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夢靨
本章節 6034 字
更新於: 2022-08-02
「──」
「這裡是克萊奧，正維持緊密隊形，五秒後通過第三檢查點，請求指示。」
嗯？隊形？檢查點？是在說……
「重複，這裡是克萊奧──」
「回答小隊的通訊！解夢人！」
轉瞬傳來上司的喝斥。
糟糕！
「使用５號閘口，一分鐘後開始回收。妳們辛苦了。」
「收到，全隊全速前進。」
稍稍喘了口氣後，悔恨與恐懼感浮現。
「……抱歉，我分神了。」
我面色凝重地面向上司。
從指揮部的作業情況看來，在上波敵人被擊退後，自己恍神了十秒左右。
誠然，若剛剛自己再恍神下去，作為指揮官上司也會給出命令。
但作戰期間，些微差錯都可能影響任務成敗。
大意是絕不允許的失誤。
這可攸關到小隊、以及城市人們的性命。
「別浪費時間道歉。」上司的語氣既無責怪也無安慰，只催促著自己動身。
「距下波攻擊預計有十分鐘。用最短時間整理好小隊彙報，至少留有一百秒緩衝，明白嗎？」
「是！」我行禮後，便往５號閘口跑去。
上司一絲不苟地回禮。
「快去吧。願莉莉絲與你同在。」
＊
「莉莉絲」是人類尚未滅亡的功臣。
是拯救世界的神明大人。
從我有記憶以來，周遭的人們都這麼說。
而他們也沒錯。
五十年前，夢靨從天而降。
會稱作夢靨，是牠們惡夢似的外觀。
由孢子包覆的身子是徹底的黑，宛如污髒的夜色，在那層黑之下的則是昆蟲般的結構。
直到現在也有不少人既厭惡也畏懼地，稱夢靨為蟲群。
沒有人知道這些生物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尋找殖民地的外星生命體」是最可能的答案。
不過有餘裕追求答案的人，老早就不在了。
單純為了戰鬥需要，人類把夢靨分為兩種：α與β。
α總以一百隻左右的「群」移動，每隻身長約兩米。其主體呈橢圓、分四結，中部二節為帶棘腹肢，尾部特化為可直立之足，首節長著能貫穿人體之螯，頭部附感應之觸鬚。
β則以五隻左右的群出現，大小如中型巴士，有類似鞘翅之構造，五對腹肢，以及特化之口器，能排出溶蝕地球上大部分材料的酸液，射程可達兩公里。
第三種夢靨是。
也是真正讓這入侵的蟲群成為惡夢的原因。
Ω如漂浮的正八面體，伴隨任意數量、包含α與β的混成群出現，功能是協調指揮。尺寸按混成群規模而異，依人類的比喻來說，從五百噸的巡邏艦到十萬噸航空母艦都有。
失去Ω的混成群，其實就是一盤散沙，對人類的砲火也充滿畏懼。
而一旦有Ω坐鎮，夢靨就算踩著無數屍體也會前仆後繼地湧上。
但若只是如此，還在文明鼎盛期的人類還是能以優勢武力，消滅僅是血肉之軀的夢靨。
Ω有著專門殲滅人類的殺手鐧──精神干擾。
每當α與β發起攻擊，Ω便會使特定範圍的人類失去意識。
彷彿只要其決定入侵地點，該處人類便會陷入睡夢中，無意識地等待死亡降臨。
直到現在，人類還在研究Ω的攻擊機制，新的問題卻總比解答還多。
Ω還能讀取生命體的記憶，使夢靨快速展握了關於地球的知識，例如地球的氣候環境、世界資源的分佈，以及導彈等遠距武器的力量。
於是，在入侵的首月、人類尚不明白敵人本體時， 夢靨率先摧毀了有核子武器的國家。
散亂世界的人類形成許多孤立的集團。
其中規模稍大的集團有十個，並嘗試聯合起來阻擋夢靨的侵略。
殊不知，最初的武裝衝突是讓人類陷入混亂的第一步。
要征服地球，夢靨有更具效率的方式。
夢靨帶著來自牠們世界的「孢子」。
這些孢子肉眼無法看見，在個體犧牲時──透過自爆或被擊殺──會被釋放，然後將四周環境改造為適合孕育夢靨的「巢」。
有組職的人類反抗很快因夢靨孢子的污染而瓦解。
此外，在掌握地球的大氣與海洋循環後，夢靨透過在生態敏感的區域建巢，數個月內便將孢子散播到世界各處。
其所造成的物種滅絕與氣候劇變，將十個人類集團消滅到只剩一個。
夢靨於是奪走了這顆星球的控制權。
幸好，或許是在將地球轉變為巢的過程中消耗了大量個體，這波攻勢在入侵開始、被稱為「夢靨戰爭」的一年之後，便突然停止了。
