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付出一切？
本章節 4002 字
更新於: 2018-09-24
…………
我輕輕抹去她劃破睡容的淚珠，決定找點事情做。
打從進屋開始，我就注意到屋內非常凌亂。昏暗的客廳充滿垃圾與換洗衣物，甚至有一股難聞的味道。離開盤還有點時間，趁這個空檔把家中整理一下，把堆疊的衣物丟到洗衣機，盡量不去在意女生的私人物品；把所有跟食物有關的垃圾跟碗盤全部洗好；將垃圾打包分類，後來我看到冰箱有一些食材，決定煮碗鹹粥，錢惠香這幾天肯定沒好好吃飯。
「咳哼、咳哼、咳哼……」
當我煮得差不多了，錢惠香的房裡傳來咳嗽的聲音。
起來了嗎？
我端著粥來到房門口，在敞開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咚咚。
仍在咳嗽的錢惠香睜大眼睛，似乎在用眼神詢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賽巴斯讓我進來的，他很擔心妳。」
錢惠香皺起眉頭，彷彿在內心斥責了自己的精靈一頓，然後她好不容易能夠開口：
「我不需要……咳哼、咳哼……你的幫忙，請你離開。」
「為什麼？」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反問，錢惠香愣住了，或許因為生病，腦袋運轉不順利的關係，她沒有馬上回答我，但我也沒有讓她回答的打算。
「股票馬上就要開盤了，我知道妳打算為你的母親放手一搏，而且我操盤確實能幫上妳的忙。再者妳病成這樣，還打算一個人來，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
說到後半段我有一點心痛，因為我知道錢惠香是被迫得一個人面對的，我能幫的始終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仍繼續往下說：
「妳現在的處境，難道不應該將育幼院的債務放在第一優先，充分利用任何資源嗎？不是在乎顏面的時候吧？」最後我補上：「我是來還債的，不會跟妳收任何報酬，也不用覺得欠我人情，這點妳大可放心。」
「不過……」錢惠香欲言又止，隨後將視線移開，陷入很長一段沉思，最後……
「……我想換衣服，請你出去一下。」
「我知道了。」
我離開她的房間，把門闔上，想著錢惠香最後那個反應。
錢惠香會拒絕我幫忙的理由，一是不想欠我人情，二是怕我能力有限，心有餘而立不足造成越幫越忙的窘境。照理來說我應該已經解除她這兩項疑慮，但她卻還是有所顧忌的原因是什麼？難道我跟她的信賴關係真的陌生到這種程度？還是……
噗通！
房內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我想都沒想就將門打開。
「怎麼了……」
一打開門，就發現自己太衝動了，錢惠香穿著一條水藍色的內褲倒在地上，可能是在更衣的過程失去平衡，也撞倒旁邊的椅子。
「抱歉。」
我道歉，準備將門關上，但卻看見錢惠香以顫抖的雙手，使勁想從地上爬起來的模樣……
「…………」
我還是進去了。
有很諸多無禮的地方我知道，但我無法無視錢惠香身上發出來需要幫助的訊號。
「我來幫妳吧。」我將她扶起來。「妳放心我不會看的。」
錢惠香沒有抗拒，似乎接受自己需要幫助的事實。
雖然我已經避開視線向下，不過身旁有個近半裸的女孩子還是很令人在意，錢惠香的手腳如此纖細，好像一折就會斷掉似的；在費洛蒙的作用下，滿身是汗的她散發一種誘人的味道；還有她的呼吸，因為鼻塞，而不得不以嘴巴呼吸的錢惠香，在極近的距離不斷將熱氣吐到我身上；當她靠著我的背支撐時，我從背後的觸感，驚覺錢惠香竟然沒有穿……
……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想這個對錢惠香簡直是種汙辱。
看她無法獨自站立的模樣，我不禁懷疑，她原本真的打算一個人操盤？我強烈意識錢惠香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只是她把遠超越自己負荷的東西硬往肩膀上扛罷了。然而在心痛的同時，卻有一股鮮明的事實刻在心裡：我幫不了她，也沒有能力幫她。錢惠香所需要的幫助，不僅僅是幫忙操盤照料身體而已，她需要更強而有力的協助。
為什麼我沒有能力呢？
為什麼我沒有錢呢？
僅僅只是沒錢，卻會讓人難受到這種地步？
好不容易換上睡衣的錢惠香在我的攙扶下回到床邊，看到我為她準備的鹹粥。
「你做的？」
「嗯，我想妳沒什麼吃，還是妳沒有胃口？」
