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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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28
一早醒來,桃璟英只覺陽光耀眼,好一陣子才適應過來。他又花了幾秒鐘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忽然想起自己和張清溱兩人露宿野外,不知是否安全,連忙晃眼找尋張清溱,但昨晚那位女孩坐著的位置空蕩蕩的,並無人影,只有一些折斷的草枝,似是她存在過的證明。他緊張的向四周探尋,卻沒見到張清溱的身影,只有蟲鳴鳥叫以及不遠處的溪流潺潺,見此情景,心頭不由得一陣緊張,擔心張清溱是否出了什麼事,或者她改變主意,打算把自己丟下回族裡去了。
念及此處,他正想起身,卻聽得身後樹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醒啦?」張清溱從林間走出,身上依舊是昨夜那身淡紫色的長裙。

桃璟英欲言又止,有些為剛剛懷疑張清溱的心情感到慚愧。

「你也是很能睡,半夜有魍魎路過都沒醒。」張清溱笑道。

桃璟英聞言吃了一驚:「有魍魎?怎麼我都不知道?」

「因為牠沒發現我們,如果發現就不好辦了。」張清溱淡淡的說。「來,吃早餐吧。」說著,她拿出懷中用大片葉子包裹的幾塊紫色物體以及珍珠大小、十幾粒的紅色小果實。

「這是什麼?」桃璟英雖已對她野外生存的本領見怪不怪,卻也不禁迷惑,怎麼她就能在這種鬼地方找到一堆能吃的食物?

「芋頭還有一些我們稱為鴛鴦果的小果實。」張清溱說。「附近有條小溪,我就想應該會有芋頭,剛好路上又看到鴛鴦果樹,便順手摘了些。芋頭我調味過了,我採了些附地菜揉碎後包在一起,應該挺香的,你試試吧。」

桃璟英接過那包「早餐」,只見芋頭上確實有些青綠色的葉片,聞起來有股胡椒的香氣,飢腸轆轆的他毫不猶豫開始吃起來。

張清溱見他吃得香,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整理著自己的衣服與頭髮。

桃璟英問道:「你要不要先吃啊?」

「我吃過了,趁你還在睡懶覺的時候。」張清溱笑道。

桃璟英臉微微一紅:「都是我給你照顧,真不好意思。」

「行啦,別不好意思了,我們趁天氣好,沿著河床往上遊走,一邊找人類世界交界口,你覺得如何?」

「你是地頭蛇,說什麼就是什麼。」桃璟英笑道。

「行,就這麼辦。」

兩人沿著張清溱所指方向下切至河谷,說是河谷,卻也只是個小小的、半人深的帶狀低地,低地正中間流淌著一條小溪,水也不深,可以清楚看見裡頭悠遊的小魚們。溪流兩側橫豎滿地皆是大小不一,形狀不規則的石頭,溪水經過時便會漾起白色的水花。低地兩側濕潤的土壤孕育出大片鮮紫色的小花,微風吹拂時,花兒隨之起舞,一旁蝴蝶、蜻蜓點綴其間,當真令人心曠神怡。

桃璟英見張清溱走入花間,紫色的裙擺和小花融為一體,陽光之下,不知是人更嬌媚還是花更唯美,又或者兩者齊映,各擅勝場。但花有千千萬萬朵,張清溱卻只一人,嬌怯怯的佇立著,回眸一笑間,一旁的花都顯得黯淡無光。

「傻愣著幹啥呢?快點走啊。」張清溱喊道。

「是。是。」桃璟英傻愣愣的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隨溪水而上,只見花草更為繁盛,紫中夾帶些許的黃花,煞是美麗。

「流族人稱這種花為雙運草,陽光出頭時會開出紫色的花,若是準備好繁殖時會在同一側的莖上開出另一朵黃色的小花,就像兩位美麗的女孩站在一塊兒,族裡流傳,如果有男子摘下雙色花獻給女子,而女方接受的話,不管遇見什麼困難,兩人都永生永世不會分開,下輩子會成為同一株草上的兩朵花兒,共生共死。」張清溱說道。

桃璟英望著那些搖曳的花兒,有股想要摘起來送給張清溱的衝動。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蘅與芳芷。冀枝葉之峻茂兮,願俟時乎吾將刈。雖萎絕其亦何傷兮,哀眾芳之蕪穢。」張清溱忽然輕輕的唱起歌來,她的歌聲極富穿透力,雖然風勢不止,卻仍清晰可聞。那瞬間,桃璟英的心底升起異樣之感,時間似乎靜止了,就連一旁的鳥兒都安靜下來聽著她的歌聲。