在一群名為「創造者」的科學家的領導下，最後的人類集團開始往地下擴張，企圖以地殼為護盾重建文明。
既然無法克服Ω的精神攻擊，人類把剩餘的武器交給人工智慧管控，建立了一系列的「自動防禦模組」，祈禱著因為Ω而沉沉睡去後，還有再度甦醒、補充彈藥與加固防禦的機會。
和平維持了約二十年。
然後第二次夢靨戰爭開始了。
在一週內，自動防禦模組的耗損速度便遠遠超過了城市的補充生產速度。
人類的慘敗不無理由，武力的失衡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在那所謂的「和平」間，夢靨的巢穴已從地表延伸至地底，且在城市周遭挖出用來入侵的管道，不定時派出小股部隊騷擾城市。
簡言之，二十年來夢靨都為滅絕人類做著準備。
反觀人類，在失去將地表燃燒殆盡的火力後，就算再次發展了核武，巢的擴張早已超過幾十枚核彈就能解決的問題。
別說奪回地球，人類根本連地表都去不了，只能和地下的巢穴拉鋸著。
或許他們也早知道，地下化只是苟延殘喘的策略罷了。
然而，人只要有希望，或希望的錯覺，便不會乖乖去死。
不如說，「幾個人想活下去，結果讓大家一起死」的案例，比比皆是。
人類的城市在第二次戰爭尾聲，只剩下了五座。
大概是終於有了放棄的念頭，人類開始停下修復自動防禦模組的工作。
除非奇蹟降臨，不然就讓地球的故事寫到這兒吧。
但為何，我還存在這兒呢？
為何還負隅頑抗著呢？
是因為同樣抵擋不住錯覺的希望麼？
不。
因為莉莉絲來到了這世界。
＊
抵達閘口花了一分半，扣掉緩衝時間，還有六分鐘。
先一步到達的醫療班已結束診察，看來並沒有人受傷，作戰還可以繼續。
我打算朝隊長走去時，一個身影無預警地擋在眼前。
「喂，新來的。聽說你在作戰的時候發呆？不如乖乖去睡，一覺醒來夢靨都被本小姐解決了。」
「別這樣，娥蘇拉，很沒禮貌的。」
「莫提亞對他太溫柔了啦。」
對我的遲到一臉不屑的是娥蘇拉，而一旁不知所措的女孩則是莫提亞。
「相同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了。」
我嚴肅地說到，不打算多做狡辯。
既然犯錯的是自己，要贏回這些人的信任，得靠實績才行。
娥蘇拉擺了擺手，一身橙色的裝甲閃威懾的輝光。
「嘖，你是來找克萊奧的吧？」
她的眼神迸露要貫穿閘口兩米厚混凝土大門的殺意。
「快點把『夢』讀完，本小姐還要回去把那些傢伙大卸八塊──」
「小娥是因為剛剛算～～錯距離，結果沒打中Ω，所以在氣噗噗。」
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
娥蘇拉猛地轉過頭，瞪視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隊友。
「如果不是那時候有兩隻β出來攪局──」
「唉，我有把那群β都好好地吸引過來唷？」
「……我沒說是樂朵的錯。」
娥蘇拉的銳氣減緩了些，原來是因為得意忘形而讓對手溜走了呢。
還未將湛藍色翅膀收起的樂朵瞇著眼朝這兒笑到，我迅速行了個禮，感謝她打圓場。
不過光是聽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報告，在下一波夢靨到來前根本理不出頭緒。
快速獲得戰報並擬定後續計畫，便是我的責任。
「克萊奧──」
我來到正和指揮部通訊的隊長旁，她只優雅地將左手伸出，對整體流程已十分嫻熟。
「那麼失禮了。」
我握住她的手。
讓意識陷入了夢中。
＊
在人類快於第二次夢靨戰爭覆滅時，殘存的創造者們接到了神秘的聯絡。
或者說是神的聯絡。
自稱是莉莉絲的存在，告訴人類，她希望地球不要為夢靨吞噬。
那在三十年前遇到莉莉絲的人們，都說莉莉斯是個聲音。
或著說，是在光裡的聲音。
成為光的聲音。
關於莉莉絲的真實身分有許多推測：夢靨中的溫和派、與夢靨競爭的其他外星生物、期待看到生物間鬥爭的高等存在，或是人類在極端環境下、突然覺醒的集體淺意識。