她搖搖頭。
「我要吃。餵我。」
那算是命令句嗎？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的字句訴諸她的心願，明明沒有同輩該有的禮儀，我卻不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她有點像在撒嬌的小朋友。
我扶錢惠香靠在床上，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稍微吹了幾下，送往她小小的口。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餵女生吃東西。
她細細嚼了幾下，嚥下去。
「很好吃。」訴諸感想，但我覺得她在說場面話，不知為何我覺得她現在沒有味覺能嚐出味道。
「你有一點像爸爸。」
她冷不防地開口。
「……如果有年紀像妳這麼大的女兒，我會覺得很困擾的。」
我半開玩笑地說。錢惠香還不知道我已經聽說她父親過世的消息。
「我爸在我國中的時候病逝了。」她輕描淡寫地說。「我爸一向非常嚴格，唯獨生病的時候會對我溫柔，不管我說什麼任性的話他都會答應我。」
她說的時候並沒有看我，而是看向遠方、看向遙遠的過去。
「所以我小的時候，常常期待自己生病。很蠢。不是嗎？」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那是一種寂寞的笑法。
我沒有回話，也認為自己不應該接話。我想錢惠香在這時候將父親的影子投射到我身上，也難怪她變得這麼老實，彷彿換了一個人格。
「爸爸應該會原諒我吧……」
但聽到這句話，讓我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咳哼！咳哼！……咳哼！咳哼！」
她忽然劇烈地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嗆到，我趕緊輕拍她的背，幫她舒緩。
咳了好一陣子，她才止住症狀，將我輕輕推開，然後對我說：
「我想去廁所。」
那我扶妳過去……我這句話來不及講出口，只見錢惠香以哀求的眼神，緩緩打開她的雙臂。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只有今天而已唷。」
我彎下腰，讓她勾住我的脖子，將她輕輕抱起。
錢惠香好輕，輕到我覺得不可思議，人類的體重有這麼輕嗎？是因為她病了還是天生嬌小的緣故？由於貼得很近，錢惠香身上的味道更濃郁了，那是一種就寢之人會散發出獨特的汗與熱氣，我無視心中搔癢的感覺，將錢惠香抱到廁所。
「在門口等我。」
關上門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個。
我知道錢惠香處於極度渴望撒嬌的狀態，可我還沒冷靜到能在門外守候女士如廁，我晃到廚房將剛才的廚具拿去泡水，稍微清潔一下，直到廁所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才回到門口。
她幾乎是靠著手把將門打開的。我將她抱回床上，錢惠香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對我說：
「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妳說。」
她慢慢地、緩緩地往床內側挪動，空出一塊小空間。
「你可以坐在這邊，讓我靠著你嗎？」
「可以。」
我坐在她旁邊，感受到來自少女殘存的餘溫。
「任性就到此為止了。」她說。「我想確認一下，你今天是來幫忙操盤的，對吧？」
她的語氣已經回到之前那個正氣凜然的錢惠香。
「沒錯。」
「我現在不容許有任何失誤，你能做到嗎？」
「我跟妳保證。」
她點頭。「賽巴斯。」喊了自己精靈的名字。
忠誠的執事現身。
「啟動『虛擬證交所』。」
少女的房間瞬間化為股市的戰場。
她輕輕靠上我的肩膀，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雖然這早是開市前的慣例，但現在的錢惠香並不是在閉目養神，而是她必須利用這種瑣碎時間盡可能恢復體力。
一股突來的衝動讓我想把錢惠香綁起來，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別再管股票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理智最終還是阻止了我，因為那幫不了她的，即使知道她在強迫自己，我也只能忍痛看她繼續下去。