張清溱唱完後,嘴角泛著微微的笑容,甜美的臉頰上透出淡淡暈紅,她輕快的踏著腳步,順手摺下一株紫花,回過身來看著桃璟英。

「這是……什麼歌啊?」桃璟英呆呆的問道。

「這是流族裡流傳的非常非常古老的一首歌謠,歌詞是屈原寫的,屈原是你們人類的老前輩不是嗎?」張清溱笑道。「歌詞是在描述一個人種植了花草,期盼它們茁壯茂盛,又感嘆世上花草的萎絕凋零。我學會這首歌的時候,只有七歲而已,那時都不知花可以長得這麼好看。」她將掌中紫花秀給桃璟英看。

桃璟英呆愣了半晌,忽然間鼓起勇氣,他走上前,毫不猶豫的接過張清溱手中的紫花,輕輕的別在她的鬢角上。

張清溱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愣在原地,雙手不知所措的垂在身畔,桃璟英替她別上小花時,動作就像要將她擁入懷中,但他卻禮貌的沒有碰觸到她,然而那股強烈的男子氣息以及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已使張清溱羞的滿臉通紅。

「你真美。」桃璟英退後一步說。

張清溱被他瞧的是又羞又急,轉身便加快腳步往上遊走去。

「誒!等等啊!」桃璟英說道。

張清溱不知該回應什麼,只能悶著頭繼續走。

「你……你別生氣,我只是……我只是突然……」桃璟英不知所措的跟在她身後,只覺她嬌羞之時要比平常更為動人,但又自知舉動太過唐突,恐怕對她有所冒犯。

「我……我沒生氣。」張清溱說,她感到自己臉上熱熱的,又覺得心跳快得莫名,但心裡卻感到莫名的甜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你停一下!」桃璟英喊道。

張清溱依言停下腳步,兩人之間隔了十公尺之遠。陽光耀眼依舊,微風仍吹拂不止,擺動的長裙使她看起來有種要離地而起的飄忽感。

「你要說什麼?」張清溱說。

「我無意冒犯,只是覺得那朵花很適合你。」桃璟英試著描述自己心情。

「就這樣?」張清溱見他沒有要繼續說下去,轉身便繼續走。她走得又急又快,一個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頭,絆了一跤險些跌倒。

桃璟英見狀連忙衝上前去扶她,張清溱只感到一個強而有力的臂膀環著自己肩頭,便聽桃璟英柔聲問道:「就要你走慢一些,都不聽。」

「誰要你這樣對我了?」張清溱的身體重心全靠在對方身上,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心裡又緊張又害羞,嗔怒的回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桃璟英退後一步,深深的向她鞠躬道:「張清溱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請你原諒我。」

張清溱卻不知他說放開就放開,險些真的跌倒,心裡更有股說不出的失落感,見他這樣傻愣愣的道歉,便覺心裡微微有氣,卻又不知該如何發作,過了好半會,才咬著下唇道:「快走吧。別耽擱時間了。」

兩人繼續前行,但經此一鬧,兩人卻都是滿腹言語不敢說出。

走了幾個小時,河谷變得越來越深,亂石間水勢凌亂,好些尖銳的石塊散落各處,高低落差不小,張清溱雖身手矯健,面對此地形卻也十分吃力,而桃璟英就更別提了,每爬一個石頭都像要了他的命一樣辛苦,張清溱好幾次停下來等他跟上,不免也嘲笑幾句,兩人相互拌嘴,倒也將旅程的辛苦沖淡大半。

中午剛過,張清溱用石頭做成魚滬,捉了幾條溪魚,在河邊生火烤了,和桃璟英共同分著吃。張清溱細心的將魚肉從溪魚瘦小的骨架上分離出來,又在溪邊林間摘來幾株紫蘇葉給桃璟英配搭,好幾天沒吃到肉的桃璟英連連稱讚,還說這大概是他吃過最美味的魚肉了。

「只是差了點鹽。」他最後補上一句。

張清溱皺眉道:「鹽這東西在我們山精界是稀有物資,你想要還真不一定有……我想想,你可以舔舔這塊石頭,我猜裡面有鹽礦。」她說著,丟了塊手掌大小的石頭過來給他。

桃璟英接過石頭,依言而行,吃一口魚、舔一下石,卻感石頭確實有增鹹之效,如此動作雖十分怪異,但見張清溱嘲弄似的看著自己,便硬著頭皮繼續這麼吃下去。

吃飽喝足後,張清溱滅了火,用早上包芋頭的葉子盛了點炭火灰燼,留著晚上避魍魎用。桃璟英嘆道:「你這人真的是細心到不行。」

「經驗啦,經驗。」張清溱笑著說。

午後的山頭響著悶雷,上游烏雲密佈似要下暴雨。張清溱見了便道:「我們趕緊離開河床吧,等等溪水要暴漲了。也好,這樣恰好把我們來過的蹤跡給沖掉。」

桃璟英卻不是很想離開這天堂般的小溪谷,一直拖拖拉拉的,直到張清溱板起臉來要他趕緊離開,他才戀戀不捨的起身向岸上去。誰知,他前腳才剛踏上岸邊,下一秒齊頭的混濁河水便即報到,再過不到十秒,奔湧而來的水漫過了兩人適才生火吃魚的位置,接著洶湧的淹沒了所有東西,整個溪谷變得黃褐一片,大自然變臉之快,令人觸目驚心。桃璟英見此情景不由得冒著冷汗,心知要是剛才不好好聽張清溱的話,恐怕此時自己已經遭遇不測了。