無論如何，莉莉絲賜給了人類扭轉乾坤的機會。
那便是名為「守夜人」的少女們。
為何是「少女」呢？這是莉莉絲將力量帶來地球時，提到的概念。
「人類裡面，『少女』的存在與我最相似。」
她這麼宣告。
無論被選上的是誰，成為守夜人的少女們，都不再為Ω的干擾引響。
為了與夢靨抗衡，她們同時獲得了風格各異的裝甲、翅膀、武器與特殊能力，完美替代了在戰爭中全毀的自動防禦模組。
所以，第二次夢靨戰爭的結尾無疑是個奇蹟。
是莉莉絲給人類的許諾。
──人類從五個地下城市展開了反攻。
往後的三十年間，藉由不斷修正、擴充由守夜人為核心的戰力，地下人類的規模恢復到了第二次夢靨戰爭前的水平，並在城市間興築大量的聯絡路線。
人類間的勢力劃分也有了變化。
由於守夜人的出現讓多數人無須參與戰鬥，原先以生產自動防禦模組獲得權力的家族，被專注於擴建居住區規模、以及從夢靨孢子中提取能量的競爭對手給趕下了「創造者」的位置。
於此同時，領導守夜人的「指揮部」快速崛起，成了城市安全的屏障。
這樣的勢力劃分也反映在守夜人的培訓上。
創造者們建立了專門培養守夜人的「機構」，來集中管理有資質的少女。
而圍繞機構所建的聚落被稱為「前哨」，由指揮部所管轄。
我所在的地方便是這些前哨之一。居民中八成是機構中受訓的少女，餘下二成是我所屬的指揮部以及後勤人員。
既然只有守夜人能在夢靨來襲時保持意識，那我們這群指揮部的傢伙有甚麼用？
確實，在領略守夜人的能力後，起初指揮部只專注在前哨的運作，將少女們視作莉莉絲的恩賜。如同娥蘇拉說得那樣，於夢靨到來時安然睡去，以為世界已獲得了救贖。
但他們很快地發現，培養擁有守夜人資質的少女並不容易。
莉莉絲找上的，是能感受世界、感受他人的人，而非單純的活物。
根據莉莉絲的旨意，越能接近地下化之前「人類」的守夜人，擁有的力量便越強。
所以，指揮部的意義，便是輔導守夜人的成長，讓她們在訓練過程中，得到最好的支持。
說直白點，就是要提高這批稀有資源的使用效率。
夢靨的攻擊常會在Ω受到損害後先行撤退，獲得混成群增援後再戰，所以在擊退一波攻勢後，指揮部有短暫恢復意識的機會。
人類於是開發了一套接收守夜人記憶──或說「夢」──的技術，以解析守夜人的戰鬥，從而給出協助。
這些負責轉譯守夜人經驗的，被稱為「解夢人」。
而我，是前哨５１的解夢人。
＊
回到現實的剎那，我不著邊際的回憶也結束了。
解夢這件事，其實和做夢本身類似。
通常沒甚麼「身歷其境」的感受，反而是在清醒後察覺「啊，有這樣一個夢」的狀況居多。
恢復意識後，我本能地確認了下時間。
用了七秒鐘啊。不算太壞。
「全員集合！」
和克萊奧對上視線後，她旋即下令，無縫地將作戰流程推至下個階段。
「首先確認剛才的戰況。」
我環視五位集結在身旁的守夜人。克萊奧精神抖擻，莫提亞略帶緊張，娥蘇拉明顯不耐，樂朵是一如既往地放鬆，布雷蒂──小隊的第五位守夜人──則面無表情。
「在閘口８接觸夢靨後，確認為三個混成群，由克萊奧與娥蘇拉伏擊，將之切割為兩隊。」
「樂朵同時牽制住了大部分的β，布雷蒂與莫提亞則由閘口６從後方包圍敵人。」
然後是戰略關鍵。
「接觸之後四百秒，莫提亞偵測到Ω的位置。」
即使守夜人能在作戰時維持意識，Ω仍可干擾她們的視覺，從而隱身在混成群裡頭。
小隊作戰的基本概念，便是盡可能將混成群分散，接著突破Ω的視覺干擾。
Ω雖身形龐大，要在夢靨開鑿出的、直徑可達一公里的管道內找到牠們也非易事。
「莫提亞是在與混成群交戰過程中偵測到Ω的信號的？」
「是、是的。」
「妳做得很好。」
因為Ω身兼指揮塔的緣故，守夜人的力量能攔截其訊息，從而感知其存在。
儘管欠缺自信，根據能邊戰鬥、邊偵查信號源這點，莫提亞絕對經得起實戰的考驗。
「接著，娥蘇拉對Ω展開突擊，不過被β所阻擋。」
娥蘇拉的眸子閃過一抹不悅，是想起自己失手的悔恨吧。
「下次絕對會把那群蟲子收拾乾淨，所以新來的就──」
「就別多嘴」，是想這麼說吧。
可惜我的工作方針不是如此。
「請讓我說完。」