右上角的數字顯示1,621,156，162萬，錢惠香真的是傾家蕩產在賭了，可離一千多萬的負債根本是九牛一毛，事到如今「奇蹟」是否存在，我已經不敢去設想了。
鈴聲響了。
錢惠香遲了。
沒有像之前俐落的氣魄，而是緩緩吐出一大口、真的是好大一口氣。然後她很用力的抬起一隻手，操作她面前的介面。
每十秒一次指令，將近是之前的五倍。
但那有什麼辦法？錢惠香燒到４０度，從她一次又一次搓揉眼睛好看清楚介面，就知道她有多勉強自己。
我讓自己不去在意。
我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錢惠香現在處於多不人道的處境。
只專注在指令上，不要去思考複雜的問題。
「２３８３波波，進攻８０大軍。」
「２３８３波波，進攻８０大軍，收到。」
「２３１７濰秀，進攻３３大軍。」
「２３１７濰秀，進攻３３大軍，收到。」
「６８００敬文學，進攻４２大軍。」
「６８００敬文學，進攻４２大軍，收到。」
等登。
聽到這聲音我跟觸電一樣，全身毛孔豎了起來。
社群軟體的預設音效，在這高專注的場合也足以干擾錢惠香的集中力。
我怎麼會沒關掉……
…………
然而當我弄清楚，卻不禁有些疑惑。
因為我確實關掉了手機，那個聲響不是來自我的行動裝置。
「幫我拿來。」
錢惠香以有氣無力的手，指向書桌純白的機子。
那是來自她的手機聲。
是因為感冒忘記把手機關機？
但錢惠香拿到後並沒有關閉電源，反而打算回覆對方訊息。我從眼角瞄到她緩慢輸入了「水藍色」三個字，然後按下傳送。
什麼事情重要到讓錢惠香在操作股票時回覆對方？
我很快聯想到錢惠香面臨的危機，母親住院、育幼院的土地受威脅、錢惠香也請了律師處理，確實每一項都重要。但很快又覺得不對，醫院、律師、或是育幼院的狀況，應該不會使用「通訊軟體」這種非正規的聯絡手段，而是更原始的手機撥話才是。而且什麼樣的狀況，會讓錢惠香回答「水藍色」這三個字？
賽巴斯今天的態度、錢惠香講的那句令人在意的話、還有她現在身上符合「水藍色」的情報。
在我腦海中閃過一個非常糟糕的畫面，使我不由得伸手拿下她的手機。由於我毫無預警，錢惠香來不及反應，我看了通訊軟體的對話紀錄，不禁倒吸一口氣。
錢惠香打算從事性交易。
「手機還我。」
她說，語調不帶任何情緒。
我把手機遞還給她。
「抱歉。」
「嗯。」
感受到一旁執事的視線。
錢惠香為什麼拒絕賽巴斯，賽巴斯今天又是用什麼心情讓我進來，我現在全都明白了。
但是冷靜一點，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現在不能被這種事情動搖，把專注力放回到股票上面。
我輕輕抹去她劃破睡容的淚珠，決定找點事情做。
打從進屋開始，我就注意到屋內非常凌亂。昏暗的客廳充滿垃圾與換洗衣物，甚至有一股難聞的味道。離開盤還有點時間，趁這個空檔把家中整理一下，把堆疊的衣物丟到洗衣機，盡量不去在意女生的私人物品；把所有跟食物有關的垃圾跟碗盤全部洗好；將垃圾打包分類，後來我看到冰箱有一些食材，決定煮碗鹹粥，錢惠香這幾天肯定沒好好吃飯。
「咳哼、咳哼、咳哼……」
當我煮得差不多了，錢惠香的房裡傳來咳嗽的聲音。
起來了嗎？
我端著粥來到房門口，在敞開的房門上敲了兩下。
咚咚。
仍在咳嗽的錢惠香睜大眼睛，似乎在用眼神詢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賽巴斯讓我進來的，他很擔心妳。」
錢惠香皺起眉頭，彷彿在內心斥責了自己的精靈一頓，然後她好不容易能夠開口：
「我不需要……咳哼、咳哼……你的幫忙，請你離開。」
「為什麼？」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反問，錢惠香愣住了，或許因為生病，腦袋運轉不順利的關係，她沒有馬上回答我，但我也沒有讓她回答的打算。
「股票馬上就要開盤了，我知道妳打算為你的母親放手一搏，而且我操盤確實能幫上妳的忙。再者妳病成這樣，還打算一個人來，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
說到後半段我有一點心痛，因為我知道錢惠香是被迫得一個人面對的，我能幫的始終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我仍繼續往下說：
「妳現在的處境，難道不應該將育幼院的債務放在第一優先，充分利用任何資源嗎？不是在乎顏面的時候吧？」最後我補上：「我是來還債的，不會跟妳收任何報酬，也不用覺得欠我人情，這點妳大可放心。」