張清溱倒也沒責怪桃璟英,只是嘲笑他不知好歹,連流族族女的話都不聽,活該要被水沖走。

「你講話真的是毫不留情誒!」桃璟英說。

「怎麼?不喜歡啊?自己找結界去。我可要回家了。」張清溱嘴上雖這麼說,但仍朝前走著,一邊四處探尋是否有發著紫色光芒的草葉,也就是山精界與人類世界的交界口。

兩人走了好半天都沒有任何發現,雖然嘴上都沒有提起這件事,但卻也各自暗暗擔心著。過不多時,山頭的雷聲越來越近,看來是雨雲向他們這方向飄來了。只聽遠方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而近,林葉彷彿波浪一般搖動著,原來是被雨擊打而晃動。晃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來到他們頭頂。

「唉呀!下大雨了!」桃璟英用手擋著頭頂,向張清溱喊道。

「還用你說,快跟我來啊!」張清溱在前方回頭喊。

桃璟英連忙跟上她的腳步,兩人在大雨中瘋狂的跑著。這種程度的雨用手根本擋不住,桃璟英的頭髮、衣服、鞋子很快的淪陷了,邊跑還不時邊被雨水打進眼眶。

張清溱跑在前頭,路過一大叢芋頭,靈光一閃,抽出長劍順手割下兩片葉子,扔了一片給桃璟英:「當成傘用,我們找找有沒有洞穴可以躲避。」

她領著桃璟英向高山的方向前進,過不多時,便發現峭壁之下有個天然的石洞可供兩人容身,兩人手舉芋頭葉,彷彿兩個年幼的孩童一般逃到石洞中。

桃璟英鬆了口氣,石洞外雨勢滂沱,簡直成了一個巨大的瀑布,他正想蹲下休息,張清溱卻拔出長劍向石縫深處小心翼翼的走去,似乎擔心有別人也在石洞之中。

桃璟英向她喊道:「你要去哪啊?」

張清溱低聲的說:「傻子,小聲點,魍魎白天喜歡躲在洞穴之中。」

桃璟英大驚失色,連忙用雙手摀住嘴巴。幸好洞穴並不深,很快張清溱就確認這邊沒有他人或是猛獸存在。

兩人一同坐在洞口,望著外頭驚人的大雨,而他們渾身濕透,狼狽至極,兩人互看一眼後便相視而笑。

「這當真是我人生最特別的一段經歷了。」桃璟英說。「跟一個山精公主一起在深山的洞穴中避雨,這恐怕都能拍成電影了。」

張清溱拍手笑道:「那麼你是男主角,而我就成了女主角囉?」

「那樣也行,只是還不知這電影的結局如何。」

「結局啊?結局就是我們找到結界,把你送回人類世界,而我回到我們族裡,想辦法解決族界的問題囉。」張清溱回道。

桃璟英一愣:「這是你想像的結局嗎?」

張清溱直直的看著他,她雙眼深處似乎有什麼躁動著:「不然你覺得結局是什麼?」

「我……我不知道。」桃璟英愣了好一下才支支吾吾的說。他對眼前的女孩雖然非常心動,但心裡卻明白,自己是屬於人類世界的一份子,而張清溱卻是流族不可或缺的族女,兩人萍水相逢,終究是偶遇的平行線罷了。

「你別把事情想得這麼感傷,搞不好以後我們還是有機會見面的。」張清溱見他難過,便出言安慰道。「如果我想辦法解決掉族界問題,或許我就能去人類世界看看。但你別擔心,就算沒機會去,我也會一直記得有你這麼一個人,我們倆一起在森林間遊蕩過。」

桃璟英看著她微帶憂傷的臉龐,靜靜問道:「難道我離開以後,你不會再有別的機會這樣遊玩了嗎?」

「以前我都跟我哥哥一起到處闖,但後來……後來出了點事情。」張清溱想起哥哥過世的那天,眼角不禁泛起淚光。「總之……後來我們就沒有那個緣份了。」

「每次聽你提起你哥哥,你總是很快把話題轉掉,我很想知道,你跟他究竟是怎麼了?」桃璟英關切地問道。

張清溱嘆了口氣說:「如果我老實跟你說,你一定會很怕我的,還是別說了吧。」

「我才不會怕你,你哪裡不好了,為什麼我要怕?」桃璟英真誠的回答。「你說吧,我好好的聽。」

「你確定?這件事可是會嚇壞你的。」

「跟你混了這麼多天,你嚇壞我的事情還少了嗎?」桃璟英笑道。

「你記得你昨晚問我是否殺過人嗎?」張清溱說。

「所以你真的殺過人?」桃璟英心裡驚訝,但他知道若是現在表現出來,張清溱恐怕就不說了,於是按捺住心情。

「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在山精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沒有你們人類那麼文明。」張清溱靜靜的說。她開始描述起當年跟父親吵著要一起去找族界祕法,如何被韻族人埋伏,哥哥如何中劍受傷,而她當場殺了那幾個韻族人,卻被蔣光拉著離開戰場,留哥哥一人慢慢等待死亡,至今連屍骨都找不齊全。