「嘖。｣
「妳一定沒問題的。」
娥蘇拉對這發言有些驚訝，彷彿以為能力會受到質疑似地。
「不過，也請務必注意安全。」
「本小姐才不需要新來的操心呢。」
「樂朵我也很擔心小娥呢，每次攻擊都像是要用身體把對方撞碎一樣。」
樂朵邊帶著大姊姊般的口問說到，邊拍了拍娥蘇拉的頭，惹得她彆扭地撇過臉去。
「掩護的部分照樣交給妳了。」
「沒～問題。」
「克萊奧，妳的指揮十分出色，在Ω撤退後沒有追擊，先與指揮部溝通是很正確的判斷。」
我在腦海中整理了下夢裡的攻擊順序，然後聯絡指揮部。
「報告，請問下一波攻擊的模擬完成了嗎？」
「目前估算是二至三個混成群。」上司隨即答到。作為解夢人，我與小隊的通話自然是全程受到紀錄的，這對指揮的一致性至關重要。
「在夢靨規模縮減的情況下，我建議讓莫提亞專注在偵查上，以擊破Ω為首要目標。」
「同意。」
上司簡潔地准許了自己的計畫。
「那麼克萊奧，下波攻擊中由妳掩護莫提亞，同時指揮其他三位隊員消耗混成群的戰力。」
「收到。」
「也請妳按照情況臨機應變──這點做為隊長的妳最清楚不過。」
「交給我吧。」克萊奧泰然自若地說。
「最後……布雷蒂。」
我望向沉默的少女。她暗褐色裝甲下的雪白長髮包裹著的，是比娥蘇拉還教小的身軀。
她的作戰大致上無問題，但總有個地方讓我在意。
「妳單打獨鬥的能力很強。」我斟酌著字詞。「但試著多與隊友合作，降低戰損風險。」
像思索我的話般，布雷蒂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看了看時間，距離下波攻擊還有兩分鐘。「各位對於計畫有甚麼問題──」
一陣令全身癱軟的暈眩襲來。
宛若將人的生命與靈魂都抽乾似地。
稍不注意，意識就會轉瞬渙散的恐怖。
看了看附近的人員，受這狀況影響的不只是自己。
夢靨要來了。
「修正接觸時間為三十秒，所有人各就各位！」
上司的聲音在廣播系通中響起。
「我的工作就到這兒，辛苦妳們了。」
我勉強支撐身體，準備找個牆角坐下
「哼，新來的就去好好睡，在夢裡就想想慶功宴的菜單吧。」
「唉？」我困惑地望向壞笑著的娥蘇拉。
「這是我們小隊的傳統。」莫提亞不好意思地說，「每次作戰結束都要慶祝一番。之前沒有解夢人時，是我和克萊奧在負責……」
「好奇解夢人會怎麼犒賞大家呢～～」樂朵附和到。
連布雷蒂的臉也浮現一絲期待。
後勤部那邊好像有過傳聞，說作戰勝利後小隊都會把他們的高級食材掃蕩一空。
在物資匱乏的前哨，要做出讓她們滿意的成品恐怕難上加難。
但這也是解夢人的工作吧。
「全員警戒！」
克萊奧喊到，開始朝閘口走去。
「早就等不及啦，本小姐要把那些蟲子咬爛！」
娥蘇拉鼓動著橙色的薄翅，雙臂霎那間為附著利爪的拳套包覆，像要把敵人撕碎的尖牙。
「哇，小娥好恐怖唷。」
樂朵將藍色翅膀延展至極致，手中也多了把長弓，儘管仍然從容，她神情裡的慵懶已為肅殺之氣取代。
「……」
布雷蒂安靜地展開暗褐色裝甲內半透明的翅膀，從黑底白邊的機構制服裙下亮出了數把漆黑的短刀。
「倒數十秒開啟閘門。」
克萊奧泛著紅光的裝甲直接轉化為雙翼，同時高舉左手，從空中接過了把比人還高的大劍。
「我、我們出發囉。」
聲音仍有些動搖的莫提亞雙手持著翠綠的大鐮刀，在閘門前回過頭說。
守夜人自然也有恐懼的時候。
她們面對的可是那幾乎使人類滅絕的夢靨啊。
雖然接近失去意識的邊緣，我吃力地朝五位少女行了個禮。
「願莉莉絲與妳們同在。」
莫提亞將手中的鐮刀握得更緊，開口說了些甚麼，但閘口開啟的警報蓋過她細小的聲音。
我支撐不住而癱坐在了地上。
大腦有如被鈍物重擊般的腫脹與昏沉，這就是稍稍試圖反抗Ω的結果嗎？
不過，少女們走出閘口的腳步聲，卻是如此清晰地在耳裡迴響。
我鼓起剩下的力量，想目送她們至閘口另一側、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然後我看見了。
五束劃開黑暗的光。
「莉莉絲」是人類尚未滅亡的功臣。
是拯救世界的神明大人。
這樣說的確沒錯。
