她們說，就和夢靨攻擊人類的精神那般，守夜人的力量反映在精神狀態上。
有著充分休息、團隊默契、以及完善訓練的守夜人，就算直接承受α的大螯與β的強酸，也能毫髮無傷。
相反地，在作戰中耗盡力量的守夜人，即便有裝甲的防禦，也和普通的少女相若，別說是作戰，要抵抗Ω的精神攻擊都有困難。
「娥蘇拉一直用高亢的精神力驅動自己，她承受的消耗其實比她所想得嚴重許多。」
克萊奧在我讀完夢之後，面色凝重地告訴我。
「雖然她成功重創第二隻Ω，阻止其遁逃，但在那一擊中也幾乎把力量用完了，連飛行都無法維持，就這樣落在一群α裡。」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莫提亞約在十秒鐘後趕到，剛好把她從陷入混亂的混成群裡拉出來。」
換言之，她受得那些傷只是踩踏產生的，夢靨甚至沒有攻擊的意思？
如果那時還有另一隻Ω指揮，娥蘇拉的生還機會無疑是零。
我明白克萊奧和樂朵如此擔憂的原因了。
「抱歉，如、如果我早點趕到現場的話就好了……」莫提亞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不是小莫的錯。」樂朵拍拍她的肩膀。「就算妳貼在她旁邊，娥蘇拉也還是會亂來。」
「這是我身為隊長的失職。」克萊奧低下了頭，「娥蘇拉一直都很好強，連續發生兩次一樣的失誤，可能──」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
我突然插話到。
「當然，這也不是誰的錯。」
解夢人的工作，可不是只有解讀守夜人的戰鬥而已。
從中查覺疑惑與矛盾，作出轉譯，將夢化解為面對現實的途徑，才是我的本行。
「娥蘇拉的行為，有其他原因。」
我走向尚未發言的嬌小身影。
「？」
從雪白的瀏海後方探出的，是疑惑的視線。
「布雷蒂，可以讓我看看妳的夢嗎？」
按照標準程序，解夢人只會讀取隊長的夢。
雖然被賦予解夢人的稱號，我們和守夜人還是不一樣的，並沒有莉莉絲的力量。
解夢本身，是守夜人將記憶透過力量傳輸的過程。
每位守夜人力量的性質都不盡相同，在短時間內對複數守夜人解夢，有點像將化學藥品摻在一塊，後果難以預料。
不過目前的特殊情況，有這麼一試的必要。
我朝布雷蒂伸出手。
「……」
她一語不發地握住了我。
＊
「新來的，怎麼又是你。」
在醫療室休養的娥蘇拉瞅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
「打擾了，妳想先睡一覺，明天再談嗎？」
「啊啊，明天吧。」
她不耐的口吻透露出，自己並非感到疲倦，只是單純想趕我走。
既然如此──
「我帶了莫提亞削的蘋果唷？」
「真的？」
娥蘇拉雙眼微微一亮。
上次吃到「真的」蘋果是幾年前的事了啊？我決定不去想，免得對慰問品起了貪念。
她迅雷似地搶過我手中的盒子，但隨即表現出警戒。
「如果你是想講些安慰人的漂亮話來蒙騙我……」
「不，我要說的既不漂亮，也不安慰人。」
而且我的工作本來就不是這個。
或許是有些蒙騙吧，但這也是非常手段。
未給她一絲猜測意圖的機會，我彎下了身，皆由俯視的姿態加強自己的魄力。
「這樣下去布雷蒂會死的。」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脖子被擰斷了。