張清溱說得感傷,桃璟英卻是聽得驚訝不已,他雖知道眼前的女孩能力超群,卻也沒親眼見過她和別人打鬥,見她輕描淡寫的說起當時鮮血四濺的畫面,又親耳聽見她說殺了幾個韻族敵人想替哥哥報仇,只覺整件事驚心動魄,難以想像,更難以招架。

張清溱說起和哥哥的事,話匣子便合不起來。她想起每年自己生日,哥哥都會替自己準備特別的禮物。母親過世那年,哥哥帶著她一起去母親生前最喜歡的一處高地,又送了她一個親手摺成的紙飛機,要她在上面寫下思念,投下懸崖。每當她因為頑皮被父親責罵,哥哥都會挺身替她說話,即使是她弄壞了哥哥的東西,他也從不和她計較。甚至好幾次她被追求者弄得心煩時,哥哥還會偷偷替她教訓那些人一頓。她喜歡跟著哥哥到處亂闖,因為他總是會護著她,同時又有很多古怪有趣的想法,常逗她笑得合不攏嘴。

若說其他族人是恭敬的愛戴她這個族女,那麼哥哥就是將她當作公主一般寵愛。哥哥死後,她再也沒有如此親近的朋友,也再也沒人會替她說話、陪她玩鬧,包容她的一切。

「是我對不起他。我沒能救下他……」張清溱說著,眼淚撲簌簌的流下,她越哭越難過,抽抽噎噎的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桃璟英見她哭得梨花帶雨,連忙坐到她身邊,一面手忙腳亂的用袖口替她擦拭眼淚,一面安慰道:「你……你別哭了,你哥哥捨身救你,不是為了讓你活在悲傷之中的,是要你快樂的活下去,你先別哭,好嗎?」

張清溱啜泣著,頭輕輕靠在桃璟英的胸口。桃璟英只覺自己心跳又急又快,她的髮香撲鼻而來,躲也躲不掉,卻又不好推開,只能讓其靠著,又用手輕拍她的背,等待她的情緒平穩下來。

過了良久,外頭的雨勢漸漸減緩,微冷的山風灌入洞內,桃璟英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再讓我靠一下好不?」張清溱輕輕的說。

桃璟英點點頭,他低頭看著她的面容,只見那閉上的雙眼,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眼窩因為哭泣而顯得微微泛紅,他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動作,只能繼續等待她恢復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雨勢總算完全平息。張清溱也恢復平靜,她知自己失態,又感覺到對方溫熱的身體,不禁羞得滿臉通紅,但想起上一次陪自己這樣出來玩的人已經不在人世,而桃璟英恐怕再過幾天也要回到人類世界,她再也沒機會在野外四處漫遊,又黯然神傷。

「我們繼續走吧?」張清溱說。「交界處應該就是這一片溪流的兩側叢林了,我們趁天黑前再找找,如果沒有收穫,我們今晚就在這洞穴裡過夜,明天再繼續。」

桃璟英點頭。

於是兩人起身向外頭泥濘的地面走去。桃璟英適才被張清溱靠著的右肩和右臂由於血液循環不通暢,幾乎失去知覺,麻木不堪,但他想著要是有機會,還想讓張清溱再靠著自己一回。

張清溱卻哪知道身旁男子的心不在焉?她領著桃璟英,在四周曠野裡找了又找,卻始終沒能找到與人類世界的交界口,眼見天色漸暗,張清溱擔心被成群魍魎盯上,便要桃璟英先回石洞內避難,自己則是想辦法張羅晚餐。

桃璟英一聽要和她分開,便不答應了:「我不能放你自己在外面,要去我們一起去吧。」

「那要是我真的遇上了危險,你又能幫我什麼了?」張清溱毫不留情的說。

但桃璟英說什麼也要和張清溱同進退,她拗不過只好讓他跟著。

「我說你這人也真固執,就跟你說我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張清溱說著,一面四處觀望。「只不過是準備晚餐,你以為我是要幹什麼大事?而且兩個人的話,你看,哪有動物會給我抓啦?光腳步聲就嚇跑牠們了。」