然而──
在閉上眼睛前的最後一刻，我這樣想。
──真正守護世界的，還是這些守夜人啊。
「這裡是克萊奧，正維持緊密隊形，五秒後通過第三檢查點，請求指示。」
嗯？隊形？檢查點？是在說……
「重複，這裡是克萊奧──」
「回答小隊的通訊！解夢人！」
轉瞬傳來上司的喝斥。
糟糕！
「使用５號閘口，一分鐘後開始回收。妳們辛苦了。」
「收到，全隊全速前進。」
稍稍喘了口氣後，悔恨與恐懼感浮現。
「……抱歉，我分神了。」
我面色凝重地面向上司。
從指揮部的作業情況看來，在上波敵人被擊退後，自己恍神了十秒左右。
誠然，若剛剛自己再恍神下去，作為指揮官上司也會給出命令。
但作戰期間，些微差錯都可能影響任務成敗。
大意是絕不允許的失誤。
這可攸關到小隊、以及城市人們的性命。
「別浪費時間道歉。」上司的語氣既無責怪也無安慰，只催促著自己動身。
「距下波攻擊預計有十分鐘。用最短時間整理好小隊彙報，至少留有一百秒緩衝，明白嗎？」
「是！」我行禮後，便往５號閘口跑去。
上司一絲不苟地回禮。
「快去吧。願莉莉絲與你同在。」
＊
「莉莉絲」是人類尚未滅亡的功臣。
是拯救世界的神明大人。
從我有記憶以來，周遭的人們都這麼說。
而他們也沒錯。
五十年前，夢靨從天而降。
會稱作夢靨，是牠們惡夢似的外觀。
由孢子包覆的身子是徹底的黑，宛如污髒的夜色，在那層黑之下的則是昆蟲般的結構。
直到現在也有不少人既厭惡也畏懼地，稱夢靨為蟲群。
沒有人知道這些生物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尋找殖民地的外星生命體」是最可能的答案。
不過有餘裕追求答案的人，老早就不在了。
單純為了戰鬥需要，人類把夢靨分為兩種：α與β。
α總以一百隻左右的「群」移動，每隻身長約兩米。其主體呈橢圓、分四結，中部二節為帶棘腹肢，尾部特化為可直立之足，首節長著能貫穿人體之螯，頭部附感應之觸鬚。
β則以五隻左右的群出現，大小如中型巴士，有類似鞘翅之構造，五對腹肢，以及特化之口器，能排出溶蝕地球上大部分材料的酸液，射程可達兩公里。
第三種夢靨是。
也是真正讓這入侵的蟲群成為惡夢的原因。
Ω如漂浮的正八面體，伴隨任意數量、包含α與β的混成群出現，功能是協調指揮。尺寸按混成群規模而異，依人類的比喻來說，從五百噸的巡邏艦到十萬噸航空母艦都有。
失去Ω的混成群，其實就是一盤散沙，對人類的砲火也充滿畏懼。
而一旦有Ω坐鎮，夢靨就算踩著無數屍體也會前仆後繼地湧上。
但若只是如此，還在文明鼎盛期的人類還是能以優勢武力，消滅僅是血肉之軀的夢靨。
Ω有著專門殲滅人類的殺手鐧──精神干擾。
每當α與β發起攻擊，Ω便會使特定範圍的人類失去意識。
彷彿只要其決定入侵地點，該處人類便會陷入睡夢中，無意識地等待死亡降臨。
直到現在，人類還在研究Ω的攻擊機制，新的問題卻總比解答還多。
Ω還能讀取生命體的記憶，使夢靨快速展握了關於地球的知識，例如地球的氣候環境、世界資源的分佈，以及導彈等遠距武器的力量。
於是，在入侵的首月、人類尚不明白敵人本體時， 夢靨率先摧毀了有核子武器的國家。
散亂世界的人類形成許多孤立的集團。
其中規模稍大的集團有十個，並嘗試聯合起來阻擋夢靨的侵略。
殊不知，最初的武裝衝突是讓人類陷入混亂的第一步。
要征服地球，夢靨有更具效率的方式。
夢靨帶著來自牠們世界的「孢子」。
這些孢子肉眼無法看見，在個體犧牲時──透過自爆或被擊殺──會被釋放，然後將四周環境改造為適合孕育夢靨的「巢」。
有組職的人類反抗很快因夢靨孢子的污染而瓦解。
此外，在掌握地球的大氣與海洋循環後，夢靨透過在生態敏感的區域建巢，數個月內便將孢子散播到世界各處。
其所造成的物種滅絕與氣候劇變，將十個人類集團消滅到只剩一個。
夢靨於是奪走了這顆星球的控制權。
幸好，或許是在將地球轉變為巢的過程中消耗了大量個體，這波攻勢在入侵開始、被稱為「夢靨戰爭」的一年之後，便突然停止了。
在一群名為「創造者」的科學家的領導下，最後的人類集團開始往地下擴張，企圖以地殼為護盾重建文明。