娥蘇拉的指尖停在我喉嚨前，猛獸扯開獵物的殺意自她眼中溢出。
「你懂那孩子甚麼了？」
帶著切割血肉的兇殘，她一字一字吐出話語。
還好，儘管力氣完全沒得比，說話的功夫我倒還過得去。
「我並不懂妳、布雷蒂、或任何守夜人。」
──那你憑甚麼對我們品頭論足！
她的殺意幾乎要將我連同這房間一起咬碎。
「可是。」
我並未動搖，也可能是因為身體本能地、被獵食者盯上而動彈不得。無所謂。
「我也不想看到妳、布雷蒂、或任何人死。」
「最重要的是，布雷蒂不希望妳死。」
娥蘇拉沒收回她的手。
但我感覺得到。
她的手指在顫抖。
那能碾碎Ω的利爪與尖牙，在顫抖。
「……怎麼辦。」
她沉下了臉，悄聲、幾乎是虛弱地說到。
「那我該怎麼辦才好？」
像積壓已久的情緒一口氣發洩那般，她扯住我的領子搖晃著。
「那孩子根本不知道甚麼是危險啊？」
「她只會不停攻擊眼前的敵人，直到將之消滅殆盡為止。」
「雖然對手不多時沒有問題，一旦被包圍，她也不懂得躲避，只會繼續戰鬥、戰鬥、戰鬥……」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娥蘇拉的臉頰滑落。
「我告訴她很多次了，那孩子也僅是和我說『守夜人必須戰鬥。』」
「這道理我當然懂……」
「可是，難道守夜人不能想活下去嗎？不能在戰況危急時撤退嗎？不能為了保護夥伴，而冒些風險嗎？」
驀地，我想到了莫提亞緊握著鐮刀的顫抖雙手。
怎麼可能不害怕呢。
但即便害怕，娥蘇拉仍為布雷蒂操心著。
注意到布雷蒂的問題，是在上週我剛來到前哨５１，第二次指揮作戰的事。
那是和今天類似的完全勝利。
在解夢時，我卻發現個奇特的現象。
布雷蒂並不和其他守夜人一樣，以高空作戰的靈活度彌補數量上的劣勢。
若沒有克萊奧的指令，她幾乎就是往混成群最密集的地方衝鋒。
因為她優異的作戰能力，加上其他隊友要麼在短時間內解決Ω、要麼Ω先行撤退，事態鮮少發展到她被混成群包圍的地步。
說是「鮮少」，是因為每當該狀況快發生時，娥蘇拉便會前來支援。
今天兩次面對Ω時，娥蘇拉會將蓄力的一擊用在α上，是為了避免自己在攻擊Ω時，混成群轉去攻擊一旁掩護的布雷蒂。
她讓自己身處危險並非是好強，而是為了保護隊友。
「布雷蒂讓娥蘇拉困擾了嗎？」
「──」
停止哭泣的娥蘇拉，愣愣望著眼前的白髮少女。
「抱歉，我還是把她們帶來了。」
克萊奧在我身旁說。
方才我道出這番推論時，四位守夜人全然不敢置信。
並非是對推論的質疑，而是驚訝於自己竟忽略了布雷蒂身處的危險，以及娥蘇拉的考量。
雖然我建議她們，在我結束與娥蘇拉的會談後再提問，但她們顯然等不及了。
「小娥，為什麼都不和我們說呢？關於布雷蒂的事。」
樂朵問到。
克萊奧的臉上閃過一絲悔恨，她想必又在自責身為隊長的疏失了吧。
代替她開口的是莫提亞。
「不……身為隊員，我們應該都要注意到的才對。」
「因為娥蘇拉一個人承擔著，我們才看漏了吧？」
克萊奧詫異地看向莫提亞。
──這樣不就變成娥蘇拉的錯了嗎。她的表情如是說。
然而莫提亞的話還沒完。
「娥蘇拉是害怕，我們會在知道布雷蒂的狀況後疏遠她，對吧？」
她來到布雷蒂身旁，正色說到。
「畢竟，我們在機構接受訓練時，就算彼此成了朋友，互相也是競爭對手──能當上守夜人的，僅有那麼少的一群。」
「即便是這麼危險、這麼恐怖的工作，為了得到莉莉絲的力量，為了守護人類……大家都憧憬這樣的夢想，憧憬著守夜人。」