「我是擔心你,你還這麼能抱怨?」桃璟英說。

「你先擔心今晚捱餓吧,我原本想捉個兔子什麼的,看來是沒戲了。」張清溱卻不給他面子。

「那萬一你遇上魍魎,難道我就要讓你自己死嗎?」

「一兩隻魍魎恐怕沒辦法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張清溱頗為得意的說。「要是你見到我怎麼跟他們打架,只怕你要替他們擔心了。」

突然,前方草地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傳來,兩人一齊停下腳步。只見兩隻看來跟狗差不多體型的小熊打鬧著滾了出來,牠們玩得正開心,絲毫沒有發覺一旁的兩人。

「我的天,他們好可愛喔!」桃璟英邊說邊上前想和小熊們親近,卻被張清溱一把拉住。

「你瘋啦?」張清溱低聲道。「小熊身旁怎麼可能沒有母熊守護?不要靠近牠們,等等母熊來了就糟了。」

桃璟英聽她這麼說,不禁愣在原地。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低沈的吼叫從他們身後傳來。張清溱一個轉身,長劍已經指向後方,只見一隻三公尺長的大黑熊兇狠的看著他們,接著便朝這方向狂奔而來。

「快躲開!」張清溱叫道。

桃璟英依言向一旁躲閃,但卻不知這一閃是否真能躲過來勢凶惡的母熊。

張清溱見他閃得如此笨拙,出手推了他一把,自己則是在地上滾了一圈,兩人都驚險躲開母熊的撲擊。然而母熊沒等他們站穩,前腳立起,一個巴掌拍向桃璟英,而桃璟英幾乎嚇呆了,完全沒能做出反應,只是呆呆的看著熊掌向自己頭部擊來。正當他閉眼等死時,紫色的影子一閃,張清溱用身子緊緊護住他,將他往後推的同時,背上狠狠的受了一擊,兩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上。

張清溱沒時間查看桃璟英的傷勢,長劍回指,準備面對母熊撲擊。她知道熊類攻擊人時多會將人撲倒後,用熊爪不停的扒、抓人的軀體,直到人重傷而死,因此她必須在母熊撲上來以前,用利劍了結掉牠,否則恐怕兩人難逃一死。

但最糟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母熊似乎是擔心小熊被人攻擊,才會暴怒襲擊他們,眼見兩隻小熊毫髮無傷,牠便不再攻擊,領了兩個孩子便朝另一頭走了。

張清溱見危機解除,連忙上前查看桃璟英的狀況,幸好剛才桃璟英是背部著地,撞擊並未命中要害,頭部也未受到衝擊,因此並無大礙。但她自己的左背卻是被熊掌揮擊的第一線,此刻只感左半身幾乎要解體了。

她咬著牙,忍痛替桃璟英檢查了一下,確定沒什麼大問題後,便憤怒的說道:「就跟你說要小心你怎麼就是不聽?要是剛剛我來不及替你擋怎麼辦?你側頸如果被打那一下,脖子會直接斷掉你知道嗎?你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嗎?你怎麼會想去招惹有媽媽的小熊?」

桃璟英正從驚嚇中恢復,見她又氣又急,滿臉的擔心,心裡卻有股暖意升起,他使勁爬起身來說:「我沒想到會有大熊在附近嘛!我……」

他見張清溱臉色不愉,便不敢再說下去。

「痛死我了。」張清溱感覺左臂的知覺正慢慢的復原,但強烈的疼痛感仍未消去,她白了桃璟英一眼說。「要不是怕兩隻小熊會沒有母親照顧,我剛剛就該直接殺了牠。」

其實在母熊撲向桃璟英時,她沒有一劍刺死牠,主因是擔心母熊雖受重傷,但熊掌餘勢仍強,且整個身體向前撲去的衝量也能要了桃璟英的命,因此她才選擇替桃璟英扛下這一擊。幸虧她是將桃璟英撲倒,有順勢化解一些力道,否則傷勢恐怕會更嚴重。

桃璟英卻不知張清溱在短短幾秒內做出了多少判斷,只道眼前這女孩十分有愛心,不忍小熊們也失去照顧才出此下策,又覺自己吵著要跟出來,卻成了拖油瓶,心中愧疚不已,當下默默的起身,跟在張清溱身後走去。