既然無法克服Ω的精神攻擊，人類把剩餘的武器交給人工智慧管控，建立了一系列的「自動防禦模組」，祈禱著因為Ω而沉沉睡去後，還有再度甦醒、補充彈藥與加固防禦的機會。
和平維持了約二十年。
然後第二次夢靨戰爭開始了。
在一週內，自動防禦模組的耗損速度便遠遠超過了城市的補充生產速度。
人類的慘敗不無理由，武力的失衡絕非一朝一夕的事。
在那所謂的「和平」間，夢靨的巢穴已從地表延伸至地底，且在城市周遭挖出用來入侵的管道，不定時派出小股部隊騷擾城市。
簡言之，二十年來夢靨都為滅絕人類做著準備。
反觀人類，在失去將地表燃燒殆盡的火力後，就算再次發展了核武，巢的擴張早已超過幾十枚核彈就能解決的問題。
別說奪回地球，人類根本連地表都去不了，只能和地下的巢穴拉鋸著。
或許他們也早知道，地下化只是苟延殘喘的策略罷了。
然而，人只要有希望，或希望的錯覺，便不會乖乖去死。
不如說，「幾個人想活下去，結果讓大家一起死」的案例，比比皆是。
人類的城市在第二次戰爭尾聲，只剩下了五座。
大概是終於有了放棄的念頭，人類開始停下修復自動防禦模組的工作。
除非奇蹟降臨，不然就讓地球的故事寫到這兒吧。
但為何，我還存在這兒呢？
為何還負隅頑抗著呢？
是因為同樣抵擋不住錯覺的希望麼？
不。
因為莉莉絲來到了這世界。
＊
抵達閘口花了一分半，扣掉緩衝時間，還有六分鐘。
先一步到達的醫療班已結束診察，看來並沒有人受傷，作戰還可以繼續。
我打算朝隊長走去時，一個身影無預警地擋在眼前。
「喂，新來的。聽說你在作戰的時候發呆？不如乖乖去睡，一覺醒來夢靨都被本小姐解決了。」
「別這樣，娥蘇拉，很沒禮貌的。」
「莫提亞對他太溫柔了啦。」
對我的遲到一臉不屑的是娥蘇拉，而一旁不知所措的女孩則是莫提亞。
「相同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了。」
我嚴肅地說到，不打算多做狡辯。
既然犯錯的是自己，要贏回這些人的信任，得靠實績才行。
娥蘇拉擺了擺手，一身橙色的裝甲閃威懾的輝光。
「嘖，你是來找克萊奧的吧？」
她的眼神迸露要貫穿閘口兩米厚混凝土大門的殺意。
「快點把『夢』讀完，本小姐還要回去把那些傢伙大卸八塊──」
「小娥是因為剛剛算～～錯距離，結果沒打中Ω，所以在氣噗噗。」
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
娥蘇拉猛地轉過頭，瞪視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隊友。
「如果不是那時候有兩隻β出來攪局──」
「唉，我有把那群β都好好地吸引過來唷？」
「……我沒說是樂朵的錯。」
娥蘇拉的銳氣減緩了些，原來是因為得意忘形而讓對手溜走了呢。
還未將湛藍色翅膀收起的樂朵瞇著眼朝這兒笑到，我迅速行了個禮，感謝她打圓場。
不過光是聽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報告，在下一波夢靨到來前根本理不出頭緒。
快速獲得戰報並擬定後續計畫，便是我的責任。
「克萊奧──」
我來到正和指揮部通訊的隊長旁，她只優雅地將左手伸出，對整體流程已十分嫻熟。
「那麼失禮了。」
我握住她的手。
讓意識陷入了夢中。
＊
在人類快於第二次夢靨戰爭覆滅時，殘存的創造者們接到了神秘的聯絡。
或者說是神的聯絡。
自稱是莉莉絲的存在，告訴人類，她希望地球不要為夢靨吞噬。
那在三十年前遇到莉莉絲的人們，都說莉莉斯是個聲音。
或著說，是在光裡的聲音。
成為光的聲音。
關於莉莉絲的真實身分有許多推測：夢靨中的溫和派、與夢靨競爭的其他外星生物、期待看到生物間鬥爭的高等存在，或是人類在極端環境下、突然覺醒的集體淺意識。
無論如何，莉莉絲賜給了人類扭轉乾坤的機會。
那便是名為「守夜人」的少女們。
為何是「少女」呢？這是莉莉絲將力量帶來地球時，提到的概念。