「所以才認為守夜人必須是完美無瑕的存在，稍微露出破綻，都是無法接受的失職。」
從少女們的反應看來，莫提亞的觀察引起不小的共鳴。
「不過我最近明白，守夜人並非一人的工作。」
接著，她以純粹真誠的眼神，注視娥蘇拉的雙目，
「我們現在是個團隊啊！或許我還會扯大家後腿，也讓我分擔一些責任吧！」
儘管帶著怯懦的外表，莫提亞果真有著非比尋常的敏銳度。
她的偵查能力，或許也來自這對人際關係的直覺。
這對凝聚小隊而言至關重要。
「所以我也一起來掩護布雷蒂──」
「不對不對，莫提亞要繼續偵查才對！」
娥蘇拉翻下了床，以決不退讓的氣勢回瞪。
「我可以給布雷蒂指引──」
「克萊奧要指揮整個小隊！」
「那由我來幫忙小娥──」
「樂朵要引開β吧？我們不能沒有妳的支援。」
「小娥又在逞強！」
「有甚麼關係，本小姐就是很強啊！」
娥蘇拉再度與其他守夜人拌起嘴來，局面好像回到了一小時前。
「或許有其他辦法唷？」
我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然後從裝蘋果的袋子裡取出一枚耳環。
守夜人對其投以狐疑的目光。
「這是用來指引自動防禦模組的裝置。」我解釋到。
「過去迎戰夢靨時，會先用裝置掃描戰場上敵人的密度與種類，以進行火力分配。」
「守夜人的力量也能啟動這裝置。」
我將耳環放在布雷蒂手中。
「裝置已調整成當混成群密度到達一定時，便會發出警報，到時就請布雷蒂轉換位置，直到警報停止。」
「這樣便免去克萊奧要額外下達指示、或是布雷蒂需要人保護的情況。」
「布雷蒂也想要能獨當一面吧？」
「布雷蒂想要。」
她隨即別上了耳環，裝置也發出啟動的音效。
「這樣……布雷蒂就能自己避開危險了？」
娥蘇拉的表情像我使用了魔法般。
「還是得看實戰的狀態如何，但我想理論上是安全了。」
「布雷蒂安全！」
在一旁附和的布雷蒂好似增加了其他人對這裝置的信心。
「……沒想到，你還挺能幹的嘛。」
放鬆下來的娥蘇拉，不經意地露出了笑容。
「謝謝誇獎。」我禮貌地行了個禮。「將過去的科技物盡其用，是我們能為守夜人所盡的棉薄之力。」
「你還真會說漂亮話呢，解夢人。」
「就說我的工作──」
等等？她剛剛用「解夢人」稱呼我？
……
感覺終於成為這小隊的一份子了。
會因為這樣高興，是不是代表我也不夠幹練呢。
「好啦，接下來本小姐要和隊友們品嘗莫提亞的蘋果，可沒你的份。」
──結果今天作戰成功的獎勵只有這樣啊。
轉眼間，我已被半拉半推地趕出了少女們接管的醫療室。
「呼……」
走回自己的宿舍時，我不禁鬆了口氣。
因為來不及請後勤部的人確認，說守夜人的力量能啟動裝置是我的瞎猜。
嘛，今天說的謊夠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最擔心被拆穿的其實是另一個謊。
我來到前哨前，其實就見過了布雷蒂。
嚴格上來說，我認識的並非是「守夜人布雷蒂」，而是更為冷漠的白髮少女。
但我知道她作戰時橫衝直撞的原因。
這行為模式的目的，原先是為了讓戰鬥更加順利。
沒想到卻有拖累團隊的反效果，這點該向上級報告才行。
總而言之──
「布雷蒂不希望妳死。」
這百分百是假的。
因為，那孩子根本沒有死亡的概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