「所以你晚餐想吃什麼?」過了良久,張清溱才問道。

「對不起。」桃璟英說。

張清溱嘆氣道:「沒事,我在氣我自己沒保護好你。」

原來是她想起了當年自己吵著要跟哥哥出門,沒想到哥哥卻死在外頭,她對此事總耿耿於懷,因此看見桃璟英差點命喪當場,心底的難過、擔心與害怕可說既複雜又難以啟齒。

「謝謝你替我擋那一下,我真的很謝謝你。」桃璟英說。

張清溱卻也沒辦法當真對他生氣,只能淡淡的說:「我們以後都多多小心吧。趕緊告訴我想吃什麼,我替你弄來。」

「你怎麼這麼有自信?」桃璟英問道。「要我說我想吃牛肉、豬肉,你當真弄得來?」

張清溱笑道:「你懷疑啊?棕熊我都替你宰來吃。」

桃璟英見她總算消氣了,連忙道:「你別忙!我們看看能不能吃點芋頭就好,像早上那樣。」

「那怎麼成?你都瘦成這副德性了。」張清溱說著,一邊揮手趕桃璟英回去不遠處的石洞,一邊自己抽出長劍,再度向林間走去。

桃璟英這次可真不敢再吵著要一起走了,他老老實實的在洞穴內開始試著生火,但他身上什麼工具都沒有,就這麼七手八腳的折騰好一段時間,始終沒能把火弄出來。毫無辦法的他只好呆坐在石洞內,等著張清溱回來。天色越來越暗、越來越黑,一旁夜鶯開始嗚鳴,他不禁開始擔心起張清溱的安危。

火既沒點著,天黑後石洞內便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不知坐立難安了多久,終於看見遠處走來張清溱的身影。只見她身上背了條厚實的、深黑色的物體。桃璟英漸漸看清,原來那是一條帶血的豬五花肉,整整一大條,有拇指的厚度,長度則跟他的腿長差不多。

「你上哪去弄來這肉的?」桃璟英簡直要對張清溱佩服得五體投地。

「不告訴你。」張清溱說。「火呢?沒火怎麼吃飯?」

桃璟英臉上一熱:「就生不起來,你就幫幫我吧。」

兩人在石洞內蹲著身子,張清溱拿出隨身帶著的火柴和火種,過不多時,一團明亮的炭火便即生起,張清溱還到洞外確認外頭無法看見內部的火光,這才放心的跟桃璟英一起烤起肉來。

「幸好你為了生火找了那麼多松葉過來,松葉油脂豐富,很適合作為燃料,只不過它燃燒速度很快,最好還是要有粗一點的木頭做主幹,這樣才能燒得久。」張清溱一面將豬肉削成細塊,串在樹枝上一面說著。

桃璟英聽她稱讚自己撿松葉,不禁臉露笑容:「你這豬肉到底打哪來的?該不會是回族裡去扛回來的吧?」

「我殺了隻山豬。」張清溱輕描淡寫的說。「不過整隻豬我扛不動,所以就帶這五花肉回來了。別那副驚訝的樣子,就要你別小看我了。」

桃璟英聽她描述了和山豬鬥智鬥勇的過程,聽她如何放血、去毛、肢解,簡直是聽到目瞪口呆,難以想像,張清溱見他的反應不禁好笑,兩人一邊聊天,一邊烤著新鮮的山豬肉,渾然不覺時間流逝。

香味四溢,佳人當前,桃璟英烤著火,心底只覺溫暖又安心,他搶著將烤焦的部分自己吃了,卻見張清溱也做著同樣的事,最後兩人一番推辭下才又各自吃了剩下沒烤焦的肉。

孤男寡女獨處石洞,不免難為情,桃璟英決心讓張清溱睡在溫暖又較安全的石洞深處,自己卻向外走,張清溱卻也不放心他,要他留下,於是兩人隔著剩餘的炭火,一人佔據一側,隔空聊起天來,直到深夜睡意襲來,才終於沉沉睡去。

隔日清晨,石洞外再度滴滴答答的下起雨,桃璟英被雨滴聲吵醒,一旁張清溱還沒清醒,右手仍緊握著長劍的劍柄,似是昨晚睡前仍然十分警戒。桃璟英看著她熟睡的面容,想起這幾天兩人的相處,不禁面露笑容。

他就這麼凝視張清溱好一陣子,張清溱才悠悠轉醒。桃璟英見她頭髮凌亂、睡眼惺忪,便轉過身子,讓她有機會梳洗一番。兩人都已經好幾天沒機會換新衣服,這時身上穿的都已經髒污不堪。

「你替我裝點水好嗎?我有點……不舒服。」張清溱微微睜眼說。她感覺連續幾日的奔波、淋雨、受傷,身子有些吃不消,此刻有種渾身發熱、四肢不聽使喚之感。昨天替桃璟英受的那一下重擊,此時仍疼痛不堪。

桃璟英注意到她面頰發紅,額角冒著冷汗,連忙拿了張清溱送的水壺出去裝點雨水。外頭雨勢頗大,煙雨濛濛,整片森林陷入一片灰霧之中,而石洞口彷彿是瀑布之下的水簾洞,雨水匯集成注,很快就裝滿了整個水壺。

「謝謝你。」張清溱接過水,只啜了兩小口便不再喝,虛弱的閉上眼。

桃璟英感覺她的手心冒著冷汗,不禁微感擔憂:「你的傷口狀況怎麼樣?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有點冷。」張清溱打了個哆嗦。