「人類裡面，『少女』的存在與我最相似。」
她這麼宣告。
無論被選上的是誰，成為守夜人的少女們，都不再為Ω的干擾引響。
為了與夢靨抗衡，她們同時獲得了風格各異的裝甲、翅膀、武器與特殊能力，完美替代了在戰爭中全毀的自動防禦模組。
所以，第二次夢靨戰爭的結尾無疑是個奇蹟。
是莉莉絲給人類的許諾。
──人類從五個地下城市展開了反攻。
往後的三十年間，藉由不斷修正、擴充由守夜人為核心的戰力，地下人類的規模恢復到了第二次夢靨戰爭前的水平，並在城市間興築大量的聯絡路線。
人類間的勢力劃分也有了變化。
由於守夜人的出現讓多數人無須參與戰鬥，原先以生產自動防禦模組獲得權力的家族，被專注於擴建居住區規模、以及從夢靨孢子中提取能量的競爭對手給趕下了「創造者」的位置。
於此同時，領導守夜人的「指揮部」快速崛起，成了城市安全的屏障。
這樣的勢力劃分也反映在守夜人的培訓上。
創造者們建立了專門培養守夜人的「機構」，來集中管理有資質的少女。
而圍繞機構所建的聚落被稱為「前哨」，由指揮部所管轄。
我所在的地方便是這些前哨之一。居民中八成是機構中受訓的少女，餘下二成是我所屬的指揮部以及後勤人員。
既然只有守夜人能在夢靨來襲時保持意識，那我們這群指揮部的傢伙有甚麼用？
確實，在領略守夜人的能力後，起初指揮部只專注在前哨的運作，將少女們視作莉莉絲的恩賜。如同娥蘇拉說得那樣，於夢靨到來時安然睡去，以為世界已獲得了救贖。
但他們很快地發現，培養擁有守夜人資質的少女並不容易。
莉莉絲找上的，是能感受世界、感受他人的人，而非單純的活物。
根據莉莉絲的旨意，越能接近地下化之前「人類」的守夜人，擁有的力量便越強。
所以，指揮部的意義，便是輔導守夜人的成長，讓她們在訓練過程中，得到最好的支持。
說直白點，就是要提高這批稀有資源的使用效率。
夢靨的攻擊常會在Ω受到損害後先行撤退，獲得混成群增援後再戰，所以在擊退一波攻勢後，指揮部有短暫恢復意識的機會。
人類於是開發了一套接收守夜人記憶──或說「夢」──的技術，以解析守夜人的戰鬥，從而給出協助。
這些負責轉譯守夜人經驗的，被稱為「解夢人」。
而我，是前哨５１的解夢人。
＊
回到現實的剎那，我不著邊際的回憶也結束了。
解夢這件事，其實和做夢本身類似。
通常沒甚麼「身歷其境」的感受，反而是在清醒後察覺「啊，有這樣一個夢」的狀況居多。
恢復意識後，我本能地確認了下時間。
用了七秒鐘啊。不算太壞。
「全員集合！」
和克萊奧對上視線後，她旋即下令，無縫地將作戰流程推至下個階段。
「首先確認剛才的戰況。」
我環視五位集結在身旁的守夜人。克萊奧精神抖擻，莫提亞略帶緊張，娥蘇拉明顯不耐，樂朵是一如既往地放鬆，布雷蒂──小隊的第五位守夜人──則面無表情。
「在閘口８接觸夢靨後，確認為三個混成群，由克萊奧與娥蘇拉伏擊，將之切割為兩隊。」
「樂朵同時牽制住了大部分的β，布雷蒂與莫提亞則由閘口６從後方包圍敵人。」
然後是戰略關鍵。
「接觸之後四百秒，莫提亞偵測到Ω的位置。」
即使守夜人能在作戰時維持意識，Ω仍可干擾她們的視覺，從而隱身在混成群裡頭。
小隊作戰的基本概念，便是盡可能將混成群分散，接著突破Ω的視覺干擾。
Ω雖身形龐大，要在夢靨開鑿出的、直徑可達一公里的管道內找到牠們也非易事。
「莫提亞是在與混成群交戰過程中偵測到Ω的信號的？」
「是、是的。」
「妳做得很好。」
因為Ω身兼指揮塔的緣故，守夜人的力量能攔截其訊息，從而感知其存在。
儘管欠缺自信，根據能邊戰鬥、邊偵查信號源這點，莫提亞絕對經得起實戰的考驗。
「接著，娥蘇拉對Ω展開突擊，不過被β所阻擋。」
娥蘇拉的眸子閃過一抹不悅，是想起自己失手的悔恨吧。
「下次絕對會把那群蟲子收拾乾淨，所以新來的就──」
「就別多嘴」，是想這麼說吧。
可惜我的工作方針不是如此。
「請讓我說完。」
「嘖。｣
「妳一定沒問題的。」
娥蘇拉對這發言有些驚訝，彷彿以為能力會受到質疑似地。
「不過，也請務必注意安全。」
「本小姐才不需要新來的操心呢。」