「不過……」錢惠香欲言又止，隨後將視線移開，陷入很長一段沉思，最後……
「……我想換衣服，請你出去一下。」
「我知道了。」
我離開她的房間，把門闔上，想著錢惠香最後那個反應。
錢惠香會拒絕我幫忙的理由，一是不想欠我人情，二是怕我能力有限，心有餘而立不足造成越幫越忙的窘境。照理來說我應該已經解除她這兩項疑慮，但她卻還是有所顧忌的原因是什麼？難道我跟她的信賴關係真的陌生到這種程度？還是……
噗通！
房內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我想都沒想就將門打開。
「怎麼了……」
一打開門，就發現自己太衝動了，錢惠香穿著一條水藍色的內褲倒在地上，可能是在更衣的過程失去平衡，也撞倒旁邊的椅子。
「抱歉。」
我道歉，準備將門關上，但卻看見錢惠香以顫抖的雙手，使勁想從地上爬起來的模樣……
「…………」
我還是進去了。
有很諸多無禮的地方我知道，但我無法無視錢惠香身上發出來需要幫助的訊號。
「我來幫妳吧。」我將她扶起來。「妳放心我不會看的。」
錢惠香沒有抗拒，似乎接受自己需要幫助的事實。
雖然我已經避開視線向下，不過身旁有個近半裸的女孩子還是很令人在意，錢惠香的手腳如此纖細，好像一折就會斷掉似的；在費洛蒙的作用下，滿身是汗的她散發一種誘人的味道；還有她的呼吸，因為鼻塞，而不得不以嘴巴呼吸的錢惠香，在極近的距離不斷將熱氣吐到我身上；當她靠著我的背支撐時，我從背後的觸感，驚覺錢惠香竟然沒有穿……
……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想這個對錢惠香簡直是種汙辱。
看她無法獨自站立的模樣，我不禁懷疑，她原本真的打算一個人操盤？我強烈意識錢惠香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只是她把遠超越自己負荷的東西硬往肩膀上扛罷了。然而在心痛的同時，卻有一股鮮明的事實刻在心裡：我幫不了她，也沒有能力幫她。錢惠香所需要的幫助，不僅僅是幫忙操盤照料身體而已，她需要更強而有力的協助。
為什麼我沒有能力呢？
為什麼我沒有錢呢？
僅僅只是沒錢，卻會讓人難受到這種地步？
好不容易換上睡衣的錢惠香在我的攙扶下回到床邊，看到我為她準備的鹹粥。
「你做的？」
「嗯，我想妳沒什麼吃，還是妳沒有胃口？」
她搖搖頭。
「我要吃。餵我。」
那算是命令句嗎？簡潔有力不拖泥帶水的字句訴諸她的心願，明明沒有同輩該有的禮儀，我卻不覺得不舒服，反而覺得她有點像在撒嬌的小朋友。
我扶錢惠香靠在床上，用勺子舀了一小口，稍微吹了幾下，送往她小小的口。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餵女生吃東西。
她細細嚼了幾下，嚥下去。
「很好吃。」訴諸感想，但我覺得她在說場面話，不知為何我覺得她現在沒有味覺能嚐出味道。
「你有一點像爸爸。」
她冷不防地開口。
「……如果有年紀像妳這麼大的女兒，我會覺得很困擾的。」
我半開玩笑地說。錢惠香還不知道我已經聽說她父親過世的消息。
「我爸在我國中的時候病逝了。」她輕描淡寫地說。「我爸一向非常嚴格，唯獨生病的時候會對我溫柔，不管我說什麼任性的話他都會答應我。」
她說的時候並沒有看我，而是看向遠方、看向遙遠的過去。
「所以我小的時候，常常期待自己生病。很蠢。不是嗎？」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那是一種寂寞的笑法。
我沒有回話，也認為自己不應該接話。我想錢惠香在這時候將父親的影子投射到我身上，也難怪她變得這麼老實，彷彿換了一個人格。
「爸爸應該會原諒我吧……」
但聽到這句話，讓我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咳哼！咳哼！……咳哼！咳哼！」
她忽然劇烈地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嗆到，我趕緊輕拍她的背，幫她舒緩。
咳了好一陣子，她才止住症狀，將我輕輕推開，然後對我說：
「我想去廁所。」
那我扶妳過去……我這句話來不及講出口，只見錢惠香以哀求的眼神，緩緩打開她的雙臂。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只有今天而已唷。」
我彎下腰，讓她勾住我的脖子，將她輕輕抱起。