此時正值夏天,雖然外面下著大雨,但溫度並不甚低,張清溱卻感周圍環境異常寒冷,她知是發燒之兆,但此時此景卻又無可奈何,只能閉目養神,等待身體復原。

桃璟英很想抱起她的身子,用自己的體溫助她禦寒,但感此舉太過親密,於是他以張清溱教他之法,讓一旁枯竭的炭火再度點燃起來,並輕輕扶著她坐在火邊。

火光搖曳,很快石洞內便溫暖不少,桃璟英更感身子熱得發悶。

張清溱卻無起色。她靠坐石壁,一副隨時會倒下的模樣,雙頰在火光映照下更顯的紅潤。

「我讓你靠著吧。」桃璟英小心翼翼的說,一面坐到張清溱身畔。

張清溱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將發熱的身子倚在他身上。桃璟英只感心跳加速,全身僵硬,不敢稍有動彈,只怕一動之下張清溱便不靠著了。

火焰劈啪作響,幸好昨晚桃璟英撿了不少枯枝松葉,此時還有不少庫存。

「對不起,這樣害你沒辦法儘快去找結界。」張清溱輕輕的說。

「你別這樣講,要不是我,你現在才不會生這病。」桃璟英心底一疼,回答道,隨即又轉頭看向洞口處,只聽得雨勢依舊,便接口說:「你瞧雨這樣下,我們要怎麼在森林裡走動?先好好養病吧,我不急著回去的。」

「你不急著回去?你家人還在那頭等著你,你難道想要他們難過嗎?」張清溱說著,想趕緊離開石洞出去探尋,於是以劍鞘支撐自己的身子站起。「走吧,我們趕緊出發。」

桃璟英見她連路都走不穩就說要出門,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手想把她拉回來,卻沒想到張清溱全身疲乏無力,一晃之下便往他身上倒去,桃璟英自己則是重心不穩向後坐倒,張清溱重重的倒在他懷裡。

「你……你幹嘛?」張清溱掙扎著想起身。「你想欺負我啊?我……我……」她一連掙扎幾下卻難以動彈,一時間又羞又氣,真想一巴掌打在桃璟英身上,卻渾身使不上力。

桃璟英卻也是嚇一大跳,他感到張清溱全身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胸腹之間,連忙扶起了她,卻見她的臉要比剛剛更紅了不少,心裡不禁一陣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別這麼急著出發,你……你現在身體這種情況,怎麼可以出去淋雨讓自己更虛弱?更何況你昨天傷口可能又有裂開,如果現在碰水的話,恐怕會感染得更嚴重。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你千萬別見怪。」

張清溱當然知道他的用意,然而她二十一年來從未與男子如此之親,一想之下自然惱怒不已,但此時身體狀況極差,也沒力氣再跟他吵鬧計較:「哼,你們男人都一個死樣子,整天就想佔女孩便宜,連你也跟他們一樣。可惡。」

桃璟英又是冤枉又是緊張,深怕張清溱從此覺得自己是個輕薄之人,連忙退開一步,正色道:「對不起,我是希望你不要急著離開,多在這待一下,好好休息,如果你很生氣的話,等你病好了你再來打我罵我都行,但現在你先養病好嗎?」

張清溱搖搖晃晃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偷偷笑著,但仍板著一張臉說道:「等我好了,我拿劍在你身上刺幾個洞出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欺負我?」

「我的命是你救的,給你拿去也沒關係。」桃璟英說。

張清溱白了他一眼:「把你殺了我這幾天的苦頭不就白吃了?可惡,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竟然會遇到你,還為了你擅離族界。唉,我真是傻了我。還是趕緊把你送回去要緊。」

桃璟英心底微微難過,走上前扶著站立不穩的張清溱說:「究竟為什麼你要急著送我回去?難道……難道你真的……就這麼希望我消失嗎?」

「我……我只是不想……讓你家人擔心。」張清溱見他如此認真,不禁緊張起來,支支吾吾的說。

桃璟英扶著她緩緩坐下,輕輕的說:「謝謝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卻什麼都幫不上你……」

張清溱知道自己現在沒力氣再多說什麼話,也沒辦法當真離開洞穴去尋找結界,於是閉上眼睛,收拾起意亂情迷的心,淡淡的說:「你別再謝我啦,要不要自己算算這些天你跟我道謝我幾次了?」

兩人並肩坐著,面對火光默默無語。

張清溱的病情源自於過度消耗體力,以及右肩、後背,連續受傷,在整整休息一天一夜之後身體便恢復不少。她告訴桃璟英自己將昨天傍晚獵殺且肢解好的山豬肉吊掛在不遠處的林間,桃璟英依言去取了來,兩人就靠著山豬肉又度過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終於離開這待了兩天兩夜的石洞,繼續在溪流流域附近搜索,然而兩人努力找尋了許久,卻怎麼也沒能找到交界口的蹤影。