「樂朵我也很擔心小娥呢，每次攻擊都像是要用身體把對方撞碎一樣。」
樂朵邊帶著大姊姊般的口問說到，邊拍了拍娥蘇拉的頭，惹得她彆扭地撇過臉去。
「掩護的部分照樣交給妳了。」
「沒～問題。」
「克萊奧，妳的指揮十分出色，在Ω撤退後沒有追擊，先與指揮部溝通是很正確的判斷。」
我在腦海中整理了下夢裡的攻擊順序，然後聯絡指揮部。
「報告，請問下一波攻擊的模擬完成了嗎？」
「目前估算是二至三個混成群。」上司隨即答到。作為解夢人，我與小隊的通話自然是全程受到紀錄的，這對指揮的一致性至關重要。
「在夢靨規模縮減的情況下，我建議讓莫提亞專注在偵查上，以擊破Ω為首要目標。」
「同意。」
上司簡潔地准許了自己的計畫。
「那麼克萊奧，下波攻擊中由妳掩護莫提亞，同時指揮其他三位隊員消耗混成群的戰力。」
「收到。」
「也請妳按照情況臨機應變──這點做為隊長的妳最清楚不過。」
「交給我吧。」克萊奧泰然自若地說。
「最後……布雷蒂。」
我望向沉默的少女。她暗褐色裝甲下的雪白長髮包裹著的，是比娥蘇拉還教小的身軀。
她的作戰大致上無問題，但總有個地方讓我在意。
「妳單打獨鬥的能力很強。」我斟酌著字詞。「但試著多與隊友合作，降低戰損風險。」
像思索我的話般，布雷蒂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看了看時間，距離下波攻擊還有兩分鐘。「各位對於計畫有甚麼問題──」
一陣令全身癱軟的暈眩襲來。
宛若將人的生命與靈魂都抽乾似地。
稍不注意，意識就會轉瞬渙散的恐怖。
看了看附近的人員，受這狀況影響的不只是自己。
夢靨要來了。
「修正接觸時間為三十秒，所有人各就各位！」
上司的聲音在廣播系通中響起。
「我的工作就到這兒，辛苦妳們了。」
我勉強支撐身體，準備找個牆角坐下
「哼，新來的就去好好睡，在夢裡就想想慶功宴的菜單吧。」
「唉？」我困惑地望向壞笑著的娥蘇拉。
「這是我們小隊的傳統。」莫提亞不好意思地說，「每次作戰結束都要慶祝一番。之前沒有解夢人時，是我和克萊奧在負責……」
「好奇解夢人會怎麼犒賞大家呢～～」樂朵附和到。
連布雷蒂的臉也浮現一絲期待。
後勤部那邊好像有過傳聞，說作戰勝利後小隊都會把他們的高級食材掃蕩一空。
在物資匱乏的前哨，要做出讓她們滿意的成品恐怕難上加難。
但這也是解夢人的工作吧。
「全員警戒！」
克萊奧喊到，開始朝閘口走去。
「早就等不及啦，本小姐要把那些蟲子咬爛！」
娥蘇拉鼓動著橙色的薄翅，雙臂霎那間為附著利爪的拳套包覆，像要把敵人撕碎的尖牙。
「哇，小娥好恐怖唷。」
樂朵將藍色翅膀延展至極致，手中也多了把長弓，儘管仍然從容，她神情裡的慵懶已為肅殺之氣取代。
「……」
布雷蒂安靜地展開暗褐色裝甲內半透明的翅膀，從黑底白邊的機構制服裙下亮出了數把漆黑的短刀。
「倒數十秒開啟閘門。」
克萊奧泛著紅光的裝甲直接轉化為雙翼，同時高舉左手，從空中接過了把比人還高的大劍。
「我、我們出發囉。」
聲音仍有些動搖的莫提亞雙手持著翠綠的大鐮刀，在閘門前回過頭說。
守夜人自然也有恐懼的時候。
她們面對的可是那幾乎使人類滅絕的夢靨啊。
雖然接近失去意識的邊緣，我吃力地朝五位少女行了個禮。
「願莉莉絲與妳們同在。」
莫提亞將手中的鐮刀握得更緊，開口說了些甚麼，但閘口開啟的警報蓋過她細小的聲音。
我支撐不住而癱坐在了地上。
大腦有如被鈍物重擊般的腫脹與昏沉，這就是稍稍試圖反抗Ω的結果嗎？
不過，少女們走出閘口的腳步聲，卻是如此清晰地在耳裡迴響。
我鼓起剩下的力量，想目送她們至閘口另一側、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然後我看見了。
五束劃開黑暗的光。
「莉莉絲」是人類尚未滅亡的功臣。
是拯救世界的神明大人。
這樣說的確沒錯。
然而──
在閉上眼睛前的最後一刻，我這樣想。
──真正守護世界的，還是這些守夜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