錢惠香好輕，輕到我覺得不可思議，人類的體重有這麼輕嗎？是因為她病了還是天生嬌小的緣故？由於貼得很近，錢惠香身上的味道更濃郁了，那是一種就寢之人會散發出獨特的汗與熱氣，我無視心中搔癢的感覺，將錢惠香抱到廁所。
「在門口等我。」
關上門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個。
我知道錢惠香處於極度渴望撒嬌的狀態，可我還沒冷靜到能在門外守候女士如廁，我晃到廚房將剛才的廚具拿去泡水，稍微清潔一下，直到廁所傳來馬桶沖水的聲音，才回到門口。
她幾乎是靠著手把將門打開的。我將她抱回床上，錢惠香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對我說：
「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妳說。」
她慢慢地、緩緩地往床內側挪動，空出一塊小空間。
「你可以坐在這邊，讓我靠著你嗎？」
「可以。」
我坐在她旁邊，感受到來自少女殘存的餘溫。
「任性就到此為止了。」她說。「我想確認一下，你今天是來幫忙操盤的，對吧？」
她的語氣已經回到之前那個正氣凜然的錢惠香。
「沒錯。」
「我現在不容許有任何失誤，你能做到嗎？」
「我跟妳保證。」
她點頭。「賽巴斯。」喊了自己精靈的名字。
忠誠的執事現身。
「啟動『虛擬證交所』。」
少女的房間瞬間化為股市的戰場。
她輕輕靠上我的肩膀，閉著眼睛沒有說話。雖然這早是開市前的慣例，但現在的錢惠香並不是在閉目養神，而是她必須利用這種瑣碎時間盡可能恢復體力。
一股突來的衝動讓我想把錢惠香綁起來，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別再管股票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理智最終還是阻止了我，因為那幫不了她的，即使知道她在強迫自己，我也只能忍痛看她繼續下去。
右上角的數字顯示1,621,156，162萬，錢惠香真的是傾家蕩產在賭了，可離一千多萬的負債根本是九牛一毛，事到如今「奇蹟」是否存在，我已經不敢去設想了。
鈴聲響了。
錢惠香遲了。
沒有像之前俐落的氣魄，而是緩緩吐出一大口、真的是好大一口氣。然後她很用力的抬起一隻手，操作她面前的介面。
每十秒一次指令，將近是之前的五倍。
但那有什麼辦法？錢惠香燒到４０度，從她一次又一次搓揉眼睛好看清楚介面，就知道她有多勉強自己。
我讓自己不去在意。
我試著讓自己不去在意，錢惠香現在處於多不人道的處境。
只專注在指令上，不要去思考複雜的問題。
「２３８３波波，進攻８０大軍。」
「２３８３波波，進攻８０大軍，收到。」
「２３１７濰秀，進攻３３大軍。」
「２３１７濰秀，進攻３３大軍，收到。」
「６８００敬文學，進攻４２大軍。」
「６８００敬文學，進攻４２大軍，收到。」
等登。
聽到這聲音我跟觸電一樣，全身毛孔豎了起來。
社群軟體的預設音效，在這高專注的場合也足以干擾錢惠香的集中力。
我怎麼會沒關掉……
…………
然而當我弄清楚，卻不禁有些疑惑。
因為我確實關掉了手機，那個聲響不是來自我的行動裝置。
「幫我拿來。」
錢惠香以有氣無力的手，指向書桌純白的機子。
那是來自她的手機聲。
是因為感冒忘記把手機關機？
但錢惠香拿到後並沒有關閉電源，反而打算回覆對方訊息。我從眼角瞄到她緩慢輸入了「水藍色」三個字，然後按下傳送。
什麼事情重要到讓錢惠香在操作股票時回覆對方？
我很快聯想到錢惠香面臨的危機，母親住院、育幼院的土地受威脅、錢惠香也請了律師處理，確實每一項都重要。但很快又覺得不對，醫院、律師、或是育幼院的狀況，應該不會使用「通訊軟體」這種非正規的聯絡手段，而是更原始的手機撥話才是。而且什麼樣的狀況，會讓錢惠香回答「水藍色」這三個字？
賽巴斯今天的態度、錢惠香講的那句令人在意的話、還有她現在身上符合「水藍色」的情報。
在我腦海中閃過一個非常糟糕的畫面，使我不由得伸手拿下她的手機。由於我毫無預警，錢惠香來不及反應，我看了通訊軟體的對話紀錄，不禁倒吸一口氣。
錢惠香打算從事性交易。
「手機還我。」
她說，語調不帶任何情緒。
我把手機遞還給她。
「抱歉。」
「嗯。」
感受到一旁執事的視線。
錢惠香為什麼拒絕賽巴斯，賽巴斯今天又是用什麼心情讓我進來，我現在全都明白了。
但是冷靜一點，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現在不能被這種事情動搖，把專注力放回到股票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