距離張清溱擅離族界已是第四天,流族上下無不焦急,族長派出好幾支衛隊沿著足跡搜尋,消息也傳到了駐紮在冕族的流族衛隊耳裡,兩邊共派出數百人搜索,但由於張清溱做事細膩謹慎,她選擇和桃璟英行走溪谷,除了離結界會出現的區域較接近外,也較為不易追蹤,加上一次山洪暴發使得他們兩人的蹤跡被完全洗去,因此雖然參與搜尋者眾,卻始終沒能有所斬獲。

張清溱和桃璟英仔細的查找了整條溪流的上游流域後,決定往反方向找去,也就是來時的下游。這條溪是流族水脈的下游,自古被稱為流腳溪,象徵流族腳底踩過的溪水,是屬於山精大河的一條分支。山精大河則遠在一座高聳的山峰之後,而那座山峰之下,就是韻族的勢力範圍。韻族之河流淌於山腳之下,與流腳溪合流後,再匯入山精大河之中。當年張清溱的哥哥張清濂就是死在韻族之河的上游,也就是韻族大山中。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張清溱帶著桃璟英沿著流腳溪的下游而去,兩人白天行動,晚上休息。每當太陽下山後,兩人便會默契的在身上灑上些灰燼,接著找一個隱蔽之處,安安靜靜的度過難捱的半夜。他們運氣倒也不錯,靠著灰燼的味道隱蔽行蹤,雖有幾次魍魎貼身而過,卻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躲藏之處。

張清溱的身體恢復極快,而桃璟英也漸漸跟上張清溱的腳步,雖然仍遠遠無法和她相比,但也不再如一開始那樣累贅了。兩人默契漸增,張清溱將一些生火工具交給桃璟英,桃璟英負責找安全之處生火,張清溱則是負責打獵、找尋適合的佐料以及可食草葉,兩人相互照應,順利的在無盡的森林荒野中生存下來。桃璟英對張清溱又愛又敬,卻再也不敢和她有太多的接觸,只能在言語上關心;而張清溱也對前幾日之事避而不談,桃璟英不知她是害怕離別,又或者是單純的害羞而已。

連日的搜尋雖然在意料之內,卻也給兩人的信心帶來不小的打擊。張清溱原先對尋找結界一事並不特別擔心,但過了這麼多天卻毫無收穫,不免也擔心是否自己弄錯了人類世界的前往方式和結界的位置。另一方面,她深知自己未告知之下就離開族界,必定對族裡帶來嚴重的影響,不知現在父親是否又著急又憤怒,而想起弟弟以及林家的三姊弟、小叔叔、楊喻等人,心裡又是掛念又是愧疚。最後則是族界的問題,她尚且不知族界的效力衰退速度究竟有多快,如果她不在族裡的這段時間族界完全消退的話,會不會回去時,整個流族就剩下她一人而已?

桃璟英也看出她心中無數的擔心和憂慮,好幾次要她先回族裡面去,自己則留在林間查找,但他心知肚明,雖然已經學了不少自保的能力,但若是沒有張清溱的保護,恐怕活不過多少時日。

「這件事你就別再提了,我答應過會送你回去,我就會做到。」張清溱向他保證。

這幾天遠離了流族的勢力範圍後,太陽露臉的次數漸漸增多,天氣轉變為午後大雷雨的形式。每當他們看見遠處山頭烏雲密佈,便會開始搭建一個臨時的遮雨棚,或者找一個山洞躲著。每日都來的雷雨使得兩人的查找進度緩慢,時常整個下午都躲在一處避雨聊天。張清溱見桃璟英不急於回到人類世界,心裡壓力也小了不少,但每天仍是盡心盡力的尋找著。

又過了三天,兩人來到韻族之河與流腳溪的交會口。由於整天趕路,張清溱見桃璟英已經疲憊不堪,她便提議先在水邊的叢林裡歇息。

「你累了,我們休息一會吧。」她拍拍桃璟英的肩膀說。

桃璟英正累得緊,聽她的提議,連連點頭。張清溱扶著他躲進一旁的灌木叢中。桃璟英將頭枕在幾枝較粗的枝條上,而張清溱則是靠在他身旁,警界的觀察著周圍。

忽然間,一陣奇怪的鳥鳴聲傳來,張清溱心裡一緊,認得那是夜鶯的聲音,只聽那夜鶯的叫聲漸漸靠近他們,張清溱總算透過茂密繁盛的樹葉看到發出聲音之人的模樣。

只見其中一人身穿黑色長布衣,頭頂帶著到草帽,腰間掛了支寬厚的長劍;另一人則是穿著青布長衫,腰間配著同款長劍。由於距離遙遠,張清溱沒法看清他們的身形,只知是一男一女兩人,正在逐漸靠近對方,同時間也朝他們躲藏的位置靠近。

那兩人碰面後總算不再學夜鶯啼叫,而是轉為流利的中文對話。

張清溱手按劍柄,用氣音低低的告訴桃璟英:「那是韻族人!」